李燕翔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刚上小学。记忆中,平时能吃上一口肉真是奢望啊。
刚上小学的那年清明节前夕,中午放学路上,看见八叔在街口远远地朝我摆手,我狐疑地蹭到他跟前,他笑嘻嘻地从破旧的上衣兜里摸出了一个纸团。剥开纸团里面滚落出一小块喷香刺鼻的熟肉。我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八叔问这肉哪里来的?他笑嘻嘻地压低嗓音说:昨天在村东打谷场上用鱼网捕到了一只灰喜鹊。趁八叔分神之际,我抢过那点熟肉填进了嘴里。八叔看着我吃肉的样子,他的喉节也不住地上下蠕动。
回家后,我将八叔给我吃喜鹊肉的事向父亲面包炫耀,父亲一双粗壮的大手猛击双膝:怎么就没想到啊,咱也有肉吃啦!
第二天大清早,父亲拉着我扛起鱼网来到了村东的打谷场捕捉灰喜鹊。他先在打谷场的角落扫出一块空地撒上谷糠,然后把鱼网张开用谷草伪装好,随后笑眯眯地躲进打谷场边的道沟里“守网待鹊”。
淡黄色的太阳爬过了杨树树尖,一只灰喜鹊也没有出现。父亲用他那破旧的大衣把我裹到怀里,冷得打寒颤也舍不得回家。
清明节那天中午,爷爷、父亲去祖坟地里祭祖去了,我跑到村东大坑塘边“砸鱼”,无意间看见打谷场里有四五只灰喜鹊正在匆匆觅食。它们中间,一只羽毛花白相间的小喜鹊欢蹦乱跳显得尤为抢眼。我兴奋地跑回了家,父亲刚刚祭祖回来,没等我啰嗦完他抄起鱼网扯起我的袖子奔向打谷场。
一出东街口,远远就看见那几只喜鹊还在场里觅食。父亲撇开我拎着鱼网悄悄地向它们靠近。熟练地将鱼网半圆形支扎到打谷场的进出口。看到父亲向上挥手指令后,我用尽气力“啊呜、啊呜”地大声喊叫轰赶喜鹊奔逃腾飞。喜鹊猛地受到惊吓慌不择路,两只大喜鹊和那只小喜鹊钻进了布下的鱼网里。我跑到跟前时父亲已将三只喜鹊装进麻袋里。喜鹊在麻袋里扑棱棱挣扎不停,一只刚飞跑的灰喜鹊直冲着父亲拎着的麻袋俯冲下来,被父亲轰开后它再次俯冲过来……不知道它哪里来的力气和胆量,硬是紧紧追到我们家里,停落到院里的老槐树上还不住地凄惨鸣叫哩。看着麻袋里挣扎的小喜鹊,我心里萌发出一种懵懵懂懂的爱怜。在我的央求下,父亲把那只小喜鹊单独装进一只秫秸杆扎的鸟笼里挂在院里的槐树杈上,答应让我喂养着玩。
那天半夜里,窗外响起“咕咚咚、咕咚咚”的异响,透过玻璃窗向院里看去,昏暗的槐树杈上的鸟笼子不停地晃动。我猜想那只小喜鹊晚上不睡觉肯定是想它妈妈哩。
天刚亮,我穿衣下炕来看小喜鹊。槐树下一片狼藉:昨天挂在树杈上的鸟笼子散落在地上,鸟笼里的小喜鹊不见了踪影。一只血毛模糊的灰喜鹊僵死在树下……事情再清楚不过啦:昨天晚上,追着来的那只喜鹊母亲或父亲为了营救“孩子”,用自己的身躯反复撞击鸟笼子……笼子上溅满了鲜血,地上落满了羽毛,鸟笼子被撞散架,“孩子”得救了,“母亲”或“父亲”却无怨地撞死在了树下……
我弯腰把僵硬的大灰喜鹊拎起来,拨弄着羽毛幻想着它能再活过来。扭头见母亲站在了我的身后,我扑进母亲怀里抽泣不止。母亲抚摸着我的头发喃喃自语:“好孩子,它不能再活过来了……难得你小小地就有了爱心,长大后会成为个好孩子的……”
酱红色的太阳爬上了房顶。我跟着父亲、母亲拎着那只僵死的大喜鹊,捉着那只小喜鹊来到村东的打谷场边。我亲手把那只小喜鹊放飞了,母亲在场边的杨树下挖了一个小坑,父亲轻轻地把大喜鹊放进去掩埋了……当时,我心里翻涌着一阵阵说不出来的燥热。
牛年的清明节又到来了。大清早一只花白相间的喜鹊,落到到我家刚刚吐绿老槐树的枝头上不停地鸣叫。啊---莫非你就是当年被父母舍生救下来的小喜鹊,清明节回来祭奠感念父母的再生之恩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