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陡峭山庄

火车在乡间疾驰，经过了许多车站，却很少逗留。它穿过连绵的高山，越过银色的河流，驶过大片散在各处的城镇，朝海边开去。

后来，火车来到了更偏远的乡村。海风从窗口吹了进来。“我已经可以闻到大海的味道了。”杰克说，海边他只去过一次，几乎想不起海的样子了。

火车最终在一个偏僻的小车站停了下来。“我们到了。”菲利普说，“出去吧。嘿，乔！

我在这儿呢。你把那辆老爷车开来了吗？”

杰克和露西安看到一个长相怪异的人正向他们走来。他的皮肤皱纹很多，牙齿很白，当他盯着他们的时候，眼珠从一边向另一边转个不停。从他身后跑过来一个比露西安稍大一点的年轻女孩。她的个子比同龄孩子要高些，一头与菲利普相同的波浪形的棕色头发，连乱糟糟的刘海都一模一样。

杰克想：“另一个‘草丛头’，不过这一个脾气更厉害，她一定是黛娜。”

她确实是黛娜。她坐着那辆破旧的老爷车，和乔一起来接菲利普。她看到露西安和杰克时，惊讶地愣在了原地。杰克咧嘴一笑，可是露西安看到这个高大自信的姑娘，却突然有些难为情，躲到了哥哥的身后。黛娜看到琪琪，就更惊讶了，这鹦鹉正命令乔立刻去擦脚呢。

“注意下你的举止！”乔粗声粗气地说道，他对琪琪说话的语气就像是把她当成了一个人。琪琪竖起她的头冠，像一只小狗一样叫着。乔大为震惊。

“这是只鸟？”他问菲利普。

“是的。”菲利普说，“乔，把那个箱子放到车里。这是我两个朋友的行李。”

“他们也来陡峭山庄住吗？”乔十分惊讶，“波莉小姐没有说过你要带什么朋友回来。是的，她可没有这么说过。”

“菲利普，他们是谁呀？”黛娜走过来，加入了他们的对话。

菲利普说：“这是罗伊先生的两个朋友。我之后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他向黛娜眨了眨眼睛，让她明白，他会等到乔不在的时候，再向她解释：“这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小雀斑’——你还记得吗，这位是露西安。”

三个孩子郑重其事地握了握手，然后全都钻进了这辆颠簸不稳的老爷车，车的后备厢还放着两个箱子。乔开车的方式在露西安看来简直再危险不过了。她紧紧地抓住车的一侧，吓了个半死。

汽车穿过岩石遍地、光秃秃的荒山。不久，他们就远远地看到了大海。高耸的悬崖是海陆之间的边界，但在这儿或是那儿总会存在一些缺口。这里的确是一处荒凉偏僻的海岸。一路上，他们经过了很多废弃的庄园和村舍。

“我告诉过你们的，这些房子都是在战争中被烧毁的。”菲利普说，“没有人去重建它们。陡峭山庄算是幸存下来了。”

“陡峭山庄就建在那个悬崖的后面。”黛娜用手指着说。其他人看到一座乱石嶙峋的高高的悬崖，沿着它往上看，突然一座小圆塔出现了，他们觉得那一定是陡峭山庄的一部分。

菲利普说：“陡峭山庄虽然建在远离波涛汹涌的海面的地方，但是在暴风雨来临的夜晚，浪花敲击着窗户差不多就和拍打在海岸上一样猛烈。”

露西安和杰克都觉得这听起来很刺激。能住在一幢有海浪冲击着窗户的房子里，真是太有趣了。他们真的很希望自己住在这里的时候，能赶上一场非常棒的暴风雨。

“波莉小姐知道你们要来吗？”乔突然问道，他对这两个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孩子感到困惑不解，“她可是没有向我提起他们。”

“她没有吗？那太奇怪了。”菲利普说道。琪琪笑着又尖叫起来，乔不喜欢她发出的噪音，耸了耸鼻子。他肯定不会喜欢上琪琪的。杰克不喜欢这个男人看待他的宠物鸟的方式。

黛娜突然尖叫了一声，把菲利普从她身边推开：“啊！你的脖子下面有一只老鼠！我都看到它探出的鼻子了。快点把它拿开吧，菲利普，你知道我最讨厌老鼠了。”

“哦，闭嘴吧，别像个傻子似的。”菲利普生气地说。黛娜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她一把抓住菲利普的衣领摇晃着，试图把老鼠摇出来，把它吓跑。菲利普推了黛娜一把，她的头撞到了车的一侧。她立刻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杰克和露西安都惊呆了。

“坏蛋！”黛娜说，“我真希望你没有回来。带上你那两个讨厌的朋友，回去找罗伊先生吧。”

“他们并不讨厌。”菲利普语气温和地说，“他们可有意思了。”趁着乔不注意的时候，他在黛娜的耳边低声说：“他们刚逃脱了罗伊先生的掌控。是我请他们来的。他们的伯父会向波莉姨妈支付他们在这里的费用。这样，她就可以支付那个你和我提过的账单了。明白了吧？”

黛娜的脾气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她饶有兴趣地盯着这对兄妹，揉了揉自己乌青的脑袋。波莉姨妈会说什么？他们在哪里睡觉呢？这将是令人兴奋的。

乔驾车在颠簸的石子路上一路向前。杰克在想，是否有车可以承受这样的驾驶方法。

他们开上悬崖，沿着一条倾斜的环绕的隐秘路线，向陡峭山庄驶去。

突然，耸立在悬崖半山腰的陡峭山庄出现在众人眼前，它的下面就是咆哮的大海。车子停了下来，孩子们从里面出来。杰克凝视着这幢陌生的房子。这里真是一个奇特的地方。房子曾经有两座塔楼，但现在只有一座还屹立着，另一座已经塌了。房子是由巨型的灰色石头建成的，巨大而丑陋，但是也带有一种莫名的庄严感。它以威严的姿态面对着大海，似乎蔑视着强劲的海风和汹涌的海水。杰克俯视着海面，那里盘旋着数以千计的野生海鸟。这真是一个完美的鸟类天堂。男孩的心已经在愉快地歌唱了。这真有数以千计的鸟，他可以尽情地研究它们，找到它们的巢穴，还可以在闲暇时为它们拍照。那将会是多美妙的暑假啊！

突然，耸立在悬崖半山腰的陡峭山庄出现在众人眼前，它的下面就是咆哮的大海。

一个女人走到门口，惊讶地看着四个孩子。她很瘦，沙色的头发非常纤细。她看起来很疲惫，脸色不太好。

“您好，波莉姨妈！”菲利普边喊，边跑上了石阶，“我回来了！”

“我知道了，”他的姨妈说，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他们是谁呢？”

“姨妈，他们是我的朋友。”菲利普有些着急地说，“因为他们的伯父摔断了腿，他们回不了家。所以，我把他们带到这里。他们的伯父会付钱给您的。”

“菲利普！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不和我打招呼就随随便便把人带回家！”波莉姨妈的声音尖厉起来，“他们睡在哪里呢？你知道我们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他们可以睡在塔楼的房间里。”菲利普说。塔楼房！好棒！杰克和露西安一听这话，就很激动。

“那里可没有床。”波莉姨妈一副不赞成的口吻，“他们必须回去，他们可以在这住上一晚，然后就得回去。”

露西安看起来都要哭出来了。波莉姨妈的语气里有一种让她受不了的强硬。她感到自己在这里并不受欢迎，心里十分悲伤。杰克用手臂搂住她，紧紧地抱了她一下。

他非常坚定地想留在这里。看到各种各样的鸟儿在滑翔、盘旋、高飞，他的心中充满了喜悦。哦，他太想躺在悬崖上看着它们了！他是不会回去的！

他们都进来了，乔提着箱子跟在后面。波莉姨妈嫌弃地看了看琪琪。

“还有一只鹦鹉呢！”她说道，“不守规矩、吵吵闹闹、声音尖厉的鸟！我从来都不喜欢鹦鹉。让你收养那些小动物已经够糟糕的，菲利普。更别说再来一只鹦鹉。”

“可怜的小波莉，可怜的老波莉。”琪琪出人意料地开口了。波莉姨妈看了看这只鸟，吓了一大跳。

“它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吃惊地问道。

琪琪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原来琪琪以前常常被人叫成波莉 [1] ，她经常说“可怜的老鹦鹉”或是“可怜的老琪琪”，她看到自己给这个声音尖锐的女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便轻轻地重复这些话，好像马上就要痛哭一场。

“可怜的波莉！亲爱的波莉！可怜的亲爱的老波莉！”

“嗯，从来没有人这样叫我！”波莉姨妈说，她看着鹦鹉的眼神变得亲切多了。波莉姨妈常常感到不舒服、疲倦和不安，但没有人为此安慰过她，似乎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现在，这里竟然有一只鸟同情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有人这么体贴地对她说话！波莉姨妈虽然觉得很奇怪，但还是很高兴。

“你可以把床垫搬到塔楼的房间，今晚你就和这个男孩睡在那儿。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波莉姨妈对菲利普说，“这个女孩今晚可以和黛娜一起睡。床虽然小，但我也无能为力。你不告诉我一声，就带人回来，我可没有办法提前准备。”

孩子们坐下来饱餐了一顿。波莉姨妈的厨艺很棒。这顿饭像是茶点与晚餐的混合，不过都被孩子们统统塞进了肚子里。那天早餐后，他们吃的所有的东西就是罗伊先生给菲利普包好的一个三明治——一个三明治可满足不了三个饥肠辘辘的孩子。

黛娜打了个喷嚏，鹦鹉严厉地对她说：“你的手帕哪儿去了？”

波莉姨妈惊喜地看着这只鸟。“嗯，这是我常对黛娜说的话呢！”她说，“那鸟看起来还挺聪明的。”

琪琪很满意波莉姨妈对她的赞扬。“可怜的波莉，可怜的亲爱的波莉。”她说着，讨好地把头歪向一边，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波莉姨妈。

“比起你，波莉姨妈更喜欢这鹦鹉呢。”菲利普咧嘴笑着对杰克小声嘀咕道。

饭后，波莉姨妈把菲利普带到姨父的书房里。菲利普敲门进去的时候，他的姨父乔斯林弯着腰，拿着一个放大镜正在研究一些泛黄的纸张。他朝菲利普哼了一声。

“你又回来了啊。你要规规矩矩的，可别在我面前碍手碍脚。暑假期间我会很忙的。”

“乔斯林，菲利普还带回来两个孩子和一只鹦鹉。”波莉姨妈说。

“一只鹦鹉？”乔斯林姨父问，“为什么带回一只鹦鹉？”

“乔斯林，这鹦鹉是菲利普带回家的一个孩子的。”波莉姨妈说，“菲利普希望能让他们留在这里。”

“不能收留他们。那鹦鹉倒是不用在意。”乔斯林姨父说，“如果你想留那只鹦鹉就留吧。如果不想留它，就请把它送走。我很忙的。”

他再次弯下腰研究起那故纸堆。波莉姨妈叹了一口气，关上了门。“他对过去如此痴迷，以至于忽略了当下发生的事情。”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菲利普说话。

“好吧，我想我必须亲自给罗伊先生打个电话。他一定想知道，那些孩子现在在哪儿吧。”

她向电话机走去。菲利普紧随其后，想知道罗伊先生会说些什么。看到黛娜从起居室里偷偷地向外张望，菲利普朝着电话机的方向点了点头。但愿罗伊先生大发雷霆，不想让杰克和露西安回去！但愿波莉姨妈认为那支票的数额足够让他们留下！

注释：

[1]波莉，可以指鹦鹉的通称。这里正好与波莉姨妈的名字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