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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诃婆罗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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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不合作

大战开始前一天,俱卢族的大元帅老毗湿摩跟难敌在一起讨论战局。他为了鼓舞难敌的英雄气概和乐观精神,列举俱卢族方面各将领的军力、武艺和勇气。难敌很是兴奋。到後来,迦尔纳成为他们讨论的话题了。

毗湿摩说:「你宠爱迦尔纳,可是我认为他没有什麽了不起。我不喜欢他对般度族的切齿痛恨。而且他也太狂妄了。他妄自尊大,专好凌辱别人。我不把他列入第一流战士之中。况且他已经把胎中带来的神甲送了人。我看在这场大战中他帮不了大忙。更何况还有持斧罗摩诅咒过他,说他在最紧要的时候会记不起咒语,以致法宝不听他使唤。将来他和阿周那间的战斗将是凶多吉少。」毗湿摩据事直说,毫不隐讳,使难敌和迦尔纳极为不满。更糟的是德罗纳也赞成老太公的意见。他说:

「迦尔纳十分骄傲,过於自信,会使他疏忽战略上的细微之处。由於粗心大意,他会战败的。」

迦尔纳听了这些粗暴的话,勃然大怒,两眼放光,对着老太公说:「老太爷,你一向轻视我,只因为不喜欢我,妒忌我。你只要有机会就毫无理由地羞辱我。我为了难敌之故一直忍耐着你的嘲弄和攻击。你说这次大战中我起不了大作用。让我把我的坚定不移的看法告诉你吧。我确信,要把俱卢族的大事弄糟的是你而不是我。你为什麽要隐藏自己的真实感情呢?事实上你对难敌没有真诚的情意,只是他不知道罢了。你憎恨我,想离间我和难敌,挑拨他来反对我。你的恶毒的意图继续发展,竟低估我的力量,把我贬得一文不值来打击我。你行为堕落到不配做一个刹帝利的程度了。在战士之间单凭年纪并不能受到尊敬,只有靠自己的英勇才行。你别再破坏我和难敌的关系吧。」

迦尔纳接着对难敌说:

「卓越的战士,考虑一下你自己的利益,好好想一想。别太信赖这位老太爷。他想在我们军队里散播下不和的种子。他对我的评价不利於你。他贬低我,想使我垂头丧气。他已经变得老朽昏庸,寿命不会久长了。他高傲自大以至於任何人都不在他眼里。当然老年人该受到尊敬,长辈的经验是有用的;但是经典警告我们说,到了一定程度,年长就成为衰老,而成熟就开始变为腐烂。你任命毗湿摩为大元帅,我毫不怀疑你会由於其他人的功勳而获得声誉。可是只要是他在发号施令,我就不上战场。只有到他倒下以後,我才上阵。」

毗湿摩抑制住自己的愤怒,回答道:「太阳之子啊!我们现在正处於紧急关头,要不然,你此刻早已活不成了。你是俱卢族的魔鬼。」

难敌很是难过,他说:

「恒河之子啊!我需要你们两人的帮助。我毫不怀疑,你们两人都将创造伟大的英雄事迹。天一亮就要开战了。大敌当前,朋友之间别争吵了吧。」

但是迦尔纳坚持不愿在毗湿摩任大元帅的期间拿起武器作战。难敌最後也只好答应他这样做了。战争的最初十天里,迦尔纳没有参加作战,但是他的部下是全部参战的。第十天晚上,当伟大的毗湿摩满身是箭在战场上躺着时,迦尔纳到他跟前,向他恭敬地赔礼,请他饶恕,求他祝福。毗湿摩一一答应了。这以後,迦尔纳又合作了。他自己提议德罗纳继承毗湿摩做俱卢族军队的大元帅。当德罗纳也阵亡时,迦尔纳便亲自任指挥,率领俱卢族大军作战。

62.黑天的教导

诸事齐备,快开战了。双方战士聚集在一起庄严地宣誓,要尊重作战的传统规则。作战的行为准则和作战方法各时代是不相同的。只有心中记着「摩诃婆罗多」大战时代的习俗,我们才能了解这篇史诗;否则,这故事有好些地方是很难理解的。

从下面的叙述中,读者可以略知俱卢战场上作战准则的一个大概。每天,夕阳西下後,战事就停止了,双方可以像朋友一样自由地混杂在一起。双方力量相称才允许单独对打,而且不准用违反正法的方法攻击对方。例如,不准打击离开战场的或退却了的敌人。马上的人只能攻打马上的人,不能去跟步行的人交战。同样,战车队、象队和步兵只能跟敌方同样种类同等数目的战斗力量作战。对於求饶性命的人和投降的人是不许杀害的。当时未参与战斗的人不能对正在跟别人交战的敌人进行攻击。

去杀害解除了武装的人,或注意着别处而心不在焉的人,或正在退却的人,或失去了盔甲的人,都是不允许的。还不许射击非战斗人员,例如侍从或吹号击鼓的人。

这些是俱卢族和般度族双方严肃地宣称要遵守的规则。

毗湿摩对着他指挥下的王子们说:「英雄们,你们现在有了一个光荣的时机。在你们面前,天堂之门敞开着。跟因陀罗和大梵天住在一起的快乐在等待着你们。遵守武士的正法,追随你们祖先的道路吧。欢欢喜喜地作战,赢得名誉和功勳吧。一个刹帝利是愿意战死在疆场而不希望在床上病死或老死的。」王子们於是命令号兵吹奏号角同时高呼胜利归於俱卢族作为响应。

毗湿摩的旗帜上闪烁着五颗星星和一枝棕榈树。马勇的旗帜上甩动着狮子尾巴。德罗纳的金色军旗上,一个修行人的鉢盂和一张弓在闪闪发光。难敌的着名的大纛旗上眼镜蛇昂起了头得意地舞蹈。慈悯的旗子上画着一头大白牛。胜车的旗上是一只野猪。还有其他许多类似的旗子飘扬着。於是战场成了五光十色的军旗展览会。

看到俱卢族大军已布好阵势,坚战王命令阿周那道:

「敌军庞大,我军比较薄弱,因此,我们的战略必须是集中。展开阵势会削弱自己的力量。把我们的部队排列成针形阵吧。」

阿周那看到双方排好阵势准备互相残杀,极为激动。黑天便跟他谈论,以平静他的心情,除去他的疑虑。黑天在这个紧要关头对阿周那所说的话,称为「薄伽梵歌」。这首「薄伽梵歌」後来被千千万万人当作天神的教导,受到他们的衷心尊敬,并且被认为人类文学中最珍贵的宝物之一。

63.坚战王祈求祝福

诸事齐备,大战即将开始。在这紧张的时刻,双方军队惊奇地看到般度的坚定而勇敢的儿子。坚战忽然解除甲胄,放下武器,跳出战车,徒步走向俱卢军的元帅。「坚战王要干什麽?」每一个人看到般度之子这一次突然的沉默的行动,都这样问而不能了解。

阿周那也不懂这是怎末回事。跳下车去追赶坚战王。其余的兄弟和黑天也同样下车去追赶。他们担心的是:坚战王会由於天性而突然决定在任何条件下跟敌人讲和,因而跑过去发表声明。

「国王,你为什麽做这样的怪事,要往敌人阵地走?你什麽也没有跟我们说啊。敌人已准备作战,全军披挂甲胄,高举武器,可是你却解除甲胄,放下兵器,不带随从,徒步走向敌人阵地。告诉我们,你这是干什麽啊?」阿周那这样对坚战说。可是坚战王专心致志,沉思默想,依然不作一声向前走去。这时,洞察一切人心的黑天笑着说:「他是去找尊长,要求他们在可怕的战争开始以前给他祝福。他感到进行这样一桩严重的大战,事先没有正式请求长辈祝福和允许是不对的。他要去请求老太公和德罗纳大师的祝福,因此解除了武装。他这样做是对的。他懂得礼法。只有这样做过以後,我们才能顺利交战。」

难敌方面的人看到坚战王双手合十,态度谦逊,向前走来,想道:「般度之子看到我们力量强大,害怕了,来求和了。这人可真丢尽了刹帝利的脸。我们刹帝利种姓怎末会生出这样一个懦夫来?」他们这样互相谈论,辱骂坚战王;其实他们看到不费力就得到胜利,心里还很高兴。

坚战王穿过一层一层全副武装的战士行列,径直走到毗湿摩的面前。他俯下身去,摸他的脚,向他行礼,说道:

「老祖父,请允许我们开战。我们大胆敢跟你,我们的战无不胜无人匹敌的老祖父交战。我们请求你在开战前祝福我们。」

「孩子,」老祖父回答说:「你是婆罗多族的後裔。你行为高尚,符合我们的行为准则。我看到你这样,很高兴。作战吧。你会得胜的。我行动不能自由。我为职责所束缚,必须忠於王室,必须站在俱卢族方面。但是,你是不会败的。」

这样获得了老祖父的允许和祝福後,坚战王去见德罗纳大师,他按照见师的礼节,环绕德罗纳一周,并且鞠躬行礼。德罗纳也祝福他道:

「法王之子啊,我不能逃避对俱卢族的责任。我的财产控制了我,成了我的主人。我受俱卢族的约束,要为他们作战。可是,胜利是属於你们的。」

坚战王同样见了慈悯大师和沙利耶舅舅,得到了他们的祝福,然後回到般度族阵地。

战斗开始了。先是两方主要将领手持同等武器单独对打。毗湿摩跟阿周那,善战跟成铠,激昂跟伟力,难敌跟怖军,坚战跟沙利耶,猛光跟德罗纳,一对一对大战起来。同样,成千上万其他战士也按照当时的战争规则一对一交战。

除了双方力量均等的着名武士间的无数的单独交战外,也还有普通战士的不选对手的战斗。这种随意的交战和乱杀乱砍称为「混战」。俱卢战场的大战中有很多这样的「混战」。在「混战」中,无数的人疯狂地贪恋战斗而战死了。战场上遭受惨杀的士兵、车夫、象和马的屍体堆积如山。大地成了一片血泊,使车辆难以通行。

俱卢族在毗湿摩指挥下打了十天。这以後由德罗纳挂帅。德罗纳一死,迦尔纳继承帅位。在战争的第十七天,迦尔纳也阵亡了。沙利耶在第十八天,即大战的最後一天,做了俱卢军的统帅。

到战争的後期,很多野蛮残酷不合武士风度的行为都做出来了。

64.大战第一天

难降率领俱卢军,怖军率领般度军,两军对阵,杀声震天。战鼓声,号角声,法螺声,响彻云霄。马在嘶,象在叫,战士们在咆哮。箭像流星一般飞过天空。父子、叔侄、舅甥、骨肉至亲也不顾往日情谊,互相搏斗。这真是一场可怕的,疯狂的大屠杀。

大战第一天的上午,般度军连连失利。毗湿摩的战车驰骋战场,就像死神在舞蹈一样。激昂忍受不了,就向老祖宗冲去。一个最年老的和一个最年轻的战士杀在一起,引得天神们也出来观战。画着金色树的激昂的军旗在车上迎风招展。成铠中了他一箭,沙利耶中了他五箭。毗湿摩自己也给激昂射中了九箭。恶颜的战车上的御者给激昂的一枝「刀刃箭」射中,头颅滚下地来。激昂的另一枝箭射断了慈悯大师的弓。激昂的武艺赢得在云端观战的天神们赞赏,天神们向他撒下一阵花雨。毗湿摩和赏识他的战士们都高叫道:「这真是阿周那的好儿子!」

於是俱卢族战士联合起来向那英勇的青年进攻。可是那青年战士依然神色自若,以一当众。他用自己的箭挡开了所有毗湿摩向他射来的箭。他箭无虚发,一箭射倒了老太公的棕榈树旗帜。怖军在一旁看见,欣喜欲狂,大声吼叫,这使他的勇敢的侄儿更精神抖擞奋勇向前。

看到这位青年英雄如此勇武,老族长好不喜欢。他无可奈何,只得使出了全副本领来对付这个孩子。毗罗吒和优多罗父子,木柱王的儿子猛光,以及怖军都上前来接应这位少年英雄,协力攻打老太公。老太公只好把注意力转向他们。毗罗吒之子优多罗骑着一头大象,向沙利耶猛冲过去。沙利耶的战车上的马被象踩死了。沙利耶立刻向优多罗投掷镖枪,不偏不倚,刺中了他的胸口。优多罗手中的驱象刺棒掉下地来,他自己也翻身落下象来,死了。可是他骑的大象还不退後,继续往前冲,直到鼻子给沙利耶割去,身上中了很多箭,才长啸一声倒地阵亡。沙利耶上了成铠的战车。

优多罗的哥哥白净看到沙利耶杀了小兄弟,怒气上冲,好似火上加了油,便赶车冲向沙利耶。七辆战车上的战士立刻上前来支援沙利耶,从各方面保护着他。箭像阵雨一般射向白净,标枪像闪电穿云一般穿过天空。白净防御得神出鬼没。他发射利箭挡开射来的箭,砍断向他飞来的标枪。白净的武艺使双方战士看得目瞪口呆。难敌急忙派兵援助沙利耶,於是出现了一场激战。千万战士阵亡,无数战车破毁,马和象死伤不计其数。白净打得难敌的士兵後退,又冲上前去进攻毗湿摩。毗湿摩的旗帜又给白净砍倒,毗湿摩也斩了白净的马和战车上的御者。两人互相投掷标枪,继续战斗。白净抡起巨锤掷向毗湿摩的战车,把车打得粉碎。可是老太公预知有此一着,车子碎裂前已跳下车来。他站在地上,拉紧弓弦,对准白净射去致命的一箭。白净中箭,倒地阵亡。难降吹起号角,高兴得手舞足蹈。毗湿摩接着向般度军冲杀过去。

大战第一天,般度族方面死伤很重。坚战大为惊恐,而难敌则乐不可支。般度五子去找黑天,焦急地和他商讨应付策略。

「婆罗多族的首长啊,」黑天对坚战王说:「别害怕。神明赐给你这些勇武的兄弟。为什麽你心中还存疑虑?你还有善战,还有毗罗吒,还有木柱王和猛光,此外还有我。你干吗要垂头丧气?你忘了束发是注定要索取毗湿摩性命的了。他在等待时机呢。」黑天这样宽慰坚战王。

65.第二天

大战第一天般度军损兵折将很是狼狈。大元帅猛光为了防止重蹈覆辙,想出了种种策略。第二天小心翼翼地布置了阵容,并用一切方法提高大家的信心。

难敌由於第一天的成功很是自负。他站在全军中央,对他的将士致词。

「武装的英雄们,」他大声说:「我们的胜利是毫无问题的。大家奋不顾身地打下去吧。」

毗湿摩带着俱卢军又去猛攻般度军,冲乱了般度军的阵势,杀死了无数战士。

阿周那对他的战车御者黑天说:「如果老是这样,我们的军队很快就要给老太公全部消灭了。我认为,除非杀了毗湿摩,无法救出我军。」

黑天回答道:「那末,阿周那,准备好。老太公的车子就在那儿。」他驱车向毗湿摩赶去。

车子飞奔过去。老族长发箭迎战。难敌曾命令部下小心在意保卫老太公,不可任他陷入危险。立刻,所有协助老族长的战士都过来打阿周那。阿周那毫不在意,继续作战。

大家都知道,俱卢族方面只有老族长毗湿摩,德罗纳和迦尔纳三人可以抵挡阿周那。阿周那不费力就把协助毗湿摩作战的人扫荡了。他运用那张神弓的本领赢得了军中全体大将的赞美。他的战车闪电一般在敌人阵地上闯来闯去,迅速得使人眼睛都跟不上。

难敌看着这塲战斗,心跳得越来越快。他对伟大的毗湿摩的信任开始动摇了。

「恒河之子啊,」难敌说:「就在你和德罗纳还活着而且打着仗的时候,阿周那和黑天两人就简直要把我军全部消灭了。迦尔纳对我的忠诚是真挚的,可是只因为你的缘故,他现在站在一旁不来参战。我怕是上当了。你不会采取迅速有效的方法除掉阿周那的。」

天神们自天下降观看毗湿摩和阿周那这场大战。这两人是人间最出色的战士。双方的战车都驾着白色骏马。无数利箭对射,箭跟箭在空中相遇。老太公的箭有时伤了阿周那或黑天的胸部。黑天站在那儿,鲜血直流,像盛开红花的绿树一样,越发美丽。阿周那看到他所爱重的御者中了箭,勃然大怒,拉紧弓弦,对准老太公发射他那百发百中的箭,双方势均力敌,打了很久。两车紧接,你来我往,迅速异常,简直说不出哪儿是阿周那,哪儿是毗湿摩,只能凭旗子识别。

当战场的一方正进行这惊人的大战时,另一方,德罗纳和他的天生的敌人,般遮罗国王之子,黑公主之兄,猛光之间也展开了一场恶战。德罗纳的攻击很猛,猛光受了重伤。可是猛光也以同等猛劲回击德罗纳。他满腔仇恨,咬牙切齿,不断向德罗纳发射利箭,投掷标枪和铁锤。德罗纳防御得十分巧妙。他用箭挡开了向他投掷过来的利箭、标枪和沉重的大锤,在空中便把这些东西击得粉碎。猛光的弓给德罗纳的箭射中,断了很多次。德罗纳一箭射中了猛光的御者,御者倒地死了。於是猛光手持大杵,跳下车来,向前奔去。德罗纳又发射一箭把大杵打落。猛光就抽出宝剑,像一头雄狮扑向大象一样,冲向前去。然而德罗纳又射伤了他。这时怖军看见了猛光的情况,便向德罗纳发射出密如阵雨的利箭,把猛光载上了自己的战车。

难敌看到这情形,就派遣羯陵伽国的军队去抵挡怖军。怖军杀死了无数羯陵伽国的战士。他像死神一般在敌人队伍里横冲直撞,到处砍杀。死伤惨重使全军心惊胆战。

毗湿摩一见情况不妙,赶来解救羯陵伽军。善战,激昂和别的战将拥上去援助怖军。善战一箭射倒毗湿摩的御者,驾驶毗湿摩战车的马匹无人驾驭,撒野狂奔,把毗湿摩带出了战场。般度军见毗湿摩离开战场,不禁狂喜,乘此机会猛攻俱卢军。这一天,由於阿周那的英勇作战,俱卢军的损失很严重。俱卢军将领十分惊慌,前一天的兴奋消失了。他们焦急地等待着日落,以便结束这一天的战役。

夕阳西下。毗湿摩对德罗纳说:「现在停战很好,我军已疲惫不堪,心惊胆寒了。」

般度族方面,阿周那和其他战士得意扬扬回到军营,乐队齐奏乐曲。在大战的第二天的晚上,俱卢军的心情正和先一天晚间般度族的心情一样。

66.大战第三天

第三天晚上,毗湿摩把军队排列成鹰阵,亲自督率出战,让难敌带领部下保卫後路。他们布置得十分周密,任何细节都不放过,深信这一天不可能再出差错。

般度族的阵势也布置得很巧妙。阿周那和猛光,决定将军队排成新月阵,以便更有效地对付敌军的鹰阵。新月的右角尖站着怖军,左角尖站着阿周那,分别带领两边部队。

战斗开始。全军立刻交锋。不多时,血流成河,车、象、马匹奔驰,扬起的尘土遮蔽了太阳。阿周那的攻势很猛,然而敌军仍坚守阵地不动。

俱卢族集中力量向阿周那反攻。标枪、飞矛以及其他武器飞越天空,明晃晃如雷雨中的闪电。利箭像大羣飞蝗向阿周那的战车扑来。阿周那举起着名的神弓,以惊人技巧不断泻出利箭,在自己的战车周围建起了一座活动的堡垒。

在另一点上,沙恭尼带领一支强大部队对付善战和激昂。善战的战车被沙恭尼击碎,他攀上了激昂的车,两人在同一战车上作战。他们击败了沙恭尼的军队。

德罗纳和毗湿摩联合起来攻打坚战。无种和偕天上前帮助长兄抵挡德罗纳的攻势。

怖军和儿子瓶首一起进攻难敌部队。这一天的战斗表示出儿子的勇武盖过了父亲。怖军射中难敌。难敌晕倒车上。他的御者赶快将车驶离战场。他恐怕全军看到太子负伤,会丧失士气。可是就是这一着也引起了很大的混乱。怖军利用这绝好时机,在逃窜的俱卢军中大杀一场。德罗纳和毗湿摩看到俱卢军如此混乱狼狈,急忙奔来,挽回军心。溃散的兵集合起来,重又见到难敌在前面领导他们。

难敌对老太公说:「我们的军队被打散,四处奔逃,你怎末还能袖手旁观?恐怕你对般度族过於仁慈了。你为什麽不坦白告诉我:『我爱般度族,猛光和善战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打他们,杀他们。』你该把你的情况跟我说明白。这些人决不是你的敌手;只要你有心,你轻轻易易就能把他们击败。现在你和德罗纳最好把心里的话坦白告诉我。」

难敌打败了仗心绪恶劣,又知道老太公并不赞同自己的行为,竟对毗湿摩说出这样粗暴的话。可是毗湿摩只笑了笑,说:「我不是明明白白劝告过你吗?你不听我的劝告,决定开战。我曾经想阻止战争;可是现在战争既已来到,我只有用全力尽我对你的责任。我是一个老人。我所做的已尽了我的最大力量了。」

老太公说完这些话重又投入战斗。上午的情况对般度族很有利,这使兴高彩烈的般度族多少有点粗心大意。他们没有料到毗湿摩会重整旗鼓又来攻击。难敌的责备激怒了老太公,现在他就像毁灭一切的大火一样在战场上奔驰。他集合兵将采取比以前更凶猛的攻势袭击般度军。这天下午,他的行动异常神速,使般度军觉得老太公好像化身为几个毗湿摩同时在几处作战。敢於抵挡他的人都被击倒,像飞蛾扑火自找死亡。般度军大乱,开始向四处奔逃。黑天、阿周那、束发费尽心力想挽回颓势,安定军心,然而无效。黑天说:「阿周那,紧急关头到了。你该坚持你的决定,不要避开杀死毗湿摩、德罗纳和其他亲友尊长的责任。你曾下了决心,现在你要把决心化为行动。否则,我们的军队就一败涂地了。你现在必须去打老太公。」

阿周那说:「前进吧。」

阿周那的战车飞速向毗湿摩赶去。老太公发射一阵利箭欢迎,箭笼罩住了他的战车。阿周那弯弓连发三箭,射断了老太公的弓。老太公拿起另一张弓,那弓也遭受到同样命运。老太公看到阿周那箭术高妙,心花怒放。

「英勇的战士,好啊!」他一面叫着一面又取一张弓,准确无误地向阿周那的战车连连发射。

黑天不满意阿周那的作战方式。老太公的箭来势汹汹,可是阿周那未施展全副本领,因为他不是全心全意地作战。他对老太公未免太尊重了。

黑天想,如果阿周那一直这样下去,已经士气不振的军队就会一败涂地,不可收拾。黑天驾御战车的技巧很高,可是他和阿周那仍然给毗湿摩射中了很多次。

黑天发怒了。他高叫道:「阿周那,我再也忍不住了。如果你不肯杀毗湿摩,我要亲自动手了。」他放下繮绳,拿起自己的武器神盘,跳下车来,向毗湿摩冲去。

毗湿摩不但不慌,反而面现喜色,喊道:「来吧,莲眼神啊,来吧。我向你致敬。宇宙之神黑天啊,你真是为了我的缘故下车的吗?我把我的生命奉献给你。我要是被你杀了,我将在三界享受荣名。赐我这个恩典吧。愿你亲手结果我的生命,使我永脱苦海。」

阿周那看到这情景很难受。他跳下车追赶黑天。好不容易追上了黑天,他请求黑天回去。

「别对我失去耐心。请回去吧。我答应不再逃避责任了。」他恳求黑天回去。战车的繮绳又在黑天手里了。阿周那狂暴地进攻俱卢军,千万人死在他手上。第三天晚上,俱卢军又遭惨败。他们在火把照耀下回到营中,互相谈论道:「谁能比得上阿周那呢?无怪他得胜了。」这一天,阿周那表现了惊人的勇武。

67.第四天

战事每天进行得大致相同。叙述起来不过是单调的战斗和屠杀。然而,大战是摩诃婆罗多大史诗的中心情节,如果跳过去,我们就不能充分了解大史诗中那麽多英雄的个性了。

天刚破晓,毗湿摩又率领俱卢军摆开阵势。他周围站着德罗纳、难敌和别的将领,像天神环侍的手持雷杵的天神因陀罗似的。俱卢军的战车、象、马,排好阵势,准备作战,彷佛雷雨时的天空景象。

老族长下令冲锋。阿周那的车上飘扬着有大颔神猴像的军旗,他在车上望着敌方动静,准备迎战。战斗开始了。马勇、广声、沙利耶、画军、和遮罗的儿子联合起来将激昂团团围住。激昂像雄狮敌五象一般抵挡他们。阿周那看到他们围攻自己的儿子,不禁大怒,大吼一声,上前助战。战斗於是格外猛烈。猛光这时也带了一支大军来到。遮罗的儿子阵亡了。遮罗自己也参加进来和沙利耶一起大战猛光。猛光的弓给沙利耶的锐利武器击中,碎成两段。激昂看见,就暴雨般地向沙利耶猛射利箭。沙利耶陷入险境。难敌和他的兄弟们不得不冲上前来援助沙利耶。这时,怖军也在这一战场上出现了。怖军高举起大杵,难敌的兄弟们吓得胆战心惊。难敌见了大怒,立刻驱使大队巨象向怖军冲去。怖军一见象羣冲来,便跳下车,手举铁杵,狂打巨象,使象羣惊慌奔窜,反而冲散了俱卢军的队伍。

怖军攻象颇似因陀罗的与飞山作战。战场上巨象的屍体堆积成山。那些逃窜的象踏死了无数士兵,使俱卢军大受损害。难敌下令总攻怖军,可是怖军像山岩一样坚强不动。这时般度军战士也赶来助战。难敌发射的箭中有一些射中了怖军的胸脯。怖军又登上了自己的战车。

「除忧,现在是个好时辰,」怖军对他的御者说。「我看见很多持国王的儿子在我面前,他们像树上熟了的果子一样等我打落下来。好好拉紧繮绳,向前赶去。我要把这批坏蛋发送到阎摩王那儿去。」

这一天,难敌有八个兄弟死在怖军手中。难敌自己要不是铁甲裹身也早就死在怖军箭下了。难敌打得很猛。怖军的弓给难敌射断了。怖军拿起一张新弓,搭上一枝带刀刃的箭向难敌射去,把难敌的弓切为两段。难敌毫不畏缩,拿起新弓,瞄准目标发射一箭,恰好射中怖军胸口。箭的来势很猛,怖军向後一倒,坐在车上。这时,般度军战将箭如雨下,向难敌射去。瓶首看见父亲受伤,倒在车上,愤怒地猛扑俱卢军,他这股猛劲,俱卢军眼看是抵挡不住的。

「今天我们不能跟这个罗刹打了。」毗湿摩对德罗纳说。「我们的将士疲乏了。现在已近日落。罗刹的精力到晚上是越发旺盛的。我们明天再跟瓶首较量吧。」

老族长命令军队停战,回营过夜。难敌满眶泪水坐在自己的营里沉思。这一天他丧失了不少兄弟。

「全胜啊!」持国王叫道,「每天你带给我的总是凶信。你讲的总是伤心事,总是打败仗,亲人阵亡。我可再也听不下去了。什麽战略才能拯救我们的人呢?我们怎末样才能战胜呢?我真害怕。看来命运比人力要强大得多。」

「国王。」全胜回答说:「这一切不都是你的愚蠢造成的吗?悲伤有什麽用处?我又怎末能为你假造喜讯?你应该坚强一点,听取真实消息。」

「啊!维杜罗的话快要证实了。」瞎眼老王说着,沉入深刻的悲哀之中。

68.第五天

「我像一个船破落水的人要只凭游泳渡过狂风暴雨中的海洋。我沉没在悲苦的大海中是一定会淹死的。」

每次当全胜讲述大战情况时,持国王抑制不住忧伤,总是这样悲叹。

「怖军会把我的所有儿子杀尽的。」他说。「我不信我们军中有谁能保卫我的儿子不遭杀害。难道毗湿摩、德罗纳、慈悯和马勇都看着我们的军队惊惶逃跑而漠不关心吗?他们的意图究竟是什麽呢?他们要在什麽时候帮助难敌,怎末样帮助难敌?我的儿子们怎末样才能免於死亡啊?」

瞎眼老王说着话哭了起来。

「平静一点吧,国王啊。」全胜说。「般度族依仗正义,所以胜了。你的儿子们虽然勇敢,然而心术不正,所以命运对他们不利了。他们过去对待般度族十分不公正,现在是自食其果。般度族并不是靠巫术和魔法取胜的。他们仍然遵照刹帝利的传统规定作战。他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所以有了力量。朋友们劝告过你,可是你对明智的意见置之不理。维杜罗、毗湿摩、德罗纳和我都一再劝你别走那不智的道路;你一意孤行,不肯听从。像一个愚蠢的病人拒绝喝苦口良药一样,你顽固地拒绝接受我们的拯救你的家族的忠告,宁愿按照你那傻儿子的意图办事。现在你忧虑起来了。昨天夜间,难敌拿同样的问题去问毗湿摩,毗湿摩回答他的话跟我现在回答你的一样。」

大战第四天的晚上,战事停止後,难敌独自到毗湿摩营里,向他致敬後说:

「老太公,人人知道你是个无所畏惧的战士。同样,德罗纳、慈悯、马勇、成铠、善巧、广声、奇耳和福授也和你一样,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将对死是毫不畏惧的。无可怀疑,他们的勇力是无限的,差不多跟你相等。般度五子联合起来也战胜不了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可是,有什麽在作怪,使我们天天败在贡蒂的儿子手中呢?」

毗湿摩回答说:「太子,听我说。每有机会我都尽过忠告,告诉你怎样才对你有利。可是你总是不听老人的话。现在我还要告诉你,你最好和般度的儿子讲和。为你自己,也为了全世界,这是唯一的道路。同属王室,你们可以共享富贵。我早就这样劝告过你了,你听不进去,反而不公正地对待般度族。现在是自食其果。般度族是有黑天亲自庇护的。你如何能妄想得胜呢?现在和解也还不太迟。跟你那些强大的堂兄弟做朋友而不做敌人,这才是治国之道。如果你侮辱了阿周那和黑天,那末覆灭就在眼前,因为他们不是凡人,乃是那罗和那罗延二神的化身。」

难敌告辞回营,一夜未能入睡。

第二天早上继续开战。毗湿摩将俱卢军阵容布置得十分坚强。猛光也布下了同样强的阵势。怖军像往常一样做了先锋。束发、猛光和善战由其他将领协助,在後面保卫着主力军。坚战王和一对孪生兄弟担任断後。毗湿摩弯弓射箭。般度军伤亡很重。阿周那看见这样情形,对准毗湿摩射箭报复难敌又找德罗纳,又照旧苛刻地抱怨一番。德罗纳严厉地责备他道:「执拗的太子啊,你说的是糊涂话。你不知道般度军的力量。我们已经用上全力了。」

德罗纳猛攻般度军。善战抵挡不住。怖军就转移目标对付德罗纳。战斗越来越激烈。德罗纳、毗湿摩和沙利耶联合攻打怖军。束发帮助怖军向毗湿摩发出密如阵雨的利箭。束发一参战,毗湿摩就退出了;因为束发出生时是个女的,所以毗湿摩坚持原则,不允许自己攻打一位妇女。往後,就是这条原则断送了毗湿摩的生命。德罗纳看到毗湿摩走开,便上前猛攻束发,迫使他退却。

第五天上午,一场混战,双方伤亡惨重。下午,难敌派大队人马对付善战。善战把他们全部歼灭,又上前攻打广声。广声是一劲敌,把善战的士兵打得四处奔跑,逼得善战处境危急。善战的十个儿子看到父亲的窘境,便协力进攻广声,为父亲解围。广声不怕敌人众多,独自应付围攻,毫不惧怯。他那百发百中的标枪把他们的武器打得粉碎,把他们全都杀死,倒在战场上,像被雷电击倒的许多大树。善战见了,悲愤得疯了似的猛冲上去杀广声。两个战士的战车撞在一起,碰得粉碎。两人於是一手持剑,一手执盾,单独交战,怖军赶来把善战硬拉进自己车中,赶车走开;因为怖军知道广声的剑术天下无敌,不愿善战送死。

这天晚上阿周那杀了成千上万的战士。难敌派去斗他的将士像飞蛾投火一样纷纷死亡。夕阳西下,毗湿摩下令收兵,般度军的王子们围着阿周那,高声赞扬他的武艺,祝贺他的胜利。双方将士各各回营,後面随着疲倦的马匹和大象。

69.第六天

大战第六天,猛光遵照坚战王的命令,将般度军排成怪鱼阵。俱卢军排的是苍鹭阵。古代锻炼身体和打坐的姿势也有这类的名目。「战阵」是各种阵势的总名。作战时究竟应排列哪一种阵势,要随当时的攻守策略的需要决定。军力配备,位置安排,是按照具体情况随着时代发展而决定的。

第六天一清早就开始了大屠杀。德罗纳的御者阵亡,德罗纳亲执繮绳驾御战车,照旧弯弓射箭。他像火烧棉花堆一样造成了极严重的伤亡。不久,双方的阵势都乱了。彼此进行猛烈的混战。血流成河,屍横遍野,战场上到处是战士、马匹、大象的屍体以及破碎了的车辆残骸。

怖军冲进敌人阵地,找寻难敌的兄弟,一心想结果他们。他们并不等他找寻,自己围了上来。难降、难拒、恶意、庆胜、胜军、奇耳、画军、善见、美绘、妙铠、恶耳等人一起围攻怖军。怖军从来不知道什麽叫害怕,单独跟他们全体作战。他们的愿望是虏俘他,而他却想当场把他们杀死。战斗的激烈像古代天神和阿修罗之间的那场大战一样。忽然,那般度之子失去了耐心,他跳下车来,手持铁杵向持国王的儿子们跑去,急於要杀死他们。

猛光看见怖军的车冲入敌人阵营,大吃一惊。他怕怖军失算,慌忙前去救助。他赶到怖军的车旁,发现御者驾着空车,怖军不在上面。他含着泪水向御者问道:「除忧,我看得比生命还宝贵的怖军到哪儿去了?」很自然的,猛光以为怖军已经遇难了。

除忧鞠躬致敬,对木柱王的儿子说:

「般度之子叫我在这儿等着,我来不及作答,他已手持铁杵,徒步冲向敌人军中去了。」猛光担心怖军被敌人围攻而死,便顺着怖军走过的满是大象屍体的道路,驱车进入敌阵追赶。猛光找到怖军时,见他正四面受敌。敌人都在车上作战,而他手持铁杵,遍体鳞伤,怒气冲冲,站在地上对付他们。猛光忙抱住他,把他载入自己车中,同时动手为他拔去那些刺在身上的利箭。

这时,难敌命令战士不等怖军和猛光挑战就上前攻打。那些俱卢族将士虽已无意继续作战,却又联合起来进攻。猛光从德罗纳大师处得过一件法宝。这时候他祭起法宝向敌方投去,敌军立刻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不料难敌加入作战,也祭起了法宝来破除猛光的使人昏迷的法宝。正在这紧急当口,坚战王派遣的援军到了。一支由激昂率领的,有十二辆战车及其附属配备的军队出现在战场,支援怖军来了。猛光一见,放下了心。怖军这时也已恢复过来,准备再战。他进了竭迦夜的车,跟别人一起作战。

德罗纳这一天打得真够猛。他杀了猛光的御者和马匹,又击碎了他的战车。木柱王之子只好坐进激昂的车子。般度军开始溃退。德罗纳受到俱卢军的呼欢喝彩。

这一天,混战屠杀继续进行不断。有一次,怖军和难敌两人冤家相逢。他们照例互相辱骂,随即发箭交战。难敌中箭昏倒在车上。慈悯巧妙地救他出险,把他载入自己车中。毗湿摩也亲自赶到,率领军队反攻,击散了般度军。太阳西沉,可是战争还继续了一个钟头。这一天仗打得很凶,有成千上万将士阵亡。

一天的战事结束了。坚战王庆幸猛光和怖军两人的平安归来。

70.第七天

难敌浑身是伤,痛苦不堪,去见毗湿摩,对他说:

「战事天天失利。我们的阵势被攻破,我们的战士大批死亡,你却仍然毫无作为。」

老族长好言好语安慰难敌说:

「你为什麽这样丧气?我们不是都还健在吗?德罗纳、沙利耶、成铠、马勇、奇耳、福授、沙恭尼、阿凡提国的两兄弟、三穴国的国王、摩竭陀国的国王和慈悯大师都还无恙。这些大将都在这儿愿为你效死。你为什麽还要这样垂头丧气?振作起来吧。」

他说完话就发出了当天的命令。

「瞧那儿,」老族长对难敌说:「千万战车、马匹、骑士、巨大的战象、还有那些来自各国的全副武装的步兵,都在准备为你作战。有这样优良的军队,你甚至可以征服天神。别害怕。」

毗湿摩这样鼓舞懊丧的难敌後,给他一种治伤的香膏。难敌把香膏擦遍全身创伤,感到周身轻快。老太公的充满信心的话使他又振作起来,重上战场。这天他们摆的是圆形阵。每一只象配有七辆战车。每一辆战车配有七个骑士。每一骑士配有十个弓箭手。每一弓箭手配有十个盾牌手在周围保护。人人都披挂甲胄。

难敌站在这支巨大而又装备优良的军队中央,像天神之王因陀罗一样。

坚战王把般度军布成金刚阵。这一天,很多战区打得同样的激烈。毗湿摩亲自抵挡阿周那的进攻。德罗纳和毗罗吒在另一战场交手。束发和马勇在另外一处展开大战。难敌和猛光又在别一地方激战。无种和偕天跟亲舅舅沙利耶打了起来。阿凡提国的两王对付战愤。怖军独自力战成铠、画军、奇耳和难支。此外,瓶首和福授,掌伸和善战,广声和勇旗,坚战王和闻寿,显光和慈悯大师也一对一对在进行大战。

毗罗吒敌不过德罗纳,失去了马匹、车辆和御者,只好登上他儿子桑伽的战车。毗罗吒的另外两个儿子,优多罗和白净,在大战第一天就牺牲了。在第七天,当毗罗吒上了桑伽的车的时候,桑伽也阵亡了。木柱王之子束发被马勇击败。他的战车碎了。他一手持剑,一手执盾,跳下车来。马勇对准他的剑一镖打去,把剑打断。於是束发挥舞断剑,使出惊人之力,向马勇掷去;可是中途又给马勇的箭挡住。束发遭到惨败,进入善战的战车,退却了。善战和掌伸间的战斗,最初是善战失利,後来转败为胜,掌伸逃走。

猛光和难敌战斗,难敌的马匹被杀死,他不得不下车,持剑作战。这时沙恭尼忙上来,把这位太子载入自己车中撤退。成铠猛攻怖军,可是力不胜任。他失去了车马,自认失败,向沙恭尼的车飞奔,周身扎满了怖军的箭,好像森林中逃跑的箭猪。

阿凡提国的文陀和阿奴文陀兄弟被战愤打得全军覆没。福授袭击瓶首,把瓶首的军队全部击溃。瓶首独自一人仍旧勇敢应战。然而最後他也只得逃命,这使俱卢军大为高兴。

沙利耶跟两个外甥作战。无种的马被杀了。他上了偕天的车,两人在同一车上继续作战。沙利耶中了偕天的箭,晕倒车上。御者熟练地驱车逃走,救出了沙利耶。

难敌的军队看到沙利耶退出战场,非常沮丧。玛德利的双生子吹奏法螺,表示胜利,乘势猛攻,使沙利耶的军队遭到了严重损失。

中午,坚战王率军攻闻寿。闻寿箭不虚发,截阻坚战王发来的箭,并刺穿了坚战王的铠甲,使他身负重伤。坚战王大怒,猛力发射一箭,正中闻寿胸甲。这一天坚战王失去常态,愤怒异常。他杀了闻寿的御者和马匹,把闻寿的战车打得粉碎,逼得闻寿只好徒步逃出战场。这使难敌军中士气更加沮丧。

显光攻打慈悯,丧失了战车和御者,他下车用大锤打死了慈悯的御者和马匹。慈悯也下车,站在地上射箭。显光中了不少箭。他舞动大锤,向慈悯大师掷去。可是慈悯箭术高妙,发箭截住了这柄大锤。於是两人各拿宝剑,逼到面前进行肉搏。两人同受重伤,倒在地上。这时怖军赶到,把显光放在自己车上载走了。同时,沙恭尼也用自己的车子救走了慈悯大师。

勇旗射中了广声九十六箭,箭箭都中在胸前甲上,衬着他的光彩焕发的面容,使他更加神光逼人,犹如旭日方升。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逼得勇旗败退。

难敌的三个兄弟攻打激昂,激昂使他们同遭惨败,可是并不肯杀死他们,因为怖军曾经发誓要亲手杀死他们。毗湿摩接着大战激昂。

阿周那看到了这种情形,对自己的英雄御者说:「黑天啊!快把战车驶向毗湿摩去。」

这时般度的其他儿子也来帮助阿周那了。可是老太公竟力敌五兄弟直到日落停战的时候。双方战士受了伤,又极疲乏,都回营帐休息治伤。随後,轻快的音乐奏了一个钟头,让战士们舒适地安歇。诗人说,这一个钟头之内,没有一个字提到战争和仇恨,这是一个像天界一样幸福的时辰,呈现出一幅愉快的景象。

71.第八天

第八天,天刚发白,毗湿摩把自己的军队摆成龟阵。坚战王对猛光说:

「瞧那儿,敌军摆了龟阵。你该马上摆出一个可以攻破龟阵的阵势出来。」

猛光立刻执行任务。把般度军摆成三叉阵。三叉的一个尖上安置怖军,另一个尖上安置善战,让坚战王站在中央的叉尖上。

这一天,还在战事初期,怖军已杀死了持国王的八个儿子。难敌一听到这消息,心谅了半截。看来仿佛怖军就要在当天完成当初遭受侮辱时在大殿上所发的誓言似的。阿周那这天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的爱子宴丰阵亡了。宴丰是他的龙族妻子生的。他特意赶到俱卢战场来参加战争。难敌派他的罗刹朋友掌伸去对付这位龙族战士。在一场激烈的搏斗後,宴丰阵亡了。阿周那听到这消息後,完全丧失了作战意志。他对黑天说:「维杜罗说得很明白。双方都会跌入不可忍受的悲哀深渊里。我们这样互相残杀到底是为了什麽呢?不过是为了财产。死了这末多人,临了,我们或者他们胜利了,还有什麽快乐可言?黑天啊,我现在才知道坚战的识见是何等高远了。他说,只要难敌肯给我们五个村庄,别的都归自己,他也满意。只要答应这个条件,他就不愿发动战争。可是难敌顽固不化,甚至连五个村庄也不肯给,以至於双方都犯了这些罪行。我的继续作战,只是因为怕人们笑我卑怯,笑我驯顺地容忍别人作恶。我一见横卧在战场上的阵亡将士,心中就感到无比的痛苦。唉,我们进行这种惨酷的犯罪的勾当,是多末邪恶啊!」

瓶首一见宴丰被杀,发出一声呐喊,使敌人阵前将士个个胆战心惊。他率领部下猛扑俱卢军。俱卢军被他杀得死伤无数,阵脚动摇,许多处被攻破。难敌见此情形,忙亲自带领人马冲向怖军的这个儿子。梵伽王带着象队也来助战。这一天,难敌勇猛极了。他杀死了瓶首方面的大批战士。瓶首投掷一镖枪,原可结束难敌的性命,不料梵伽王眼明手快,迅速驱赶一象挡在难敌前面。大象中镖身亡,难敌逃了性命。

毗湿摩担心太子的安全,派德罗纳领了大队人马上前接应。和瓶首交战的这支人马中有许多久经战阵的老战士。他们战斗得异常猛烈。坚战王怕瓶首有失,派怖军去助战。於是战斗比以前更猛烈了。

这一天难敌死了十六个兄弟。

72.第九天

第九天早上,战斗开始前,难敌去跟老太公密谈。他大发牢骚,诉说自己对战争的进行情况感到悲观失望。他言语刻薄,像尖刀一样大大刺痛了老太公。但是老太公是有涵养的。他只是悲哀地说道:

「像把奶油奉献给祭火一样,我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你了。我对你这样赤胆忠心,用尽全力,你为什麽还要侮辱我?你说话就像一个不明是非的糊涂虫。人们说,人到将死时会把大树看成金子。你现在看不见事物的真相了。你的眼光受了蒙蔽了。你平日蓄意种下的仇恨,现在该收获成熟的果实了。你此刻最好的途径只是尽你的力量战斗下去。这也正是你尽责任的一条大路。要我举起手来打一个妇女是办不到的,因而我决不能跟束发作战。我也不能亲手杀死般度的儿子,因为我的良心反对。除开这两件事,我愿尽我的能力跟所有反对你的战士作战。灰心是无用的。像一个刹帝利一样战斗下去吧。那样,不管事情结果如何,光荣仍将属於你。」

毗湿摩对难敌说了这些话,他用明智而热情的言语鼓舞了他,然後就开始发号施令布置这一天的战事。

难敌兴奋起来了。他找了难降来,对他说:「兄弟,把我们的全部力量投入今天的战斗吧。我已经相信老太公是全心全意为我们作战了。他说,他只是对束发不能用武器。我们必须留神别让他暴露在束发的面前。如果狮子不屑於反击,那麽,野狗也能把狮子杀死的。」

激昂和掌伸之间展开一场大战。激昂表现出他的勇武并不亚於他的声誉卓着的父亲。最後,掌伸只得徒步逃走。

善战和马勇之间,德罗纳和阿周那之间,也打得非常激烈。随後,般度五子协力攻打老太公。难敌於是派遣难降去支援这位老将。毗湿摩打得十分凶猛,把般度五子都击退。般度军全部溃散,四处逃奔,像迷途的牲畜在森林中东奔西跑找寻归路一样。

黑天停下车对阿周那说:「阿周那,你们兄弟十三年来一直在等待这个日子。去杀老太公吧,别踌躇了。要记住一个刹帝利的天职。」

阿周那低下头,不敢仰视,回答说:「我宁愿继续在森林中过流放生活,也不愿杀害老太公和几位师长。可是我服从你。赶上前去吧。」

阿周那无心作战,怀着痛苦的心情,万分无奈上前应敌。毗湿摩呢,却像中午的太阳一样猛烈。

般度军看见阿周那的战车向毗湿摩赶去,立刻恢复了勇气和秩序。毗湿摩的箭又快又密,完全遮蔽了阿周那的前进中的战车,连车马都看不出来了。黑天不慌不忙,谨慎地熟练地驱车向前。阿周那的箭多次射断了毗湿摩的弓;可是老太公一再更换新弓,继续射击。

黑天叫道:「阿周那,你这样不是打仗。」说着,他怒气冲冲,手持神盘跳下车,向老太公奔去。

毗湿摩看见黑天来了,叫道:

「啊,莲眼神,我若能因你而脱此躯壳,我就有福了。来吧,来吧!」

阿周那跳下车,追上了黑天,伸手把黑天一把抱住,叫道:「黑天啊,快别那样。别毁了自己的约言。你说过,这次战争中你不用武器。这该是我的事。我一定担任。我一定射箭杀死我所敬爱的老太公。请登车拿起繮绳吧。」

阿周那追回黑天,又打起来。般度军受了很大损失。幸而夕阳西下,这一天的战事结束了。

73.毗湿摩归天

是大战的第十天了。阿周那坐在束发身後攻打毗湿摩。束发的箭射中老太公的胸膛时,老太公眼中火星四射。一刹那间这位老将怒火上冲,眼中的光芒就像要把束发烧成灰烬似的。可是老太公立刻制止了自己。他决定不让自己激动得跟束发战斗起来,因为束发生下来是个女的,和女人打仗不是光荣的战士行为。他也知道自己的末日近了,要自己保持平静。束发继续射箭,毫不理会对手的激动情绪。这当儿,阿周那也硬了心肠,从束发身後瞄准毗湿摩铠甲的脆弱处,趁老太公挺身直立不动时,弯弓搭箭射去。

箭密密地射在身上,毗湿摩笑了笑,对难降说:「这些是阿周那的箭啊!这不可能是束发射的箭。它们烧炙我的身体,就像小螃蟹在母亲体内猛攻,想撕裂母亲的胸膛似的。」老太公这样看着他那爱徒的箭,一面对难降说话,一面取出了一枝飞镖向阿周那掷去。阿周那连发三箭,将飞镖中途切成碎片。毗湿摩於是决定结束这场战斗。他一手持剑,一手持盾,像是要跳下车来,可是还未来得及下车,他的盾就给阿周那的箭射得粉碎。毗湿摩浑身是箭,全身无一寸空隙,从车上跌下来。老太公一倒下,云端观战的天神们都合掌致敬,芬芳的微风拂过,清凉的雨点洒遍战场。

自天下降的恒河净化大地和大地所养育的一切。恒河女神的儿子,这位伟大而善良的毗湿摩,这样倒下了。这位毫无瑕疪的英雄,曾自愿牺牲,让父亲福身王快乐。这位无敌的箭手曾挫败持斧罗摩的骄气。这位正直无私主持正义的人就这样清偿了自己对难敌的债务。他受了致命的重伤,躺在战场上,用他的鲜血净化战场。老太公一倒下,俱卢族的心也跟着一起沉下去了。

毗湿摩的身体并未触地,因为他全身有箭支撑着。他的身体显现了从来未有的光彩,像躺在光荣的床上似的,他躺在刺进他肉体的箭床上。双方军队这时候停止作战了。所有的战将都赶来围住这位躺在箭床上的伟大的英雄。人间名王恭敬地环侍毗湿摩,像天神侍立在大梵天周围一样。

「我的头悬着,没有东西倚靠。」老太公说。站在他身旁的王子们赶快取来了几个垫子。老太公笑了笑,不要这些枕头,却对阿周那说:「阿周那,好孩子,你给我一个适合战士用的枕头吧。」

这位刚刚把利箭射倒老太公的阿周那,听到老太公对他说的话,就从箭囊里取出三枝箭插在地上,让老太公的头枕在三枝箭的箭头上。

毗湿摩对周围的将领说:「王子们,我的头正是要用阿周那的箭做枕头。这枕头使我很满意。我要像这样躺着,直到太阳北移。到那时我的灵魂才会离去。在我去世的时候,你们中还活着的人可以来看我。」

老太公然後又回头对阿周那说:「我渴极了。给我一点儿水。」

阿周那马上拉满弓,向老太公右侧的地上射出一箭。从箭穴中涌出一股泉水,恰好喷到这位垂死的人的唇边。诗人说:恒河女神升上来给她的爱子解渴来了。毗湿摩喝了水,感到舒服了。

他对俱卢族的太子说:「难敌啊,愿你能明白过来。你看到阿周那怎样取水给我解渴吗?你想,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快跟他和解了吧。愿我的一死使你们的战争也随之停止。孩子,听我的话,跟般度族和平相处吧。」

难敌听到老太公的话很不高兴。这个垂死的病人还不愿服药。他不想尝到苦味。

王子们各自回营休息去了。

74.迦尔纳和老族长

迦尔纳听到毗湿摩受伤垂危的消息,慌忙赶去,跪在他的脚前说道:

「老族长,罗陀的儿子无心得罪了你,现在恭敬地俯伏在你面前,向你请罪。」

迦尔纳谦卑地向老太公行礼後,站了起来。老族长很受感动,慈祥地将手放在他的头上,祝福他,然後用亲切的语气说:「年青人,你不是罗陀的儿子,你是贡蒂的长子。这是知道宇宙一切秘密的那罗陀仙人亲自告诉我的。太阳神的儿子呀,我实际上并非不喜欢你。只是看到你无缘无故越来越仇恨般度族,我很伤心。我知道而且赞赏你的勇敢和慷慨,我也知道你的武艺是阿周那和黑天一流的。你要跟般度族做朋友才好,这才是你的正路,因为你是他们的长兄啊。我在这次大战中的活动结束了,我希望你的仇恨也能同时结束。迦尔纳呀,这就是我的愿望了。」

迦尔纳恭敬地倾听着,回答说:「老太公,我知道,我是贡蒂的儿子,不是车夫生的。可是我吃了难敌的饭,必须忠实到底,不能半途背叛。要我现在去投奔般度族是办不到的。请允许我必要时用生命报答难敌对我的爱和信任。我在言语和行动两方面都犯过严重错误。请你一总饶恕我并给我祝福。」

这位卓越的大师知道正当行为的一切准则。他想了想迦尔纳的话,答道:「就照你的愿望做吧,因为那是正当的。」

在毗湿摩受伤垂死的时候,战争并未停止。俱卢族不听老族长的明智劝告,仍继续作战。

失去了毗湿摩的领导,俱卢族大军感觉好像羊羣失去牧羊人似的。的确,在毗湿摩受伤倒下的时候,俱卢族方面的人曾经高呼:「迦尔纳,现在只有你留下来领导我们,保护我们了。」

俱卢族将士认为,只要迦尔纳同意指挥他们,胜利是没有问题的。大战的最初十天,毗湿摩率军作战,太阳神的儿子迦尔纳没有参加。因为那时候,他为老族长的责骂所激怒,曾经说:「只要你还能作战,我就不参加。要是你杀了般度五子,给难敌赢得了胜利,那再好没有,我只有高兴,我将向国王告辞,到森林中去。可是,如果你打了败仗,一命归天,那末,我,你认为不配称为车战大将的人,将乘战车去斗一斗那些你认为本领比我高强的人,打败他们,给难敌赢得胜利。」

迦尔纳发出誓言後,得到难敌的同意,没有参加前十天的大战。现在毗湿摩躺在箭床上等待生命告终,迦尔纳徒步赶到毗湿摩面前,行礼後,说道:

「战胜持斧罗摩的老将啊,你如今为束发所伤,倒在疆场上了。你是纯洁的化身,正直生活的典范。如果你还像这样受伤倒下,可见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以自己的功德获得应有的结果了。你是俱卢族赖以渡过忧患的船只。今後般度族给俱卢族的打击将更沉重,而他们将来的忧患也必然更深了。像燎原火势将森林移为平地一样,阿周那和黑天一定会把俱卢军消灭了。这将是必然的结果。望你能转过你那慈祥的眼睛祝福我,我已经接受指挥全军的职务了。」

毗湿摩祝福迦尔纳道:「像沃土之於种子,像雨云之於生物,你是永远可信赖,永远忠诚的。你为难敌效劳,保卫难敌吧。你会为他征服了甘埔寨人。你曾为他打败过喜马拉雅山上的奔驰迅速的野人。你曾为他战败了山中野族。你为他立下了无数功劳。把俱卢大军看作自己的财富,好好保护,好好指挥吧。祝你成功。祝你好运。跟你的敌人作战去吧。」

迦尔纳受到老族长的祝福後,登上战车,赶往战场。当勇敢的迦尔纳乘战车进入战场时,难敌心花怒放。他失去毗湿摩的悲伤减轻一些了。

75.德罗纳担任统帅

难敌和迦尔纳商议,谁该作全军的大元帅。

迦尔纳说:「我们这一边任何一个王族的战将都可以担任全军的最高统帅。他们在英武、刚强、功勳、战术、勇气、胆量、家世和智慧各方面都是相等的。然而他们不能合起来全当统帅。如果选出一人来,其余的又要不高兴,还可能因此不肯全力作战,这对我们是有害的。因而我建议选王子们和将领们的共同的老师,德罗纳大师为大元帅。他确实是今日所有武士中最伟大的人物。在领导我军作战所需要的才能方面,任何一个刹帝利也赶不上他。任命他吧。」

难敌也认为这样做对,事情就决定了。

难敌去见德罗纳大师,当着战士们和王子们向他鞠躬行礼,说:

「尊敬的老师,在种姓、家世、学识、年龄、智慧、勇敢以及武艺等各方面,这儿的人谁也比不上你。我请求你作我们的大元帅。在你的指挥之下,我军一定能获得胜利。」

在场的各国国王发出欢呼和战斗时的呐喊,表示接受这个提议。难敌因此异常高兴。

德罗纳在巨雷般的欢呼声中正式担任大元帅职务。就职典礼中朝臣的赞颂和号角声使俱卢族觉得仿佛他们已经战胜了敌人。他们一致热烈拥护并且信任德罗纳的领导。

德罗纳把军队排列成圆形阵。开战以来一直袖手旁观的迦尔纳现在乘着他的巨大战车驰骋在战场上了。这使俱卢军产生了新的勇气,更加乐观。军中到处谈论毗湿摩不愿杀害般度的儿子,没有全心全意作战;现在迦尔纳上了战场,毫无疑问,般度族要被消灭了。

德罗纳大师指挥作战一总五天。他虽然年迈,却像一个年轻战士一般,生龙活虎地活跃在战场上。无论什麽时候,只要是他率军攻打,般度军就会像暴风雨时的云头一样纷纷四散。他亲自给般度军方面最勇武的将领交手。他战过善战、怖军、阿周那、猛光、激昂、木柱王和迦尸国王,多次击败了他们。在他指挥作战的五天中,般度军受到了他的严重的打击。

76.活捉坚战王

德罗纳担任了俱卢军的统帅後,难敌、迦尔纳和难降商量好了一条计策。难敌在找德罗纳,要他执行,对他说:们 「大师啊,我们要求你把坚战活捉交给我们。我们不希望别的,甚至也不要求获得全胜了。要是你能为我们完成这件任务,那末,我们对你在这次大战中的指挥就感到非常满意了。」

德罗纳听到难敌这样说,十分高兴,因为他根本不愿杀死般度的儿子。甚至不愿有这个念头。他虽然为了执行自己的职责,忠实地协助俱卢族打仗,可是他还是爱着贡蒂的儿子们,特别是那毫无邪念的坚战。所以当他一听到难敌让他活捉坚战,便感到如释重负,喜出望外。

他对难敌说:「难敌啊,祝福你。你也真的不愿杀害坚战吗?我听了真高兴。贡蒂后的长子坚战真是没有仇人的,所以大家才给他称号,叫他做『未生怨』。你这伟大的决定更证明了这一点。连你都决定要活捉他而不杀他,那末,他那无可比拟的光荣由此更要增长十倍了。」

「啊,难敌,我知道你的意图了。」德罗纳接着说。「你是想先战败般度族,然後把他们的那份国土交还给他们,跟他们和平相处。我从你的想活捉坚战的愿望中清清楚楚看出你这意图来了。」

德罗纳非常高兴,又接着说:「真的,坚战是世上最有福的人。天神们纷纷赐福给贡蒂后的这个好儿子。他连仇人的心也争取到了。」

可是,难敌提出活捉坚战的用意完全是另一回事。当德罗纳一表示同意并且保证要尽最大的努力去捉住坚战王时,他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如果杀了坚战,非但什麽也得不到,还会火上加油,激起般度族更大的愤怒。战争会因此格外猛烈,而难敌知道,这就意味着自己的全军覆没。况且,纵然战争残酷地延续下去,直到双方全都毁灭,黑天总还活着,他仍然会把政权交给黑公主或贡蒂后。那末,杀掉坚战又有何用?他又想,从另一方面看,如果把坚战活捉住了,战争就会加快结束,并且胜利将属於自己。这以後他还可以利用坚战的善良天性和对於刹帝利传统的尊重,想法子愚弄他。肯定说,坚战会再一次跌进赌骰子的陷阱里,再一次被放逐到森林里去。十天的战斗使难敌领会到继续作战只能招致种族覆亡,却不能实现自己的私愿。难敌把自己的这种意图明明白白告诉了德罗纳以後,德罗纳大师大失所望,心中暗暗咒骂难敌。但是他觉得,不管出於什麽动机,不杀坚战总是好事。

德罗纳向难敌郑重保证,愿去活捉坚战,这消息被探子传到了般度族军中。般度族知道,一旦这位大师决定了一桩事,保证要做到,那末,由於他的世无匹敌的战术和勇力,情况是极端严重的。他们急忙布置兵力,使坚战王周围永远不缺护卫的人。不管有什麽事情发生,他们都要小心警惕,留下足够应付任何意外袭击的兵力保护坚战。

德罗纳大师指挥作战的第一天,大师自己大显能为,使出了周身解数,在般度族军中横冲直撞,就像熊熊烈火焚烧乾柴一样地歼灭敌人。他动作异常迅速,使般度军觉得他彷佛有分身之术,能同时在几处出现,他发射骤雨般的利箭,把战场变作死神舞蹈的戏台。

他在猛光所在之地把般度军截为两段。许多着名的战士都进行单独决战。偕天和精於法术的沙恭尼猛烈对战。两人的战车破碎了,他们跳下地来,像两座山头忽然有了生命能行动似的,手持大锤面对面狠斗。

怖军和非念大战,双方的战车都破碎了。沙利耶和自己的外甥无种战斗着,把无种打得狼狈,而他还一直令人气恼地微笑着。可是到末了,沙利耶的车碎了,旗倒了,他自认失败,退出了战场。慈悯大师和勇旗之间的一场战斗结果是勇旗败了。此外,善战和成铠之间,毗罗吒和迦尔纳之间,也进行了激烈的战斗。激昂在这场战斗中又显出了神勇。他孤身一人抵挡布卢子、成铠、胜车和沙利耶的围攻,并且打退了他们。

後来,沙利耶和怖军展开大战,沙利耶战败,退了下去。俱卢军渐渐丧失勇气。般度军一见,更精神抖擞,奋力作战,攻破了俱卢军的阵形。

德罗纳见此情形,决定要挽回士气,便带领军队直攻坚战王。他的金光闪闪的战车由四匹名贵的信度国骏马驾驶着,直向坚战王驶去。坚战王向他发射出有老鹰羽毛装饰着的带着倒鈎的箭。可是德罗纳毫不在意,飞快地继续前进。坚战王的弓给射断了。德罗纳已近在眼前。猛光想拦阻德罗纳,可是拦不住。全军都在高叫:「坚战王给捉住了。」现在德罗纳离坚战王真是近在咫尺了。

突然,阿周那出现在战场上了。他的战车飞一般地驶过血污的战地,驶过堆积如山的屍首与断肢残骨。大地在他那战车的车轮下隆隆作响。阿周那一出场,德罗纳停止了。

阿周那的那张神弓接连不断倾泻出飞箭来。谁也看不到箭是怎样从箭筒取出的,怎样搭上弓弦的。看来,这张神弓似乎自己会发出滔滔不绝的箭来。漫天飞箭把战场上的天色都遮蔽得阴暗了。

德罗纳退却了。坚战王没有被俘虏。这一天的战事结束了。俱卢军垂头丧气回到自己的营帐。般度军得意扬扬列队回营。黑天和阿周那走在後面,边走边谈。大战的第十一天这样过去了。

77.第十二天

活捉坚战王的企图失败了。德罗纳对难敌说:

「事情很清楚,只要阿周那在坚战身旁,我们无论怎样费劲也捉不住他。我是愿意去捉的。如果有什麽策略能把阿周那引到战场的另一方去,孤立坚战,我就能插入般度军阵地,捉住坚战。我答应,只要他不抛弃荣誉而逃避战斗,我一定捉住他交给你。其实,如果他逃跑了,那我们也是赢了是不是?」

三穴国的国王善佑听了这些话,跟他的兄弟商量了一番,定下了一个计策。他们决定立下决死誓言,向阿周那挑战,把阿周那从坚战身旁吸引开。

於是他们召集了一支大军,坐在火旁,身穿草编的衣服,像自己已经死亡了似的为自己举行葬仪。他们立誓道:「不杀死阿周那,我们绝不回来。如果我们临阵脱逃,就让我们受到与犯下弥天大罪的人一样的惩罚。」

在圣火前起了这样的誓後,他们向南方行进,因为南方是死亡之神的方向。他们高呼:「阿周那啊,阿周那啊,」向阿周那挑战。这是一支伟大的敢死队,要完成德罗纳所指示的重要任务。

阿周那回头对坚战王说:「国王呀,敢死队在呼唤我,叫我去应战。我不能不接受这样的挑战。听啊,善佑和他的部下在向我挑战了。我把他们全部消灭後立即回来。请让我去吧。」

坚战王说:「亲爱的兄弟,你是知道德罗纳的意图的。愿你牢记在心,再作决定。德罗纳答应过难敌,要活捉我。这位大师箭法高妙,无所不能。他既勇敢又强壮,不知什麽叫疲乏。他目光锐利,任何事儿也逃不过他的眼。」

阿周那回答说:「国王啊,有真胜在这儿保护你。只要他活着在你身旁,就不会出任何事故的。」阿周那说完就请这位般遮罗国的王子真胜在坚战左右护卫。自己像饥饿的雄狮似的奔去和敢死队交战了。

「看哪,黑天,那是三穴国的人。他们明知自己必死,却陶醉於自己的誓言,反而很高兴。他们真的为了自己将升天堂乐得不知所以了。」阿周那跟他那卓越的御者说着话就接近了那支敢死大军。

这是大战的第十二天。战斗十分激烈。不久,阿周那的攻击显出了成绩,三穴国大军的阵形开始动摇。可是善佑提出大家的誓词来鼓舞士气。他说:

「英雄们,我们在圣火前,当着全军将士,立下誓言。既已立下可怕的誓言,就不该畏缩。千万别叫大家笑话我们。」於是敢死队欢呼响应他们的领袖,以下了必死决心的最大勇气和阿周那战斗。

「黑天啊,他们决定作战到底了。快赶上前去!」阿周那说。

阿周那的战车由黑天驾御着驰骋战场,仿佛当年天神跟阿修罗大战时因陀罗大神的战车似的。它一会儿到这里,一会儿到那里,车到处,阿周那的神弓便在三穴国的必死的大军中散布死亡。被冲破的队伍中鲜血喷洒,像盛开红花的春天的森林。这场战斗异常凶猛。有一个时候,阿周那的战车和旗杆给势如倾盆大雨的飞箭遮蔽得看不见了。

黑天高叫道:「阿周那,你还活着吗?」

「活着,」阿周那回答说。他拉开神弓,发出利箭,驱散了那阵箭雨。

好像是毁灭之神楼陀罗在跳世界末日之舞。战场上呈现出一幅可怕的景象,到处是截断的四肢和无头的屍体。

正当阿周那赶去对付敢死队的时候,德罗纳下令猛攻般度军,向坚战王所在的地点冲锋。坚战王看见他们袭来,便对般遮罗国王子真胜说:

「那婆罗门来捉我了。注意点儿,照顾好自己的军队。」

木柱王之子猛光不等德罗纳上前,就亲自驱车迎战。

德罗纳避开了猛光,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注定要死在猛光手上的,不过现在还不到死的时候。他把车转了方向,对木柱王率领的大军冲去。木柱王的军队在德罗纳手中伤亡惨重,战场上血流成河。德罗纳然後把注意力转向坚战。般度军很坚定,发射利箭,势如雨下,回击德罗纳。

真胜猛攻德罗纳的战车。双方激烈地战斗。在这场战斗中德罗纳俨然是严厉的毁灭之神的化身。许多战士一个接着一个被他杀死。般遮罗国的王子弗利迦和真胜都阵亡了。

看到这情况,毗罗吒的儿子百军上前去抵挡德罗纳。一刹时百军的头颅便滚到了地上,耳上的金环还在闪闪发光。另一个将领竭多摩接着去应战,也被杀了。於是守财冲上前去阻挡德罗纳,可是他也阵亡了。

战愤、善战、束发和至勇都想击退德罗纳,可是反而都给德罗纳击退了。所有这些大将都不得不退却。这时德罗纳已逼近坚战王了。

木柱王的另一个儿子般遮略发疯似的窜上前去拼命阻拦德罗纳大师。可是他也受了致命的重伤,殒星似的掉下车来。

於是难敌高兴了,对迦尔纳说:

「迦尔纳,你看见我们这位神武的元戎的勇力了吧?般度军中再也没有人敢上前作战了。瞧,敌军在德罗纳的攻击之下是多末混乱啊。」

迦尔纳摇摇头。「别那末自信。」他说。「般度族不是那末容易征服的。他们永远不会投降。他们受过的屈辱太大,是不可能忘掉的。你曾企图毒死他们。你曾设计活活把他们烧死。那次赌骰子,你叫他们受尽侮辱。你又逼迫他们到森林里去住了许多年月。他们决不会投降的。瞧那儿,他们重整旗鼓,集中全部兵力进攻德罗纳了。瞧啊,怖军、善战、战愤、王法、无种、至勇、木柱王、毗罗吒、束发、勇旗、以及别的将领都上前来紧紧逼住德罗纳,保护坚战了。我们把这样一副重担子放在大师身上,不该还站在这儿不动。他虽然勇武,可是力量也有个限度。狼羣聚集起来也能困住一头雄伟的大象,把大象咬死的。我们快上前去。不能再让德罗纳独力作战了。」

78.英勇的福授

德罗纳试了很多次,想俘虏坚战王,可是都失败了。

难敌带着大羣巨象去攻怖军。怖军在战车上箭不虚发,保卫自己。他发射出新月形箭头的利箭,切断难敌的旗帜和难敌手中的弓。蔑戾车国的国王安伽看到太子如此困窘,便乘巨象来战怖军。可是怖军把象射倒,杀死了这位国王。於是这一部分的俱卢军惊恐慌乱,四处逃散。

当象羣奔窜的时候,战马也大受惊吓,数千步兵给奔逃的象和马踏死。

东光国的国王,英勇的福授,看到俱卢军如此混乱,不禁怒从心起,坐上他那头着名的大象妙颜,上前攻打怖军。这头巨兽张开两片大耳,卷动着长鼻,一头撞进怖军的战车。一瞬间,马和车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堆,看不出是什麽来了。可是怖军已在紧急关头跳到地上,没有遭难。怖军了解象的一切习性。他躲在这头凶猛的巨象身下,在一些致命的地方痛打,把象打得发了疯,像一个做陶器的轮子似的旋转不已。牠一心想摆脱怖军,可是怖军紧贴在它的四腿之间,下面折磨它。大象低下头来空鼻子卷住怖军,要在两膝之间把他挤碎。怖军却不知用了什麽法子逃了出来,又钻进巨象的腿中间,贴住象的肚子,把这头巨兽收拾得痛苦异常。

怖军用这种方式拖延时间,盼望般度军方面有人乘了象来打福授的巨象,使他能脱身出来。可是,怖军躲在巨兽腹下,战场上忽然不见了怖军,将士都认为他死了。他们大叫:「怖军阵亡了!福授的大象把怖军压死了!」整个俱卢战场上一再听到这种喊声。

坚战王听到这喊声,也认为怖军真的死了。他督促军队去消灭福授。於是陀沙那国的国王去战福授。他的象也是一头猛兽。两头巨象大战起来。妙颜象的长牙从侧面刺进陀沙那王的大象的肚子。陀沙那王的大象倒地死了。这时候,怖军从妙颜象下面安然钻了出来。般度军看到怖军还活着,一致欢呼起来。

福授王现在四面受敌了。可是他一点也不胆怯。他神采奕奕地乘坐在象背上,好像山头上的一丛野火。他不管周围有多少敌人,仍驱着象去攻善战的战车。象用长鼻卷住了善战的车子,把车高高举起,然後摔在地上。善战及时跳出了车,逃了性命。他的御者大显身手,以灵活的动作和技巧救了车也救了马。他把车收拾一下,赶向善战所在的地方去。

福授王的巨象蹂躏了般度军,撞倒并杀死了许多将士。牠走到哪里,就引起那里的惊恐。福授王站在它的背上,宛如因陀罗大神跟阿修罗作战时乘坐在仙象上一样。这大象极度愤怒,展开两耳,伸出长鼻,在般度军中横冲直闯,践踏了无数马匹、车辆和士兵。向它射去的箭似乎只能激起牠更大的愤怒而不能伤害它。像牧人在森林中随意驱赶牲畜一样,福授任意驱赶那在他前面的般度军。怖军另备一辆新的战车,又去斗福授。那妙颜象伸长了鼻子,猛然喷出一股黏液,吓坏了怖军的战车上的马匹,几匹马飞也似的撒野狂奔,御者制止不住牠们。

战场上,这头巨象猖獗之处,尘土飞扬,乌云似的升起来。阿周那正在跟敢死队作战,远远望见了,同时也听到了福授的巨象所造成的喧闹。他担心出事故,对黑天说:「黑天啊,这是福授的妙颜象的叫声。这位东光国的国王和他那头大象是十分可怕的。没有人能敌得住他这种作战方式。他一定打败了我们的人,把他们打得头晕转向了。我们必须立刻去解围。我们把敢死队惩罚得够了。快赶往德罗纳和坚战王作战的地方去吧。」

於是黑天把战车赶往主要战綫。

善佑兄弟在战车後面追赶,高叫:「停下!停下!」同时对着阿周那的战车射箭。

阿周那犹豫不决,他想:

「这位善佑在向我挑战,我不愿拒绝。而北边我们的阵势看来是攻破了,又急需我们去解救。」

阿周那正在考虑怎末办,一支飞镖向他掷来,另一支掷向黑天。他於是勃然大怒,对准目标发射三镖,逼得善佑返身逃跑。

他们急急忙忙赶到福授王大肆破坏的地点。阿周那的车一出现,般度军就振作起来,秩序立刻恢复。阿周那到了福授所在的战綫上。福授乘着妙颜象向阿周那进攻,仿佛是死神的化身,可是黑天的驾车技巧十分高妙,这头野兽的每一次猛攻他都躲避过去了。

福授向阿周那和黑天发箭,势如雨下。可是阿周那已经射破了巨象的铁甲,开始伤害这头巨兽了。福授看到自己的大象支持不住,就对着黑天掷去一支标枪。阿周那忙弯弓搭箭射去,把标枪在空中截断。福授又掷出一支标枪,击中了阿周那的头盔。

阿周那重整头盔,弯弓高叫:「福授,睁眼再看一次这个世界,准备死吧!」

福授王是一位年岁极高的宿将。他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使他具有狮子般的庄严相貌。他真是老极了,额上的肌肤松弛得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不得不用绸巾缚住额上的折皱,以免阻挡视綫。福授王品格纯正,行为高尚,并不是单凭勇武出名。他是那时代勇士中最享盛名的一个。人们为了他的伟大,称他为「因陀罗的朋友。」

「向周围看最後一眼吧。」阿周那对这位伟大的老人说,一面就发箭把他的弓射断,把他的箭筒射得粉碎,又射穿了他身上铁甲的联接处。

福授王既丧失了所有的武器,就拿起驱象的刺棒猛然向阿周那掷去。他念了毗湿奴神咒,对准要害投掷。若不是黑天插身其间,让自己作了靶子,阿周那就已经丧命了。这根刺棒贴在黑天胸前像一串闪闪发光的项练。念了毗湿奴神咒的武器不能伤害毗湿奴自己,却成了这位大神围在颈项上的装饰品了。

阿周那抗议道:「黑天啊,你干吗让自己作了靶子,阻挡敌人掷来的武器?你说过你只是个御者,一切战斗归我。你怎末做出这样的事来?」

「亲爱的阿周那,你不懂。这件武器要是击中了你,会叫你丧命的。它本来是我的东西,现在是物归原主。」黑天一面说,一面大笑。接着,阿周那射出一箭,像一条蛇进入蚂蚁洞似的深深刺入了福授的巨象的头部。

福授还想驱策那巨兽向前冲,可是它僵硬地站着,一动也不动。这位老将的响亮的命令丝毫不起作用,就像一个失去了财富的人,说的话连自己的妻子也不听了。

这头大象像一座雄伟的山峯兀立不动,过了一会,突然倒下来,长牙猛插入土,牠痛苦地大叫一声,气绝身亡。

阿周那看到这头雄伟的巨兽死去,不免有点儿惋惜,他还为自己不能留下大象而杀死福授感到遗憾。阿周那的箭又把这位老王额上缚住折皱的绸巾射破。折皱挂了下来,老国王立刻成了瞎子。接着一支锐利的有着月牙形箭头的箭射穿了福授的胸膛。福授王从象背上翻身跌倒,像一棵大树在暴风雨中倒下一样。他的金项圈亮晶晶的正像那连根拔起的大树身上的花朵。俱卢军中顿时大乱。

沙恭尼的两个兄弟,雄牛和不摇,用尽平生之力对付阿周那,在他前後双方夹攻。可是两个人的战车很快都被阿周那击碎了。两兄弟死在战场上就像一对乳狮。两人相貌同样高贵,而且长得十分相像。诗人说,当别人都逃跑了的时候,这两个勇敢的英雄没有逃跑,他们的身体向周围发射出奇异的光彩。沙恭尼看到勇敢无比的两个兄弟躺在战场上死了,愤怒已极。他恶狠狠地上前攻击阿周那,使用了各种各样的法宝。然而阿周那把所有的法宝都破了。他只得离开战场,尽他的马匹的能力飞快逃跑。

般度族大军於是猛攻德罗纳所率领的军队,造成严重伤亡,直到血流成河,太阳落下,第十二天的战事结束。德罗纳下令停战,遭受惨败的俱卢族军队心情十分沮丧地退回大营。般度族的军队却兴高采烈,将士围绕着营火高谈阔论,称赞阿周那和其他引导他们得到胜利的英雄。

79.激昂

第二天清早,难敌怒气冲冲,怀着怨恨去见德罗纳大师。按照常例行礼已毕,他当着许多将领对德罗纳说:

「尊贵的婆罗门,昨天坚战就在你身旁,如果你真想捉他,谁也挡不住你的,可是你却没有捉住他。昨天那样的事我觉得无法解释。我不懂,有什麽困难使你不能实行你的诺言。的确大人物的行事不可理解。」

这样冷言冷语的讥讽大大伤了德罗纳的心。

「难敌,」德罗纳说:「我为你把所有的武艺和力气都用上去了。你的想法是跟国君的身份不相称的。我早就跟你说过,只要有阿周那在保护坚战,我们休想活捉坚战。只有想法调开阿周那,我们才有可能实行你的计划。现在我正在想法子达到这一个目的。」

德罗纳品格高贵,制止了自己的正当愤怒,还安慰懊丧的难敌。

第十三天,敢死队又向阿周那挑战,阿周那於是又去跟他们作战。他们把战场布置在主要战场的南边。这场大战,其酷烈是当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阿周那离开了主要战场去跟敢死队作战後,德罗纳把军队布置成莲花阵,猛攻坚战王。怖军、善战、显光、猛光、贡提王、木柱王、瓶首、战愤、束发、至勇、毗罗吒、竭迦夜族和室林遮族以及其他许多人都去抵挡德罗纳;可是德罗纳的袭击异常猛烈,他们简直无法招架。

阿周那和妙贤公主的儿子激昂,虽然还是个少年,他的勇武已经开始被人认为可以和舅父黑天、父亲阿周那并驾齐驱了。坚战王呼唤激昂,对他说:

「好孩子,德罗纳大师在蹂躏我们的军队。阿周那不在这儿。如果我们当他不在的时候打了败仗,他会伤透了心的。我们中间谁也破不了德罗纳的阵势。你知道,除了你谁也破不了它。我要求你接受这个任务。」

「我能,」激昂回答说。「父亲教过我怎样破这样的阵。毫无问题我可以冲进去。但不幸的是进去了以後,还必须出来。我可不知道该怎样出来,因为父亲没有教过我出阵的方法。」

「勇敢的孩子,你把这个难以攻破的阵形冲开,给我们打开一个缺口。我们全体会紧跟着你冲进去的。我们会跟你一起面临一切困难。决不会发生不能出来的问题。」

怖军支持坚战王的意见,说:「只要你一冲破敌人的阵形,我就立刻紧跟着你进去。猛光、善战、般遮罗人、竭迦夜人和摩差国的大军也都会跟着你进去。只有攻破阵形这件事要你一人担当,因为只有你会;其余的事归我们干,我们会击败俱卢军的。」

激昂想到父亲和舅舅黑天,怖军和坚战王刚才说的话又鼓舞了他,加上他本性豪侠,就把这件冒险事儿担当下来了。

「我要让我的卓越的父亲和舅舅高兴。让这件任务来考验我的勇气吧。」激昂兴奋地说。

坚战王祝福这位年轻人说:「愿你的勇武不断增长。」

「善友,瞧,德罗纳的旗子在那儿飘扬。赶快一直到那儿去。」激昂对他的御者说。

「快,快,快赶上去。」激昂一路上催促御者。

「愿天神保佑你!」御者对激昂说。「从坚战王把一副很重的担子搁在你的肩上了。在冲进德罗纳的阵势以前再好好想想吧。德罗纳武艺高强经验丰富,谁也敌不过他。你年纪轻轻的,你的勇敢後面没有他那样的经验作靠山啊。」

激昂笑着回答:「朋友,我不是黑天的外甥、阿周那的儿子吗?谁有这样的好家世?恐惧是不敢接近我的。这儿的这些敌人,他们的力气还赶不上我的十六分之一呢!快赶到德罗纳那儿去吧。别犹豫了。」

御者服从了。

年轻的骏马驾着金色的战车赶到附近时,俱卢军高叫道:「激昂来了!他到了!」般度族其余将领紧跟着激昂。

俱卢族战士看到激昂的战车飞快赶到,很是惊慌。

「这是一个比阿周那还要勇敢的人,」他们想;於是士气开始下降。

激昂飞快过来,像一头幼狮扑向一羣大象。在他的冲击下,俱卢军阵形起了波动。波动很快变成一个缺口。德罗纳亲眼看着激昂攻破阵势进来了。可是在信度国王胜车的指使下,阵势随即合拢。般度族其他将领没有来得及按照计划跟进阵去。激昂孤立了!

俱卢军战士上前抵挡激昂,都像飞蛾扑火,一个接着一个死了。激昂的箭专刺敌人甲胄的弱点。敌人的屍体狼籍战场,像散在祭坛上的拘舍圣草一样。战场上到处是弓、箭、刀、盾、标枪、马辔、车篷、战斧、大锤、长枪、鞭子、法螺,混杂着阵亡战士的断头、折臂。

难敌看见激昂在大事杀戮,怒不可遏,亲自冲上前去抵挡这个年轻的勇士。德罗纳知道难敌在亲自跟激昂作战,很是担心,便派遣老兵宿将去保护太子。他们费尽精力好不容易才救出了太子。激昂见难敌逃走,大失所望。他把愤怒发泄在搭救难敌的战士们身上,把他们打得四散奔逃。

此後,一大羣久经战阵的老将竟不顾羞耻、忘了战士风度,联合起来同时进攻这位孤单的英雄,把他团团围在垓心。可是阿周那的儿子抵抗他们的联合进攻,恰像岩石抵抗海潮冲击一般。德罗纳、马勇、慈悯、迦尔纳、沙恭尼、沙利耶、以及别的许多着名战士都乘着战车,手拿各式各样武器,攻打这位少年英雄;可是都被击退,败阵而走。阿斯摩迦赶着车飞一般地冲来袭击激昂。激昂笑了笑,一阵箭当时就把他结果了。迦尔纳的铁甲也给激昂射穿了。沙利耶负了重伤,坐在车上不能动弹。他的弟弟见了不由得大怒,赶上去为哥哥报仇雪耻;可是被激昂打得翻下车来,车也被击得粉碎。

就是这样,激昂孤身一人,抵挡住一羣宿将,施展他从赫赫有名的父亲和舅舅黑天学来的武艺。诗人描写这场厮杀时说,德罗纳大师满眼含着喜悦和赞叹的泪水。

「古往今来有哪个战士比得上激昂这孩子?」德罗纳对慈悯说。难敌听了这话,按捺不住怒火,说道:

「这位大师偏爱阿周那,因而不忍杀死激昂。他不好好跟他作战,反而赞美他。是啊,如果大师真想杀激昂,那还费得了什麽事?」

难敌经常这样怀疑并抱怨毗湿摩和德罗纳。发动了这场不义的战争後,他时常用这种态度说话,伤害这两位明知他行为不端仍然赤胆忠心对待他的大师。

难降怒吼一声,高叫道:「这个顽强的孩子现在该死了!」他驱车上前进攻激昂。

激昂和难降的战车你来我去互相冲击,战了很久。後来难降受伤晕倒在车上;亏得御者及时设法把车子赶出战场,才救了难降的性命。

迦尔纳猛射激昂,使他很受困窘。可是激昂终於一箭射中了迦尔纳的弓。这位年少战士乘机猛攻,使迦尔纳及其部下落荒而逃。俱卢军看到这种情况,完全丧失了斗志。

全军慌乱,战士东奔西窜,全不理会德罗纳的高声阻止。激昂扫荡那些尚未逃走的人,像夏季里大火焚烧乾燥的丛林。

80.激昂阵亡

般度军将领按照计划,当激昂攻破俱卢军阵形的时候,紧紧跟随在後面。不料持国王的女婿,勇敢的信度国国王胜车以他的全部兵力扑向般度军,竟将阵中的缺口严密封闭,使般度军无法冲进阵去。坚战王投掷一镖,击断了胜车王的弓。可是一转眼,胜车王又拿起了一张弓,继续向坚战王射出准确的利箭。怖军的箭十分厉害,射倒了胜车王车上的车篷和旗竿。然而胜车王动作灵敏,每毁掉一件装备,他就拿起另一件。他杀死了怖军战车上的马匹。怖军只得到善战的车上去。

胜车王就是这样以坚强的武力阻挡了般度军跟随激昂入阵作战。那少年英雄因而孤立,被围困在俱卢军中。

妙贤公主的儿子一身是胆,毫不畏惧。他攻打四周的将士,杀死大批敌人。那些进攻他的士兵消失在他的箭下,酷似河流流向大海消失在大海之中。俱卢军阵脚在激昂的猛攻之下动摇了。难敌的儿子罗奇蛮是一个勇猛的青年战士,他扑向激昂。退却的士兵看到了,忙回来帮助罗奇蛮,像大雨倾注山头似的向着激昂发射利箭。阿周那的儿子仍然面不改色,箭发如飞,箭像新脱皮的蛇似的闪闪发光,刺中了罗奇蛮。这位鼻子端正,双眉英俊,须发美丽的少年倒在战场上死了。俱卢族士兵好不悲伤。

难敌高叫道:「叫这个十恶不赦的激昂进地狱去!」於是六员大将,德罗纳、慈悯、迦尔纳、马勇、伟力和成铠围上了激昂。

德罗纳对迦尔纳说:「要刺穿这年轻人的铁甲是不可能的。对准他的马繮绳射去,射断繮绳,叫他无能为力,然後从他身後进攻。」

太阳神的儿子照做了。激昂的弓被身後射来的箭射被断,马和御者也被杀死。青年战士丧失了这一切,只能一手持剑,一手执盾,站立在战场,面对敌人。他面无惧色,站立在那儿,就像是刹帝利正法的化身,使周围的战士大为惊异。他舞动宝剑抵抗住所有围住他的战士。他的剑法使周围的人眼花缭乱;在他们眼中,他简直不是停留在地上而是长了翅膀在空中飞行似的。

德罗纳一箭射断了激昂手中的剑。迦尔纳的利箭又射碎了他的盾牌。

於是激昂弯下身去拿起他车上的一个车轮,站立起来,把车轮挥舞得好像一张铁饼,面对着他周围所有的敌人。车轮上的尘土掉在他身上,诗人说,这更增加了这位青年英雄的天然美色。他手持「铁饼」打得非常猛烈,像是第二个挥动神盘的大神毗湿奴。可是不多久,他周围的将士联合起来向他猛攻,把他压倒了。车轮被击得粉碎。难降的儿子紧逼上来拼命搏斗。两人都跌翻在地。难降的儿子先站起来,乘激昂正要起身的时候,用铁杵把他打死了。

全胜对持国王说:「妙贤公主的儿子,像一头大象进入了莲花池,孤身一人在俱卢军中横冲直撞,搅得人仰马翻,最後是寡不敌众,被残酷地杀害了。杀了他以後,你们俱卢军围绕着他的屍体跳舞,像野蛮的猎人为猎到了野味而狂欢一样。军中所有善良的人都为他的死感到伤心,流下泪来。甚至盘旋在头顶的猛禽也在喧叫,好像是高呼:『别这样!』『别这样!』。」

当俱卢军全军吹奏法螺高呼胜利的时候,持国王的儿子乐战对这一切起了反感。他愤怒地叫道:「这是可耻的勾当。战士们!你们忘了武士的规则了。你们应该感到羞耻,可是你们反而高嚷胜利。干了这末一件卑鄙到极点的事,还要狂欢,真是愚蠢透顶,瞎了眼,看不到近在眼前的危险。」

乐战说了这番话,愤愤地扔下武器,离开了战场。持国王的这个小儿子恐惧罪恶。他的话对俱卢军是逆耳之言。然而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他说的是自己的良心话。

81.哭子

坚战王跌入悲哀的深渊里了。他哭道:「你战胜了德罗纳、马勇和难敌,你在敌人眼中是毁灭一切的野火,现在你长眠不醒了。啊,叫难降害怕得拔腿飞跑的战士呀,你真的死了吗?我还要打什麽仗,争取什麽胜利呀?我们还要王国来干什麽呢?如今叫我拿什麽话来安慰阿周那?又将怎样跟全身发抖像失去了小犊的母牛似的妙贤公主说话呢?空洞无用的安慰话我怎末能说得出口呢?的确,野心是叫人丧失理智的。就像那想觅取蜂蜜的傻瓜掉进了蜂房下面的万丈深渊一样,我想赢得胜利,怂慂这年轻轻的孩子到前线去。他的生命中还有大量的爱情和欢乐没有享受到啊。世上再也没有像我这样的傻了。当阿周那不在这儿的时候,我非但没有保护他的爱子,反而把他害了。」

坚战王在营帐里这样痛哭。将士们在周围静静地悲痛地坐着,在想那位青年英雄的勇敢和他的凄惨的死亡。

一向是这样:般度族一有了重大的不幸事故,广博大仙就来安慰他们。他是他们的祖先,同时也是他们的导师。所以这时候他又出现在坚战王的面前了。坚战王隆重地接待了他,请他坐下,对他说:「大仙啊,我的心情怎末样也平静不下去了。」

广博大仙说:「你是聪明人,是懂得道理的。你不应该让自己这样悲痛。你既知道死亡到底是怎末一回事,就不应该像那些无知的人一样伤心。」广博大仙继续安慰坚战王道:「当大梵天创造生物的时候,心里很忧虑。他想:『生物越来越多,大地负担不了,如何是好。』大梵天的这一个念头变成了一丛火熖。火熖越来越大,似乎要立刻把一切生物都毁灭了。这时楼陀罗来了。他请求大梵天制止那毁灭之火。大梵天於是制服了大火,使它服从一条规律。这条规律被人类叫做死亡。这条规律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例如战死,病死或遇祸而死。由此平衡生与死。死亡是生存的不可避免的规律,这是为了全世界的利益。凡是忍受不了死亡或者为死者过度悲痛的人都算不得真正有智慧。怜悯死去的人实在毫无道理。那些活着的人才该受到怜悯哩。」

设完这番安慰话,广博大仙走了。

阿周那和黑天杀败了敢死队以後,向自己的营地赶来。

在路上阿周那对黑天说:「黑天啊,我不知道为什麽,心里不宁贴。我口乾舌燥,感到一种不可解释的哀愁。莫非坚战王遇了难吗?黑天啊,我很害怕。」

「别为坚战担心,」黑天回答说:「他和你的其他弟兄都平安无事。」

他们中途停下车来做晚祷。祷告毕,再登车赶往营地。当他临近营帐的时候,阿周那的不幸的预感更强烈了。

「黑天啊,我们听不到营帐中一向有的乐声。士兵们远远望到我就垂下头去不愿看我。他们的态度多末奇怪啊。黑天啊,我害怕极了。你说我的兄弟都平安吗?我很着急,为什麽激昂今天不像往日那样跟他的弟兄们一起来迎接我呢?」

他们进了营帐。

「为什麽你们都哭丧着脸?激昂到那儿去了?我怎末看不到一张高兴的脸呢?我知道德罗纳摆了莲花阵。据我所知,你们之中谁也破不了这阵势。是激昂冲进去了吗?他要是冲进阵,一定会陷在阵里的。我没有教过他怎样出阵呀。真的是他牺牲了吗?」

他们的哭丧的脸色和不敢看阿周那的低垂的眼光证实了阿周那的最大的恐惧。这位丧失爱子的父亲放声大哭起来。

「天哪,我那可爱的孩子真做了阎摩王的客人了吗?坚战、怖军、猛光和举世闻名的善战,你们真让妙贤公主的儿子给敌人杀害了吗?天哪,叫我怎样安慰妙贤?怎样跟黑公主去说呀?拿什麽话去安慰至上公主,又有谁能去安慰她呀?」

黑天对他的这位伤心的朋友说:「亲爱的阿周那,你不该这样悲伤。生为刹帝利,我们仗武器而生,由武器而死。以军事为职业,走上战场决不做逃兵的,是时刻有死神陪伴着他的。战士必须时刻准备着阵亡。年轻的激昂如今已升上了白发老战士想在战争中上去的天堂了。激昂的结果是所有的的刹帝利命定的结果,也是他们求之不得的结果。如果你这样不正常地悲痛,你的哥哥弟弟和各国国王都要无心作战了。快别哭了。振作起来鼓舞别人的斗志吧。」

阿周那希望知道他那英勇的儿子的阵亡始末。坚战王讲道:「我鼓动激昂冲进敌人阵内,因为我知道只有他能破阵。我对他说:『杀进莲花阵去。我们紧跟着你。这立下这样大的功劳会叫你的父亲和舅舅高兴的。』这个年轻的英雄听从我的话,攻破恶阵,冲进去了。我们按照计划紧跟在他後面。可是就在这时候,万恶的胜车来了,他阻挡住我们,使攻破的缺口很快封闭起来,我们於是无法跟随激昂。信度国国王胜车把我们挡在阵外,然後,一大羣名将无耻地违背了刹帝利作战的规则,联合起来围攻这匹马单枪孤身陷阵的英雄,把他杀死了。」

阿周那听了全部经过,又大为悲恸,昏倒在地上。

清醒过来後,他起誓道:「明天日落以前,我要杀那置我儿子於死地的胜车。如果德罗纳和慈悯敢来阻拦,我连这两位大师也要杀掉。」讲完这话,他拨动弓弦。黑天也吹奏起他那神螺。怖军说:「阿周那的弓弦声和黑天的神螺声对於持国王的儿子们就是死神的召唤。」

82.信度国王胜车

阿周那起誓的消息给敌人知道了。探子报告难敌的朋友说:阿周那听说胜车王是激昂致死的原因後,发誓要在明天日落以前杀死他。

信度国赫赫有名的国王增武生了一个儿子,取名胜车。这位王子出生的时候,空中有一个声音说:「这位王子将来十分显贵。他将来要战死疆场,升入天堂。历代最优秀的武士之一将要在战场上砍下他的脑袋。」

所有的生物都是要死的,可是不论怎样智慧和勇敢的人也并不欢迎死亡。增武听了宣布他儿子命运的声音後十分忧伤。他以激动的心情发出了一个诅咒:「那个使我儿子的头滚到地上的人,他自己的头也要同时裂成碎片。」

胜车渐渐长大,到了成年,增武把王位传给了他,自己归隐山林,修仙学道,以度余年。他住的道院靠近後来叫做俱卢战场的平原。胜车一知道阿周那的誓言,就想起了关於自己死亡的预言,害怕自己的末日来临。

他对难敌说:「我不想再打下去了。让我回国去吧。」

「别害怕,胜车,」难敌回答说:「这儿所有的老将和战士都要保护你的。迦尔纳、画军、非念、广声、沙利耶、牛军、多友、庆胜、博遮国王、甘埔寨国王、善巧、真誓、奇耳、恶颜、难降、妙臂、羯陵伽国王、阿凡提国的王子们、德罗纳、德罗纳的卓越的儿子,还有沙恭尼,所有这些战士和我自己都在这儿,你不会遭遇危险的。我要命令全体将士今天以保护你不受阿周那伤害为唯一任务。你现在别离开我们。」胜车答应留下来,又去找德罗纳说:

「老师啊,你教过我,也教过阿周那,你知道我们两人的武艺,你对我们的估价怎样?」

「孩子,我尽我做教师的责任,对你们两人并无偏爱。我给你们的教育是一样的。阿周那的武艺比你强,是因为他勤学苦练。然而你也不必为此沮丧。我们会把你安置在一个强大的阵势後面,这阵势是阿周那不易攻破的。战斗吧,别辱没了你的祖先。死亡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免不了的,不论是勇士还是儒夫。战士死於战场。轻轻易易进了天堂,而别人是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升天的。别害怕。战斗吧。」

德罗纳对胜车说完了这番话就去布置第二天的阵势了。

德罗纳把胜车及其部下安置在防卫周密的一个位置上,那地点离主力军後队还有十二哩。在胜车的周围还布置了广声、迦尔纳、马勇、沙利耶、牛军和慈悯,各人都带领着自己的部队。在这些将领和般度军之间,德罗纳摆了三个阵势。他把俱卢族的主力军列成圆阵。圆阵後面是莲花阵。莲花阵後面又有钉头阵。三个阵势一个支持一个。那後面才是胜车。德罗纳站在圆阵的最前面。他神采奕奕,白盔白甲,坐在他那由栗色骏马驾驶的有名的战车上。他的画着祭坛和鹿皮座的旗子在上空迎风招展,鼓励俱卢军奋不顾身视死如归。难敌见到这个阵势,恢复了信心。

持国王的一个儿子难支带领了一支大军,包括一千辆战车,一百匹战象,三千名骑士,一万名步兵,一千五百名射手,走在主力军前面,吹着法螺向般度军挑战。他高呼道:

「人们称道阿周那的武功,又说他给我们激怒了。阿周那在哪儿?让他上前来破阵吧。让他在将士们眼前像瓦罐碰上岩石似的碰得粉碎吧。」

阿周那在离敌人不到两箭远的地方停下车来,吹奏法螺应战。然後,俱卢族方面全军吹起法螺。

「黑天,向难支冲去,」阿周那说:「我们要穿过这象队。」

难支的大军败了。像狂风猛袭烟散云消一样,俱卢军被打得四散奔逃。难降一见,怒从心起,率领强大的象军包围阿周那。难降是个大坏蛋,可是他也很勇敢。他凶猛地跟阿周那交战,使战场上遍地是屍首。最後,他打了败仗,抽身回去加入德罗纳的军队。

阿周那的战车飞快地向前驶去,遇上了德罗纳。他对德罗纳大师说:

「声誉卓着的人啊,我丧失了爱子,我来找信度国王报仇。我恳求你让我实现誓言。」这位大师笑着回答道:「阿周那,你要去找胜车王必须先打败我。」说着就暴雨似的对阿周那的车连连射箭。阿周那也回射,可是都给德罗纳轻轻拨开了。德罗纳接着又发出火箭,射中了黑天和阿周那。般度的儿子这才决心去射断德罗纳的弓。他拉开神弓要射,说时迟,那时快,德罗纳的箭恰好来到,割断了他的弓弦。大师依然笑容满面,向着阿周那和他的车马发出骤雨般的利箭。

阿周那向他反击。可是德罗纳大师的箭雨把阿周那和战车笼罩在黑暗中了。

黑天看到事情不妙,说道:「阿周那,别浪费时间了。往前赶吧,跟这位婆罗门作战无用。看来他是永不会疲乏的。」黑天一面说,一面就赶车从大师的左侧冲过去。

「站住!不打败你的敌人,休想过去。」

「大师啊,你是我的老师,不是我的敌人。作为你的弟子,我就像是你的儿子。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战胜你。」阿周那说着,和黑天两人飞快地撇过德罗纳向前赶去。

阿周那又穿过了博遮族的军队。挡住他去路的成铠和善巧都败在他手中。闻杵也想拦住阿周那。双方激烈交战。交战中闻杵失去了马匹,把手中的大杵向黑天掷去。这大杵是闻杵的母亲奉祭天神感动了天神得来的。如今他犯了天神赐杵时的禁戒,大杵反射回来,闻杵自己死在杵下了。赐杵的故事是这样的:

食叶修炼苦行,赢得了伐楼拿大神的欢心。大神赐给她一个恩典,说他的儿子闻杵将不会被任何敌人杀死。

「我将送给你儿子一支神杵。只要他每次出战都使用这杵,无论什麽敌人都不能打败他,杀害他。可是他必须记住,不能用这武器去攻击不参加战斗的人。如果犯了这条禁令,武器就会反身回击,杀死他自己。」伐楼会大神说完便赐给闻杵一柄大锤似的杵。闻杵在跟阿周那作战时,忘记了这条禁令,将神杵掷向驾御阿周那战车而不作战的黑天。神杵击中了黑天胸部,立刻反射回来,猛击闻杵。好比法师拘住了一个魔鬼,只因念错了咒语,魔鬼就向他猛烈反扑;同样,这大杵反过来击中了闻杵。闻杵像被暴风雨击断的林中的大树一样倒在战场上死了。

於是甘埔寨国王率领军队攻打阿周那。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他也像过了节日以後倒下不用的大旗竿一样,躺倒地上了。

俱卢军看到刚强的战士闻杵和甘埔寨国王先後死了,慌乱起来。闻寿和定寿弟兄俩想挽回颓势,两人前後夹攻阿周那,把阿周那打得很狼狈。有一次,阿周那受伤发晕,斜倚在旗竿上。黑天激励了他,阿周那清醒过来,才又继续战斗。他杀了那两兄弟,两兄弟的两个儿子继起苦战,也被他杀死了。

阿周那又向前赶去。一路上杀了无数勇士,顺利地驶往胜车王所在地点。

83.借甲

全胜讲述阿周那的战续,持国王听了,高叫道:「全胜啊!当黑天到象城来谈判的时候,我告诉难敌,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千万别错过。我叫他跟他的堂兄弟讲和。我对他说:『黑天做的是好事。他的劝告不可忽视。』可是难敌不听。他认为迦尔纳和难降的意见比我的高明。毁灭之神走进了他的心房,他是自取灭亡。德罗纳反对战争。毗湿摩、广声、慈悯和其他的人也同样反对。可是我那倔强的儿子不肯听从。他那无穷的野心煽动他,他陷入了仇恨和愤怒的网里,发动了这次招致灭亡的战争。」

持国王悲叹着。全胜对他说:「国王啊,你现在痛哭有什麽用?生命之水已白白流尽了,你才想起要堵缺口吗?当年你为什麽不阻止贡蒂的儿子赌博呢?当时要是你阻挡了,这场大灾难就根本不会发生。要是後来你意志坚定,坚决不让你那儿子走邪道,这场灾难也可以避免。你明知这不是好事,却违反自己的正确判断,附和迦尔纳和沙恭尼的蠢主意。现在黑天、坚战和德罗纳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尊敬你了。黑天已知道你的正直是虚伪的了。俱卢族的将士正在尽其战士的天职,奋勇作战,但他们力不胜任,打不过阿周那、黑天、善战和怖军。难敌也尽其所能,并没有逃避。你不该在这时候来责骂他和他的忠心耿耿的将士。」

「亲爱的全胜,你说得对。我承认自己没有尽到责任。命中注定的,谁也不能更改。把此刻发生的事全告诉我吧。不管是多末不如人意,也请全告诉我吧。」悲痛得一阵一阵起痉挛的老王这样对全胜说。全胜服从老王的命令,继续叙述战场情况。

难敌看见阿周那的战车得意扬扬地向着信度国的国王赶去,大为震惊。他冲到德罗纳跟前,尖刻地埋怨道:

「阿周那冲破大军,已经赶往胜车王所在的地点去了。那些保护胜车王的将士看到我军大败,一定会失去斗志。大家相信,阿周那不可能冲过你,可是事实却证明不然。他在你眼前过去,并未受到任何阻挡。看来你是一贯地喜欢帮般度族的忙。我心里很难过。

「大师啊,告诉我,我哪件事得罪了你?你为什麽使我一败涂地?我要是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就不会让胜车王留在这里了。他想回国去,我不叫他走,真是绝大的错误。阿周那若是攻打他,他必然死亡,绝对逃不过去。请原谅我。我说得好愚蠢,我是急疯了。请你亲自去救胜车王吧。」

德罗纳回答这急疯了的难敌的请求道:

「太子,你的责备是信口胡说毫无根据;然而我也不怪你。我把你看作自己的儿子,我爱你并不比爱马勇稍差。听我的话,把这副甲胄接过去,穿上它,去挡住阿周那。我不能离开这儿。瞧,箭密如烟云向这儿射来了。般度军正在猛攻我们。那不是坚战吗?阿周那不在他身旁保护他。这不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好机会吗?我们的计策要开花结果了。我现在一定要为你俘虏坚战。我不能舍了这目标去追赶阿周那。如果我忽视了主力军去追赶阿周那,我们的阵势就要溃散,我们就败了。让我给你披上这副甲胄。放心去吧。别害怕。你是久经战阵,武艺高强,英勇过人的。这副甲胄能抵挡一切武器,使你不受伤害。任何袭击都透不过这副甲胄,伤不了你的。难敌啊,像因陀罗穿上大梵天赠予的战袍,满怀信心地上前作战吧。祝你胜利。」

难敌恢复了信心,遵照大师的指示,穿了具有魔力的甲胄,率领一支强大的军队,去打阿周那。

阿周那已越过了俱卢大军,向胜车王躲藏的地方赶来了。黑天看见马匹有点儿疲倦,停下车来,想解开绳子让马匹休息一会。正在这时候,文陀和阿奴文陀兄弟二人突然来袭击阿周那。两人打了败仗,军队溃散,兄弟俩都给阿周那杀了。黑天这才松开了马,让马在泥地上打滚。马歇了一会,力气恢复过来了。他们按照计划继续前进。

「阿周那,回头看,浑虫难敌赶来了。好运气!长期以来你忍住心头怒火,现在可以发泄了。一切苦难都是眼前这个人造成的,他此刻自己送上来了。不过你得记住,他是一个好射手,箭术优良;而且是一个动作灵敏体格强壮的斗士。」黑天说着就停下车来,让阿周那跟难敌交战。

难敌毫无惧色,赶到阿周那身前。

「阿周那,人说你武艺高强,武功赫赫,我可没有亲眼见到过。让我瞧瞧你的武艺和胆力是否名不虚传。」难敌在跟阿周那开战时这样说。

这场战斗真正激烈,出乎黑天意料之外。

「阿周那,我真觉得奇怪,」黑天说:「你的箭好像不能射伤难敌似的,那是怎末回事呢?神弓发出的箭不能伤人,我还是第一遭看到。这真奇怪。莫非你双臂无力了?还是神弓失去神力了?为什麽射中难敌的箭刺不进去却掉下地来呢?这真是古怪!」

阿周那笑着回答:「我明白了。德罗纳给这位老兄穿上魔甲了。魔甲的秘密我知道,大师教过我。这位老兄穿上它,大摇大摆,像头公牛。你现在看笑话吧。」阿周那说完又射起箭来。他先射倒了难敌的马匹、御者和战车,然後射断了难敌的弓,彻底解除了难敌的武装。这以後,他射出了针一样的小箭。这些小箭恰好钻进魔甲遮盖不住的部分,深入难敌体内。後来难敌实在支持不住,只好回头逃跑了。

难敌狼狈败走後,黑天吹奏法螺。胜车王的部下听了,吓得胆战心惊。胜车王周围的各位大将也大惊失色,立刻上车准备迎战。广声、遮罗、迦尔纳、牛军、慈悯、沙利耶、马勇和胜车王自己一共八员大将,布置好阵势迎击阿周那。

84.坚战的忧惧

般度军看见难敌向阿周那所在的方向赶去,就全力进攻俱卢军,牵制住德罗纳,不让他去协助胜车作战。猛光为此率领军队一再冲击德罗纳。结果是俱卢军不得不在三条战线上作战,兵力大大削弱。

猛光赶车一直向德罗纳冲去,进行猛烈攻击。德罗纳的栗色马和猛光的灰色马纠缠在一起,宛如黄昏的云彩。猛光抛下弓,一手持刀,一手持盾,跳上德罗纳的车。他一会儿站在车杠上,一会儿站在马上,一会儿又跳上车轭,不停地攻击德罗纳。他两眼充血,目含凶光,看着他那天生的仇人,像要用怒火烤焦他。这场战斗继续了很久。德罗纳大怒,张弓发箭。这一箭要不是出乎意外地被善战射来的箭中途挑开,就会要了猛光的命。德罗纳转身和善战交手。般遮罗国的战士乘机将猛光抢走。德罗纳像一条黑色眼镜蛇似的噝噝怒叫,眼睛由於愤怒布满了红丝,向善战挑战。善战是般度军方面的第一流勇将。他看见名将德罗纳向他叫阵,便迎上前去。

「前面这人放弃了天生的婆罗门职责,从事战斗,使般度族大受苦难。」善战对他的御者说。「难敌耀武扬威,主要就是依靠着他。这个人自以为英雄盖世,狂妄得不得了。我必须教训教训他。快驾车赶上去。」

善战的御者於是鞭策着银白色的马,飞快上前。善战和德罗纳互相射击,箭稠密得遮蔽了天日,战地一下子成了黑暗世界。钢箭在空中飞来飞去,闪闪发光,像新脱皮的蛇在乱窜。

双方的车篷和旗竿都被击倒了。两人都流了很多血。般度族和俱卢族的战士屏声息气观战。他们不呐喊,不作狮吼,也不吹奏法螺。天神,持明仙,飞天和药叉都在上空观看这场大战。

善战的一枝瞄准目标的箭射断了德罗纳的弓,德罗纳不得不拿起另一张弓。就在他给弓上弦的时候,新弓又给善战射断了。德罗纳又拿起另一张,也同样给他射落地上。这样一张又一张,德罗纳失去了一百零一张弓,还不能发射一箭。大师自言自语道:「这个善战是和罗摩、成勇子、阿周那、毗湿摩同等的第一流猛将。」他心喜自己遇到了一个配得上的敌手。这是行家见到自己所爱好的技术中出了高手时所感到的一种职业的喜悦。德罗纳发出的每一枝百发百中的箭,善战都能不慌不忙以同样高明的手法应付。

双方势均力敌,战斗了很久。举世无双的射手德罗纳才决心要善战的性命,放出了火神法宝。可是善战已看到,连忙放出水神法宝去抵挡。

後来,善战的精力渐渐不济了。俱卢军方面的战士见到了好不高兴,心满意得地呐喊起来。坚战王看见善战情况危急,忙命令身旁的将士去搭救。他对猛光说:「我们的伟大的善良的英雄善战敌不过德罗纳了。你应该立刻去救他。否则那婆罗门一会儿就要杀死他了。你为什麽踌躇?马上去。现在德罗纳像猫捉小鸟似的在戏弄善战。已经是在死神掌中了。」坚战王命令军队猛攻德罗纳。

好不容易救下了善战。恰在这时候,黑天的法螺声从阿周那作战的区域远远传来。

坚战王喊道:「善战啊,我听到了黑天的神螺声,可是阿周那的神弓声却听不到。莫非阿周那给胜车的朋友们包围住,陷於险境了?阿周那前後都有敌人。他早上就冲进了俱卢军,现在白天已过去一大半,还没有回来。为什麽只听得到黑天的法螺声呢?我担心阿周那已经死去,因而只有黑天作战了。善战啊,没有什麽事是你办不到的。你的亲密的朋友,教导过你的阿周那,处境危险了。阿周那常在我面前夸奖你,说你武艺高强。当我们居住森林时,他对我讲过:『没有第二个战士能像善战那样。』啊,看哪!那边尘土飞扬。我断定是阿周那被围困住了。胜车本是一员猛将,何况那边还有许多大将助战,都要拼死保卫他呢?立刻去吧,善战。」

善战跟德罗纳作战以後已很疲乏了。他回答坚战王道:「贤德的国王啊,我服从你的命令。为了阿周那,我有什麽事不肯干呢?我的生命在我自己眼中是微不足道的。如果你命令我去跟天神作战,我也立刻动手。可是请允许我把聪明的黑天和阿周那离开时嘱咐我的话转告你。他们对我说:『在我们杀掉胜车回来以前,你千万不可离开坚战。你要小心在意保护坚战。我们走了,把这件事托付你。俱卢军方面只有一员大将使我们担心,这就是德罗纳。德罗纳立誓活捉坚战,你是知道的。我们去了,把保护坚战王安全的责任交给你了。』黑天和阿周那临走时是这样嘱咐我的。阿周那把这件任务放在我肩上,相信我担当得起。我如何能违反他的命令?请不用担心阿周那的安全。没有人能战胜他。信度国王以及其他的人本领还不如他的十六分之一。坚战王啊,如果我走开,我把保卫你安全的责任交给谁呢?我看如果德罗纳来捉你,这儿谁也抵挡不住他。别叫我走吧。在命令我离开以前,你要好好考虑一下。」

「善战啊,」坚战王回答道,「我已经全盘考虑过了。我衡量了危险和需要,才决定要你走。你离开我是得到了我的许可的。有勇猛的怖军在这儿照顾我的安全。猛光也在这儿。此外还有许多其他将士呢。不用为我担忧。」

说着,坚战王把满箱的箭以及其他兵器放进善战的车里,又为他换上精力充沛的马匹,然後祝福他,叫他走开。

「怖军,坚战王交给你了。要多加小心。」善战对怖军说了,就出发去找阿周那。

善战穿过敌军时遇到强大的阻力。他冲破重重抵抗,一路上杀死了无数战士。可是阻力十分坚强,他前进得很慢。德罗纳看见善战离开坚战,就急忙进攻般度军,他不休息,不停顿,终於攻破阵线,使般度军後退。坚战王大为震惊。

85.坚战的希望

坚战王对怖军说:「阿周那没有回来。派去接应他的善战也没有回来。怖军啊,我越来越害怕了。我听见了黑天的神螺,却没有听到阿周那的神弓。最勇敢最忠诚的朋友善战也没有带任何消息回来。我是越来越放心不下了。」坚战王心里非常着急。

「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激动。」怖军回答。「别让你的勇气低落。你要怎样,就命令我吧。可别让自己的心轮陷在烦恼的烂泥里。」

「最亲爱的怖军,我怕阿周那已经阵亡了。我觉得现在是黑天在亲自作战了。我听见黑天的法螺声没有听到神弓的响亮的弦声。我们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阿周那身上,可是他,这位无敌英雄,恐怕已经死了。我心乱如麻。你要是肯听我的话,快到阿周那那儿去,跟阿周那和善战一起,看情况办事,然後回来。善战已听从我的吩咐,杀入敌军阵营,向阿周那那儿赶去了。你现在也照样去。如果你眼见他们还活着,你就发出吼声,我听了就会放心的。」

「国王,不要担心,我就去。我会让你知道他们平安。」怖军回答。他立刻转身对猛光说:「猛光,你当然明白,德罗纳正在打算活捉坚战王。保护国王是我们的首要责任;可是我又必须服从他,执行他的命令。现在我去了,我托付你小心照顾他。」

「怖军,不用挂念。放心去吧。德罗纳不先把我杀死,是绝对不能俘获坚战的。」木柱王的英雄儿子,德罗纳的致命的敌人,猛光这样回答。於是怖军匆匆忙忙走了。

俱卢军全力包围怖军,阻止他去援助阿周那。可是他像雄狮驱散羣兽一样,把敌人打得四散逃窜,杀死了持国王的十一个儿子。怖军走近了德罗纳身边。德罗纳叫道:「停下,我在这儿,我是你的敌人。你不打败我休想过去。你的兄弟阿周那是得到了我的许可才过去的。可是我不能让你走。」

德罗纳说这番话时,相信怖军也会像阿周那那样对他彬彬有礼。可是怖军听了他的话反而怒气冲天,用轻蔑的口吻回答他:

「婆罗门!阿周那并不是得到了你的许可才过去的。他打破了你的阻碍,穿过了你的阵线,才长驱直入的。他没有伤害你不过是出於怜悯。然而我不会像他那样怜悯你。我是你的敌人。从前有过一个时候,你曾经是我们的老师,处於我们的父亲的地位。我们也像尊敬父亲一般地尊敬你。现在你自己说了你是我们的敌人。那末我就当你是敌人了!」说完,怖军抡起大杵对德罗纳的车子打去,把那车子打得稀烂。德罗纳只得换了一辆车。这第二辆车又被他打碎。於是怖军闯入俱卢军,打败了所有挡路的人。这一天,德罗纳失了八辆战车。想挡住怖军的博遮族军队全部被消灭。他一路上大砍大杀,冲破层层障碍,终於到达了阿周那和胜车作战的地方。

怖军远远望见了阿周那,就像狮子般吼叫起来。黑天和阿周那听到了他的吼声大为高兴,也跟着大声欢呼。坚战王听到了这些叫声,解除了疑心,为阿周那祝福。他默默思索着:「今天日落以前阿周那的誓愿将完成。他将杀掉致激昂死命的胜车凯旋回来。胜车一死,难敌可能求和了。眼见那末多同胞兄弟战死疆场,愚蠢的难敌该也能明白过来了。许许多多国王和伟大的战士牺牲在战场,性格刚愎而眼光短浅的难敌也该能认识自己的错误而要求和平了吧。我这些愿望真能实现吗?老族长毗湿摩已献出了生命。我们中间的万恶的仇恨能因此消除,我们能因此免去更残酷的毁灭吗?」

坚战王这样痴心盼望和平梦想和平的时候,怖军、善战、和阿周那正在跟敌人疯狂地交战。

86.迦尔纳和怖军

阿周那离开坚战王,让坚战王应付德罗纳的袭击,自己去履行日落以前叫胜车横屍在战场的誓言。胜车王是激昂阵亡的主要原因。是他阻止了般度军的支援,造成了激昂的孤立被围和死亡。我们已经知道坚战王在焦急不安的心情下如何首先派了善战然後又派了怖军去协助阿周那。怖军到了阿周那作战的地点,发出了狮子吼。坚战王听了,知道怖军已见到阿周那,阿周那还活着。

这是作战的第十四天,战场上有很多处打得极猛烈。一处是善战和广声,一处是怖军和迦尔纳,另一处是阿周那和胜车。德罗纳留在主要战线上抵抗般遮罗国和般度族的进攻,同时也率军反击。

难敌率领部下到达阿周那攻打胜车王的地区,可是他很快就战败,返身跑了。

战场上不止一条战线处在长久的疯狂的战斗中。战线延展得很长,以致双方的後方都受到威胁。

难敌对德罗纳说:

「阿周那,怖军和善战竟然藐视我们,顺利地到达胜车王所在的地区。他们给了那位信度国王以很强的压力。在你的指挥之下,我们的阵势会被攻破,我们的计划会全部破产,这委实太奇怪了。人人都问这是怎末回事,为什麽精通战术的着名的德罗纳会如此失策?这叫我怎样回答?我是被你出卖了。」

难敌又一次这样刻毒地责备德罗纳。德罗纳不动声色回答道:

「难敌,你的责备是无的放矢,完全违反事实。过去了的事已无法弥补,谈也无益。该想一想现在该怎末办。」

「老师,这应该由你来建议。你告诉我该怎末办。你该把困难情况好好考虑一番,然後决定策略,让我们赶快照着做。」难敌惊惶失措地求告德罗纳。

德罗纳回答:「孩子,情况确实很严重。三员大将出其不意闯进我们阵地来了。可是他们的情况和我们同样严重。他们的後方受到威胁跟我们相同。我们在他们的两面,他们的处境也并不安全。振作起来,再到胜车王那儿去尽力帮助他。老想着过去的失败和困难而心灰意懒是毫无用处的。我最好还留在这里,随时看情况派援兵给你们。我必须在这儿牵制住般遮罗国和般度族的军队。否则我们就要全盘垮了。」

於是难敌带着生力军又赶到阿周那和胜车战斗的地方去了。

怖军不想跟迦尔纳作战,不想跟他纠缠过久。他一心一意要到阿周那那儿去。可是迦尔纳决不让他过去。阵雨般射箭阻拦他前进。

这两位战士的差别是很显着的——迦尔纳雄姿英发,面如莲花,神采奕奕,满脸堆笑。他进攻怖军时,说着「别跑」,「喂,别像懦夫一样的逃走啊,」等等的话。而怖军呢,迦尔纳的嘲骂激得他怒火冲天,迦尔纳的笑容气得他要发狂。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迦尔纳笑盈盈满不在意地应付;而怖军怒气冲冲,行动粗暴。迦尔纳总想离远一点发射他那百发百中的箭;而怖军不顾利箭和飞镖密密发来,一味想逼近迦尔纳。迦尔纳做什麽都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怖军却是性情急躁,暴跳如雷,尽量施展他那惊人的膂力。

怖军浑身是伤,鲜血淋淋,看来就像一棵盛开花朵的无忧树。他仍然满不在乎地攻击迦尔纳,把迦尔纳的弓打断,车打烂。迦尔纳更换新车时,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力战怖军,怒从心起,就像月圆之夜的汹涌海潮一样。两人都力赛猛虎,捷如鹰隼,火气像激怒了的蟒蛇。怖军想着弟兄五人和黑公主遭受的一切侮辱和损害便奋不顾身,疯狂作战。两人的战车互相冲击,迦尔纳车上的乳白色马和怖军的黑马挤撞在一起,很像大雷雨时的天上乌云。

迦尔纳的弓裂了。御者也摇晃着掉下车来了。迦尔纳挥舞镖枪向怖军掷去。怖军躲过镖枪,继续向迦尔纳射箭。迦尔纳这时已拿起了一张新弓。

迦尔纳一次又一次损失战车。难敌看到迦尔纳情况不利,把弟弟难胜叫来,对他说:「怖军这坏蛋要杀死迦尔纳了。快去打怖军,救出迦尔纳。」

难胜听从命令去攻怖军。怖军一怒之下,连发七箭,送了难胜的马匹和御者的命;难胜自己也受到致命重伤,翻下车来。迦尔纳看到难胜的血污的身躯像一条受伤了的蛇似的在地上蠕动,悲痛已极,环绕着这位阵亡的英雄致哀。

怖军并不停止战斗,依然紧逼迦尔纳。

又一次,迦尔纳不得不另换新车。他瞄准怖军射出了他那百发百中的箭。怖军中箭勃然大怒,舞动大杵向迦尔纳掷去,打碎了迦尔纳的战车,打死了御者和马匹,也打断了旗竿。现在迦尔纳拉紧弓弦站在地上了。

难敌派另一个兄弟去援助迦尔纳。恶颜奉命上前将迦尔纳载入自己车中。

怖军看到持国王的又一个儿子送死来了,舐了舐嘴唇,对着那新来到的敌人连发九枝箭,就在迦尔纳攀上战车的一刹那,恶颜的铁甲已被射穿,倒下死了。迦尔纳见到这位战士浴血倒在自己身旁,又悲不自禁,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呆了一阵。

怖军残忍地继续进攻迦尔纳。利箭刺穿了迦尔纳的战甲,迦尔纳受了伤。他忍着痛立刻回击,使怖军也全身负伤。般度的这个儿子仍不愿停战,疯狂地继续进攻。迦尔纳眼见难敌的兄弟们为了自己的缘故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心里难受极了。肉体的创伤加上心情的痛楚,使他丧失勇气,终於败走了。这时怖军站在战场上,满身是伤,到处鲜血,宛如通红的火熖,高呼胜利。退却了的迦尔纳忍受不了,又回身交战。

87.严守诺言

持国王听到儿子们惨死和迦尔纳战败的消息,心头凄惨,说道:「全胜啊,我那些儿子飞蛾扑火似的惨死了。顽固的难敌给恶颜和难胜这两个孩子送终了。唉,我又丧失了两个孩子!这笨蛋还说:『迦尔纳的勇气和武艺举世无双,他在我们这边,谁也不能打败我们。只要迦尔纳在我们这边,连天神也不能打败我们,更不用提般度五子了。』现在,他该眼见怖军打败迦尔纳了吧?至少现在他该明白点了吧?唉,全胜啊,我那儿子使风神之子怖军怀下了深仇大恨。怖军勇力过人,简直是死神出现。我们真要灭亡了。」

全胜答道:「国王啊,不是你自己听信你那愚蠢倔强的儿子的话才造成这深仇大恨的吗?这场大祸追根究底罪魁该是你自己。你当初无视毗湿摩和别的老人们的劝告,现在自食其果了。责备你自己吧,国王。别责备迦尔纳以及其他尽力作战的勇士。」

全胜这样责备了瞎眼老王後,又继续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他。

持国王的五个儿子,难支、难忍、恶意、难持和庆胜,看到迦尔纳给怖军打得逃走了,立刻冲上前去。迦尔纳一见,恢复了斗志,回过身来又继续作战。怖军最初不注意持国王的这些儿子,集中心力在迦尔纳身上。可是他们打得越来越猛,把怖军激怒了。於是怖军转而对付他们,把他们五人全体解决。他们连同马匹和御者都倒在战场上死了。这些创口还在流血的躺在地上的年轻战士,仿佛是被狂风猛袭连根拔起的盛开红色鲜花的一片森林。

迦尔纳看到又有一批王子为了自己惨死,便使出了平生之力比以前更猛烈地战斗。怖军也比前打得更厉害。他一直想着迦尔纳给般度族造成的灾难。他用弓箭彻底解除了迦尔纳的武装,杀了迦尔纳的马匹和御者。迦尔纳跳出车来,向怖军抛出大杵。怖军以势头凶猛的箭挡住了杵,又阵雨一般向迦尔纳放箭,逼得他转身徒步退却。

观战的难敌伤心极了,又派了七个弟弟,画导、近画、画目、美绘、箭发、画兵、画铠去援助迦尔纳。他们精力充沛,打得出神入化,然而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死了;因为怖军的火气越来越旺,他的攻击谁也抵抗不住。迦尔纳看到持国王的众多儿子为自己牺牲了性命,满脸泪水,登上了一辆新车,拼命攻打怖军。两员猛将互相冲击,很像大雷雨时的云头。黑天、善战和阿周那观看怖军作战,赞赏不已。俱卢族方面,广声、慈悯大师、马勇、沙利耶、胜车以及其他许多将士也惊奇怖军的勇猛,失声赞叹。

这激怒了难敌,也伤了难敌的心。迦尔纳的情况使他非常担心。他怕怖军这一天会把迦尔纳杀了。他又派了七个弟弟,指挥他们包围怖军,同时进攻。

七兄弟奉命进攻怖军,然而一个接着一个被怖军的箭射倒了。人人热爱的奇耳最後阵亡。当怖军看到他英勇作战死去,心中深为不忍,高叫道:「唉,奇耳啊,你是个正直人,懂得正法。你忠於职责,才服从命令作战。我不得不连你这样的人也杀死。这场战争真是对我们的一个诅咒,像你和老祖宗毗湿摩这样的人也不得不战死了。」

眼见来支援他的难敌的那些兄弟一个一个这样被惨杀,迦尔纳痛苦极了。他背靠车座,闭了眼,不忍目睹这片惨象。然後他控制了自己的感情,硬了心肠,又继续跟怖军交战。迦尔纳手中的弓一张又一张给怖军射断,他坚持不退。他换了十八次新弓。他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如今,跟怖军一样,他也露出了野蛮的狂怒来了。他们两人互相怒目而视打得天昏地暗。坚战王已听到怖军的高出战争中各种喧嚷声的狮子吼,大为兴奋,跟德罗纳作战也越来越猛。

在怖军和迦尔纳间又一次的激烈战斗中,怖军失去了马匹和御者,不久,车也被击得粉碎,於是怖军拿起长矛向坐在战车中的迦尔纳掷去。迦尔纳忙用箭挡住。怖军便一手持剑一手持盾冲上来。那面盾又给迦尔纳立刻射穿。於是怖军把宝剑扔过去,将迦尔纳的弓砍成两半,掉下地来。迦尔纳又拿起另一张弓,比以前更猛烈地向怖军射击。怖军怒不可遏,纵身去打迦尔纳。迦尔纳在旗杆後面一躲,免去了杀身之祸。怖军又从迦尔纳的车上跳下来,他丧失了所有武器,赤手空拳,站立在战场上。他利用战场上死了的大象掩蔽自己,躲避迦尔纳的箭,继续战斗。他拾起任何手够得到的东西,破车的轮子,死马死象的四肢等,向迦尔纳扔去,一分钟也不停顿。但这是不能持久的。很快怖军就处於极不利的地位了。迦尔纳不禁狂喜,对他说道:「饭桶!你既不懂战术,为什麽来这里献丑?去森林吃果子和根菜养胖去吧。你是一个野人,不配参加刹帝利的战争。滚开!」迦尔纳这样笑骂,羞辱怖军,使怖军怒火中烧,却又无计可施。然而迦尔纳想到自己对贡蒂后许下的诺言,不肯下手杀害怖军。

黑天对阿周那说:「看啊,阿周那!怖军给迦尔纳逼迫得多可怜。」

阿周那见到勇武的哥哥的窘状,气愤得眼睛都红了。他拉开神弓,向迦尔纳射箭。迦尔纳很高兴地将注意力转向阿周那。他对贡蒂后许诺过,只杀死一个般度之子,他决定把这名额保留给阿周那。

88.广声的结局

御者黑天对阿周那说:「善战来了。你的徒弟和朋友善战胜利地突破了敌人的防线上这儿来了。」

「黑天,我可不愿意他来,」阿周那回答,「他离开坚战上我这儿来是不对的。德罗纳时时刻刻在找机会俘虏坚战。善战应该坚守岗位,保卫他才是。他却上这儿来了。老广声已经截住了善战。据我看,把善战派到这儿来实在是坚战王很大的错误。」

广声和善战之间有着世仇。这使他们成为死敌。两家结仇的经过是这样的:当卓越的黑天的母亲,可敬的提婆吉,还是一个少女的时候,很多王子争着向她求婚,因此引起了月授和悉尼之间的一场大战。结果是悉尼胜了,他为黑天的父亲富天把提婆吉载入车中带走。自从发生了这件事情以後,两家就成了冤家。善战是悉尼的孙子,广声是月授的儿子。在俱卢战场的大战中两人各助一方,处於敌对地位。很自然地,这位老将广声一见到善战,立刻要向善战挑战。

「善战啊,」广声叫道,「我知道你趾高气扬,自以为武艺高强。现在你可在我掌握中了。我很快就要结果你。我早就在找这样的一个机会了。正如十车王的儿子罗奇蛮杀死胜帝一样,我今天要送你去见阎摩王。这也可以叫那些被你杀死的将士的寡妇高兴一回。」

善战大笑,打断了他的话,说:「别夸口了。事实胜於雄辩。别想用恐吓对付勇士。把你的本领施展出来吧。别像秋天的响雷那样乾号了。」

两人互相答话以後,战斗开始了。打得好不猛烈,就像两头雄狮互斗似的。

马死了,弓断了,双方连战车也没有了。他们现在只能站在战场上手拿宝剑和盾牌作战。後来双方盾碎剑折,手无寸铁,死扭在一起。两人在地上打滚,又纵身跳起来,向对方扑去,再一同翻倒地上。这样的战斗延续了很久。

阿周那这时全心全意注意着胜车的动作,没有注意到月授的儿子和善战之间的战斗。可是御者黑天却十分关切善战的命运,因为他知道两家的冤仇。

「阿周那,」黑天说:「善战精疲力尽了。广声快要把他杀了。」

阿周那仍然只注意胜车的行动。

「善战跟俱卢军打过一仗,已经疲乏不堪;他到这里又被广声逼着应战,因而力量悬殊。除非我们帮助他,亲爱的善战就要送命了。」黑天又说。

黑天说着话的时候,广声举起善战,把他猛掷在地上。周围观战的俱卢军高叫:「善战死了。」

黑天再一次喊:「苾湿尼族最优秀的人,善战,躺在地上快死了。来帮助你的人现在在你眼前被人杀死了。你还冷眼旁观,无动於衷!」

广声揪住躺在地上的善战拖着走,很像一头狮子拖曳一头大象。

阿周那踌躇不决,思想上很矛盾。他对黑天说:「我没有向广声挑战,他也没有向我挑战。他跟别人交战时我怎末能向他射箭呢?我不愿做这样的事。可是一个来帮助我的朋友确实在我眼前快遭毒手了。」

阿周那的话刚说完,天空被胜车发出的箭遮黑了。阿周那用箭雨回答胜车,但他不时痛苦地回顾已紧抓在广声手中的善战。

黑天又逼着阿周那考虑善战的情况。他说:「阿周那啊,善战丧失了一切武器,现在他只能任凭广声摆布了。」

阿周那一回头,见到广声一脚踩在善战身上,手举大刀正要砍下去。可是广声尚未来得及下毒手,阿周那的箭势如闪电,一刹那就把高举的手臂斫去。手臂掉在地上,手中还握着大刀。广声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寻找射箭的人。

「贡蒂的儿子,」他叫道,「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这样放暗箭不算好汉。我跟别人交战,你乘我冷不防攻击我。俗语说得好,没有人能不受朋友的坏影响。你的不合乎武士道德的行为正好证明这话千真万确。阿周那,你回去见你的哥哥坚战时,这件勇敢的事儿你怎样交代?阿周那啊,这个坏主意是谁教给你的?是从你的父亲因陀罗大神学来的,还是从你的师父德罗纳和慈悯那儿学的呢?是什麽法典允许你向一个正在跟别人交战而不能看到你的人射击呢?你干的事是下流种子干的勾当。这大大伤损你的名誉。看来这必然是富天的儿子教唆你的。你自己的品格还不至於做出这样的事。一个血管里流着高贵血液的人决想不到要干这样一桩卑鄙下流的事。我知道必是那个无耻的黑天煽动你,叫你这样做的。」断了右臂的广声在俱卢战场上这样刻毒地谴责黑天和阿周那。

阿周那说:「广声,你老了,大概年龄影响了你的理智。你责骂黑天和我,责骂得毫无道理。你在我眼前杀害我的朋友,一个为了我而冒生命之险来作战的人,一个就像是我的右手似的朋友,一个已倒在地上只能任人摆布的人。你要去刺死这样一个人,我怎末能袖手旁观呢?我若是不插手,我就该进地狱了。你说我跟黑天作了朋友,堕落了。普天之下有谁不愿意这样堕落?你理智错乱了,所以语无伦次。善战来到这儿的时候已精疲力尽,而且他的武器也不够,你却向他挑战。你战胜了他。他败後躺倒在地上,毫无办法。你依据的是什麽光荣典则,竟然举起刀来杀一个倒在地上的战士?你曾经为杀死我那手无寸铁,疲惫不堪,站立不稳,战甲破碎的孩子激昂的那些勇士喝采,我难道能忘记吗?」

广声听了这番话,并不回答,却用左手将自己的箭散在地上,就在战地上打起坐来了。老战士修行入定的景象深深地感动了俱卢军。他们赞扬广声,责备黑天和阿周那。

阿周那说:「勇士们,我立誓要保护每一个离我不出一箭之遥的朋友,我不能让敌人把他杀了。这是我立过的誓愿。你们凭什麽责备我?不加思索顺嘴胡骂是不对的。」

对战地上那些责备自己的战士们说了这些话後,阿周那回头对广声说:

「卓越的勇士啊,你保护过许多来求你帮助的人。要知道你的遭遇是由於自己的错误。责备我是不公道的。如果你同意,就让我们大家埋怨那统治刹帝利生活的暴力吧!」

广声听後,低头致敬。

善战现在已神志清醒,站起来了。他一怒之下不顾一切,拾起一柄宝剑,扑向坐在箭上打坐入定的广声。周围的人惊叫起来。黑天和阿周那冲上前去阻挡他。然而迟了。他一剑挥去,又快又猛,割下了那老战士的头颅。头颅滚了下来,身子却依然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在战地上空观战的天神和小神仙同声祝福广声。战地上的每一个人都谴责善战的罪行。

善战坚持说自己的行为是对的。他说:「我昏倒下来的时候,这我个仇人将脚踩在躺下的我的身上,想杀我。因此我也可以杀他,不管他取的是什麽姿势。」可是没有人赞成他的举动。

89.胜车被杀

「迦尔纳啊,」难敌说:「紧要关头到了。如果夜幕降落以前,胜车王尚未遇害,这在阿周那就是奇耻大辱。他会为了誓言的未能兑现而自杀的。阿周那一死,般度族必然灭亡,王国将毫无问题属於我们全权治理了。天神们曾决定阿周那是要自己结果自己的,因而他会一时大意立下这不可能实现的誓愿。看来是我的好运来了。我们千万别放过这机会。我们无论如何要使他挑战失败。这件事全仗你。你的作战神技今天要受考验了。今天,显出你的神通来吧。瞧,太阳西斜了。我不信日落前这一段时光里阿周那能赶到胜车王身边。你,马勇,沙利耶,慈悯和我自己都必须尽力保卫胜车王,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在日落前的数小时内落在阿周那手中。」

迦尔纳回答说:「我的国王啊,我给怖军打得遍体是伤。我疲倦不堪,四肢无力。虽然这样,我仍然要尽我所有的力量。我活着就是为了为你效劳。」

当迦尔纳和难敌如此这般定计的时候,阿周那正在猛攻俱卢军。阿周那全力以赴,要在日落以前穿过俱卢军的防线,到达胜车王所在的地方。

黑天将法螺放在口边,高奏牛调。这调子是召唤他自己的御者达禄迦赶车前来的信号。当黑天的车子到来後,善战乘这车去攻迦尔纳。他打得猛烈而且灵巧,紧紧缠住迦尔纳,使他无法脱身。

达禄迦的赶车技术,善战的射箭技巧,引得天神们下来观战。迦尔纳的车上的四匹马都受了伤,御者坐不稳栽了下来。接着,旗竿断了,车也裂了。失去了车的迦尔纳站立在战地上。这情况引起了俱卢军中一阵大骚动。迦尔纳只好跑过去上了难敌的车。在这儿,全胜对倾听他叙述这桩事故的持国王说:「世上最高明的箭手是黑天、阿周那和善战,谁也比不上他们。」

阿周那冲过拦路的俱卢军,到了胜车王所在的地方。他一想到眼前这人就是杀死激昂的凶手,又想到俱卢族的种种罪行,便怒从心起,疯狂地作战。他是能左手开弓的人,拿起神弓,忽用左手,忽用右手,发射利箭,吓得敌人心惊胆寒,慌乱不堪,觉得好像是死神张开可怕的大嘴来到了战场上。

只有创作摩诃婆罗多的诗人才能描述阿周那和那些保卫信度国国王的战士,马勇以及别的伟大人物之间的这场战斗。他们全都打得十分猛烈,可是全都失败了,不能阻挡阿周那到达胜车王所在的地方。

阿周那开始跟胜车王交战了。这场战斗历时很久。两人都不时望着西方,因为白天快完了。信度国王不是寻常的敌人,阿周那早先又已用尽了力量,因此不易取胜。太阳接近地平线,渲染得西方一片血红色。可是战斗依然进行,不能结束。

「只剩下一会儿工夫了。看来阿周那的挑战失败了。胜车王得救了。誓言没有实现,阿周那要丢脸了。」难敌自言自语,满心欢喜。

天黑了。双方军队一片声高叫:「日落了,胜车王没有死。阿周那输了。」般度军垂头丧气,俱卢军高声欢呼。

胜车王回头看着西方的地平线,心里想:「我得救了。」他那时看不到太阳,认为危险时间过去了,不会被阿周那杀死了。

然而就在这时刻,黑天对阿周那说:「阿周那,信度国王看着地平线。是我叫天色黑暗的,其实太阳依然高挂天空,并未沉下去。下手吧。这是绝好的机会,因为胜车王不加防备。」

神弓飞出一箭,像老鹰猝然扑下攫取小鷄似的,带走了胜车王的头。

「听着,阿周那,」黑天叫道:「快接连射箭,别让头颅落地,要把头颅送到增武的怀中去。」

於是阿周那施展神技,连发奇妙的箭,将头颅从空中运送过去。这真是一幅奇景。

增武正坐在道院的空地上,闭着眼睛,专心致志做晚祷。忽然他儿子的有着美丽的黑发,带着金耳环的头轻轻地掉在他怀里了。老国王做完祷告,站了起来,怀里的头滚到了地上。正如他自己以前诅咒的,自己的头爆烈成为一百碎片。父子俩一起到勇士们死後所住的地方去了。

黑天、阿周那、怖军、善战、战愤和至勇高声吹奏法螺。坚战王听到祝捷的螺声,知道阿周那的誓愿实现了,信度国王死了。他於是率领军队猛攻德罗纳。这时候夜幕已经垂下。可是在作战第十四天,日落时停战的规约没有遵守。战斗的狂热一天比一天高涨,规约和禁条一条一条地被破坏了。

90.德罗纳去世

凡是听过摩诃婆罗多故事的人,都知道怖军和他的阿修罗妻子生的着名的儿子瓶首的事迹。在史诗的人物中,有两个青年具备英勇、坚强、刚毅、胆量过人而又性格温厚的品质。这两个青年一个是阿周那的儿子激昂,另一个是怖军的儿子瓶首。两人都牺牲在俱卢战场上。

到了摩诃婆罗多大战的後期,双方仇恨日深,不满足於白天作战夜晚停战的规约了。第十四天,太阳已经下去,战争并未停息。大家燃起了火炬,在火炬的照耀下继续作战。俱卢战场上呈现了一幅奇景。这种场面是婆罗多族的国土上从未有过的。双方将士在数千支火把下,使用夜间作战的特殊信号,继续交战。

瓶首和他的阿修罗部队是夜间能增加力量的,觉得在黑暗中作战格外有利,便加紧猛攻。难敌看到成千上万的勇士被瓶首和他的魔军所消灭,心胆俱裂,因为这批军队能在空中来往,神出鬼没,无法提防。

「迦尔纳啊,快杀死家家伙,否则我们就全军覆没了。别再耽搁了,快杀掉他吧。」所有受困的俱卢族都这样要求迦尔纳。

这时候,迦尔纳自己被一个阿修罗的箭所伤也正在狂怒。他有一支百发百中的神茅,是因陀罗大神给他的,可是只能用一次。他保留到现在,因为他知道他和阿周那之间不可避免地要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这支茅他要专用在阿周那身上。现在他在夜战的愤怒和混乱中一时冲动,将神茅投向那年青的巨人了。

阿周那因此得救,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怖军的爱子瓶首,在半空中正对着俱卢军倾泻致命的利箭,忽然掉下地来死了,使般度族陷入无限的悲痛。

战争并未停顿。德罗纳残暴地攻打,所到之处般度军大批死亡,人人惊惧。

「阿周那啊,」黑天说:「要按战争的严格规矩作战,那是谁也不能打败这位德罗纳的。除非违背正法,我们没有其他办法对付他。只有一桩事情能叫德罗纳停战。他一听到马勇战死的消息,就会丧失对生命的一切兴趣,抛下武器。现在得有个人去告诉德罗纳,马勇已经阵亡。」

阿周那是决不让自己说一句谎话的,一听到这个提议,不禁毛骨悚然。在他身旁的一些人也反对这个想法,谁也不愿协同说谎。

坚战王站在那儿,深思熟虑了一会,然後说道:「我来承当这桩罪过。」於是打开了僵局。

这事看来很古怪。但是创世之初,搅拌乳海的时候,搅出了可怕的毒汁,有毁灭众天神的危险,当时不是大自在天上前吞了下去,救了大家吗?为了拯救一个完全依靠他的朋友,罗摩不是不得不违反武士作战的规矩,承当了杀死伐里的罪孽吗?同样,坚战王现在决定担受恶名,因为除此以外别无出路。

怖军举起铁杵,向一头唤作马勇的巨象的头上击去。巨象倒地死亡。怖军杀死了巨象马勇後,走近德罗纳指挥的部队,高声吼叫,叫得人人能听见。他叫道:「我杀死马勇了!」怖军在这以前从未做过,甚至从未想到过,要干不荣誉的事。他说出了这句话後,羞愧得无地自容。

德罗纳正要祭起大梵法宝,听了这话,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可是这能是真的吗?他呼唤坚战,问道:「坚战啊,我的儿子真的阵亡了吗?」这位大师认为即使拿三界之主的高位来贿赂坚战,坚战也不会说一句谎话的。

德罗纳这一问,令黑天十分惊慌。他说:「如果坚战不肯说谎,误了我们的事,我们就完了。德罗纳的这件大梵法宝威力无穷,不可抵御,会把般度族完全消灭的。」

坚战自己面临当前要做的事,也不禁不寒而栗。然而在内心深处,他也希望获得胜利。他硬了心肠,对自己说:「我来担当罪过吧。」然後大声叫道:「是啊,马勇确实是死了。」就在说话的当儿,他感到这事儿干得不光荣,又低低地用颤抖的声音附加了几个字,说:「是大象马勇。」这几个字给喧闹声淹没了,德罗纳没有听见。

「国王啊,他们犯下这样一桩大罪了。」对着瞎眼的持国王叙述战事实况的全胜这样说。

当谎话一出坚战的口,坚战坐车的轮子立刻着了地。在这以前,他的车轮总是离地四寸,从未碰过尘土。在这以前,坚战跟充满虚伪的尘世有一段距离;自从说了谎,他立刻下落尘世,成了凡人。他也一心图谋胜利,陷入虚伪,因而他的坐车也随着下降到人间的道路上了。

德罗纳一听说爱子被杀,对生活的眷恋就断了。他万念俱灰,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活。当这位老将处於这样状态的时候,怖军指着他高声严厉地责备起来:

「你们婆罗门放弃了自己种姓应尽的职责,来从事刹帝利的战争事业,给王族种下祸根。若是你们婆罗门坚守由出生规定的责任,不走错路,王族就不至於走上这条毁灭的路的。你们教导说,不杀是最高的正法,而婆罗门是这条正法的支持者和培养者。可是你们自己背弃了自己种姓的智慧,无耻地干起屠杀的勾当。你们堕落到过这种犯罪的生活是我们的大不幸。」

德罗纳已经对生活毫无依恋了。听了怖军的这番嘲骂,心头更加痛苦。他抛开自己的武器,在战车的坐位上打起坐来,很快就入定了。这时猛光手持利剑,上了他的车。尽管战场上周围的人全都高声喝阻,可是德罗纳的仇人利剑一挥,把这位老将的头割下,完成了命运给他的任务。持力的儿子的灵魂化为一缕光芒,冉冉上天去了。

91.迦尔纳的死

德罗纳一死,俱卢军任命迦尔纳为大元帅。迦尔纳站在由沙利耶驾御的华丽的战车上。他的威名和他那无所畏惧充满信心的仪表使俱卢军大为振奋。战争又开始了。

般度族跟占星家商量後选择吉利时辰进行大战。阿周那率军攻迦尔纳,怖军紧跟在车後助战。难降集中力量,对怖军射箭,势如雨下。怖军忍着笑自言自语道:「这坏蛋现在在我掌心之中,逃不出去了。今天我要实现对黑公主的诺言。我等待完成这个誓言也等待得太久了。」

怖军想着当年难降对待黑公主的情形便怒从心起,无法遏制。他扔下了武器,纵下车来,饿虎扑食似的扑向难降。他摔倒了难降,扭折他的手臂,一面叫道:「罪恶的畜牲,揪住黑公主头发的是这一只该死的手吗?好吧,我要把它从你身上连根拔掉。如果这儿有人想帮助你,让他来试试吧!」怖军虎视眈眈,看着难敌,高声挑战。他撕下难降的胳膊,将那血淋淋的手臂抛在战场上。接着,他实践他那十三年前的可怕的誓言,像一头野兽似的,吸着饮着他那敌人体内的鲜血,并且疯了似的在染遍鲜血的战地上跳舞。他吼道:「我做到了。我为这个罪大恶极的人立下的誓言已经实现了。现在轮到难敌了。祭火已经升好,让那供神的牺牲准备着吧。」

这景象使人人战栗。甚至勇武的迦尔纳看到怖军这样狂怒,也颤抖起来。

「别害怕,」沙利耶对迦尔纳说:「你不应当流露任何迹象,让人误认作恐惧。难敌心情沮丧浑身颤抖的时候,你不该也这样意气消沉。难降一死,全军的希望完全在你身上了。你必须挑起这副重担。你本是英勇的战士,应该跟阿周那单独作战,赢得地上的永恒的光荣,或者是战士的天堂。」

迦尔纳听了这番话後,恢复了勇气。他愤怒得两眼通红,含着泪水,命令沙利耶把车向阿周那驱去。

「打够了。」马勇真诚地对难敌说:「让我们结束这制造灾难的仇恨吧。亲爱的朋友,跟般度族和解,停止作战吧。」

「什麽?那倔强的怖军像贪馋的野兽一样喝着人血,在我弟弟的残损的身体上跳舞的时候所说的话,你没有听见吗?现在还能谈什麽和平?你为什麽还要说这些废话?」难敌对他说。

难敌说完,吩咐重新布置阵容,并下令进攻。

随後是一场大战。太阳神的儿子发射出一枝金光闪闪的箭。那箭喷着火直向阿周那冲去,彷佛是一条蛇伸出了发光的双叉毒舌。阿周那的御者黑天,在这紧要关头,急忙紧压战车,把战车压入泥土中五指深,使瞄准阿周那的蛇箭只带去了头盔,刚好没有射中头部。阿周那又羞又怒,脸色通红,抽箭搭在弓弦上,要结果迦尔纳的性命。这时,迦尔纳的命定时刻到了,正如预言所说,他那战车的左轮突陷入了血泊。他跳到地上,要把车轮从泥泞的血地里拔起。

「等一会儿!」他叫道,「我的车陷进地里去了。你是一位有名的战士,并且知道正法,你当然不会利用这个不公平的机会暗算的。我很快就可以把车弄好,然後你爱怎末打就随你怎末打好了。」

阿周那踌躇了。迦尔纳为了这不幸事件也多少有点心慌意乱。他记起了当年所受到的诅咒。他再一次要求阿周那重视荣誉。

黑天插嘴了。「哈哈,迦尔纳,」他叫道,「很好,你也居然记起有所谓公平和武士道德来了!现在你处境困难,你自然记起了这些;可是当初,你和难敌、难降、沙恭尼将黑公主拖进大殿加以侮辱的时候,你怎末完全记不得呢?你帮着引诱那喜欢赌博而不精此道的坚战去掷骰子,你骗了他;那时候你的公平藏到哪儿去了?当坚战按照誓约在林中度过了十二年,第十三年又隐姓埋名度过後,你们拒绝将他那份国土归还他,那是公平的吗?那时候,你现在所要求的正法怎末样了?坏蛋们想毒死怖军的时候,你跟他们合谋。当般度五子被骗住在蜡宫时,你也参与了活活烧死他们的计划。那些时候你的正法又怎末样了呢?强暴的手伸到了黑公主身上,你不加干涉,还在一旁欣赏,那时正法是怎样教导你的?你在那时不是还戏弄过她吗?你说:『你的丈夫们不保护你了。去另外嫁一个丈夫吧。』那条舌头当初不知羞耻吐出那样的话来,现在却在讲武士道德。好一个武士道德!你们一羣暴徒围住年轻的激昂,无耻地杀了他,这难道称得上武士道德吗?坏蛋啊,别再讲武士道德和公平合理了,因为你从来没有重视过这些。」

当黑天为了怂慂阿周那下手,这样揭发迦尔纳的时候,迦尔纳一声不作,含羞带愧,垂下了头。他默默地登上了车,车轮依然陷在泥泞的血地里。他拿起弓,对着阿周那射出一支目标准确的箭,用的力量那末大,以至把阿周那震得昏了过去。迦尔纳利用这个时机,又跳下车来急急忙忙拔那车轮。可是诅咒的力量过於强大,命运不照顾这位伟大的战士了。车轮陷在血地里,任他使尽强大无比的力量,还是动也不动。然後,他想用他从持斧罗摩学来的祭放法宝的咒语,然而在他紧急需要的时候,记不起来了。这正符合持斧罗摩的预言。

「阿周那啊,别再浪费时间了。」黑天叫道。「射你的箭,杀死你那狡猾的敌人吧。」

阿周那的心动摇着。他的手踌躇着不敢做不合武士道德的事。但是当黑天说了这话後,诗人说:「阿周那接受了这位大神的命令,发出一箭,割去了迦尔纳的头。」阿周那是体现高贵品质的人,诗人不忍把这有罪的行为归他负责。当迦尔纳使尽力量也拔不起那陷在血地里的车轮时,大神黑天怂慂阿周那杀死迦尔纳。按照当时流行的武士道德和作战规矩,这样做是完全错误的。除了大神黑天自己,又有谁能负起这破坏正法的责任呢?

92.难敌

难敌目睹迦尔纳阵亡,悲痛得不得了。慈悯大师为难敌的悲痛所感动,对他说:「只由於野心和贪慾,我们把过重的担子压在朋友们肩上。他们毫无怨言地挑起重担,将生命牺牲在战场上,到快乐的天堂去了。你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就是跟般度族和解。太子呀,这毁灭一切的战争千万别再继续打下去了。」

甚至在灰心绝望的时候,难敌也不爱听这样的忠告。

他说:「也许曾经有过议和的机会,但是那早已经过去了。般度族和我们之间亲人的血债累累,还能谈什麽和平?如果我为了逃避死亡而投降了,我又怎能逃避世人对我的蔑视?如此屈辱地救出来的生命还有什麽幸福可言?而且我的兄弟亲友全都死了,我从和谈获得的国土上还能找到什麽欢乐?」

难敌这番话受到别人大声喝采。他们支持他。他们选了沙利耶当大元帅,付予他最高指挥权。沙利耶体格强壮,跟那些战死在沙场的大将一样勇敢。军队在他的指挥下排开了阵势,又猛烈地作战了。

般度军方面,坚战王亲自率军攻打沙利耶。使人人惊奇的是,这位至今仍然号称「仁慈的化身」的人竟然打得这样狂暴。

双方势均力敌,打了很久。後来坚战王将茅掷向沙利耶,击中了他。沙利耶的屍体像祭祀完毕後的巨大的旗竿一样倒了下来,浑身是血。

俱卢族的最後一员大将沙利耶阵亡後,俱卢军丧失了一切希望。持国王的那些还活着的儿子联合起来围攻怖军。怖军把他们全都杀了。风神之子怖军自从黑公主在大殿受辱那一天起就怀着这股怒气,已经十三年了。他现在对自己说:「我不算白活了。可是难敌今天还活着。」说着,狞笑起来。

沙恭尼率军攻偕天的部队。不多久,偕天发出一支锋利的刀头箭,一面骂道:「蠢货,这是报答你的弥天大罪的。」箭飞过去像一把刀似的割断了沙恭尼的颈子。那诡计多端的脑袋,俱卢族一切罪恶的根源,滚到地上了。

没有了首脑,败军溃散,四处窜逃,被得意扬扬的战胜者一人不留地尽情追杀。「婆罗多族之王啊,你那十一支大军就这样全部消灭了。数千名为你打仗的高傲而勇敢的王子都死了。只剩下难敌一人,满身带伤,昏昏沉沉,还在战场上。」全胜这样描述溃败的情况给瞎眼王听。

难敌极力收拾残军,然而没有结果。现在他差不多是孤身一人了。他拿起杵走向一个池塘。他通身热得像火在烧灼一样,他一心想下水。他下水时自言自语道:「明智的维杜罗知道要出什麽事情,他告诉过我们。」

事後聪明有什麽用啊?做了什麽事就要受什麽报应,这是规律。

坚战兄弟追索他们的大敌毫不放松,一直到了这里。

「难敌啊!」坚战王高呼道:「你毁了家,灭了族,自己倒想逃避死亡,躲藏到这池塘里来吗?你的骄气哪里去了?难道你不害羞?上来打吧!生为刹帝利,你难道不敢打仗,害怕死亡?」

这些话刺痛了难敌。难敌昂然回答道:「坚战,我不是上这儿来逃命的。我不是由於害怕才上这儿来的。我跑进水池为的是消除心中的热火。我既不怕死,也并不想活,可是我为什麽还要打仗?现在世上已没有什麽需要我为它打仗了呀!所有我这边的人全都死了。我不再想要王国了。我把这世界让给你单独享受。你去当独一无二的大皇帝吧。」

「好啊,这话真是慷慨,尤其是在你说过连针尖大的土地也不给我们之後。当初我们要求和解,要求你给我们一部分土地,你藐视我们的建议;而现在你居然说全部都可以归我们了。我们不是为了王位或土地才作战的。还需要我把你的全部罪状说一遍吗?你给我们的种种伤害和对黑公主的暴行,只有用你的性命来抵偿。」

叙述战争实况给瞎眼老王听的全胜这时说:「你的儿子难敌听坚战说出这样残酷无情的话,立刻手持大杵从水里出来。」

时运不济的难敌走出了池塘,说道:「来吧,你们一个一个来吧。我是单身一人。你们五人当然不会联合起来打一个无盔无甲,疲倦已极,浑身负伤的单身人。」

坚战尖刻地回答道:「如果很多人联合起来攻打一个人是不对的,那末请问你,激昂是怎样受围攻,怎样被杀的?那孩子孤零零一人受到许多人共同围攻,这难道没有得到你的同意吗?是啊,人们在面临不幸的时候才会记起正法和武士道德,向别人要求这些。得了,穿上你的战甲,任你在我们五人中选择一人对打吧。胜了让你登王位,死了你就进天堂去。」

於是怖军和难敌打了起来。两人的铁杵碰在一起时火星直冒。难敌和怖军两人武艺相仿,力气相等,打了很久,不分胜败。

观战的人争论究竟谁会打胜。黑天对阿周那说,怖军会执行当年在大殿上立下的誓言,打断难敌的大腿。怖军听到这话,马上鲜明地记起了当年那桩严重的暴行。他像狮子一般纵身跳起,抡着手中铁杵对难敌股间击去,击断了两条大腿。难敌受了致命伤,沉重地跌倒地上。怖军又跳上已倒下的身躯,使劲踩敌人的头,疯了似的在上面跳舞。

「快别这样,怖军,」坚战王叫道。「你已实行你的誓言了。难敌是一个王子,而且是我们的堂兄弟。你不该踩他的头。」黑天接着说:「这坏蛋的灵魂很快就要离开身体了。般度的儿子们啊,难敌和他的伙伴都死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麽?上车去吧。」

黑天说话的时候,倒下的难敌又愤怒又痛恨,脸红得像火熖。他转过眼睛,看着黑天说:「你施展诡计害死了一些遵照规矩勇敢作战的战士。凭真实本领光明正大地打仗,你休想战胜迦尔纳、毗湿摩或者德罗纳。你难道丝毫不觉得羞愧吗?」

临死,难敌对自己过去的行为仍然毫不懊悔。

「难敌啊,」黑天说:「你责备别人是无用的。你贪图尊荣和权势,干出了无数坏事。你如今是罪有应得,自食其果。」

「无耻的人!」难敌回答。「活着,我是一个尊贵的王子,慷慨的朋友,可怕的敌人。人世间一切快乐,国王所享受不到的快乐,甚至天神也不加轻视的快乐,我都享尽了。这样的生活以战士的死亡来结果,是最恰当不过了。死了,我得意扬扬进天堂,去跟我的朋友们、兄弟们会见。他们已早在那儿等待着欢迎我。你们留在尘世,达不到目的,而且将为一切刹帝利所鄙视。我折了腿躺在地上无能为力时,怖军将脚踏到我头上,我毫不在意。我何必还在乎这个?不出几分钟,乌鸦和老鹰的爪子不是就要停在我的头上了吗?」当难敌说到这儿的时候,天神们从天上散下花雨来。不正当的慾望把难敌引入歧途,心生恼怒,干出无数违背正法的事来;然而谁也不能怀疑持国王的这个儿子具有不可战胜的英雄气慨。

93.般度五子受责

战争快结束的时候,大力罗摩朝拜圣地完毕来到俱卢战场。他正好碰上怖军和难敌在作最後的生死斗争。他看见怖军打断了难敌的大腿。这一桩严重违反单人作战规则的事引起他的无穷怒火。

「呸!你们真是下流!刹帝利有打人脐下部分的吗?这个怖军极端卑鄙地把这条规则也破坏了。」他嚷了起来,又怒气冲冲走近他的弟弟黑天,高喊道:「你能看得下去,任他们胡作非为;可是这种肮脏的战争我却瞧不惯!」说着,他就高举铁犂向那犯了法的怖军走去。这把犁是大力罗摩在严重时刻用的武器,像黑天的神盘一样。

黑天看到哥哥感情激动,走向怖军,大吃一惊,忙冲上前去阻挡,对他说:「般度五子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的至亲。他们曾经在难敌手中遭受过不可忍受的种种屈辱。当年黑公主在大殿上受辱的时候,怖军曾宣誓说:『有一天我要在作战时用这柄铁杵击断他的腿,把他打死。』怖军那时宣布过这样一个严肃的誓言,这是人人知道的。一个刹帝利应该实行自己的严肃的誓言。你别让怒火蒙蔽了心眼,别冤屈了清白无辜的般度五子。在谴责怖军以前,你该先考虑到俱卢族对般度族的种种凌辱。如果一个人判断某一行为不考虑造成这一行为的一连串事实,那末,他的判断一定是错误的。你如果不顾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抓住其中某一举动就下断语,一定要犯绝大错误。现在已经是世界历史的第四时代,前一时代订下的法律已不适用了。怖军打击敌人的脐下部分实在并不算错,因为那个人曾经三番五次千方百计谋害过他的生命。激昂身处重围奋勇作战时,由於难敌的卑鄙的煽动,迦尔纳才从激昂身後射断了他的弓弦。阿周那的年轻的儿子孤立无援,站在战场上被无数战士围攻,寡不敌众,失去了弓,失去了车,就是这样被他们以最卑劣的手段杀害了的。难敌生来就心肠坏,一贯欺诈,毁了全家族。怖军杀死他毫无罪过。怖军忍受种种凌辱,怀恨已经十三年了。难敌明知怖军发过誓,要打折他的大腿,杀死他;当他向满腹怒气的般度五子挑战时,他明知这就是请怖军来履行誓言。你怎末能说是怖军做错了呢?」

黑天的话并不能改变大力罗摩的意见,不过他的怒火平息下去了。他说:

「难敌将到保留给勇士们居住的快乐世界去了。怖军的声誉从此不清白了。人们要说,般度之子在打难敌时破坏了作战规则。他的名字上从此永远留着一大污点。这地方我不愿再呆下去。」生了气的大力罗摩说完这话,立刻离开俱卢战场到多门岛去了。

黑天问坚战道:「坚战,你好古怪,你为什麽不作声?」

「啊,黑天,我看见怖军跳到堂兄弟难敌的受了重伤的身上踩他的头,我心里难受得很。我觉得我们这一族的光荣算是完了。我们受过俱卢族的虐待。怖军心中的痛苦和愤怒我知道得很清楚。我不想过於责备他。我们已经杀掉慾望无穷而理智有限的难敌,我们何必还要争论做的事是否合乎道德,或者细细计较一个饱受凌辱的人的复仇是否适当呢?」

坚战内心十分苦恼。人们犯了法以後,再找种种理由和借口来开脱自己,也并不能安慰自己的良心。有高深智慧的阿周那这时默默无言。他既不表示赞成怖军的行为,也不说一句谴责的话。其余在场的人都高声痛骂难敌,重述难敌所做的一切坏事。黑天转身对他们说:「战士们,我们老是滔滔不绝地骂一个打了败仗、负了致命重伤躺在地上的人是不对的。我们不该说一个垂死的人的坏话。他是个愚蠢的人,自寻死路。他跟坏人结伴,终於招致毁灭。现在我们走吧。」

极度痛苦躺在地上的难敌听了黑天的话,遏不住心头怒火。他不顾会因此加重痛楚,用手臂支撑自己,半抬起身子叫道:「下贱的东西!小奴才!你的老子富天不是刚沙的奴才吗?你不配和王子们并起并坐。你说话像一个无耻的小人。我看到你教唆怖军对我大腿猛击。你认为我没有看见吗?你装作无意之中跟阿周那谈话,指着自己的大腿,实际是指示怖军,叫他不必遵守单人作战的规定,往我大腿上打。直到那时候,我和怖军是势均力敌未分胜败的。你寡廉鲜耻毫无恻隐之心。试问,老太公毗湿摩不是你定计害死的吗?你明知老太公不屑跟妇女作战,宁愿自身受重伤也决不还手,於是叫束发在前面作掩护。德罗纳大师的死亡也是你指使坚战说谎造成的。坚战说出的那使德罗纳抛弃手中弓箭的致命谎话实际是你的得意杰作。当德罗纳大师已停止作战,丢下武器,打坐入定默念上苍的时候,卑鄙的猛光乘机攻击他,杀了他,你不是未加拦阻,反而表示高兴吗?还有那怀着坏心眼设法叫迦尔纳把那枝一直为阿周那保留的生死攸关的神茅投向瓶首的不也是你吗?罪大恶极的人哪!趁广声的右臂已被人以不正当手段砍去,停止作战,把箭铺在地上,坐在上面打坐入定的时候,煽动善战杀他的一定也是你。也是你怂慂阿周那用卑怯的手段袭击那正在拔出牢牢陷入战场的泥泞地中的车轮的迦尔纳,才使迦尔纳阵亡。卑鄙的人哪,你是我们灭亡的唯一原因。你用魔术叫天色暗下来,让人认为太阳已经西沉,叫信度国的胜车王相信白天已经过去,自己已经脱离危险,不加提防,於是受到惨杀。你的这件罪行已受到全世界的谴责了。」

难敌这样滔滔不绝地谴责黑天以後,伤口的痛楚和强烈的忿怒使他精疲力尽,他又倒了下去。

「甘陀利的儿子啊,」黑天说:「在你行将去世的时候,你为什麽还要发怒加重痛苦呢?造成你今日的下场的是你自己的罪恶行为;不要归罪於我。毗湿摩和德罗纳是由於你的罪恶而不得不死的。迦尔纳以及别的人的死亡也该由你来负责。还需要我再说一遍你对待般度五子的那些罪恶吗?试问对於你侮辱黑公主的暴行,怎末样的惩罚能算得上过重呢?由於自己胡作非为而招来的仇恨决不能成为谴责别人的根据。你指摘我们行骗,指摘我们道德堕落,可是这一切都是你的邪恶行为逼迫出来的。你贪得无厌因而欠下的孽债,你已在战场上还清了。可是你死得勇敢,因而你将要到那为战死疆场的刹帝利保留的快乐世界去。」

「黑天,我和我的亲友一起到天堂去了。你和你的朋友们却要活在世上忍受悲哀。」倔强的难敌说。

难敌又接着说:「我曾学习过吠陀经典。我曾依法布施。我曾统治那四面临海的大地。当我活着的时候,我降服了无数敌人。人间的一切欢乐,甚至天神不能藐视而帝王想望不到的,至高无上的权力,都曾为我所有。现在我以最适合於终结刹帝利生命的武士阵亡的方式死去。我将上天去会见那些先我而去的朋友们和兄弟们。他们正在迫切盼望着我。到底是谁更有福呢?是我,还是命定要留在这里,在凄凉的室中悲悼被屠杀的朋友,得到长久想望的胜利而满面涂着送丧的灰烬的你们这些人呢?」这时,天神们散下花来覆盖这位垂死的战士,犍达缚奏着乐,空中骤然明亮。黑天和般度五子感觉到自己渺小了。

黑天说:「难敌说的话有点儿道理。你们不能用正当的手段打败他。这个坏人在战争中是所向无敌的。」

94.马勇

马勇知道了难敌受伤垂危和他跟怖军决斗时的详细情况後,他的正当的愤怒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样不可阻拦。般度族杀他父亲所用的欺骗伎俩时刻在他心头萦扰。现在他知道难敌也是由於敌人违反了武士的一切作战规则才受了致命打击倒下的,便走到难敌躺着的地方,在那里起了一个誓,要在当夜把般度族全族送去见阎摩王。

难敌正在作垂死的挣扎,听见马勇起了这样一个誓,欢喜极了。他立刻命令站在他身旁的人依礼任命马勇为俱卢军的大元帅。仪式完毕,他对马勇说:「我的一切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这时太阳已经下去,森林里一片漆黑。慈悯大师、成铠和马勇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停下来休息。他们委实太疲倦了,慈悯大师和成铠倒头便睡熟。可是马勇心中又悲伤,又气愤,又怀着深仇大恨,怎末样也睡不着。他倾听着随深夜而来的各种夜间鸷鸟和猛兽的声音,反覆思索着怎样实现对难敌的诺言。

榕树下面三位战士在休息,榕树的枝头上有成百乌鸦栖宿。所有乌鸦全睡着了,静悄悄毫无声息。忽然一只巨大的猫头鹰飞来,袭击这些乌鸦,把牠们一个一个弄死了。马勇发现猫头鹰撕裂那些可怜的乌鸦时,乌鸦夜间看不见东西,张惶失措,东飞西逃,终於被猛扑牠们的猫头鹰一一杀害。於是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主意:

「我们轻而易举就能把可恶的般度族和杀死我父亲的般遮罗族以及他们的帮凶干掉的。只要我们像这猫头鹰袭击夜盲的乌鸦一样,乘夜间他们在营帐里睡得酣甜的时候出其不意去下手。我这样就可以报复他们对我们干下的种种下流手段了。我深深感谢这只猫头鹰,牠教我采取这种策略。采取适应情况转变的策略不能算罪过。如果我们乘着敌军疲乏和分散时进行袭击是合法的话,那末,我们已失去了军队,为什麽就不能乘着敌人入睡时去进行偷袭呢?这样干毫无不妥。而且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惩罚并战胜这些用卑劣手段获得成功的般度族。此外已别无办法了。」

马勇打定了主意,马上叫醒慈悯大师,告诉他这个计策。慈悯大师听了大吃一惊。

「决不能这样干,」他说:「这样干是完全错误的。侵袭已入睡的人是从来没有过的。这是违反刹帝利行为准则的前所未有的罪恶。马勇啊,我们为谁打仗呢?使我们参加这场战争的人已经负了致命重伤即将死亡了。我们对他已忠心耿耿地尽过我们的责任了。我们用尽自己的能耐为这个贪得无厌心术不正的难敌打仗,现在已一败涂地无可挽回,我们还要继续打下去是毫无意义而且是愚蠢的。让我们去谒见持国王和纯洁的甘陀利后,由他们两人来处置我们吧。让我们请教请教明智的维杜罗吧。他们会告诉我们往後该怎末办。」

慈悯大师说这些话的时候,马勇愈来愈悲痛,愈来愈愤怒了。他苦痛地说:

「人人都认为自己想的是唯一正确的。一个人的见地天然受到自己知识的限制。这些般度族犯下了卑鄙的罪行。他们用造谣的手段杀害了我的轻信人言品格高尚的父亲。他们违反武士道德杀害了难敌。我毫不怀疑我所提出的办法是报复这一切肮脏行为的正当办法。只有实现了这个计策,我才对得起我的主上和我的父亲。我主意已定,决不更改。我今夜要到他们御去武装睡觉的营帐中去,乘着般度族和猛光入睡的时候杀了他们。」

慈悯大师听到马勇的这番话,心里十分悲痛。他求告说:「你是个有名望的人。像乳白色布沾上了血迹一样,你那清白的声誉要因此沾上污点了。杀害正在睡觉的人决不可能算是正当行为。别那样干吧。」

「大师,你说的是什麽话?这些般度族乘着我父亲已抛弃一切武器,坐在那儿祷告的时候杀了他。他们破坏正法,使正法荡然不存。迦尔纳是站在地上拔车轮时被这羣不法之徒害死的。难敌是被怖军击中脐下部分倒下的。我们还有什麽正法可遵循?正法已被般度族彻底破坏了。对这些依仗破坏正法和武士道德才获得胜利的匪徒,我们何必讲究是否合法,是否合乎武士道德呢?即使因为杀了正在酣睡的猛光,杀了那个残杀我的声誉卓着的父亲的人,我可能被判投胎转世为一头下贱的鸟或者一个毛毛虫,我也毫不在乎。我甘心情愿承受这个处分。」说完这话,不等别人回答,马勇就给车套上马,准备出发了。在他即将驱车离去的时候,慈悯和成铠齐声喊道:「慢点儿,马勇,你到底决定要怎样干?我们不能赞成你的行动,可是也不能放你一个人去冒险。你决定要走的道路,我们也要跟着走。你决意要犯的罪行,我们也要分担。」於是他们和马勇一起走了。

他们走近般度族的营帐。猛光已解除盔甲在帐篷里沉沉酣睡。马勇纵身跳上他的身子,不等他来得及抵抗,就残忍地将他踢死了。

他们残酷地重覆着同样的行为,直到将正在营帐里酣睡的般遮罗族以及黑公主的所有儿子全数杀尽为止。干完了这件从来没有人想到会在刹帝利之间发生的事,慈悯大师、成铠和马勇走出营篷,放火烧营。火势蔓延,惊醒了睡梦中的士兵。士兵们张惶失措东奔西跑,像他们曾在下面歇宿过的那棵榕树枝头的乌鸦一样。这些士兵全被马勇残忍地杀害了。

「我们尽了我们的责任了。」德罗纳大师的儿子说,「让我们把这好消息报告给难敌吧。只要我们能在他断气以前赶到就好。但愿他能欢欢喜喜地死去。」

於是三个人急急忙忙赶去见难敌。

95.报仇

「难敌啊,你还活着吗?请听好消息吧。高兴吧。般遮罗族全被我们杀死了。般度五子的儿子也全都死了。他们已全军覆没了。我们乘他们入睡的时候进行了夜袭。现在,般度族方面只剩下七个人了。我们这方面剩下了慈悯大师、成铠和我。」

垂死的难敌听到马勇这番话,慢慢睁开眼睛,气喘吁吁地挣扎着说出几句话来:「马勇啊,伟大的毗湿摩和勇敢的迦尔纳都做不到的事,你给我做了。你使我快乐。我死也瞑目了。」难敌说完,就断气了。

坚战发现了这场飞来大祸,全军在睡梦中被歼灭,便悲痛万分,号啕起来:

「就在得胜那一刹那我们全军覆没了。战败的那一方反倒成为胜利者了。黑公主的孩子们逃过了武艺惊人的迦尔纳的屠杀,只因为我们不小心,让敌人当作小毛虫一般全踩死了。我们的遭遇啊,就像一艘商船顺利地渡过了大海,却在返航的途中沉没在一条小溪中一样。」

黑公主遭遇了这无法安慰的事,悲痛极了。她走到坚战王跟前哭道:「难道没有人为我的孩子报仇,把那罪恶滔天的凶手马勇杀掉吗?」

般度五子听了这话立刻去搜索那杀人犯。他们四出找寻,终於在恒河河畔找到了他,他正藏身在广博大仙後面。他看见般度五子和黑天来了,悄悄拾起一片草叶,念了毁灭咒语,发送出去,同时说:「愿这片草叶毁灭般度族。」叶子对着至上公主的子宫冲去。至上公主这时正怀着激昂的胎儿。要不是黑天加以阻拦,救了胎儿,般度族可能要灭亡的。这个胎儿就是後来的环住王。般度五子退隐森林时,坚战王把他立为继承人。

马勇承认失败,将胎中带来的头上那颗光彩夺目的宝石摘下来交给怖军,然後跑进森林里去了。怖军拿着这颗无价之宝去见黑公主,说道:「纯洁无瑕的天女呀,这颗宝石归你了。杀害你那些可爱的孩子的人已被我们击败了。难敌已死了。难敌的鲜血我已喝过了。我已报了仇,雪了耻,尽了我的责任了。」

黑公主拿起宝石走向坚战王,行礼已毕,说道:「贤德的国王,这宝石该安在你的皇冠上。」

96.谁能安慰?

战争结束,象城成了丧城。城中所有的妇女和孩子都哭哭啼啼,悲悼他们的战死疆场的至亲至爱的人。持国王在成千成万丧失亲人的妇女伴同下,到了俱卢战场。战场上呈现死亡和毁灭的惨酷景象。瞎眼王想到过去的一切,大声痛哭。可是痛哭有什麽用啊?

「国王啊,千言万语也减轻不了一个失去亲人的人的悲痛。数千王子为了你的儿子牺牲在战场上。现在该是你为死者举行丧礼的时候了。」全胜对持国王说。

聪明而又善良的维杜罗企图减轻国王的痛苦,用种种办法安慰他。他说:「不应当为阵亡的人悲伤。灵魂离开了躯体,就跟世人没有关系了。他们再也不是你的兄弟、儿子或者亲戚了。你的那些儿子实在跟你毫无关系。亲属关系随着死亡而终止,因为它只是一种肉体的联系,而对於永生的灵魂仅仅是渺不足道的偶然事件。生命从无到有,又由死亡而从有到无。我们为什麽要哭他们?那些英勇地战死疆场的人是去做因陀罗大神的客人,受大神的款待去了。为过去的事伤心,是既不能增加财富,也不能得到欢乐,於正法也毫无补益。」

广博大仙也慈祥地走近持国王,对他说:「亲爱的孩子,我所要教导你的事,都是你早已知道而不必向我学习的。你明白所有生物都是要死的。我听毗湿奴大神亲自说过,这次大战的发生是为了减轻大地的负担。因此这场灾难不能避免。从今以後,坚战是你的儿子了。你要想法爱他,忍受生活的重担,不再悲伤。」

坚战王穿过哭哭啼啼的一大羣妇女,来到了持国王跟前,对他行礼致敬。持国王拥抱了他,可是那拥抱是没有丝毫感情的。

然後有人报称,怖军来了。

持国王说:「来吧。」

黑天很聪明,知道持国王的愤怒是何等厉害,轻轻推开了怖军,将一尊铁像移在瞎眼王面前。持国王把那尊铁像紧抱在怀里。这时他想到了怀里这人杀害了自己所有的儿子,就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抱得紧,终於把那尊铁像挤得粉碎。

「哎哟,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持国王高叫道,「我把亲爱的怖军弄死了。」

黑天对瞎眼王说:

「大王,我知道要出这样的事,我已预先防止了这场灾难。怖军没有给你弄死。你挤碎的只是我放在你跟前给怖军替死的一尊铁像。愿这末一来你的怒火得到宣泄。怖军现在仍然活着,并没有死。」

持国王这才略略平静了些,祝福了怖军和般度的其他儿子。然後般度五子向他告辞,去见王后甘陀利。

广博大仙正和甘陀利在一起。「王后啊,」大仙对甘陀利说:「别对般度五子生气。战争一开始你不是就对他们说过,『正义在哪一边,哪一边就一定获胜』吗?现在结果果然如此。老想着过去,老怀着愤怒是不对的。你现在应该运用你的极大的坚忍力量。」

「大仙,我并不妒忌般度族得胜。衷子之痛确实使我丧失了理智。可是般度五子也是我的儿子。我知道全族灭亡是难降和沙恭尼两人造成的。阿周那和怖军并无罪过。我知道这场战祸是骄傲造成的,我的儿子命该如此,我并不抱怨。然而怖军当着黑天的脸,向难敌挑战。他们打起来以後,怖军知道难敌本领比自己高强,单打不能取胜,就打击难敌的肚脐以下部分,把他打死。黑天眼看着这一切不加阻拦。这件事是错误的。我不能宽恕。」

听见这番话,怖军走过来说:

「母亲,我是为了自卫才这样做的。不管是对是错,都得请你饶恕。你的儿子无人敌得过。我为了自卫出此下策。这样做毫无疑问是错误的。可是我们受过你儿子各种各样的欺侮。他约坚战去赌博,愚弄了他。他不愿归还非法占领的国土。至於你那儿子怎样对待一无过失的黑公主,你也是知道的。如果我们当初在他作恶行凶的地点,在那大殿上,当场杀了他,你必定不会责备我们。然而当时我们受坚战的誓言所束缚,勉强制止了自己。後来我们执行了约言,终於在战场上得到了满足。母亲啊,你得饶恕我。」

「好儿子,如果你为了宣泄愤怒,杀掉我九十九个儿子,给我留下一个,我和我那年老的丈夫晚年也能在那个活着的儿子身上得到安慰啊。坚战在哪里呢?叫他来。」她说。

听到甘陀利呼唤,坚战王战战兢兢合掌走到那眼睛蒙着手巾的王后跟前。(甘陀利因为丈夫眼瞎,自己也终身蒙住眼睛。)坚战王向她深深鞠躬,低声说:

「王后,忍心的坚战在你面前,他杀了你的儿子,罪该受你诅咒。请你诅咒犯了如此大罪的人吧。生命或王位我都不在乎了。」说完就伏在地上,触她的脚行礼。

甘陀利长叹一声,默默无言。她转过脸去。她知道,如果自己的目光透过蒙住眼的手巾落在俯伏地上的坚战身上,坚战就会当场化为灰烬。可是正当她转过脸去的时候,她的目光透过手巾的一个小孔隙落在伏在地上的坚战的脚趾上了。据诗人说,那脚趾立刻烧焦了。

阿周那知道,那丧失爱子的甘陀利的怒火威力异常强大,躲在黑天身後,不敢出来。

聪明而又善良的甘陀利抑制住自己的愤怒,祝福了般度五子,让他们去见贡蒂。

甘陀利转身对丧失了所有儿子而悲悲切切的黑公主说:「好女儿,别伤心了。谁能安慰我们啊。是由於我的过错这一伟大的家族才完全覆灭的。」

97.坚战的懊恼

般度族祭奠阵亡将士的亡灵,举行「芝麻水祭」,在恒河岸住了一个月。

有一天,那罗陀大仙出现在坚战王眼前,问坚战王道:「孩子,黑天的眷顾,阿周那的勇武,以及你自己的正法的力量,使你赢得胜利。现在你是全国之主了。你快乐吗?」

坚战回答道:「大仙,王国确实归我掌管了。可是我的亲属都死了。我们的那些可爱的儿子一个也没有了。这胜利在我看来无异是惨败。大仙啊,我们把我们的亲哥哥,那坚守道义,重视荣誉,英雄盖世的迦尔纳,当作敌人杀了。这种弑兄的可怕罪行是我们迷恋财产的结果。而他呢,遵守许给母亲的诺言,对我们不下毒手。啊,我是个罪人。我是个谋杀亲兄的卑鄙的人。我一想到这件事就懊恼万分。迦尔纳那双脚多末像我们母亲的脚啊。当初大殿上发生那桩暴行时,我怒火上升;可是看到他的那双脚像极了贡蒂后的脚,我的怒气平息下来了。现在我记起这件事,心头越发痛苦。」坚战王说着便深深叹了一口气。於是那罗陀大仙把有关迦尔纳的事情以及迦尔纳好几次受到的诅咒讲给坚战王听。

有一次,迦尔纳见到阿周那的箭术比自己高明,就去见德罗纳,求德罗纳教他使用大梵法宝。德罗纳拒绝了,告诉他,自己不能随便传授,除了德行无亏的婆罗门和修炼多种苦行净化了自己的刹帝利以外,不能传授给别人。迦尔纳就跑到天帝山去。他欺骗持斧罗摩,说自己是婆罗门,成了持斧罗摩的学生。他从持斧罗摩学习箭术,还学得了不少使用法宝的法术。

一天,迦尔纳在持斧罗摩的道院附近的林子里练习射箭,无意中射死了婆罗门的一头牛。那婆罗门很生气,诅咒迦尔纳说:「将来你打仗的时候,战车的轮子会陷在泥里;你会像被你杀死的那头无辜的牛一样被人杀死。」

持斧罗摩极喜爱迦尔纳,把自己的射箭绝技统统教给他,又把收发大梵法宝的法术也毫无保留地传授了他。後来,持斧罗摩发现他不是婆罗门了。经过是这样的:一天下午,老师持斧罗摩枕着迦尔纳的腿睡着了。一个蝎子在迦尔纳的大腿上咬了一个窟窿。迦尔纳怕惊醒老师,静静地忍受剧痛,一动也不动。热血从伤口流出来,惊醒了持斧罗摩。持斧罗摩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大为愤怒,对着他嚷道:

「你是个刹帝利。否则你决不能忍受这样的剧痛丝毫不动。说实话吧。你不是婆罗门。你欺骗了你的老师。蠢东西啊,将来你面临危险的时候,你会忘了怎样使用法宝,你用欺骗手段从我这儿学去的一切对你将一无用处。」

持斧罗摩仇恨刹帝利是大家都知道的。他发现迦尔纳是一个刹帝利时,一怒之下就这样诅咒了他。

迦尔纳非常慷慨,有一天,阿周那的父亲因陀罗大神乔装成婆罗门来求迦尔纳施舍。他要迦尔纳把胎中带来的神甲和耳环施舍给他。迦尔纳毫不迟疑地拿出来给他了。从那个时候起,迦尔纳的勇力就不如以前了。

「迦尔纳对自己的母亲贡蒂许下的至多只杀你们中的一人的诺言,持斧罗摩的诅咒,给迦尔纳射死了牛的婆罗门的愤怒,他的御者沙利耶对他的武力的嘲笑,加上黑天的策略,这些因素共同造成了迦尔纳的死亡。别以为他的死是你一人造成的。你用不着悲伤。」那罗陀大仙说。可是坚战王听了这番话仍然不能安心。

「儿子,你不用为迦尔纳的死责备自己。」贡蒂后对坚战说。「他的父亲太阳神亲自劝过他,劝他离开坏心眼的难敌到你们那边去。我也尽力劝过他。可是他不听我们。他的死是自己造成的。」

「母亲啊,你欺骗了我们,」坚战王说:「你对我们隐瞒了他的出生。你是这桩大罪的原因。愿自此以後女人们再也不能保守秘密。」

这是诗人叙述坚战王痛悔自己杀害亲兄弟因而诅咒一切女人的一则故事。

98.坚战心安了

坚战王想着战争中死去的每一个亲人,一天比一天更加痛苦。他悔恨极了,决定出家到森林中修行,以赎罪过。

他对他的兄弟说:「对於王位和世上的一切享受,我感不到快乐也看不出有什麽好处来。你们好好治理国事,让我到森林里去住吧。」

阿周那讲述在家生活的尊贵以及不出家也能做到的一切善事。怖军也发言,口气很粗鲁。他说:

「唉,你说话就像一个没有智慧的人,只知背诵经典而不知经典的道理。出家修行不是刹帝利份内的事。刹帝利应该活得生气勃勃,执行他自己的职责,而不是放弃活动,到森林里去修道。」

无种也反对坚战王的意见,坚持说一个人的正当道路是在家生活参与社会活动,而出家修行这条路是很艰苦的。偕天的意见跟他们相仿,他并且恳求坚战王道:「你是我的哥哥,同时也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老师。别离开我们,勉强跟我们在一起过日子吧。」

黑公主也说:「我们杀死难敌这一伙人是千该万该的。我们为什麽要懊恼?赏罚分明是国王的职责之一,而且是一项主要的责任,不能逃避。你已经给予为非作歹的人以罪有应得的惩罚了。这没有什麽可後悔的。现在你的神圣责任是按照正法担负起治国的重担。再别悲伤了。」

然後广博大仙跟坚战王长谈,举出种种先例,让他明白他的责任究竟是什麽,然後劝他进象城担当起治国的任务。

坚战王於是依礼在象城即位。在正式管理国家以前,他去看望那躺在箭床上等待死亡的毗湿摩,接受毗湿摩的祝福和关於治国之道的教训。

毗湿摩大师对坚战王的这篇教训,就是大史诗中着名的「和平篇」。

毗湿摩讲完这番话,灵魂就脱壳而去了。国王到恒河去,按照古老习惯举行奠祭,安抚亡灵。祭仪完毕,他走上岸来,在岸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时,所有的悲惨事情又涌上心头,他深感痛苦,忍受不了,就像一头被猎人击倒的象一样跌倒在地,失去了知觉。怖军走上前来抚慰他,对他说了些安慰话。持国王也来对他说:「你不该这样悲伤。国事在等待着你去治理,起来,在你的兄弟和朋友的帮助下,治理国事吧。你现在的责任是一个国王应负的责任。悲痛这类事留给我和甘陀利吧。你符合战士的正法,在战场上赢得了胜利。胜利者的责任如今等待着你去担当。啊,我当初真是个愚人,我不重视维杜罗的话以致造成大错。我听信难敌胡言乱语,终於上了大当。像梦中见到过的黄金一样,光荣已消逝了,我那一百个儿子已到虚无世界去了。但是,我现在还有你作儿子。你别悲伤了吧。」

99.妒忌

祭过毗湿摩以後,广博大仙对悲痛万分的坚战王讲了一则关於祭主的故事。

最聪明的人有时候也会心怀妒忌因而受到苦难的。天神的师尊祭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精通所有的吠陀经典和一切学问,然而他也曾做过这种卑劣的感情的奴隶,受过辱,丢过脸。

祭主有一个弟弟名叫卷云。卷云和哥哥同样学问渊博,而且心地善良。祭主因此对弟弟心生妒忌。可怜的卷云受到祭主的种种迫害,到後来实在忍受不下了,於是装作疯人,一处又一处游荡度日,以避去哥哥的迫害。

甘蔗王朝的风授主修了很艰难的苦行,从财神俱比罗那儿得到了喜马拉雅山上的一座大金矿。财富增加了以後,他决定要举行一次盛大的祭祀。他邀请祭主为他主持这次祭祀。可是祭主怕风授王会因此胜过了和自己有关的天神,因此,虽然风授王再三恳求,他仍拒绝主持。风授王知道了卷云的情况後,便寻到卷云所在的地方去请他主持祭祀。卷云最初拒绝了,想推辞这个光荣的任务,然而後来还是答应了下来。这件事使祭主对这位不幸的弟弟越发妒忌。

他寻思道:「我那敌人卷云要去为风授王主持大祭祀了。我怎末办?」他左思右想以至妒忌的心情影响了自己的健康。他的健康状况迅速下降。他变得脸色苍白,形容瘦削,一天不如一天,以至引起了因陀罗大神的注意。

天神之王因陀罗走近神师,向他行礼,问他道:「大师,你怎末病了?是什麽原因使得你这样憔悴?你睡得好吗?仆役们侍候得好吗?他们是不是能体会你的愿望,不用一一嘱咐?天神们对你是否有礼貌?他们对你是不是有什麽礼貌不周之处?」

经因陀罗这样关切地询问後,祭主回答道:「天神之王啊,我睡在舒适的床上,按时睡眠。仆役们小心侍候我。天神们对我也没有什麽失敬无礼之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弱,说不下去了。他意气消沉已到了这种地步。

「你为什麽这样忧伤?」因陀罗大神慈祥地问他道:「你为什麽越来越瘦,面无血色?告诉我,是什麽使你这样烦恼?」

祭主於是把一切告诉了因陀罗。「卷云就要去主持一次大祭祀了。我日渐消瘦脸色苍白就是为的这件事。我是不由自主地变成这样了。」他说。

因陀罗深为惊异:

「博学的婆罗门啊,你可以随心所欲得到任何东西,你还有什麽得不到呢?你有智慧,有学问,连天神也请你作祭师,当明智的顾问。卷云怎麽能伤害你?你何必仅仅为了妒忌而这样自寻苦恼呢?」

真是有趣,因陀罗竟然会像世人那末健忘,忘了他自己的事情,反倒劝告起别人来了。祭主提醒了他,问他:「你自己是不是高高兴兴看着敌人的势力成长呢?你想想如果你处在我的地位会怎样想,你就知道我的心思了。我请求你帮助我对付这位卷云。你一定得想一个办法使他失败。」

因陀罗就找了火神来,跟他说:「去想个办法停止风授王的祭祀。」

火神答应了,便去完成这个使命。他走过的路上的树木花草都着起火来。当他吼着奔驰过去时,大地也震动起来。他使自己的神象出现在国王的面前。

国王看见火神站在面前,非常欢喜。他命令侍者以往常待客的礼节接待他。「不许怠慢,」他对他们说:「请他上坐,为他洗脚,献给他适合於他身份的礼物。」这一切全都遵照着做了。

火神然後告诉他,自己为什麽上这儿来。他对国王说:「辞去卷云。如果你需要一个祭师,我让祭主亲自来帮你忙。」

卷云听了这话大为愤怒。一个过着严正生活的青年修道人的怒火有极强大的威力。

「不要胡说!」他对火神说:「别让我的怒火把你烧掉。」

火能把一切东西烧成灰烬,可是青年修道人却能把火本身烧毁。

火神看到卷云发怒,哆嗦得像一张白杨树的叶子,赶紧退却了。他回到因陀罗那里,把遇到的事告诉因陀罗。天神之王不相信有这等事,对他说:「火神,你能烧毁世上的一切东西,如何能有别的东西烧毁你?卷云眼中的怒火要将你化为灰烬的故事到底是怎末回事?」

火神回答:「天神之王呀,别那末说。修炼梵行的青年修道人的道行和法力你不是不知道。」火神又提醒因陀罗,让他记起自己因得罪了得道的人所吃过的苦头。

因陀罗不和他争吵,叫了一个犍达缚来,对他说:「火神已经失败了。现在我派你充当我的使者,去叫风授王辞退卷云。告诉他,如果他不听,就会惹得我发怒,死在我的怒火之下。」

这犍达缚奉命去见风授王,很忠实地传达了因陀罗的使命和警告。

国王不听,说道:「我不能背弃一位忠实的朋友,那是罪大恶极的事。我不能辞退卷云。」

犍达缚说:「国王啊,因陀罗要用雷杵来打你,看你怎麽活得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半空中雷声隆隆,人人都知道那是雷电之神来了,都吓得战战兢兢。

国王大惊失色,求卷云救他。

「别害怕,」卷云仙人对国王说。接着他把自己的道行法力化作行动,逼得来作战的因陀罗不得不要求和平,并充任了大祭祀中的光辉的主神。因陀罗接受了照例的祭品以後,告退回去了。

祭主的出於妒忌的计划一败涂地。修梵行的青年修道人却获得了胜利。

100.优腾迦

战争结束,黑天辞别了般度族,到多门城去了。在路上他遇见了老朋友优腾迦。黑天勒住了马,下车向这位婆罗门行礼。优腾迦回了礼,照例问候亲属的安宁。

优腾迦问道:「黑天,你的表亲般度族和俱卢族像亲兄弟那末互相亲爱吗?他们身体都好吗?」事业顺利吗?

这位真率的隐士对那场大战一无所知。黑天听见他那婆罗门朋友发出这样一个问题来,吃了一惊。他呆了一会儿,不知怎样回答。随後他才温和地把一切经过讲了出来。

「仙人,般度族和俱卢族之间发生过一次激烈的战争。我会想尽办法去阻止他们,使双方和好,然而无济於事。他们不听我。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死在战场上了。谁能阻挡命运之神的手啊。」接着,他叙述了一切经过。

优腾迦一听到这件事,愤怒异常,两眼通红,对黑天说:

「黑天,你是在那儿袖手旁观,毫不过问吗?你真是失职了。你一定是玩了一场把戏,引导他们走上毁灭,现在,准备受我的诅咒!」

黑天笑着说:「得了,得了,镇静点儿。别一怒之下耗费了你多年道行的果实。请先听我解释,这以後,如果你还要诅咒我,就由你了吧!」

黑天使发怒的婆罗门安静下来以後,显出了自己的包罗万象的形像,说:

「我常常下凡,出生人间,拯救世界并建立善法。无论我生为什麽形象,我必须符合那形象的本性。我生为神仙时,我就要像神仙那末行事。如果我化身为药叉或罗刹,我每一件事都要做得像一个药叉或一个罗刹所做的一样。如果我生为凡人,或者生为动物,我行动就得像人或像动物,以完成我的功业。我曾再三求告那愚蠢的俱卢族。可是他们趾高气扬,自命力量强大,对我的劝告全不在意。我曾企图恐吓他们,也不生效果。我一怒之下,竟在他们面前显示了自己的神象。甚至这样也毫不生效。他们坚决要为非作歹。他们开衅作战。他们一一死亡了。啊,德行高超的婆罗门呀,你不该对我发怒。」

黑天这样解释了以後,优腾迦恢复了平静。黑天很高兴。

「我想给你一个恩典。你说,你愿意要什麽?」黑天问。

「大神啊,」优腾迦说:「我看见了你,看见了你包罗万象的形象,难道还不知足?我不想再要别的恩典了。」

可是黑天坚持要他说一个,於是这位在沙漠中漫游的纯朴的婆罗门说:「好吧,大神,如果你一定要给我恩典,就让我无论何时感到口渴就能喝到水吧。请你给我这个恩典。」

黑天笑道:「不要别的了吗?好,如你所愿。」说完,他继续上路了。

一天,优腾迦口渴难忍,在那荒无人烟的地方,找不到一滴水喝。他默想自己得到的恩典,立刻,一个打猎贱民出现在他面前,披着肮脏的破布,手拉着皮带,牵着五只猎狗,肩上抗着一个皮水袋。这猎人对着优腾迦嘻嘻笑着说:「看来你口渴了,喝点水吧。」他把皮水袋上的竹嘴递给婆罗门让他喝水。

优腾迦看着这个人和这羣狗和那皮水袋,心生厌恶,说道:「朋友,我不要喝,谢谢你。」

说完,他想着黑天,暗暗埋怨黑天:「这就是你给我的全部恩典吗?」

这打猎的贱民一次又一次请优腾迦喝水,这只是使他越来越愤怒。他拒绝了。随即猎人和他的狗也消失了。

优腾迦看到贱民消失得古怪,心想:「他是谁?他不可能真是贱民。这必然是试验我的。我这回错得太糟糕了。我的哲学没有用上。我不接受贱民给我的水,证明我自己是个傲慢的傻瓜。」

优腾迦十分悔恨。不一会儿,黑天带着法螺和神盘亲自现身在他面前。

「大神啊!」优腾迦叫道,「你给了我一个难题。你这末考验我是应该的吗?让一个不可接触的贱民给我这个婆罗门喝不洁的水,这算得是居心仁慈吗?」优腾迦说这话时很不满意。

黑天笑道:「优腾迦啊,当你要求实现我所给你的恩典的时候,我为你请因陀罗把令人长生不死的甘露当作水带给你。他对我说,他任何事情都愿作,却不能把饮了能长生不死的甘露给一个凡人。我说服了他,他才答应把甘露当水给你,可是附了一个条件,要我让他扮作贱民考验一下你的智力,看你是不是愿意从一个贱民手中接水去饮。我接受了这条件,相信你已得到智慧,不受事物的表面现象迷惑。哪知道你却是这样,使我输给因陀罗了。」优腾迦知道自己错了,很是羞愧。

101.一斤小米面

俱卢战场上的大战结束以後,坚战即位为王,举行了一次马祭。各地王子照例应邀参加,仪式十分隆重。全国各地的婆罗门、穷人以及衰老病弱的人们也大批来到这里,接受丰盛的布施。一切都办得辉煌显赫,合乎祭祀的规定。

不知从什麽地方忽然来了一只鼬鼠,出现在宾客和祭师齐集的巨大的帐篷的中央,在地上盘旋了一会以後,像人一样地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是在嘲笑他们。祭师们看到这异乎寻常的奇事大为恐慌,心想,莫非是什麽恶意的精灵故意来捣乱,来亵渎神圣的祭祀。

这鼬鼠的一半身子呈现闪闪发光的金色。这值得人注意的动物环顾一周,对来自各国聚集在这大帐篷下参加典礼的王子和饱学的婆罗门观察一番以後,开始说话了:

「在座的王子和祭师们,请听我说。毫无疑问,你们相信你们的祭祀办得很堂皇。可是,曾经有一个住在俱卢战场的贫穷的婆罗门,施舍了一斤小米面;你们的辉煌的马祭,以及与这祭祀有关的一切施舍,加起来也抵不上那位穷婆罗门的小小的布施。你们把你们的祭祀看得太过分了。请别那末自负吧。」

金色鼬鼠的奇特卤莽的发言使在场的人惊骇非常。主持这次祭祀的婆罗门祭司走向这头鼬鼠,对鼬鼠说:

「你从哪儿来的?你干吗来干预这些善良而又高贵的人们所举行的祭祀?你是谁?你干吗出言不逊,嘲笑我们的祭祀?这马祭是按照经典规定办理的,毫无可指摘的地方。你不该轻蔑地嘲弄这样盛大的祭祀。来参加祭祀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适当的招待以及应有的尊敬和礼品。人人都满意自己得到的礼物,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回家去。咒语念得一点不错。祭品依照礼节供奉给天神。四种姓的人欢欢喜喜。你为什麽还要说这些怪话?请解释解释。」

鼬鼠又大笑起来,牠说:

「婆罗门啊,我说的是实话。我并不是妒忌坚战王的福分,也不是妒忌你们之中任何一位。我那末说决不是出於妒忌。你们刚才完成的辉煌的祭祀实在不如我看到的那贫穷的婆罗门的布施那末伟大。神明为了酬报他的布施,他和他的妻子,儿子,儿媳妇立刻进了天堂。这是我亲眼见到的真实的事。听我讲吧。」

「远在你们开战以前,俱卢战场上住过一个婆罗门。他每日靠拾取遗落在田间的粮食生活。他们一家四口,他、他的妻子、儿子和儿媳都是这样过日子的。每天下午,他们坐下来吃他们每日仅有的一顿饭。拾不到足够的粮食时,他们就得绝食,一直饿到第二天下午。若是拾得了多於一餐的粮食,他们也不保留一点儿到第二天。这是一种高尚行为的严格训练,是他们自己决心要遵守的规定。」

「他们照这样过了很多年。有一年,遭到大旱灾,到处发生饥荒。一切耕作停顿了,既不播种,也没有收获,更没有任何粮食落在田间可以让他们拾取。婆罗门一家因此挨了很多天的饿。有一天,他们忍着饥饿和炎热,东找西寻,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拾得了少量的小米。他们回得家来把小米磨成面粉,均分为四份,做完祷告,谢过神明以後急忙坐下来吃。恰巧这时候进来了一个饿极了的婆罗门。他们见到突然来了客人,就站起来行礼,请他一起吃。这位高尚的婆罗门和他的妻子、儿子、儿媳都因为能在这个时候接待客人感到非常高兴。那居住俱卢战场的婆罗门对客人说:『卓越的婆罗门哪,我是一个穷人。这小米面是按照正法得来的。请吃吧。祝你有福。』说着就把自己那份小米面给了客人。那客人狼吞虎咽地吃了。可是他吃完以後仍然很饿。」

「那婆罗门看到他仍然饥饿而没有满足,很着急,不知道怎末办才好。那时候,他的妻子说话了:『丈夫,把我的一份也给他吧。客人要是吃饱了,我会感到很快乐的。』说完,就捧着自己的一份小米面交给丈夫,让丈夫给客人吃。」

「婆罗门说:『贤慧的妻子,禽兽以及所有其他的动物都照顾本族的女性,难道人类不如牠们?我不能接受你的建议。如果我让你,一个帮助我尽家主的神圣责任的人挨饿受苦,那末,我又能在生前死後得到什麽?亲爱的人啊,你瘦得只剩下皮和骨,你饿坏了。我怎能让你受这样苦,而自己去求待客得到的好结果呢?不,我决不能接受。』」

「妻子回答说:『至善的婆罗门啊,你诵读经书,难道不信人类活动的目的——正法、利益以及其他——对我们结合在一起的夫妇二人是共同的吗?请体谅我的心情,把我的一份也施舍给我们这位求布施的客人吧。你也在受饿,跟我一样。你不要让我们之间有了差别。请不要拒绝我的要求。』」

「婆罗门答应了,把妻子那份食物给了客人。客人贪婪地接过去吃了。可是他仍然饥饿。那居住俱卢战场的穷婆罗们因此非常难过。儿子看到了,走上前来说:『父亲,这是我的一份。这位客人看来仍然饥饿,请给他吃吧。如果我们能尽了我们应尽的责任,我就真正高兴了。』」

「父亲越发痛苦了。他叫道:『孩子,老人耐得了饿。年轻人挨饿太惨了。我怎能忍心拿掉你的一份?』」

「儿子坚持要父亲接过去。他说:『照顾年老的父亲是儿子的责任。父子原是一体。俗语说得好,父亲在儿子身上获得再生。我的那份实在也就是你的。我求你接过去给那饥饿的客人吃吧。』」

「『好孩子,你的高尚品格以及你的克制自己的毅力,使我感到自豪。你的一份我也接受了。祝福你!』父亲说完便接过儿子的小米面给了客人。客人把第三份小米面也吃了,可是仍然饥饿。那个凭拾穗为生的婆罗门不知如何是好了。」

「当他正在为难的时候,他的儿媳妇对他说:

「『公公,我愿意把我的一份也施舍掉。我乐意能倾我们所有招待这位客人。请接受我这一份,祝福你的儿媳吧。我会因而获得永恒的善果的。』」

「这位公公无限哀伤地说:『纯洁无瑕的孩子呀,你饿得脸色惨白骨瘦如柴了。你要把你的一份也给我,让我施舍给这位客人,获得善果。如果我接受了,我真是犯了残酷的罪行了。我怎忍心看着你这样饿下去呢?』」

「女孩儿不听。她说:『公公,你是我的主人的主人,我的老师的老师,我的天神的天神。我请求你接受我的小米面。我,自头至足,整个身体不是都该奉献给主人,为主人服役吗?你理当帮助我获得善果。请拿去吧。我求你。』」

「儿媳妇这样求告了以後,婆罗门把她的小米面也接受过来,祝福她说:『贤慧的孩子,祝你幸福。』」

「客人急忙接受了这最後的一份,吃完了,满足了。他说:」

「『你们以纯洁的心灵,竭尽了力量接待我,一定会得福的。你们的布施使我很满意。看哪,天神在散花赞美你们的异乎寻常的牺牲了。瞧,天神和犍达缚乘了光辉的车子,带了随从,来接你和你的家属上天堂了。你的布施使你的一家以及你的祖先都进入天国。饥饿能使人失去理智,离开正法,走入歧途。饥饿能使人心生恶念。敬畏天神的人为饥饿所苦也会失去信心。可是你,受饿也能勇敢地摆脱夫妇父子之情,置正法於一切之上。辉煌显赫的王祭和马祭,在你这单纯的待客行为的伟大牺牲之前,显得黯然无光,毫不足道。车子在等着你们。上车吧。和你的家属一起上天堂去吧。』说完这番话,这神秘的客人就不见了。」

鼬鼠讲完了这个从前居住在俱卢战场上靠拾穗过活的婆罗门的故事後,又接着说:

「当时我正在旁边,闻到了小米面的香味,我的头变成了金色。我於是跑过去,快乐得在地上打滚。那地上有一些掉下的小米面,我身体的一边也变成了闪亮的金色。我转过身子来,可是已没有小米面了,另外的一边仍然是原来的颜色。我希望自己能整个儿变成金色,所以凡是盛大的祭祀和苦行我都想法到场。这次,我听到举世闻名的坚战王在举行祭祀,相信那必然是第一流的,因而到来。可是我失望了。所以我说你们的盛大的马祭比不上那位婆罗门施舍客人小米面。」鼬鼠说完就不见了。

102.坚战王治国

般度族杀败了俱卢族,成了一国的绝对统治者。他们负起责任,按照正法治理国事。然而他们得不到他们所预期的胜利者的快乐。

镇羣王问道:「般度族打了胜仗成为一国之主以後,怎样对待持国王呢?」那朗诵广博仙人的大史诗给国王听的护民仙人讲了以下这一段故事:

般度族对待伤心万分的持国王非常恭敬。他们尽力使他快乐,不让他感到委屈。坚战王发布命令都要徵得他的同意。失去一百个儿子像做了一场黄金梦的甘陀利得到贡蒂后像亲姊妹一般的关怀和照顾。黑公主依礼对她们两位同样敬重,毫无差别。坚战王在持国王的屋子里布置富丽的坐椅、床铺和装饰品,以及所有其他需要的东西。他命令御厨房为持国王预备最精美最可口的食物。慈悯大师跟持国王住在一起,陪伴他。广博大仙讲述古代的启发人智慧的故事安慰持国王,减轻他的痛苦。在治理国事方面,坚战王事事谘询,让持国王感到坚战王是在代自己管理国事,而自己是一家之长,依然掌握最高权力。坚战王说话十分小心,从来不允许自己说任何令那丧子的老人感到痛苦的话。到象城来的各国王子像从前一样尊敬持国王,好像他仍然是国王似的。宫娥们也不让甘陀利感到自己地位降低。坚战王严格训诫兄弟,不许他们有任何使丧失了所有的儿子的伯父感受丝毫痛苦的行为。弟兄们都严格遵守训诫,只有怖军可能是例外。持国王对待般度五子也很慈爱。他对他们没有恶意,就像他们对他并无不善之念一样。

般度五子对待年老的伯父都很小心。过了一些时候,怖军开始触犯持国王了。他有时会由於不耐烦而违抗了老人的吩咐。他有时让持国王听到这样的话:「我们那羣横行不法的堂兄弟遭遇死亡是自作自受。」要怖军忘记或宽恕难敌、迦尔纳和难降,简直是不可能的。甘陀利每听到怖军说那些使持国王伤心的话,便感到极度痛苦。然而她是一位高尚而且聪明的人。每当她听到怖军的话而感到痛苦时,她看看贡蒂后,心情就平静下来。贡蒂后是正法的化身,能使人生容忍之心。十五年就这样过去了。

103.持国王

在坚战王治下过了十五年,持国王感到没法再忍受痛苦了。怖军时常谩骂伤了他的心。他已没有心肠再接受在坚战王命令之下的对他的礼貌和享受了。他瞒着般度五子,偷偷绝食并修炼苦行。甘陀利也私自绝食,磨炼自己。有一天,持国王请坚战王到来,对他说:

「孩子,我祝福你。我在你照顾之下已幸福地过了十五年。你对待我再好也没有了。我已经祭过祖先,在这方面的愿望已全部满足。丧失爱子的甘陀利,这些年来把自己的痛苦放在一旁,一直照料我的起居饮食。我那些不法的儿子冒犯黑公主,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又侵犯了你的合法继承权,死得毫不冤枉。可是他们作战英勇,死在疆场,进了接待勇士的天堂。现在,我和甘陀利两人已到了准备过人生最後阶段的时候。经典怎样规定,你是知道的。现在我该到森林里去住了。这些袍子该脱下来,换上适合林居者的树皮和破旧衣服。我想去森林居住,在那儿为你祈福。我要你允许我这一件事。让我遵循先人的旧规吧。你,一国之主,会分享我修行所得的果实的。」

坚战见了持国王,听他说了这一番话,大为吃惊,说道:「我不知道你绝食斋戒,睡在地上,这样折磨自己的肉体。这些事情我的兄弟也一点儿不知道。我还认为你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很快乐。父亲,你忍受过无法慰藉的痛苦。我也看不出王位和享乐有什麽好来。我是一个罪人。贪慾和野心骗我陷入罪恶。让你的儿子乐战做国王吧。或者你选定一人去做国王吧。如果你愿意,你自己治理国事,照顾百姓也好。我要到森林里去。让我结束这一段错误的历史吧。我求你别叫我受到更重的谴责,别令我更加羞愧。我不是国王。你才是国王。你要我准许你走。我怎能准许或不准许你呢?我向你保证,我对难敌所怀的忿恨已早过去,毫无痕迹了。过去发生的事是命运安排的。我们糊里糊涂给命运做了奴隶,无能为力。我们是你的孩子,跟难敌兄弟一样。甘陀利和贡蒂同是我的母亲。我,她们的孩子,对她们二位同样孝顺。如果你要去森林,我一定跟随你,上那儿去侍候你。如果你隐居森林留我在这里,那我虽居王位又有什麽乐趣?我现在跪在你面前,请求你饶恕我们过去所犯的错误。侍候你能使我内心宁贴,感到真正快乐。请给我这个机会,这个权利。请千万别离开我。」

持国王深深感动,可是他说:「贡蒂的爱子啊,我已决心要去森林修行了。不那末做,我不能安心。我已经在你家里住了这末多年了。你和所有你家的人都对我非常恭敬。现在你必须让我了此心愿,必须允许我走。」

持国王对双手合掌,激动地站在一旁发抖的坚战王说了这些话以後,回头对维杜罗和慈悯大师说:

「我请你们安慰国王,让他答应我的请求。我决心要去森林住。我已不能再说别的话了。我感到喉头发乾。可能这是由於年老。我已说得太多。我乏了。」说完,他支持不住,靠在甘陀利身上晕过去了。

坚战王不忍看力大如象足以把代替怖军的铁像挤得粉碎的伟大的老人这样痛苦。他现在瘦得骨胳突出,失去知觉,可怜地倚在甘陀利身上,像个乞丐。

「这都是我造成的吗?」坚战王责备自己。「我是个卑鄙的小人,对正法无知,又缺乏智慧。我的学识该受到诅咒。」

他喷水在持国王脸上,用自己那双柔软的手轻轻抚摸他。老人醒过来,慈爱地紧抱住他,喃喃地说:「我亲爱的孩子,你的抚摸多末甜蜜啊!我很快乐。」

这时候广博大仙进来了。当他们禀报他发生了什麽事以後,他对坚战王说:「让持国王,让俱卢族中最年长的人,称了心愿吧。让他到森林里去吧。他老了。所有他的儿子都先他去世了。他不能再忍受悲痛了。甘陀利有天神赐她智慧,勇敢地忍受了悲苦。别阻碍他们的愿望。别让持国王愁苦憔悴,死在这里。让他去生活在森林的饱含蜂蜜的花丛中间,闻那香味,置世事於度外吧。照国王的正法说,应该死於战争,或者晚年退隐森林。持国王统治过国家,举行祭过祀。当你们在森林中度那十三年的时候,他曾倚仗儿子统治江山,享受荣华富贵,大量布施财物。他对你已无所求了。现在该是他去修行的时候了。让他得到你的出自衷心的同意,让他心头不怀愤怒离开这里吧。」

坚战王说:「遵命。」

广博大仙回自己的道院去了。

104.三位老人的死

坚战王终於答应持国王的要求,让他退隐森林。持国王和甘陀利回到自己的居室结束了绝食,开始进餐。贡蒂坐在甘陀利身旁一同吃饭。持国王请坚战王坐在旁边,给他最後的祝福。随後老人手搭在甘陀利的肩上走出门来,慢慢地离开象城,走上去森林的道路。甘陀利为了丈夫是瞎子,立誓终身不用眼睛,脸上扎着一块手巾。她手搭在贡蒂的肩头,慢慢随着她走。

贡蒂早已决定跟甘陀利一起到森林去。在路上,她对坚战王说:「儿子,要记住,你跟偕天说话的时候语气要温和,万不可带怒气。要怀着友爱记住那英勇地战死疆场的迦尔纳。他是我的儿子,可是我犯了错误,没有告诉你们。要永远爱黑公主。永远不要让怖军、阿周那、无种和偕天感受苦恼。你要永远记住我的话。一家的责任现在全部落在你身上了。」

坚战一直以为贡蒂是送行,只陪伴甘陀利走一小段路。当他听到贡蒂后这样说,吃了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他镇静下来,才说:「母亲,别这样,你祝福我们,送我们去打仗。现在你丢下我们去森林居住是不对的。」

贡蒂主意坚定,坚战的恳求毫不生效。

「我必须会见我的丈夫,不管他现在在哪里。我要跟甘陀利一起在森林修行。我不久就可会见你的父亲。别激动,回去吧。回象城去吧。愿你永远坚守正法。」贡蒂这样祝福了她的显赫的儿子,就分手了。

坚战王站在那儿,默默无言。贡蒂继续前进,不时回过头来,望望坚战,望望另外几个儿子。三个老人鱼贯而行,後一人的手搭在前一人的肩上。这幅三老人撇开儿子走向森林的图画,诗人描绘得十分生动,使读者心里感到悲哀,好像这分别是发生在自己家里一样。

三位老人在森林住了三年。全胜跟随着他们。一天,持国王斋戒沐浴已毕,回到道院。忽然森林起了火。风势很大,火熖蔓延各地。鹿和野猪成羣结队东奔西窜,疯狂地跳进水池去。持国王对全胜说:「火会把我们全包围住的。你最好逃命去吧。」说完,瞎眼老王、用手巾遮住眼睛的甘陀利和贡蒂三个人一起坐在地上,以打坐入定的姿势面向东方,平静地让自己卷进了大火。

全胜是持国王一生的唯一的光明,持国王看待他如同自己的生命。在三老人死後,他到喜马拉雅山修行,以出家修道的生活渡过了余年。

105.黑天逝世

俱卢战场的大战以後,黑天在多门城统治了三十六年。属於黑天那部落的苾湿尼族、博遮族以及雅度族的其他支系,过的是奢侈放荡的生活。他们已放弃了所有的礼法。

有一次,多门城来了几位仙人。狂妄无礼的雅度族戏弄了他们。他们把一个年轻人打扮成妇女,引去见可敬的客人,对客人说:「学识丰富的人们,请告诉我们,这位太太将生男孩呢,还是女孩?」

仙人们知道这是无礼的戏弄,很是生气,说道:「他不生男孩,也不生女孩,要生出一根铁杵来。这铁杵会成为你们全族的死神,毁灭你们全体。」仙人们发出这个诅咒後,就离开了。

愚蠢的雅度族看到这次玩笑的不愉快的结局,有点儿惊慌。第二天,他们大吃一惊,发见那乔装妇女的山巴果然有了阵痛。看哪,他真的生出一根铁杵来了!他们十分恐怖,感到末日已近,因为仙人们这样诅咒过他们。

他们商议了很久,最後才把铁杵磨成很细的粉末,散在大海中,认为这样就没有危险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没有出任何事故。季节更迭,雨季来了,撒过可怕的铁杵粉末的海岸边忽然密密长出了灯心草。雅度族的人见了,心头喜欢,觉得很好玩。他们已经把仙人的诅咒忘得一乾二净了。

过了很久,有一天,雅度族的人到海岸上去野餐,他们整天饮酒跳舞,狂欢作乐,酒发生了作用。最初大家欢欢喜喜开玩笑,随後斗起嘴来,信口翻旧账胡骂,为小事互相争吵。

雅度族中,成铠曾帮助俱卢族打仗,而善战当时是般度族方面的战将。

善战说:「喂,成铠,你说,刹帝利可以攻击睡觉的战士杀死他们吗?你给我们部落带来了永远磨灭不了的奇耻大辱了。」善战嘲骂成铠,一羣喝醉了的雅度族人在旁边喝采。成铠受不了这样的侮辱,高叫道:

「胆小鬼,你像屠夫一样杀了右手已给你们砍去正在打坐入定的伟大的广声,你竟敢骂我。」另一羣酒鬼随声附和,开始嘲笑善战的野蛮行为。

不一会儿,雅度族的人或站在善战一边,或站在成铠一边,全体加入了这场争吵。他们最初是互相谩骂,不久又动起武来,很快就发展成了任意厮杀。善战拔出刀来纵身向成铠扑去,砍去了他的头颅,大声叫道:「瞧,这是杀死睡觉战士的胆小鬼的结局。」

其他的人立刻拿起酒碗、酒壶以及其他手头的东西,向善战打去。

黑天的儿子明光也参与这场斗争,上前去救护善战。两方发生了你死我活的混战,结果善战和明光都被杀死了。黑天知道命定的时刻已到,就跟大家一同随手把海边长高了的灯心草拔起来。雅度族所有的人都学他的样,引起了混乱的大屠杀。仙人的诅咒起了作用。

由铁杵生出来的灯心草,被注定要死的人在疯狂中拔出来,都变成了铁杵。他们拿起这些铁杵互相打击。不多久,他们全体都死在这场酒後的殴打中了。

大力罗摩看到这情形,心生厌恶而且万分羞愧,便在地上坐下来,在入定中离开了人世。当时他额上发出一道光芒,像一条银色的蛇,投向大海消逝了。那罗延下凡化身为大力罗摩的史迹就这样结束了。

黑天眼看着本族的人都如预言所说那样自取灭亡。当他见到大力罗摩死去,便在旷野漫游,沉思默想,考虑结束自己的下凡。他自言自语道:「时候到了。我该走了。」随即躺在地上睡着了。

在海边树林里,一个猎人正在打猎。黑天躺在灌木林中地上。猎人远远望去,误以为是一头野兽。他拉开弓,对着黑天射去一箭,射中了黑天的脚心,穿过了黑天全身。伟大的黑天这样离开了人世。

106.坚战受到最後考验

黑天逝世和雅度族灭亡的凶讯传到了象城。般度五子知道了这消息以後,他们对尘世的仅有的一点依恋也丧失了。他们把激昂的儿子环住立为国王。兄弟五人带着黑公主离开了京城。他们一路朝拜圣地,最後到了喜马拉雅山。半路上有一条狗一直跟随他们。六个人和一条狗爬山越领,进行最後一次的朝圣。他们千辛万苦爬山,途中一个接着一个精疲力尽倒下死了。最年轻的最先死。黑公主、偕天和无种,一个接着一个,御下了肉身的负担。然後是阿周那,然後那体力惊人的怖军也死了。坚战王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倒下,依然安详地向前走,毫不悲伤;因为真理的光芒在他前面照耀,他已经明白什麽是幻想,什麽是真实了。那狗依然跟随着他。正法以狗的形象跟随坚战攀登艰苦的山路,而他的兄弟,他的妻子,都先他逝去,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

最後,他到达了一处高峯。因陀罗大神坐着车现身在他面前,对他说:

「你的兄弟和黑公主已先你到达了。你拖着沉重的肉身落後了。我是来接你的。你带着你的肉身上车来,跟我一起升天吧。」当坚战登车就座的时候,那狗也爬上来了。

「不行,不行,」因陀罗说:「天堂上没有狗的位置。」说着,就把狗推开了。

「那末,那儿也没有我的位置了。」坚战王说。他不肯撇下他的忠实的伙伴独自上车登天。

正法之王阎摩来考验坚战的忠义,他很满意儿子的行为。那狗立刻不见了。

坚战到了天堂。看见了难敌。这位俱卢族之王坐在壮丽的宝座上,像太阳一样放射光辉。英武女神和一羣仙女环侍在他左右。坚战看不到自己的亲兄弟以及其他的人。

坚战很惊异。

「天堂的居民哪,我的兄弟在哪里呢?」坚战问。「这个贪心不足,目光短浅的人在这里。我不愿跟他在一起。这个人的妒忌和怨恨害得我们把至亲好友都杀了。当年就是他,这个狼心狗肺的人,指使人当着我们把举行过神圣婚礼许配给我们的纯洁的黑公主拖进大殿加以侮辱,而我们受正法所约束,不能行动。我不愿看见这个人。告诉我,我的兄弟在哪里?我希望到他们住的地方去。」坚战说着,目光离开了那巍然端坐的难敌。

那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仙那罗陀对坚战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

「声誉卓着的国王啊,你错了。进天堂的人不怀恶意。别那末奚落难敌。英勇的难敌是由於执行了刹帝利的正法才获得现在的地位的。凡人时代的事情不该长记心头,否则会产生恶念的。望你听从天意,跟难敌王一起在这儿住下吧。天堂不容许人有仇恨之心。你带着肉身来到这里,所以有这些不健康的感情。抛弃吧,我的孩子。」

坚战王回答:

「大仙,难敌是一个罪人,他不明是非,他使好人受苦,他煽动仇恨和忿怒,他使无数的人死亡,他能到这个战士的天堂来,那末,哪儿是比这更荣耀的地方呢?我那些勇敢善良的兄弟和黑公主必然是在那边住着,我迫切想看到他们,看到迦尔纳,看到所有为我战死沙场的朋友们和王子们。这儿没有他们。我还想重见毗罗吒、木柱王、勇旗和般遮罗国的王子束发。我又多末想见到激昂和黑公主那些可爱的孩子啊,这儿也没有他们。那些为了我的缘故,像圣油注入祭火似的,跃身在熊熊战火中牺牲的人在哪儿呢?我一个也看不到。所有这些人都上哪儿去了啊?我必须跟他们住在一起。战争结束後,我的母亲要我也为迦尔纳设祭。至今我想起这件事还痛苦不堪。我不知道他是我的亲哥哥,把他害死了,我也渴望见到他。我看得比我自己的生命还宝贵的怖军,酷似因陀罗本人的阿周那,双生子无种和偕天,还有我们的亲爱的黑公主,他们都坚持正法,我渴望看到他们,跟他们大家在一起。我不希望住在天堂里。离开了他们,我在天堂有什麽好呢?他们所在的地方对我说就是天堂。我的天堂并不在这里。」

听到这番话的天仙回答道:

「坚战啊,如果你真想跟他们在一起,你立刻就走吧。不用躭搁了。」他们派了一名侍者为他引路。

使者在前面走,坚战在後面跟。他们走着走着,周围就黑暗了。在昏暗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怪模怪样的可怕的东西。他穿过一段血浆和腐肉筑成的滑腻的道路。道路上满是发臭了的屍体和骨骸,还有死人的头发。到处是蛆虫在蠕蠕爬动。空气臭不可闻。他还到处看到残肢断体。

坚战很害怕,很惶惑。他向前走着,千万种感触折磨着他的心灵。

「我们还要走多远啊?我的兄弟到底在哪里呢?告诉我,我的朋友。」他痛苦极了,这样询问使者。

使者淡淡地回答他说:「如果你想回去,我们可以折回去。」

这恶劣的气息实在难闻,有一刹那工夫,坚战真想回去了。可是就在这当口,仿佛猜到了他的心事似的,四面掀起了一片哭喊声。那些声音,他听来似乎熟悉,但又听不清楚。

那一片声音恳求他道:「坚战啊,别回去!至少在这儿再过一会儿吧。你在这儿能使我们暂时减轻痛苦。你来的时候,带来了一阵甜蜜新鲜的空气,使我们的痛苦略略减轻。贡蒂的儿子呀,只要看到你,我们就能感到安慰,就能痛苦得好一些。待着吧,即使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也好。别回去。你在这儿的时候,我们的痛苦能暂时消除。」

坚战站在那里听到四周这一片哭喊声,痛苦得不知所措。这一片似曾相识的惨痛的叫喊声使他充满了怜悯之心。他高叫道:

「唉,可怜的鬼魂啊!你们这样痛哭哀号,到底是谁呢?你们是为了什麽上这儿来的?」

「国王,我是迦尔纳。」有一个声音这样回答。

「我是怖军。」另一个声音说。

「我是阿周那。」第三个高呼的声音。

「黑公主。」又一个声音哀怨地哭喊。

「我是无种。」「我是偕天。」「我们是黑公主的儿子。」悲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接连不断传来。坚战越来越痛苦,终於忍受不下去了。他哭道:

「这些人究竟犯了什麽罪呢?持国王的儿子难敌又做过了什麽好事呢?为什麽持国王的儿子难敌像因陀罗似的端坐在天堂,而这些人却要在地狱受罪?我是清醒的还是在做梦?我的头脑昏乱了吗?我是疯了吗?」

坚战愤怒极了。他咒骂天神,痛斥正法。他回头对天神的侍者严厉地说:「回到你主人那儿去。我的兄弟没有犯别的罪,只犯了对我忠诚的罪,竟被拘留在地狱里受苦。我也要跟他们在一起。」

使者回去,把坚战的话报告了因陀罗。

这样过了一天的三十分之一时间。坚战正站在那儿悲苦,因陀罗和阎摩出现在他面前。他们一来,黑暗立即席卷而去,可怖的景象也随之消失。罪人和他们所受的苦难也看不到了。一阵香风袭来,正法之神阎摩笑着向自己的儿子坚战说:

「大智大慧的人,这是我第三次考验你了。你为了弟兄愿意留在地狱里,国王和统治者都不免经历地狱。即使时间很短也必须经过一下。所以你也注定要经历一天的三十分之一时间的地狱之苦。卓越的阿周那和你所爱的怖军并不真在地狱里。正直的迦尔纳和你认为在地狱受苦的其他的人,都不是真在地狱受苦。这是考验你的幻象。这不是地狱,是天堂。你不看见那周游三界的那罗陀仙人还在那边吗?别悲伤了。」

阎摩对坚战说了这一番话後,坚战就从人的形象变成了神。凡人的形象一消失,忿怒和仇恨等感情亦随之消逝,了无迹象了。这时坚战看到了迦尔纳和他其余的几个兄弟,同时也看到了持国王的儿子们,全都仪态安详,毫无恨意,成了天神。这次重聚使坚战终於得到了和平和真正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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