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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杀手杰克

第二部 超光速谋杀案 第07章 调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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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调查开始

第二天一早戴安娜就开始了自己的案件调查:她就是福尔摩斯,伊阿古被她指定为华生医生。

“没事儿的,而且正好。”她告诉伊阿古,“你到你的bid上查一下,华生可比福尔摩斯老多了。”伊阿古笑了笑,眼角的皮肤都皱成了“><”形。天呐,在早晨明媚的阳光,他看起来可真老。

“伊娃可以当迈克罗夫特1,她也挺聪明的。”戴安娜补充道。

1福尔摩斯的哥哥。

“我们要先做什么?”

“验尸,不过那个已经有人做了,结果报告就在bid里。你看了吗?”

“我想……”伊阿古转动着眼珠,看着眼前的文字。海面上的雾气还没有散去,不过暗绿色的树木和沙土色的田野看起来有一种超现实的鲜活感,远处白色的房子也是。

“我想验尸报告应该表明,他就是死于颅脑损伤的吧。”

“他是被砸死的。他的脑袋被砸了个坑,他也就是死于那个坑,这点毫无疑问。”

他们去了犯罪现场。本来应该感觉更兴奋的,但有些东西阻碍了她的享受——事实上,不止一样东西——其中之一就是伊娃。自然他们可不是这世界上第一对爱恨交织的姐妹,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还有三周她就要过生日了——喜欢谋杀谜案的是她——现在,一个现实版的谋杀案就发生在她的门前,而你本以为伊娃会更高兴些的,尤其是昨天晚上伊娃敞开心扉向她透露了自己那个奇怪的梦之后。

可是今天一早,伊娃又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自己独自在卧室用了早餐,然后就又消失在了ip上,搞起了她那个无聊透顶的博士学位的研究。戴安娜本不想理会,但这种事不关己的样子在她看来更像是“滚一边儿去”的表示。

当然,治疗心理不适的良药就是工作。戴安娜又查看了一遍仆人房的监控录像,再次确认谋杀发生前的七小时内没有人出入那栋建筑。自然,谋杀发生后,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从大门跑了出来。这些都是负面数据。主屋的人工智能监控录像也是。录像显示,蒂诺、正日、贝尔特兹及伊阿古整段时间内都待在主屋。当然,她并没有怀疑这几个人,但正式排除他们的嫌疑(这词组真不错)总是件好事。而且自然,房屋人工智能数据里没有伊娃的信息;戴安娜本人的也没有——他们是阿金特家族的女儿,不在监控范围内。以他们的地位,这是很正常的事,而且这么做也能尽量缩减他们的数据档案。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保护他们俩的安全。

戴安娜知道她自己不是凶手,而且也没有什么理由怀疑伊娃。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由谁来服侍他们。如今所有十九名随侍都被限制了自由,不过他们还有蒂诺、贝尔特兹和正日,更别提坚定的老将伊阿古了——给他们准备食物、满足他们的需求绰绰有余。而且不得已的话,他们俩也可以自己着装。其他事项就只能推迟了,或者暂时不予考虑。再说了,只要戴安娜一找到真正的凶手,所有的仆人就会重获自由,到时候一切就又恢复正常了。所以!所以——

下一项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查看犯罪现场,然后(她摩挲着双掌,想要更兴奋一些)询问嫌疑人。询问嫌疑人!她会像大侦探波洛那样抽丝剥茧地完成任务的。他们都会接受正当的询问。

于是,戴安娜写了一条信息,通过虚拟现实账户发送给了她的姐姐,信息只写着“做我的迈克罗夫特吧!我要解决这谋杀案(谢谢你,乔德女士),只要是你的帮助,一定会让我受益匪浅。我知道你一直在工作,一直在费尽心力想要解释清楚为什么那一小撮的星星会爆发,所以我就不请你去调查犯罪现场了。不过我能带着我的理论去找你,让你帮忙整理一下吗?”

好长时间,伊娃都没有回信,最后,一条消息终于在戴安娜的lp上闪烁了起来,消息甚至都不是通过伊娃的化身形象发送的,只是一条干巴巴的三点声明:

第一,乔德女士想要扰乱我们的心智,总之,就是这一类的邪恶目的,在moh家族之间散布混乱与纠纷只会让乌兰诺夫家族受益。这也许只是某个大战略中的一小步而已。这都不重要,别理她。传说中的杰克·格拉斯可能根本就没来地球,而且很显然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乔德女士只是把他当作吓唬小孩的大灰狼,所以她才会提起,没有其他原因。

第二,“超光速谋杀案”的说法愚蠢至极,一无是处。没有人能够超越光速。

“超光速谋杀案”和“不可能的童话谋杀案”是一个意思。

第三,杀死勒隆的肯定是某个仆人,动机可能是某种私人恩怨。这桩可悲事件的本质就是这样。

这就好比在戴安娜的好心情上插了一把刀。这么正式!尽管这里涉及的是一个人的死亡——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但没有理由不能让这件事变得有趣啊!不过,戴安娜还是尽量保持住高昂的情绪。她吃完早餐,然后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活动肢体,适应助力器(今天重力的压迫感稍微轻了些),又一条消息出现在了她的lp上,这次至少是用化身发送的:

妹妹:很抱歉我昨天晚上吵醒了你。我的梦是白天事件的心理反应,由心理随机合成的。你说得对,几百万光年外无法解释的超新星爆发和地球上一个仆人的被杀能有什么现实的联系?别管我了,自己玩得开心。爱你的,伊娃。

不过奇怪的是,这条消息只是让戴安娜的心情变得更差了。伊娃也许是对的。基本上可以确定,这里面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在化身说出这条消息的时候,伊阿古走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正日),伊阿古似乎被这条消息给震惊了,整个人深锁着眉头,完全迷失在了思绪中。

“怎么,老师?”戴安娜强颜欢笑道,“你觉得这桩谋杀案和远处的超新星爆发有关系吗?”

伊阿古重新摆出一张冷漠的仆人脸,“很难说。”他面无表情地说,“您指的是怎样的联系呢,小姐?”

戴安娜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你之前的表情,就在刚才……”

“什么表情?”

“那种恍然大悟的表情。”

“恍然大悟?”

“对。”戴安娜说,“你的表情就像那种‘忽然意识到某件事情原来很重要,还有这种意思’的人一样。”

“非常精明,小姐。”伊阿古说,“我确实忽然明白了生命的真谛,明白了宇宙的意义和解决这整个谜团的关键点。”

于是,戴安娜挽起他的手臂,告诉他今天不用干万能管家的活儿,而是应该去试试当华生医生。不过戴安娜的情绪始终不高,不管她怎么给自己鼓劲儿都不管用。

他们迎着阳光摇摇晃晃地朝仆人房走去。外面已经很热了,天空像香烟的烟雾一样蓝幽幽的,紧紧地绷在头顶。一架超燃冲压飞机正从头顶高处飞过,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白线。你可以听到远处的轰鸣声,除此之外一切都很静谧。

他们走过干巴巴的草坪,戴安娜在前,伊阿古和正日跟在后面,时刻注意着可能的袭击者。

仆人房是空的(所有仆人都被限制在距离一公里左右的一座安全建筑里,就在油橄榄树林的另一边)。从明亮的室外走进黑暗的屋子里,戴安娜隐隐感到一丝期待,但这期待立刻就消失了。房子里什么也没有。她穿过每间屋子,一间挨着一间,每间屋子都是一样的:一张床——普通的那种床铺,仆人自然是没有凝胶床的。一个球体,没有锁,里面放着微不足道的个人物品。一些数据芯片,房屋人工智能很容易就能扫描里面的内容,通常都是些宗教书籍。还有样式奇特的玩具、吉祥物和饰品。不过她没有查看全部二十间房间,五间后她就厌倦了。于是他们又来到了储藏室。

比起上次来的时候,这里看上去大了许多,也没那么乱了。自然,这也是重力的作用之一:第一次回到它的压力之下时,所有东西感觉都会向你压过来。不,还有其他原因;那时候她整个人都被兴奋感给包裹了起来。现在那种感觉已经消退了。她知道是为什么。真相肯定没什么大不了,显而易见——就像伊娃说的那样,一个仆人用锤子砸死了另一个,因为所谓的妒忌或其他个人恩怨。就在这天之前,她还真心相信会有一个巨大而美味的谜团等她解开,一个可以与她在ip中玩过的那些推理游戏相媲美的谜团。可现实并非如此。这就是所谓的“白日冷光”吧。只不过今天的阳光一点儿也不冷,而且还很热。

她看了看库存清单:储物箱、球体;袋子与耕作、园艺工具。bid标出了每样工具的名称,以及“更多”的标签,以防她对某样工具有更大的兴趣。但她什么兴趣也没有。锤子已经不在了。

凶器呢???

——凶器是可以引起伤害的器物,也可以用来防御他人的……

她本打算大声问出这个问题的。她转向伊阿古。伊阿古皱着眉头,整张脸看上去就像一只老乌龟。

“凶器呢?”

“警察拿走了,小姐。那是证物,有相关法律要求的。”

“我想看看它有多重。”

“那是个锤子,钉钉子用的。那边还有个类似的。”伊阿古指了指。bid并没有标出储藏室里的所有东西,所以有点难找。不知道是什么的网格状物体挂在墙边,墙上还镶着样式奇怪的宽叶片,屋顶上还挂着一个奇怪的摆状物体。她找到了锤子,握住锤柄,锤柄向她的方向翘了起来,但锤头一点儿离开地面的意思都没有。这东西实在是太沉了。

“太重了,我拿不起来。”

“固体金属的。”伊阿古附和道。

“我不相信有仆人能够在刚刚从失重状态进入标准重力状态后就拿得动那玩意儿。”

“有人确实拿动了。”伊阿古评论道。

“啊,不过我确实有个想法。”

“小姐?”

她指了指墙角的园艺机器人,“我在想:自然,仆人通常是没有操纵贵重的机器人的权限的。但那是个园艺专用的机器人,对不对?而这里肯定有专门负责园艺的仆人!也许有人利用了操纵这种重型机械的工作便利杀死了被害人。”

伊阿古张了张嘴,嘴角的皱纹都皱了起来。

“哦,别那种表情,伊——阿——古。”戴安娜说,“这理论挺好的嘛,不是吗?”

“我只是在想,小姐。”伊阿古没有看她的眼睛,“为什么要让机器人用锤子砸死被害人?直接用机器人去打被害人不就行了?”

“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吹毛求疵。那些机器人——它们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是说,上次来的时候,它们有吸引人的地方。”

他们走到停放在墙边的大家伙跟前,“这个。”戴安娜用脚在地上画了个圈,兴奋地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地板,小姐?”

“是灰尘!我读过——微小的物质颗粒,通常悬浮在空气中;但在重力作用下,比如在这里,会落下来……积攒起来,看。”知道灰尘在重力下的特性让她很是骄傲。这种细节很可能会起到重要作用。

“地上有灰尘,农具上也有。可是看看这儿。”她指了指机器人一动不动的胳膊,又指了指机器人的脑袋。

“这里的灰尘都乱掉了!当时我都没意识到自己注意到了这一点。告诉你吧,伊阿古:前一天晚卜我梦到了整个太阳系,所有的居住用球体都飘浮在轨道上,那时候我就觉得那看起来好像泡沫,不过现在我知道了,我的梦是想告诉我这个——灰尘!”

“灰尘被扰动了。”伊阿古检查了一下机器人,同意道,“可我不太确定这意味着什么。一定就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机器人拿起锤子砸死了可怜的勒隆。也就是说凶手是控制机器人的人。”

“小姐,机器的操作记录很好查。”

那是自然的了。

“我希望它能够证实我的推论。”戴安娜说。他们呼叫了房屋人工智能,好进入机器人的日志——机器已经有六个多月没有开过机了。

“六个月?”戴安娜叫道,“我不相信!”

“恐怕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看,机器脚部和地面处的灰尘膜是连续的,说明机器人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这个蠢机器,就这么一直立在储藏室拐角吗?”戴安娜哼哼道,自己的理论这么轻而易举被推翻让她很不高兴,“那有什么意思?”

“机器人是很贵的,小姐。”伊阿古说,“人力很便宜。除了少数特殊工作——大规模建设啊,合同签订时用到的合同书记机器人外,其他地方使用机器人的性价比都不高。”

“那干吗还要造这玩意儿?”

“是挺反常的,我觉得,可能是个古董吧,也许是为了之前的某个特定的,比较大规模的工作买的,后来就封存在这儿了。”

戴安娜深吸了一口气。该死的重力,让呼吸变得这么费劲,“好吧,不是这个。没关系。”她说,“不过肯定有人拿起了锤子砸在了勒隆的脑袋上。”

“我们一开始就是这么认为的。”

“别管了,华生。”戴安娜狠狠地说,“我现在要询问嫌疑人!”

伊阿古说:“我这就去安排车。”

他们来到了外面,在大太阳下等了一分多钟,车来了。

“顶棚放下来,我想。”戴安娜一边命令一边坐到了车上。正日坐在她的旁边,手里拿着武器。伊阿古坐在她的对面。汽车发动,一开始在草地上有些颠簸,开到路上后才好了些。上路后,汽车立刻加快了速度。

不一会儿,主建筑群就被落在了后面。右侧的地中海上泛着白色和蓝色的光,早上的太阳还低低地挂在半空。微微有点儿风,很清爽,带着一丝咸腥的凉意。接着他们就驶入了内陆,成排的柏树迅速从车外划过。阳光穿过树枝的缝隙,照在路面上那斑驳的红褐色尘土上。戴安娜看着外面移动的景物,心思已经飘到了一边儿。

“到了,小姐。”伊阿古说。

他们来到了一栋低矮的白色建筑旁,那座建筑没有窗户。正日走在前面,戴安娜摇摇晃晃地从车里爬了出来,先站了一会儿。空气中满是橄榄的青涩气息。柏树枝的沙沙声催促着她。建筑旁有个游泳池,大概十米宽,里面装满了水,看上去就像一杯绿茶。建筑在干草地上投下梯形的阴影,影子的尖端一直深入到水池中。

沙利恩副警督正在建筑物门口的阳光下等着他们。

“早上好,阿金特小姐。”他说,“关于那十九名嫌疑人——您问话的时候需要我在场吗?”

“不需要。”戴安娜不耐烦地说。

她的腿在疼,不过从那么热的外面进入凉爽的大厅总是不错的。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根据bid的提示,都是警察——正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这里,嗯,是警察机构的附属设施吗?”她问沙利恩。当然,bid就能直接告诉她答案。但她想提醒一下那位警官,这里到底谁说了算。

“不是的,小姐。”沙利恩回答,“这一片都属于阿金特家族——属于您。”

“你们有重点怀疑对象了吗?”

“初步调查显示,一名二十岁的名叫萨芙的女性嫌疑最大。”

“她招认了吗?”

“没有。不过她对死者怨恨很深。”

戴安娜的心里一直有一种紧缩的感觉,她害怕自己一开始就会失望。最大的危险就是,谜团太过干巴枯燥——太过平庸——以至于已经被解决了。

“不用再告诉我其他情况了,我想亲自和萨芙谈谈。”

他们来到一间陈设完整的房间,房间的墙上还有扇小窗户。没有其他的光源。戴安娜不知道比起光亮来幽暗是不是更方便审讯,不过最后她还是决定,就让白天的自然光做她解释真相的盟友吧。于是她命令墙壁放大窗户,直到明亮的阳光照亮看屋子的每个角落。

戴安娜叹了口气,坐在软胶质的沙发上。正日坐在了她的旁边,伊阿古微微倚靠在墙上。沙利恩在屋子中间放了一把椅子,另一名工作人员(bid告诉她这是一级警司阿夫拉姆·卡瓦)把萨芙带了进来。

一看就是个典型的棚户区球体里长大的女孩儿,纤细修长的四肢,没劲儿把头很好地抬起来,稍微一动都会出一头汗。在警官的帮助下她才坐在了椅子上,而且不一会儿整个人就都在椅子上瘫软地蜷缩看起来。她的头发细密整齐,肤色是块状相间的棕黑色。她看起来就像个古董,不过年龄可能还没有戴安娜大。重力把她的脸拉成了老年人的样子。

“你好,萨芙。”戴安娜说,“知道我是谁吗?”

萨芙,哦她看起来就像一具疲惫的干尸,真的——下垂的杂色皮肤,肉汁色的眼睛下两个深深的眼袋。不过戴安娜还是发现,尽管重力让她疲惫异常,但这个姑娘某种程度而言还是很有魅力的。她的目光直接,长鼻子的线条也很好,尖尖的下巴看着很结实,下巴尖的形状干净利落。是个漂亮姑娘。她眨了眨眼,恐慌,或者是疲惫,已经占据了她的身体。

戴安娜又重复了一遍问题:“知道我是谁吗,萨芙?”

萨芙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哭了起来,“哦,小姐。”她哭道,“哦,小姐。”

戴安娜很清楚,是crf增强了她的情绪反应。这也是给仆人服用crf的缺陷之一。自然,这能让他们对你忠心耿耿,而且不会影响人体的绝大部分功能——但crf确实会放大人的情绪波动,而且见鬼的是他们的主动性和决断力都给弄没了。

“你认识勒隆,萨芙?”

“认识的,小姐。”

“有人杀了他。有人砸碎了他的脑袋,就像那些闹革命的棚户区泡泡里会发生的事一样!”

哭泣、哭泣、哭泣。

“是谁杀了他,萨芙?”

更多的断断续续的哭泣。

“不知道,小姐,我不知道,小姐。我怕死了,我还小,我好害怕,我不想——我不能——哦,小姐,哦,小姐!”

“有点麻烦。”伊阿古抱着胳膊低声说,“在这种重力下,她要怎么举起那么重的锤子呢?她连自己的脑袋都立不起来。”

“萨芙。”戴安娜说,“他们说是你杀的。为什么他们会那么说?”

“他们说我的坏话,小姐,就因为我爱阿金特家,爱乌兰诺夫家。”

“他们告诉我说你恨他,恨勒隆。是这样吗?”

“勒隆和我是同乡,小姐。他是个坏人。就在我们做好准备要到地球上来服侍您的时候,他曾经要把他的——我对您说不出那个词,小姐,太可鄙了,他要插进我的——我说不出口来,太可鄙了。哦,小姐!”她又哭了起来,“我打心眼儿里爱您,小姐!请您不要对我失望!”

这可是个重磅炸弹,戴安娜花了一点时间消化,“你是从哪个

球体里来的,萨芙?”萨芙止住哭泣,“那里名叫西米尔,小姐。”

“你刚才指控说,那个被杀的人是个强奸犯?”

“他是个坏人,非常非常坏的人。”

“你知道是谁杀的他吗?”

萨芙只是哭泣着摇了摇头,“他是个坏人,小姐!我爱您——我爱乌兰诺夫!可他——他的心里没有那种爱。”

“不爱我们吗?”戴安娜被吓了一跳。从反应来看,萨芙也被吓了一跳,“不是的小姐!他当然爱您了。他体内的crf和我们其他人一样多!可crf,当然。”她呼哧着鼻子,咳嗽了一声,然后继续道,“crf只会让你忠于一组人,不是两组。他恨乌兰诺夫家!他是个可怕的家伙,是个坏人,恐怖分子,无政府主义者,废法论者——他曾经说过,他想把乌兰诺夫法系撕成碎片。”

“他是因为这个被杀的吗?”

萨芙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他是个可怕的人,小姐。”低声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又哭了起来。

一条bid消息提示打扰了戴安娜。可她查看消息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没有消息。等一下,怎么回事?她集中注意力,结果又听到了信息提示声。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一只黄蜂!真真正正的生物,头顶着墙面,想要破墙而出。戴安娜着迷地看着那黄蜂。没有什么能让那生物气馁,它只是一次次地飞向窗户。戴安娜探出身子,用bid放大那只昆虫。黄黑相间的条纹让它看上去就像一只卡通版的老虎,铁砧状的脑袋,密合的黑色小球组成的眼睛。翅膀挥动迅速,即使用bid的最慢速度播放也看不清翅膀的运动。她把bid的焦点对准黄蜂的头部——卷曲的、天线一般的触角。砧状的脑袋,真是个怪物。

“它们会蜇人的,小姐。”伊阿古在房间的另一头说,“您不会想要靠近它们的。”

戴安娜瞪了他一眼,“萨芙——萨芙——告诉我:是谁杀了勒隆?”

“我觉得这是正义,不是谋杀,小姐。我觉得他是个坏人。我得说他活该。”

“那些警察——他们说是你杀的他——是你杀了勒隆吗?”

但萨芙的回答只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和自我怜悯的眼泪,以及一连串听不清是什么的咕哝。戴安娜厌烦了,于是就结束了询问,一级警司阿夫拉姆·卡瓦把萨芙带了出去。

“看起来勒隆死了她挺高兴的。”戴安娜评论道,“你觉得呢,伊阿古?”

“我觉得,小姐。”那个不是家庭教师的家庭教师说,“是我亲自审查的这二十名仆人。我和两位阿金特女士一起面试了他们,得出了结论。他们都是您和伊娃小姐的私人随侍。我们对他们的道德品行审查得非常细。”

“你觉得审查程序不可能漏掉革命者和谋杀犯?”

伊阿古右侧的眉毛由“一”变成了“へ”。只有右边的“!”左眉还是原来的样子。这把戏可真不错。他经常这么做,可是不管戴安娜在镜子前怎么练习,却从来都模仿不来。

“好吧。”戴安娜承认道,“如果他不是革命分子,为什么萨芙要那么说他?为什么要那样败坏他的名声?不,不用你回答……不用回答。再带个仆人进来,我要继续询问。”

“需要我先把黄蜂弄死吗?”正日问。

结果,询问仆人真是无聊透顶。不是一般的无聊,而是彻彻底底的无聊透顶。到处都是眼泪,男人女人,男孩女孩,人人都哭得一塌糊涂,好像最近很流行哭鼻子一样。人人都像背书一样反复保证自己对阿金特家族不变的爱与忠诚,这一切都是因为恐惧,因为高涨的情绪,说到底都是因为crf。基本上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过滤掉越来越多的沮丧和表忠之后,戴安娜收集到的情报基本上只有两类。一方面,有些仆人——bid提供了那些仆人的名字、个人信息、技能指数、协调能力、胎记以及疾病保险精算等等信息——那些仆人认为勒隆是个坏人。问到具体问题时他们都说了同样的话:他是个恐怖分子,无政府主义者,废法论者,他恨乌兰诺

夫家,以及体制内的一切法律制度和秩序。有些人(曼托里尼、塔帕纳特和费伯)还指控他是个色情狂,强迫其他男女和他进行性行为。

另一方面,其他仆人的故事完全是另一个版本——潘四、迪格里斯和奥多兰杜这几个人尤甚。按照他们的说法,勒隆是个思虑缜密的好人,简直就是个太空圣人。根本别提什么恐怖活动,还有以他那么低的地位推翻乌兰诺夫统治什么的,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体制内的法律规则上,而且他还致力于曝光别人的不忠诚行为。这些人的说法倒是能解释他的死因。

“他被杀前正要揭露她的背叛和革命行径。”一个名叫达奇的仆人说。

“她?”

“萨芙!您询问过她吗?她骨子里就是个叛徒!看看她的眼睛您就明白了!”

“阿金特家族的叛徒?”

和之前一样,一说到这种话题仆人们就本能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不,不,不。”她说,“没人能背叛您,小姐。”接着眼泪就又突然冒了出来,“那不可能,小姐!想想我都觉得心疼,想想都疼!”

“那你的意思是——背叛乌兰诺夫的叛徒?”

又等了好久,哭泣才减弱成可以听懂的话语,“对!对!她就是伊甸园里的蛇,她就是毒蜘蛛。她恨法律,恨制度,恨秩序,所有让整个太阳系免受战争侵害的优良品质她都恨。她就是杀人犯!”

“勒隆被杀前正要举报她,是吗?”

“对!对!所以她杀了他。她之前就干过,只不过这次成功了。”

“可是——”戴安娜又看了看bid,好提醒自己这名仆人的名字,仆人们看上去都差不多,“可是,达奇,他之前为什么不举报?在你们都下来之前,他有几周的时间可以这么做的呀。”

达奇眼中的迷惑毋庸置疑,“可他是个好人。”她说,“是萨芙杀的他,我已经告诉警察了!”

站在门口的伊阿古忽然插了个问题:“你听说过杰克·格拉斯吗?”

这个问题立刻起了作用。达奇睁大了眼睛,黝黑的脸上立刻失去了血色。她睁大了眼睛瞪着伊阿古,就好像伊阿古是血肉制成的魔鬼一样,“杰克·格拉斯?”她重复道,“他可是——无法无天的魔王。”

“他去过你们的球体吗,达奇?”

“不,从没有!对,他确实四处在活动!但我从没有见过他——没见过。他们说他能杀死体制内的任何人,说他要推翻和谐法治的乌兰诺夫政权!”

“如果他能杀死体制内的任何人。”戴安娜尽量理性地说,“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把乌兰诺夫家族干掉,那不直接就完事儿了嘛。”

说出来之后,戴安娜才意识到,大声说出这种话实在是个惊人之举。如果说听到杰克·格拉斯名字时的达奇被吓了一跳,那么看到有人居然能大声说出这种话的达奇简直就是目瞪口呆了。干掉乌兰诺夫家族——造出这样的句子似乎都是件可以引来执法机构的事。

“不可能!”达奇倒吸一口凉气,“没人做得到!”

一级警司阿夫拉姆·卡瓦带走了达奇,然后又带进来了另一名随侍——卡娜。戴安娜的bid显示了卡娜的基本信息,但没有解释为什么才二十一岁她那干硬的头发就都变成了老成的银灰色;也没有解释她右眼上的那道看起来像下士肩章一样的人字形旧伤是怎么来的。关于后者,戴安娜的感觉是,她那随侍顺从的表象下隐藏着一颗好斗的、不好控制的心。卡娜毫不犹豫地盯着戴安娜的眼睛,不像其他那些仆人,她在问询中并没有哭。不过对于是谁杀了勒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是她干的。”

“谁?萨芙吗?”

“就是她。她以前就干过,在眩晕机里。”

“在什么里?”戴安娜问。

“在——”女仆故意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念到,“眩——晕——机,小姐。”戴安娜的bid弹出了解释:

//大型离心机,可以模拟重力环境,在仆人被由失重状态送入标准重力状态前增强其骨骼肌肉//。

出于好奇,戴安娜又查看了更多的相关数据。除了基本原理外,这机器和戴安娜熟悉的机械都不一样。这机器大得很,而且没有任何文艺装饰。看起来仆人们需要成天到晚地待在这种旋转笼子里。因为一直在快速旋转,所以机器里还有护栏和盥洗室,不像戴安娜用的那种机器。按照介绍,在里面呕吐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在(根据统计)开始和结束的时候。死亡率在0.07~0.15之间,具体取决于装置的不同。骨折发生率在0.35~0.45之间,但大多数都是很容易医治的那种。

戴安娜问:“她以前是怎么干的?”

“小姐,您以前见过眩晕机吗?”

戴安娜笑了起来,“今天之前我连听都没听过!”

“哦,小姐,在那里面想要害人的话办法可多得很。佩德罗就是死在那里面的。”她的脸色更暗了,她眼皮的内侧——眼球与脸之间那一小块可以从外面看到的肉——是黑色的,就像涂了睫毛膏一样,这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深情款款。

“谁?”

“佩德罗是勒隆最好的哥们儿。他俩好多年前就是朋友。不过佩德罗在眩晕机里适应重力的时候弄断了脖子。这可是个沉重的教训。”

“那么说——勒隆最好的朋友在他下来这儿之前死了?”

“对,死了。”

戴安娜看了看伊阿占,“是这样吗?”

伊阿古查看了一下自己的bid,也许他没有,只是在回忆,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来,“脖子断了,对。”

“意外吗?”

“这种引力适应装置确实会发生意外,小姐。”伊阿古说,“有时候意外是致命的。”

“不过,是有人杀了——呃,他吗?”

“您是说佩德罗·格雷纳丁,那个来自西米尔棚户区的仆人吗?”

“对,就是他。”

伊阿古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当然,我们作过调查。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是谋杀。要说有问题的话,最多也就是没有尽快上报而已。如果他们——我是说机器里的那些仆人——如果他们立刻按响警铃,那么他也许还有救。不过等到被发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他已经脑死亡了。”

“他们为什么没有立刻报警?”戴安娜追问道,“上帝啊,那可是条人命呢!”

“也许他不那么受欢迎。”伊阿古含糊地暗示道。

“他非常受——欢——迎!”卡娜哼了一声,瞪了伊阿古一眼。她又回头看了看戴安娜,畏缩了一下,眼睛也湿润了起来,“我的意思是,小姐——”她说,“没有别的意思——不过他确实是个好人,勒隆也是,他们都不该死。”

“你——”这个问题刺激得戴安娜心里痒痒的,肾上腺素水平也嗡嗡地上升了——她可是调查员!不论多下作的问题都可以问!——“你和佩德罗有性关系吗?”

卡娜一脸惊恐,然后立刻羞得低下了头,“哦,小姐。”她用羞怯的声音说,“小姐您怎么能问这种问题呢!”

“你有吗?”

“小姐,您一定得理解我们的世界是怎么回事,作为棚户区球体长大的孩子——您生活中所有的那些高标准的道德、纯洁、善良和秩序,阿金特家族所有的那些优良品质,在我们那种地方都是很难保持的。阿金特家族就像神一样闪耀着光芒!可是在我们的球体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就当你承认了。”戴安娜说,很高兴自己找到了(她认为的)一个关键点。不但关键,而且还是成人的!不过,反正再过两周她就十六岁了,“你和勒隆也是?”

卡娜没有说话。

“明白了。”戴安娜冷冷地说;尽管表面上一副不赞同的样子,但她心里其实高兴得要死。这可是个关键,对不对?她又冷不丁地试探了一下,“后来,他也和萨芙有性关系,对不对?勒隆?”

卡娜抬起头看着她,睁大了眼睛。那表情既像是震惊于戴安娜错误的断言,又像是震惊于她深刻的洞察力。戴安娜并不清楚到底是哪一个,于是她继续施压道:

“是不是这样?是不是因为性嫉妒——你是不是因为勒隆和别人上了床而杀了他?”

“不是。”卡娜倒吸一口凉气,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她看起来很疑惑,还是愤怒?是愤怒吗?是因为被发现了而愤怒,还是因为被不公正的指责而愤怒?

“勒隆和……”戴安娜想不起那个名字了;她迅速在bid里过了一遍今天的询问,“勒隆和萨芙去储藏室偷欢,你跟着他们进了屋,然后杀了他。”

“不是!”卡娜叫道,“我不是杀人犯。而且您的意思是说我——我——我做了那种我都说不出口的事——那种行为?在这种重力下?”戴安娜这才看明白了她脸上的表情:是难以置信。

最终,戴安娜把所有仆人都问了一遍,不过最后五个问得十分简略。收集到的数据里冗余水分太多,尽管戴安娜像个著名侦探一样进行完了询问,消化吸收了获得的信息,但这并没有让她变聪明多少。大约一半的仆人认为勒隆是个恶魔、叛徒、恶霸、强奸犯、革命分子,总之是个极为可恶的人,死得活该。另一半仆人则认为他是宇宙中善的化身,善良且忠于阿金特家族(那是当然)与乌兰诺夫,体现了人性的正义。后一半仆人倾向于认为名为萨芙的随侍杀了勒隆。至于她是如何拿起一把那么重的锤子砸在勒隆头上的——以及勒隆当时为什么没有躲开——这就没人知道了。

“您已经询问过每个人了。”伊阿古说,“接下来呢?”

此时,询问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警察都很自觉地待在外面。戴安娜懒洋洋地躺在凝胶椅里,呼吸急促。

“还不算所有人。”她说,“我还没询问你呢。”

“我,小姐?”家庭教师说,他又换回了老式的大管家做派,“请容我提醒一句,我在谋杀前后的行踪已经被确认了,这样我就没有犯罪的嫌疑。”

“不是作为嫌疑人,伊——阿——古。”戴安娜慢吞吞地说,“你可真蠢。”

“我很乐意回答任何问题,小姐,当然了。”伊阿古很正式地回答。

“哦,别跟我甩脸子,老色鬼。我只想问问你政治方面的问题。”

“政治?”伊阿古重复道,“您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喜欢装糊涂,好掩饰你对这个家的重要性。”戴安娜说,“尽管我很年轻,有时候会犯傻,但我可不是蠢货。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呢——军师?”

伊阿古简直没办法忍住笑!甚至还轻轻哼了一声,这是他所能做的最接近于笑的动作了,“在您的moh双亲面前我可不会用这个词,戴安娜小姐。”他委婉地说。

“哦?”

“只有帮会才会这么说,您知道的。”

“那又怎么样?帮会可都是值得尊重的组织。他们在体制内的权力结构中有自己的位置,也是乌兰诺夫法系权力金字塔下的一个部件。”

“很正确。”伊阿古说,“数万亿人,绝大多数都住在贫民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那可是混乱、暴动和破坏的源泉。只有大量动机良好的不同的执法机构才能维持住秩序。帮会在权力结构中自有其地位,正如您所言。不过那可比阿金特家族的地位低好几级呢。如果不嫌使用公司的语言有失身份的话,您也可以用非执行董事称呼我。不过两位阿金特夫人可是对精确性很……”

“我们很优越,我知道。我们只是在乌兰诺夫家族之下,我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总有一天那会变成我们的家族;我的家族,我和伊娃的。”

伊阿古什么也没说,但很明显对于那种必然性他的信心并没有戴安娜所表现出的那么大。戴安娜透过清亮的空气和重力的迷雾看着他。

“怎么了?”

但伊阿古只是摇了摇头,带着微笑。

“这是个测验,我就知道。”戴安娜说,她忽然感觉很累,甚至都闭上了眼,但现在并不是睡觉的时候,“所有一切都是测验。我不怀疑我们的mohmie爱我们,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得是测验,是不是?就为了看我们是不是值得。真是——”她吸了口气,睁大眼睛,然后长出了一口气,“无聊!”她叫道,“无聊,无聊,无聊。”

“您想问我政治,戴安娜小姐。”伊阿古说,“我可以这么跟您说,对于像您这样的人来说,您的家族是数万亿人组成的统治体制中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而您是您家族最重要的成员之一——对于您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政治。对于伊娃小姐来说也是如此,不论她花费多大的精力逃到最遥远的深空去进行她那深奥的天文学研究。您在岛上的出现也是政治。”

“你觉得有人会袭击我们家?”

“是的。”

“从哪个方向?”

“从某个另外的moh家族。”他说。

戴安娜忽然感觉自己的肚子被打了一拳,她想到了自己和安娜·唐克斯·余的非法通信。可安娜是永远也不会背叛他们的爱的。而且也没有人知道这事儿——她的家人不知道,安娜的家人也不知道。就连伊阿古也不知道她曾发过信息,所以很难想象有敌人会通过那个追踪过来。

“哪个家族?”她问。

“还不确定。也许是阿布里塞多家,也许是余家。”

听到那个名字,戴安娜的心微微颤了一下;就像完美的寂静之间飞过了一只苍蝇。战栗过去了,战栗总是会过去的。真是愚蠢啊(她知道这很愚蠢),她和安娜所分享的爱并不在此时此刻,而是长久无间的。这种爱人类几百年才能遇到一次。而他们甚至连对方的真人都没见过!

“我明白军队为什么会……”她低着头,好掩饰眼中的湿润,“我是说,我明白为什么阿布里塞多家族会觉得他们有机会打败我们。他们也有自己的情报搜集系统——没有我们的有效,当然,也没有我们那种和整个体制内人口的整合度。但至少他们也有。可是余家?”(就连说出这个家族的名字都会让她的心跳加速!)“摧毁我们的情报能力对运输巨头能有什么好处?他们根本没有可以取而代之的东西。乌兰诺夫能容许他们吗?这个局怎么都是输的嘛,不是吗?”

“分析得很对,小姐。”伊阿古说,但他的语气很尖刻,“不过这个分析忽略了某些方面的情况。首先,还把moh家族看成是单一技能的集合体已经过时了。我们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情报搜集和解决问题了,阿布里塞多家族也不仅仅是在操纵军队,孔家也不只是依靠税收。”

“你说我们?”伊阿古的用词让她有些不爽。

这时,她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景象,她看到伊阿古脸红了。或者,至少可以说,伊阿古的脸颊上出现了两坨红晕,持续了几秒钟,然后消失了。伊阿古直视着她,说话的语调还是那么平淡,但戴安娜看得出来,自己刚才的话刺伤了他。

“您说得对,小姐。”伊阿古冷冷地说,“我不该在言谈中把自己当作是您moh家族的一员。我不是,我只是个仆人——一个家庭教师。不过,我相信您会容许我给您的分析进行一些润色。乌兰诺夫治下的和平来之不易,只有乌兰诺夫法系的严刑峻法才使之得以维持。仅仅是执法就已经消耗了他们大部分的能量。其他五个家族对他们没有任何人身依附,对于更低级的公司、民兵、警察部队、帮会、教派、社团或者宗教来说就更没有了。我认为,这些实体是互相保持良好的关系还是一个吃掉另一个对乌兰诺夫家来说没有什么区别,除非这种冲突威胁到了乌兰诺夫法系,以及整个家族的地位。如果没有进入全面战争,他们通常是不会管的。不过一旦变成战争,他们就有了出手干预镇压的理由。事实上,从历史来看,乌兰诺夫家族只害怕一件事。”

“人民起义。”戴安娜轻声说。想到自己刚才羞辱了伊阿古让她觉得有些害羞,因为尽管又老又怪又丑还满脸褶子,但戴安娜确实还是挺喜欢伊阿古的。而且伊阿古的忠诚也无可挑剔。

“就是这样。参与人数的不同会带来可控度的不同。”伊阿古说,“不过直到最近,他们——乌兰诺夫家族,以及他们之下的moh家族,家族之下的公司,以及各个实体——都还各归其位。贫民窟里人满为患,确实,不过他们内部纷争不断,自身存在大量不同的派别。而且贫民窟的生活是不稳定的,如果任何棚户球体显示出明现的暴动倾向,只要随便弄破一个杀一儆百就好了。”

“你说得好像外科手术一样!”

“事情就是两害相权。”伊阿古回答,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现实的大量死亡,还是革命后更大规模的死亡。不过情况已经不同了。”

“怎么不同了?”

“乔德女士昨天吸引了您注意力的那三个字。”

“超光速?”戴安娜说,“不可能实现的超光速?”她大笑了起来,“我猜这样余家为什么会感兴趣就说得通了。超光速运输对他们来说可是一条全新的生财之道!还有阿布里塞多家:军队显然很有兴趣让他们的军舰跑得更快。比可能的更快。”她拍了下大腿,“他们以为我们知道那个秘密!他们以为我们有!毕竟,我们就是信息啊。所以他们才突然之间就想要毁掉我们吗?哦,我知道他们很久之前就想毁掉我们了,不过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个威胁突然间变得现实了。”

“如果这种技术成为现实的话,不确定因素还有很多。当然您说得也对,它能带来巨大的财富。”

“也许足够刺激一个moh家族挑战乌兰诺夫的霸权?”

“小姐!”伊阿古叫道,“按照乌兰诺夫法系的规定,说出这种话都是叛逆轻罪。”

“好啦,好啦。我可不想煽动革命。不过这也是需要担心的,对不对?如果有那种技术,为了讨论方便我们先假设它的成本相对比较低……那么整个游戏规则就变了。平民们肯定都会蜂拥到遥远的恒星系统去,跑到乌兰诺夫家鞭长莫及的地方。孔家想收税都收不上。”

伊阿古凝视了戴安娜好几秒,然后说:“确实如此。”

“伊阿古——我们真的有超光速技术吗?”

“所谓的‘我们’,小姐,您是指阿金特家族吗?”

戴安娜安慰起了伊阿古,“好啦好啦,你这个多愁善感的老家伙。我不是故意要让你感觉被排斥了的,你知道的啦。你也是家族的重要一员,尽管你的基因不一样。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们有吗?”

“没有,小姐。”

“没有那项技术?还是没有能把我们引向那项技术的信息?”

“都没有,小姐。”

“我们当然不会有了!”戴安娜得意洋洋地说,“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物理法则是不会允许的。可是别人都相信我们有?”

“确实有一些线索暗示——”伊阿古谨慎地说,“制造这种设备的有关数据存在于某个地方。”

“在贫民窟,当然了。这就慢慢能说得通了,这大概就是老乔德的目的——如果杰克·格拉斯(跟我念:革命煽动分子)手里有超光速引擎的设计图,暴力革命的可能性就会大得多,成功的可能性也会大得多。这二十个随侍在岛上着陆的时候,你和他们接触过吗?”

“接触,小姐?”

“对:听取汇报,检查工作之类的?”

“他们是和我一起下来的,是的。我,还有其他很多人。我之前和他们打过交道,而且——是的,我确实去过仆人房,就在犯罪发生前的那晚。”

“然后呢?”

伊阿古看了看她,“然后什么,小姐?”

“有没有什么可能会帮我解决这个所谓谜团的信息可以告诉我,亲爱的老师?那里的气氛紧张吗?你有没有撞到他们吵架,或者一个人威胁要杀掉另一个,反正就是诸如此类的事?”看到伊阿古摇头,戴安娜又补充道,“他们有没有小声讨论超光速?”她注意看着伊阿古的反应,可是——在出人意料的脸红之后——伊阿古一直小心控制着自己的举止,不吐露任何多余的信息。

“那么杰克·格拉斯呢,有人提到他吗?有没有他的影响存在?”

“这些问题可都不甚高明啊,是不是,小姐?尤其是对您这么——天才的人来说?”

戴安娜瞪了他一眼,“哦,我想我今天已经询问过足够多的人了,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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