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二十五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从艾普的梦里抽离的时候我感到冰冷和难过。
我究竟做了什么?
“艾诗琳!发生了什么事?”一名科学家问。
是莱纳斯·卡普恩博士。是纳蒂亚的声音。
“你在我们的屏幕上消失了。”另一名科学家说。
纳拉殊·达斯博士。纳蒂亚再一次把名字讲给我听。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到那时为止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我无所谓,但纳蒂亚跟我说了以后还是感觉好一些。
误闯了一个噩梦,我为了科学家的方便这样想。
我还想谢谢纳蒂亚,但又不想给她惹麻烦,于是就尽量不想她了。
“搜索进度如何?”卡普恩博士问。
很慢。
“你还好吗?需要休息吗?”是达斯博士在提问。
不需要。这几天一直缠绕我的问题再次浮现,于是我问:“宾尼为什么会去普林斯顿大学?”
“他妈妈受邀去一个论坛演讲。”德亚博士回答。“你为什么这么问?”
她给谁演讲啊?
“听众都是教育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卡普恩博士说。
是谁邀请她的啊?
“我不记得。达斯,你记得吗?”德亚博士说。
听到科学家们在翻阅各种纸张的声音。接着听到有人打电脑。达斯博士终于说:“是凯伦·普龄,杰克·普龄参议员的太太。”他听起来有些兴奋。
没听到任何人再说话,但感觉上他们在以诧异的眼光彼此相望。
这代表了什么吗?
“杰克·普龄可能知道当天宾治明·康纳利和她妈妈当天去那里。”德亚博士说。他听起来在努力思考。
“但半个州都知道啊。”卡普恩博士说。
“艾诗琳,这可能不是线索,但还是查一下。去找找普龄参议员和他太太。”
怎么找到他们啊?
“达斯博士现在会输入他们的地址。想象一下他前几天给你看的那张地图,他们的位置应该会有一颗闪烁的红点显示。”
我遵照他的指示去做,地址一会儿就出现了。我开始想象自己在那里,但到达以后发现有五个梦可以选。当时我还不懂得分辨谁是做梦者和梦的性质,于是就挑了距离最近的梦闯进去了。
那是个恐怖的梦,内容是一个小丑在追逐一个小女孩,女孩一手拿着草莓冰淇淋,一手拿着绑在九条绳子上的气球。女孩在大声尖叫和狂跑,但小丑跑得更快,超越了她。女孩于是转身往回跑,但这次小丑没有追上,只是向女孩手中的气球抛了什么东西。橘色的气球被打破了,女孩停下来痛哭。她转身看着小丑。小丑又丢出了一个飞镖,绿色的气球也破了。
我有点纳闷,于是想象女孩鼓起勇气把手里的气球都释放了。还给她在甜筒上想象了四颗冰淇淋球,不只是一颗。接着我又想象她把最顶端的那颗冰淇淋球丢到可恶的小丑身上。她真的这么干了。草莓冰淇淋正好落了在小丑的左眼上。女孩笑了,接着把香草味的冰淇淋球也抛过去,但没有我的帮助她没丢中。我知道我没有时间留下来继续帮女孩和刻薄的小丑搏斗,于是从梦中抽离了。但离开之前还是想象了她有着用无止境的冰淇淋,还有手握冰淇淋时不会感到寒冷。
在闯进的第二个梦里看到一台旋转木马在追逐着一个笑着、蹦跳逃跑的牛仔。会眨眼的月亮像泼妇一样大笑。一个手持拐杖没有眼睛的小女孩模样的大头洋娃娃正在对着一只羊毛凌乱的独眼羊哼着《一闪一闪亮晶晶》。小孩争执小球的声音里夹杂着电话铃声和小孩用力吸食大拇指上什么美食的声音。一个女声以阅读儿童故事书的节奏在朗读,但我不确定是哪本书,因为很多词我都听不懂。
我感到被困住了。我不想干扰这场梦,况且这个梦看起来已经够可怕了。它是婴儿做的梦。我是从凌乱的羊毛上看出来的,因为我以前也有类似的羊毛公仔。我尝试低调地从梦中抽离,但大笑的月亮一直在阻挡我。
几次抽离失败以后,我终于想象了我记忆中最巨大的雷声和最耀眼的闪电,不断重复直到被从梦里赶了出来。希望婴儿不会太过吵嚷,因为我还想进入他父母的梦。结果还是赖皮了,把婴儿重新催眠但在他开始做梦以前溜走了。
我考虑过跳过下一个梦,因为感觉又会是婴儿的梦。但结果没有理会自己的直觉闯了进去。梦里有一名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孩穿着一身迷彩服站在田野里。他手持bb气枪,另外一边有一个巨大的木栏杆,上面放了一排可乐罐。起先我以为那些可乐罐上面有电影宣传,或许印着主角们的样子,就像很久以前《星球大战》的宣传片一样。但过了一会儿我注意到每个罐子上都印着同样微笑的面孔,一个女孩的样子,也就是我那位扔冰淇淋的朋友。男孩样子很像她,不用太聪明也知道她一定是他的妹妹。
我叹了口气,看到男孩迅速地打下了两个罐子。我耐心地把双手交叉着,想象他第三发没打中,第四发根本就打不出来。但他冷静地从口袋里拿出备用子弹。当他重新上弹时我想象着一枚小旗从枪杆里跳了出来。男孩开枪时我的小旗子出现了,但上面的字不是类似场面会出现的“砰”等,而是“傻瓜,别再弹你妹妹了。”小旗起到了预期的效果,惊动程度足以让我从梦里逃出来。
当我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以后,我闯进了同一栋屋子里的下一个梦,终于找到一些线索。我只能和某些做梦者直接对话,就比如说艾普想象自杀的那个梦。这个女人的梦有点类似。
她在黑暗中坐在一张沙发上。地板上发出的微弱小灯照亮了她的轮廓。她身子僵硬,背部笔挺,双手不断有小动作。“我当时应该跟她说些什么。我应该警告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怜的小男孩。她信任了我,对我微笑,和我拥抱,但我一直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很清楚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同样的女声继续说,但声音更高亢、坚强,带着批判的意味。“但你的首要考虑是你自己的家人:小杰克、艾丽莎和小西恩。你会宁愿他们其中一位被绑架吗?你确定这会发生吗?”
“不,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说。“我是个损友。这都是我的错。”
“但你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同一个女声说。“要么是拐走宾尼,要么是小西恩,那个男人是这么说的。”
“这都是我的错。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换来如此的报应?”
“哎,别那么自负。你没做错事。你保护了你的家庭,就像你当年保护杰西一样。让她误会你在爆炸中身亡是个残酷的做法,但你是为了她好,跟现在是同样的抉择。任何人都会做出相同的决定。你又没杀死那个男孩。”
沙发上传来痛苦声。“宾尼死了吗?”女人躺在沙发上哭泣。
房间里的灯光变亮了,一个和沙发上的女人相同样貌的女人(但这个女人叠起了双手)出现在沙发前面。两名女人容貌一致,但神情各异。“别胡闹了。你没法知道那天下午会发生什么事。”
我不知道该和哪一个女人说话,但我总得跟其中一个说话,而且要快快说,于是我就想象着在沙发上哭泣的女人消失。我鼓起我懒散的勇气来,就像姥姥和老爸教我那样,说:“抱歉打扰一下啊。我不会耽误你很久,但我需要你的帮忙。你知道宾尼·康纳利去哪里了吗?”
女人迅速地转过头来瞪了我一眼。“我怎么会知道?他又不是我的孩子。我也是跟她这么说。”她的表情软化了。“这么说,我不是不关心那小孩,但我更关心我的孩子。”
“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姥姥会觉得这是个很空泛的问题,但在这个女人的梦里,她很清楚我想知道的讯息。
女人坐在了沙发上,神情哀伤。“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大概两个月前我接到电话要邀请赖碧奇·康纳利等成功女士讲解科学教育的论坛演讲。碧奇不是科学家,但她是一名成功女士,而且人脉很广。我不喜欢那各男人的声音,但这个要求也不过分。我本来就已经考虑邀请她来演讲。”女人的表情开始僵硬,就像冰淇淋上的一层巧克力脆皮。
“但他的要求不仅仅是这。”我说道。根据那个女人在纠结时所说的一切,这样的想法合乎逻辑。
“没错,男人还要求碧奇带上宾尼。我几乎要打电话报警了,但他开始威胁我的孩子们,我的宝贝……西恩。”
“男人具体怎么说?”
她闭起眼睛,眯了眯眼。“他说,‘要确保她把宾治明带来,要不然我就绑架你的宝贝,你以后都别想见到他。’”
“你有答应吗?有没有跟警方说?”
“没有!没,我没跟任何人说,包括杰克。杰克知道了一定会伤透心的。”女人挨在了沙发椅背上,用双手开始揉着她的头,仿佛开始头痛了。“还有,我问过那个男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没有回答。”
我们两人都说完了,女人好像也冷静下来。我把握时机从梦中抽离,因为我知道她马上会继续纠结下去。
梳理普龄参议员的梦感觉就好像沉溺在泛滥的问题里面。我想象着问题有秩序地排队,一条轮着一条等待被解答。他的问题包括洋基队和红袜队比赛的分数、数独游戏怎么解决和为什么太太为宾治明·康纳利被绑感到那么难过。他对自己的过去也有疑问,脑海里弥漫着过去会对他或者他太太造成阴影的恐惧。他为太太感到担心。
我花了几分钟整理他的问题,但他看来不知道任何和宾尼相关的线索。最终我让所有问题都消失了。我想象他身处一间空空的大房间,房里有着他太太哭泣时坐过的相同的沙发。
他对身处沙发上感到有点惊讶。“发生了什么事?你是谁?”
我挺惊讶他能感受到我的存在,但我马上就想象了一个化身,好让他能集中注意力。“你知道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宾尼吗?”
“宾尼?喔,你是指宾治明·康纳利,州长的儿子。”
我点了点头。“就是他。他在哪里?”
他样子有点生气。“我怎么会知道?”
姥姥曾经说过我们的脑筋会不断尝试解决问题,即使在我们没有主动动脑的时候。当答案突然出现的时候有点可怕。当时就是茅塞顿开,不只想到一个答案。脑海里一下子想到各种链接。我的化身开始喘气,感觉几乎没法呼吸。
普龄参议员生气的样子让我想起宾尼。
“你的儿子。”我说。
普龄参议员突然僵住,面色变差。他开始缓慢地摇头。“不可能。我从来没有违背我结婚时的承诺,从来没有。十二年以来一次都没有。”他声音很小但不软弱,发音像机关枪般爆发。
“但结婚是后来的事。”
他的脸开始发红。“我遵守了……”
我的脑海里有更多的链接产生。“你也不是一直都是参议员啊,是吧?”
“喔,不是。我……”
更多的链接。普龄参议员是宾尼的爸爸,而宾尼是我的双胞胎,那么……“爸爸。”我细声说。
“你再说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
“杰克。杰克·普龄。”他讲得太快了。
“你的真名。”我追问。真名在我脑海里浮现。
“我的真名是……”
“西恩·杰克逊·普龄。”我完成了他的句子。
他的脸色顿时苍白。“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一窝蜂的问题和恐惧在我们身边形成了一块云。
“我知道是因为你知道。”我让云消失了。
“你是谁?”
“我叫吉莉安·布莱灵顿,但我不是一直用这个名字。你认识我的方式可能是一项计划,也有可能你不认识我。我另一个名字是艾诗琳。”
“他真干了,那家伙真的做到了。”普龄参议员把头垂到双手里,开始呻吟。“这事会毁了我。”他讽刺地笑了一下。“媒体一定会把我分尸的。”
“为什么?”
“他们会想出十几条不同的头条。‘参议员被地下实验笼罩。’还是:‘普龄参议员的可恶行径。’‘参……’”
“别再说了!我们需要找到宾尼!”打断别人说话不礼貌,尤其当对方是长辈的时候,但有些人就是需要打断。
“宾尼·康纳利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他父亲。”我回答。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你和他仍然有血缘关系。跟我说怎么可以找到他!”
“我不知道!”普龄参议员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那个时候的我不一样。现在我有太太了,有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杰克和西恩。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能改变它,但他妈……”
“别讲脏话。”
普龄参议员瞪了我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气了好一阵子。“我想忘掉过去。当时太年轻、太愚蠢了,脑子里满是利用科学拯救世界的无用点子。我已经放弃这种想法了。我太太也放弃了。她差点把命也赔上了。她会……”
“快帮我找宾尼!”我听起来大概有点娇气,但他实在太让我生气了。
他举起一只手,摸了一下开始变白的浅棕色头发。“我不能。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应该问问其他人。”
“什么其他人?”
“迪恩,是他的构思,或者杰西、伊芙琳、卡莉达或柯拉。”
我们对望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无话可说了,而我也没有更多的问题。
当我慢慢从参议员的梦中抽离时,我感到一股力量要我往西边进发。我相信了那个感觉,结果直接闯进了宾尼的梦里。他的梦有点像艾登或者米奇欧的梦。里面有很多数字和建筑材料,但不只这么多。我仔细研究了一下他正在盖的建筑物。从上空俯瞰的话,它们组成了这组字:“救我。”
“宾尼!”我喊道。“宾尼,听得到吗?”
他回过头来往上望。点头的动作贯彻了他全身。“你在哪里?”
“在你梦里。”我回答。
“我看不见你。”
“那并不表示我不在。”我说。我想象了一个化身,出现了在宾尼的身边。“这样好点吗?”
“嗯。”
“宾尼,你知道你在哪里吗?”
“在实验室。”
“我需要更多的讯息。”我说,想象着我的化身伸手,把手放在他肩上。
“我想见我妈妈。她为什么不在?”宾尼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泪光。
“那些坏人不让她来。”
“那个高个子女人呢?”
“什么高个子女人?”
“我可以吃糖果吗?她身上有糖果。”
“我身上没有糖果。宾尼,是什么高个子女人?跟我说详细点。”
他严肃地看着我。“你没有说请。”
当时真想掴他一巴掌,但这样做姥姥会说没有建设性。我冷静了下来,接着说:“宾尼,请你跟我说说那位高个女人。”
“她很高。”宾尼说。“是个女的,和妈妈一样。”
我在他那个年纪的时候有那么愚蠢和固执吗?
“她样子像你妈妈吗?”
“嗯,是的。但妈妈更漂亮。那个女人的头发是深色的,妈妈的是浅色。”
“宾尼,你右脚里面有没有追踪器?”
“不知道喔,但高女人对我的脚动了什么手脚。”
“好,等等,宾尼。我会试着去找你的具体地点。”
“别离开我!”
“但我需要找出你的位置,告诉能来救你的人。”
“我要巧克力。”
我小心地观察他。他就是知道。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但他知道我可以让他梦想成真。我想这也是他应得的,毕竟他用建筑物拼成了求救信号。我想象了一块巨大的巧克力棒,交了给宾尼。
他笑了笑,掰了一大块给我。我知道我要赶紧离开,但多等一分钟也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