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风
这是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妇人指责她的丈夫忘恩负义的诗。
一
习习谷风〔一〕,维风及雨。将恐将惧〔二〕,维予与女〔三〕。将安将乐,女转弃予〔四〕。
二
习习谷风,维风及颓〔五〕。将恐将惧,寘予于怀〔六〕。将安将乐,弃予如遗〔七〕。
三
习习谷风,维山崔嵬〔八〕。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注】
〔一〕习习,大风声。谷风,山谷中的风。
〔二〕将,犹正也。
〔三〕维,唯,只也。与,助也。女,汝。
〔四〕弃,遗弃。此四句言:正当忧患之时,只有我助你;到了安乐时,你反而抛弃了我。
〔五〕颓,疑借为(tuí颓)。《玉篇》:“,雷也。”
〔六〕寘,同置。此句言:把我抱在怀里。
〔七〕遗,当借为蒉,草筐也。
〔八〕崔嵬,山高峻貌。
蓼莪
诗人在统治者的剥削压迫下(或在徭役中),不得奉养父母,父母不幸死去,因而写出这首诗来抒发内心的哀痛。
一
蓼蓼者莪〔一〕,匪莪伊蒿〔二〕。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三〕。
二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四〕。哀哀父母,生我劳瘁〔五〕。
三
缾之罄矣〔六〕,维罍之耻〔七〕。鲜民之生〔八〕,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九〕,无母何恃。出则衔恤〔一○〕,入则靡至〔一一〕。
四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一二〕。拊我畜我〔一三〕,长我育我。顾我复我〔一四〕,出入腹我〔一五〕。欲报之德,昊天罔极〔一六〕。
五
南山烈烈〔一七〕,飘风发发〔一八〕。民莫不穀〔一九〕,我独何害〔二○〕。
六
南山律律〔二一〕,飘风弗弗〔二二〕。民莫不穀,我独不卒〔二三〕。
【注】
〔一〕蓼(lù陆)蓼,长大貌。莪,蒿之一种,茎抱根而生,有细毛。李时珍《本草纲目》:“莪抱根丛生,俗谓之抱孃(娘)蒿。”
〔二〕匪,非。伊,是也。蒿,又名青蒿,又名香蒿。
〔三〕劬劳,劳累。
〔四〕蔚,蒿之一种,又名牡蒿,茎高二三尺,叶互生,花褐色。杆茎燃烟可以驱蚊。
〔五〕瘁,病也。
〔六〕缾,瓶。
〔七〕罍,形似酒坛,大肚小口。酒瓶空了,是酒坛的耻辱。比喻人民穷了,是统治者的耻辱。
〔八〕鲜,斯也。
〔九〕怙(hù户),依靠。
〔一○〕衔,含也。恤,忧也。
〔一一〕至,疑借为咥(xì戏),笑也。一说:靡至犹今语没有着落。
〔一二〕鞠,养育。
〔一三〕拊,犹抚也。畜,好也。畜我,犹爱我也。
〔一四〕顾,照顾。复借为覆,庇护之意。
〔一五〕腹,抱也。
〔一六〕罔,无也。极,借为则,准则也。二句指上天没有准则,不保佑我,使我不得养父母。
〔一七〕烈烈,山高峻险阻貌。
〔一八〕飘风,旋风。发发,疾风声。
〔一九〕穀,善也。此句指他人都过得很好。
〔二○〕何,通荷,蒙受。
〔二一〕律律,山高峻貌。
〔二二〕弗弗,风疾貌。
〔二三〕不卒,不得终养父母。
大东
此篇是一首民歌。西周王朝的奴隶主们,为了公事或私事,常常到东都洛邑来,东都统治者当然要竭力奉迎,供给他们的饮食、住处等等,并强迫劳动人民侍候他们,因而加重了对劳动人民的剥削。此诗作者正是担任侍候他们的辛苦徭役,因作此诗以抒泄怨愤之情,并历举天上星宿徒具空名毫无实用,以喻西周贵族徒居高位却不能解决东方人民的苦难。
一
有簋飧〔一〕,有捄棘匕〔二〕。周道如砥〔三〕,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四〕,小人所视〔五〕。睠言顾之〔六〕,潸焉出涕〔七〕。
二
小东大东〔八〕,杼柚其空〔九〕。纠纠葛屦〔一○〕,可以履霜〔一一〕?佻佻公子〔一二〕,行彼周行〔一三〕,既往既来,使我心疚〔一四〕。
三
有冽氿泉〔一五〕,无浸获薪〔一六〕!契契寤叹〔一七〕,哀我惮人〔一八〕。薪是获薪〔一九〕,尚可载也〔二○〕。哀我惮人,亦可息也。
四
东人之子,职劳不来〔二一〕;西人之子〔二二〕,粲粲衣服〔二三〕。舟人之子〔二四〕,熊罴是裘〔二五〕;私人之子〔二六〕,百僚是试〔二七〕。
五
或以其酒〔二八〕,不以其浆〔二九〕;鞙鞙佩璲〔三○〕,不以其长〔三一〕。维天有汉〔三二〕,监亦有光〔三三〕。跂彼织女〔三四〕,终日七襄〔三五〕。
六
虽则七襄,不成报章〔三六〕。睆彼牵牛〔三七〕,不以服箱〔三八〕。东有启明〔三九〕,西有长庚〔四○〕。有捄天毕〔四一〕,载施之行〔四二〕。
七
维南有箕〔四三〕,不可以簸扬〔四四〕。维北有斗〔四五〕,不可以挹酒浆〔四六〕。维南有箕,载翕其舌〔四七〕。维北有斗,西柄之揭〔四八〕。
【注】
〔一〕,饮食满器貌。簋(gui鬼),古代食器,圆形,圈足。飧,熟食。
〔二〕捄(qiú求),长而弯曲貌。棘,枣木。匕,饭勺或汤匙。此二句是写周王朝的饮食丰盛。
〔三〕周道,往西周京畿的大道。砥,磨刀石。
〔四〕君子,贵族。
〔五〕小人,平民。由此二句可见当时的交通要道,只供奴隶主们使用,不准劳动人民行走。
〔六〕睠,回顾貌。之,指周道。
〔七〕潸,流泪貌。
〔八〕小东和大东当是东都两个地区的俗名,今不可考。
〔九〕杼柚(zhù‐zhú柱竹),梭子和机轴。纬线加在杼上,经线缠在柚上。此句指织布的原料被搜括一空。
〔一○〕纠纠,绳索缠绕貌。葛屦,用葛草织成的鞋,劳动者夏天所穿。
〔一一〕可,读为何。作者穿不起布鞋,秋天还穿葛草鞋。
〔一二〕佻佻,安逸貌。或说:佻即轻佻;或说:佻是美好。
〔一三〕周行,周道也,古代道路也叫作行。
〔一四〕疚,忧虑。此二句指搜括贡赋的公子往来不绝,故使诗人心忧。
〔一五〕冽,寒冷。氿(gui轨)泉,泉水从侧面流出的叫作氿泉。
〔一六〕获薪,砍下的柴草。木柴被水浸湿,就不易燃烧了。比喻人民不堪再受剥削。
〔一七〕契契,愁苦也。寤,醒着。
〔一八〕惮,通瘅,劳苦也。
〔一九〕上薪字借为新。《说文》:“新,取木也。”是,此。
〔二○〕载,装在车上。把木柴运走以免继续被水浸。
〔二一〕职,犹只也。来,借为赉,赏赐也。
〔二二〕西人,指西周王朝的贵族。
〔二三〕粲粲,鲜明漂亮。
〔二四〕舟,读为畴。畴人,世世代代相承做同样的官称畴人。
〔二五〕罴,兽名,似熊而大。裘,同求。此句言畴人失掉职位,以打猎维持生活。
〔二六〕私人,指贵族们自己的人,就是他们的宗族亲戚朋友等。
〔二七〕试,即任用。
〔二八〕或,借为惑,精神错乱。
〔二九〕浆,酱汁、醋、茶水等均称浆。
〔三○〕鞙(juān捐)鞙,佩玉貌。璲,瑞玉名,可以为佩。
〔三一〕长,《广雅·释诂一》:“长,善也。”此二句是说贵族佩宝玉,不是因为他们良善。
〔三二〕汉,天汉,即银河。
〔三三〕监,观览。
〔三四〕跂,通歧,分歧。织女,织女星。织女有三颗星,联成等边三角形,三角分出,所以用跂字形容它。
〔三五〕七襄,不可解。七疑当作才,形似而误。才,古在字。襄可能是织布机的古名。
〔三六〕报,借为,古代布和绸都称。章,花纹。二句指织女虽然天天在织布机上,然而织不成布匹,徒具虚名。
〔三七〕睆(huǎn缓),星光明亮貌。牵牛,牵牛星。
〔三八〕服,驾也。箱,车箱。
〔三九〕启明,即金星,日出前出现在东方。
〔四○〕长庚,也是金星,日落后出现在西方。上古时人不知金星运行轨道,因其出现方位不同而分别称之为启明、长庚。
〔四一〕天毕,星宿名,也省称毕,有星八颗,形似古时田猎用的长柄网。毕是这种网的古名。
〔四二〕载,犹则也。施(yí夷),斜行。行,行列。天毕星的柄,直列成行,在天空斜着。
〔四三〕箕,星宿名,四星联成梯形,形似簸箕。
〔四四〕簸扬,扬米去糠。
〔四五〕斗,北斗星,有星七颗,形似斗,有柄。古代的量斗有柄。
〔四六〕挹,舀。古代用斗挹取酒浆。
〔四七〕翕(xì细),缩也。箕的前面部分叫作舌,箕的舌是向里缩的。
〔四八〕西柄,柄向西方。揭,高举。贵族们把自己比作天上星宿,作者指出星宿也无益于人。
【附录】
注〔三六〕报,借为,《说文》:“,布也,一曰粗。”《广雅·释诂》:“也。”据此布和绸都叫作。
四月
西周王朝的小官吏,行役到南方去,遭遇变乱,久不得归,写出此诗,来表达自己的痛苦心情。
一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先祖匪人〔一〕,胡宁忍予〔二〕?
二
秋日凄凄,百卉具腓〔三〕。乱离瘼矣〔四〕,爰其适归〔五〕?
三
冬日烈烈〔六〕,飘风发发〔七〕。民莫不穀〔八〕,我独何害〔九〕。
四
山有嘉卉,侯栗侯梅〔一○〕。废为残贼〔一一〕,莫知其尤〔一二〕。
五
相彼泉水〔一三〕,载清载浊〔一四〕。我日构祸〔一五〕,曷云能穀〔一六〕。
六
滔滔江汉,南国之纪〔一七〕。尽瘁以仕〔一八〕,宁莫我有〔一九〕!
七
匪鹑匪鸢〔二○〕,翰飞戾天〔二一〕。匪鳣匪鲔〔二二〕,潜逃于渊。
八
山有蕨薇〔二三〕,隰有杞桋〔二四〕。君子作歌,维以告哀。
【注】
〔一〕先祖,指祖先的神灵。匪,非。
〔二〕宁,乃也。此二句言:先祖岂非人乎,为何忍心使我受苦?
〔三〕腓,草木枯萎。
〔四〕瘼,疾苦。
〔五〕爰,与焉同义,何也。(《孔子家语·辨政》篇引爰作奚。奚,何也。)适,往也。
〔六〕烈烈,即冽冽,寒冷貌。
〔七〕飘风,旋风。发发,疾风声。
〔八〕穀,善。此句指他人都过得很好。
〔九〕何,通荷,蒙受。
〔一○〕侯,犹维也。
〔一一〕废,毛传:“废,大也。”贼,害也。此指王朝权贵。
〔一二〕尤,罪也。此句指残害人而不自知其罪。
〔一三〕相,看也。
〔一四〕载,犹则也。
〔一五〕构,借为遘,遭遇。
〔一六〕曷,何也。此句指怎能说命运会好呢。
〔一七〕纪,纪纲,法制。此二句指长江汉水容纳南国诸水,诸水悉受江汉之约束。
〔一八〕尽瘁,即憔悴。仕,任职。
〔一九〕宁,而也。有,通友,亲善。此二句言:己虽尽瘁于王事,却得不到善遇。
〔二○〕匪,彼也。鹑(tuán团),雕也。
〔二一〕翰飞,高飞。戾,至也。
〔二二〕鳣(zhān毡)、鲔(wěi委),并大鱼名。
〔二三〕蕨、薇,并野菜名。
〔二四〕隰,低湿之地。杞,枸杞。桋,木名。上六句指出人不如鸟鱼草木。
北山
这首诗是统治阶级下层即士的作品。在周代等级制度下,士当然也剥削劳动人民,但他们又受上层天子、诸侯、大夫等的压迫,担任徭役也很繁重。作者写作此诗,申述了自己的痛苦与不平。
一
陟彼北山〔一〕,言采其杞〔二〕。偕偕士子〔三〕,朝夕从事。王事靡盬〔四〕,忧我父母。
二
溥天之下〔五〕,莫非王土;率土之滨〔六〕,莫非王臣。大夫不均〔七〕,我从事独贤〔八〕。
三
四牡彭彭〔九〕,王事傍傍〔一○〕。嘉我未老〔一一〕,鲜我方将〔一二〕,旅力方刚〔一三〕,经营四方。
四
或燕燕居息〔一四〕,或尽瘁事国〔一五〕。或息偃在床〔一六〕,或不已于行。
五
或不知叫号〔一七〕,或惨惨劬劳〔一八〕。或栖迟偃仰〔一九〕,或王事鞅掌〔二○〕。
六
或湛乐饮酒〔二一〕,或惨惨畏咎〔二二〕。或出入风议〔二三〕,或靡事不为。
【注】
〔一〕陟(zhì至),登也。
〔二〕言,语助词。杞,枸杞。
〔三〕偕偕,健壮貌。
〔四〕盬(gu古),休止。
〔五〕溥,通普,即普遍。
〔六〕率,循也,即沿着。滨,边界。
〔七〕大夫不均,指掌权的大夫分派士阶层的工作往往劳逸不均。
〔八〕贤,多也。
〔九〕牡,指公马。彭彭,强壮有力貌。
〔一○〕傍傍,紧急貌。
〔一一〕嘉,夸奖。
〔一二〕鲜,善也。此指称善。将,强壮。
〔一三〕旅,通膂。膂力,体力。
〔一四〕或,有的人。燕燕,安逸貌。
〔一五〕尽瘁,憔悴。
〔一六〕偃,卧也。
〔一七〕号,放声大哭。此句指有的人不知痛苦哭号是怎么回事。
〔一八〕劬劳,劳累。
〔一九〕栖迟,游息。偃仰,即安居。
〔二○〕鞅掌,忙忙碌碌。
〔二一〕湛乐,过度的享乐。
〔二二〕咎,灾殃。
〔二三〕风,通讽,讽刺也。
【附录】
注〔二○〕鞅掌,忙忙碌碌。《庄子·庚桑楚》:“鞅掌之为使。”《在宥》:“游者鞅掌。”都是此意。此酌采马叙伦先生《庄子义证》。
无将大车
劳动者推着大车,想起自己的忧患,唱出这个歌。
一
无将大车〔一〕,祇自尘兮〔二〕。无思百忧,祇自疧兮〔三〕。
二
无将大车,维尘冥冥〔四〕。无思百忧,不出于颎〔五〕。
三
无将大车,维尘雝兮〔六〕。无思百忧,祇自重兮〔七〕。
【注】
〔一〕将,扶进也。将车即用手推车。
〔二〕祇,只也。尘,动词,招惹尘土。
〔三〕疧(qí淇),病也。古读疧如振,与尘协韵。
〔四〕冥冥,犹濛濛也,尘土飞扬貌。
〔五〕颎,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颎,音义与耿同。”按心烦耳热为耿。
〔六〕雝,通壅,遮蔽。
〔七〕重,借为恫,痛也。
小明
这首诗是周王朝的官吏所作。他被派到远方办事,经年不归,因作此诗,抒写他的辛苦生活和思家情绪,并对上级统治者提出劝告。
一
明明上天,照临下土。我征徂西〔一〕,至于艽野〔二〕。二月初吉〔三〕,载离寒暑〔四〕。心之忧矣,其毒大苦〔五〕。念彼共人〔六〕,涕零如雨。岂不怀归,畏此罪罟〔七〕。
二
昔我往矣,日月方除〔八〕。曷云其还〔九〕?岁聿云莫〔一○〕。念我独兮,我事孔庶〔一一〕。心之忧矣,惮我不暇〔一二〕。念彼共人,睠睠怀顾〔一三〕。岂不怀归,畏此谴怒。
三
昔我往矣,日月方奥〔一四〕。曷云其还?政事愈蹙〔一五〕。岁聿云莫,采萧获菽〔一六〕。心之忧矣,自诒伊戚〔一七〕。念彼共人,兴言出宿〔一八〕。岂不怀归,畏此反覆〔一九〕。
四
嗟尔君子〔二○〕,无恒安处。靖共尔位〔二一〕,正直是与〔二二〕。神之听之,式穀以女〔二三〕。
五
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二四〕。
【注】
〔一〕征,行也。徂,往也。
〔二〕艽(qiú求),远荒也。
〔三〕初吉,王国维说:“古者盖分一月之日为四分:一曰初吉,谓自一日至七八日也;二曰既生霸,谓自八九日以降至十四五日也;三曰既望,谓自十五六日以后至二十二三日也;四曰既死霸,谓自二十三四日以后至于晦也。”(见《观堂集林》卷一《生霸死霸考》)二月初吉是作者到艽野的时间。
〔四〕载,犹则也。离,历也。此句指到艽野已经过一个寒暑,即一年。
〔五〕毒,灾难。大,太也。
〔六〕共,通恭。恭人,恭敬的人,此指作者的妻。
〔七〕罪罟,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说文》:‘罪,捕鱼竹网。罟,网也。’罪罟犹云网罟。”按罪罟指统治者的法网。
〔八〕除,除旧也。此句指旧岁刚辞新年正到。
〔九〕曷,何时也。云,语助词。
〔一○〕聿,犹则也。莫,暮。
〔一一〕孔,很。庶,多也。
〔一二〕惮,通瘅,劳也。
〔一三〕睠睠,即眷眷。
〔一四〕奥,通燠,暖也。
〔一五〕蹙,急促。
〔一六〕萧,一种香蒿。菽,豆也。
〔一七〕诒,通贻,留下。伊,是也,此也。戚,忧苦。此句指心里发愁,是自寻烦恼。
〔一八〕兴,起来。言,焉。此二句指想念妻子,睡不着觉,起来到外边去过夜。
〔一九〕反覆,指统治者的反覆无常。
〔二○〕君子,指掌权贵族。
〔二一〕靖,犹敬也。共,奉也。位,犹职也。此句言敬奉汝职。
〔二二〕与,犹亲也。
〔二三〕式,犹乃也。穀,善也。以,犹于也。女,汝。
〔二四〕介,借为匄。《广雅释诂》:“匄,予也。”景,大也。
鼓钟
这首诗写作者住在淮水旁边,在奏乐的场合中,思念君子而悲伤。
一
鼓钟将将〔一〕,淮水汤汤〔二〕,忧心且伤。淑人君子〔三〕,怀允不忘〔四〕。
二
鼓钟喈喈〔五〕,淮水湝湝〔六〕,忧心且悲。淑人君子,其德不回〔七〕。
三
鼓钟伐鼛〔八〕,淮有三洲,忧心且妯〔九〕。淑人君子,其德不犹〔一○〕。
四
鼓钟钦钦〔一一〕,鼓瑟鼓琴,笙磬同音。以雅以南〔一二〕,以籥不僭〔一三〕。
【注】
〔一〕鼓,敲也。将将,同锵锵,象声词。
〔二〕汤汤,犹荡荡,大水急流貌。
〔三〕淑,善也。
〔四〕怀,思念。允,信也,真也。
〔五〕喈喈,钟声和谐。
〔六〕湝湝,水流貌。
〔七〕回,邪也。
〔八〕伐,击也。鼛(gāo高),大鼓。
〔九〕妯,郑笺:“妯之言悼也。”乃读妯为悼。悼,悲也。
〔一○〕犹,《方言》十三:“犹,诈也。”其德不犹,言君子之德诚实无欺。
〔一一〕钦钦,钟声。
〔一二〕雅,乐器名,状如漆筒,两头蒙以羊皮,以手拍之作声。南,乐器名,形似钟。
〔一三〕籥(yuè跃),乐器名,似排箫。僭,犹乱也。
楚茨
这首诗是贵族祭祀祖先的乐歌。
一
楚楚者茨〔一〕,言抽其棘〔二〕。自昔何为?我蓺黍稷〔三〕。我黍与与〔四〕,我稷翼翼〔五〕。我仓既盈,我庾维亿〔六〕。以为酒食,以享以祀〔七〕。以妥以侑〔八〕,以介景福〔九〕。
二
济济跄跄〔一○〕,絜尔牛羊〔一一〕。以往烝尝〔一二〕,或剥或亨〔一三〕,或肆或将〔一四〕。祝祭于祊〔一五〕,祀事孔明〔一六〕。先祖是皇〔一七〕,神保是飨〔一八〕。孝孙有庆,报以介福〔一九〕,万寿无疆。
三
执爨踖踖〔二○〕,为俎孔硕〔二一〕,或燔或炙〔二二〕。君妇莫莫〔二三〕,为豆孔庶〔二四〕,为宾为客〔二五〕。献醻交错〔二六〕,礼仪卒度〔二七〕,笑语卒获〔二八〕。神保是格〔二九〕,报以介福,万寿攸酢〔三○〕。
四
我孔熯矣〔三一〕,式礼莫愆〔三二〕。工祝致告〔三三〕:徂赉孝孙〔三四〕,苾芬孝祀〔三五〕,神嗜饮食〔三六〕,卜尔百福〔三七〕。如幾如式〔三八〕,既齐既稷〔三九〕,既匡既敕〔四○〕,永锡尔极〔四一〕,时万时亿〔四二〕。
五
礼仪既备〔四三〕,钟鼓既戒〔四四〕。孝孙徂位〔四五〕,工祝致告。神具醉止〔四六〕,皇尸载起〔四七〕。鼓钟送尸,神保聿归〔四八〕。诸宰君妇〔四九〕,废彻不迟〔五○〕。诸父兄弟,备言燕私〔五一〕。
六
乐具入奏〔五二〕,以绥后禄〔五三〕。尔殽既将〔五四〕,莫怨具庆。既醉既饱,小大稽首〔五五〕。神嗜饮食,使君寿考〔五六〕。孔惠孔时〔五七〕,维其尽之〔五八〕。子子孙孙,勿替引之〔五九〕。
【注】
〔一〕楚楚,植物丛生貌。茨,蒺藜,草本植物,茎有硬毛,平卧地面,夏季开黄色小花,果实有刺。
〔二〕言,犹爰也,于是。抽,除也。棘,刺也。除其棘即铲去蒺藜。
〔三〕蓺,种也。黍稷同类,黍黏,稷不黏。
〔四〕与与,茂盛貌。
〔五〕翼翼,整齐貌。
〔六〕庾,粮谷堆在场园,以物围起,上面加盖为庾。亿,盈也。
〔七〕享,献祭。
〔八〕妥,安坐也。侑,劝酒。周代祭祀祖先的礼制,有人装神,其名为尸。当尸进入宗庙走到他的位置上的时候,由主祭者跪拜,请尸安坐,这叫作妥。当献上酒食的时候,有人劝尸饮酒吃饭,这叫作侑。
〔九〕介,求也。景,大也。
〔一○〕济济,庄严恭敬貌。跄跄,步趋有节貌。
〔一一〕絜,同洁。又解:絜借为挈,即拿着。
〔一二〕烝尝,都是祭名,冬祭称烝,秋祭称尝。
〔一三〕剥,宰割。亨,同烹,烧煮食物。
〔一四〕肆,陈设,指陈肉于案上。将,古金文作,装肉于鼎。
〔一五〕祝,祠庙中司祭礼的人。祊(bēng崩),宗庙门内设祭的地方。
〔一六〕明,读为孟。《尔雅·释诂》:“孟,勉也。”即勤勉。
〔一七〕皇,读为迋。《广雅·释诂》:“迋,归也。”此句言先祖回来受享。
〔一八〕神保,古人认为神是人的保佑者,所以称神为神保。飨,享受祭祀。
〔一九〕介福,大福。
〔二○〕爨(cuàn窜),炊也。踖(jí籍)踖,敏捷而又恭敬的样子。
〔二一〕俎,古代祭祀时盛生肉之铜制礼器。此指俎中的肉。孔硕,很丰盛。
〔二二〕燔,烧肉也。炙,烤肉也。
〔二三〕君妇,主妇。莫莫,清静敬谨貌。
〔二四〕豆,古代食器,形似高足盘。此指豆中的食物。庶,多也。
〔二五〕为宾为客,言作饮食是为了宾客。古人在祭祀之后,招待宾客。
〔二六〕献,敬酒。醻,同酬。
〔二七〕卒,尽也。卒度,言尽其法度,无少差错。
〔二八〕获,于省吾说:“获读为矱,矱,规也。”(《文史》第一辑《泽螺居读诗札记》)
〔二九〕格,至也。
〔三○〕攸,犹乃也。酢,报也。万寿攸酢,犹言报以万寿。又解:酢借为作,作,起也。万寿攸酢,犹言万寿乃来。
〔三一〕熯,通(nǎn蝻),敬惧。
〔三二〕式,发语词。愆,差错。
〔三三〕工,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工,官也。”工祝即祝官。致告,代神致辞,以告祭者。
〔三四〕徂,当作祖,形似而误。赉(lài赖),赏赐。
〔三五〕苾芬,犹芬芳。
〔三六〕嗜,爱好。此句言神喜欢这饮食。
〔三七〕卜,借为付。
〔三八〕如,犹合也。幾,《小尔雅·广诂》:“幾,法也。”式,制度。此句指祭祀之事都合乎礼法。
〔三九〕齐,敬也。稷,借为肃,严肃也。(《国语·鲁语》:“肃慎氏。”《逸周书·王会》作“稷慎”。此是稷肃通用之证。)
〔四○〕匡,端正。敕,严正。
〔四一〕锡,赐。极,疑借为稘。稘,年也。永锡尔极,即永赐尔年。
〔四二〕时,是也。亿,周代十万为亿。自徂赉孝孙以下九句均工祝所告之辞。
〔四三〕既备,指祭礼都已举行。
〔四四〕戒,戒备,准备。此言准备好钟鼓,以便送尸。
〔四五〕徂位,走到主祭的位置上。
〔四六〕具,通俱。止,语气词。
〔四七〕皇,美也,赞美的形容词。载,犹则也。
〔四八〕聿,犹乃也。
〔四九〕诸宰,众厨师。
〔五○〕废彻,指撤去祭品。
〔五一〕备,全也。燕,宴,即宴饮。家庭宴饮,叫作宴私。古代在祭祀之后,即行宴饮。
〔五二〕具,俱。贵族在宴饮时也奏乐。
〔五三〕绥,安也,即坐享之意。禄,福也。古人在祭祀之后,饮祭神所余之酒,食祭神所余之肉,认为是接受神所赐之福。所以称这种酒为福酒,称这种肉为胙肉。(胙,福也。)以绥后禄言享受后福,指饮福酒、食胙肉而言。
〔五四〕殽,同肴,块肉。将,借为臧,善也。
〔五五〕小大,指小孩和大人。稽首,磕头。此句写人人向神致谢。
〔五六〕考,老。
〔五七〕惠,仁慈。时,善也。此句言祖先之神很仁慈,很良善。
〔五八〕其,指神。之,指惠与时。此句言祖先能尽其仁慈良善之德,创业留给子孙。
〔五九〕替,废也。引,延长。此二句告诫子孙,不要废弃祖先之业,要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信南山
这首诗也是贵族祭祀祖先的乐歌,但也着力描写了农业生产。
一
信彼南山〔一〕,维禹甸之〔二〕。畇畇原隰〔三〕,曾孙田之〔四〕。我疆我理〔五〕,南东其亩〔六〕。
二
上天同云〔七〕,雨雪雰雰〔八〕。益之以霡霂〔九〕,既优既渥〔一○〕,既沾既足,生我百谷。
三
疆埸翼翼〔一一〕,黍稷彧彧〔一二〕。曾孙之穑〔一三〕,以为酒食。畀我尸宾〔一四〕,寿考万年。
四
中田有庐〔一五〕,疆埸有瓜。是剥是菹〔一六〕,献之皇祖。曾孙寿考,受天之祜〔一七〕。
五
祭以清酒,从以骍牡〔一八〕,享于祖考〔一九〕。执其鸾刀〔二○〕,以启其毛〔二一〕,取其血膋〔二二〕。
六
是烝是享〔二三〕,苾苾芬芬〔二四〕,祀事孔明〔二五〕。先祖是皇〔二六〕,报以介福〔二七〕,万寿无疆。
【注】
〔一〕信,当是高峻貌。信与崒一音之转,《说文》:“崒,危高也。”(《文选·王僧达和琅邪王依古诗》:“聊讯兴亡言。”李注:“讯与信通。”《陈风·墓门》:“歌以讯之。”《释文》:“讯本又作谇。”即信凡卒三声相转之证。又信与峻也是一声之转。)南山,终南山。
〔二〕甸,治理。古代传说,中国的名山大川都经过禹的治理。
〔三〕畇(yún匀)畇,形容已开垦的田地平坦整齐。
〔四〕曾孙,周人对祖先之神自称曾孙。田,耕种。
〔五〕疆,划田界。理,治理田陇田沟。
〔六〕亩,陇也。周人称南北陇为南其亩,称东西陇为东其亩。
〔七〕同云,全被云遮。
〔八〕雰雰,犹纷纷。
〔九〕益,加也。霡霂(mài‐mù脉木),小雨也。
〔一○〕优,充足。渥,润湿。
〔一一〕疆埸(yì易),田界也。翼翼,整齐貌。
〔一二〕彧(yù玉)彧,同郁郁,茂盛貌。
〔一三〕穑,收割庄稼。
〔一四〕畀,给予。尸,祭祀时装神的人。宾,参加祭礼、帮助办事的客人。此句指以酒食祭祀祖先、招待宾客。
〔一五〕中田,田中。庐,房舍,看瓜人所住。
〔一六〕剥,剖开。菹(zu租),作菜。此指把瓜切成块,摆在器中。
〔一七〕祜(hù户),福也。
〔一八〕骍,赤色。牡,指公牛。
〔一九〕享,献祭。
〔二○〕鸾,凤凰。刀上铸有凤凰的花纹称鸾刀。
〔二一〕启,分开。杀牛时,分开它的毛,而后插刀。
〔二二〕膋(liáo辽),脂肪,即牛油。
〔二三〕烝,即蒸。享,煮也。
〔二四〕苾苾芬芬,香气浓郁貌。
〔二五〕明,勤勉。
〔二六〕皇,读为迋,归也。此句言先祖回家来享祭。
〔二七〕介,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