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不赊上次是从南天门上的天,西天门他是第一次见。西天门同样是卡在两山之间,两面高山千仞,雷云翻滚,翻山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西天门城墙高达二十余丈,比赵国悲歌城的城墙要高出整整一倍。别的不说,光攀墙的云梯就极难打造,二十余丈的云梯,扶手若太细,那么长,一晃就断了,若太粗呢,可又太重,别说竖上城墙,便想搬动也非易事。没有云梯,又拿什么来攻城?
天门,便是赵炎最后的倚仗,最后的一张牌。
看着西天门高耸的城墙,所有的尸莲兵都忍不住张嘴惊呼,有那脑子一时不开窍的,竟然拜了下去,刚好,屁股翘起,正利于军官皮鞭问候。
颜如雪也有些发愁:“不愧是天门,果然高大,便是云州遗族的飞云关也比它要矮得多,这个可怎么攻?”吴不赊却是成竹在胸,“嘻嘻”笑:“容易。”令强弩掩护,将柴草堆在城墙下,放起火来。
天门是最后的依托,赵炎也非常紧张。尸莲军一攻城,他便亲自上了城头,先是命令不停放箭,看了一会儿,发现尸莲兵不是架云梯爬城,而是人手一捆柴,他可就糊涂了,干脆下令不必放箭,且看吴不赊玩什么花样。结果尸莲兵把柴草堆在城墙下,就那么放起火来。
“放火?他们以为这西天门的城墙是木板做的?”傻看半天,再无花样,赵炎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城头上赵军也跟着笑,这么堆起柴草烧城墙,也确实是太滑稽了。
“魔族从来不善于攻城,我大赵的城,只要稍微坚固一点儿的,尸莲国就从来没有攻下来过,何况这是天门,是比悲歌城还要高上一倍有余的西天门。攻打这样的城墙,魔族想都不敢想,所以才会闹这样的笑话。大家用心防守,只要不被魔族高手钻了空子,天门安如磐石。”
似赵炎的才智,这个时候自然知道趁势鼓励军心。赵军一路残败,一直败上了天,确是人心浮动,军无斗志,见了尸莲军这般可笑的举动,再听了赵炎的话,果然又重新振作起来。
不止是赵炎和城上的赵军,便是城下的尸莲兵也迷糊着。魔族士兵虽然大都无脑,可也不全是傻子,火烧城墙,谁都知道起不了作用。不过吴不赊从白手起家到直杀上天界,一路行来,百战百胜,几近神迹,尸莲军除了崇拜还是崇拜,再疑惑,也没人敢问。不明白?明白你就是王了,傻问什么?搬柴就是,军中大抵是这种声口。
西门青青也迷惑,不过她跟吴不赊还不是太熟,不好问,其实若换成其他事她也问了,只是眼前这事,怎么说呢?傻得过于简单,她反而不好问了。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样,越曲里拐弯的,越多人问,你若是直通通地傻呢,反而没人问了,尤其当做这傻事的人还站在神坛上的时候。
颜如雪没这个顾忌,不过她是非常了解吴不赊的人,不相信吴不赊会做那种明显的傻事,可她又看不透,忍不住悄悄问吴不赊:“你到底在玩什么鬼花样啊?”
这话先前问过了,后果很严重,只是她没长记性。吴不赊“嘿嘿”笑:“那夜不是玩了好多个花样吗?没记清楚?”这人就没个正经,颜如雪白他一眼。她穿着男装,俏丽中更添三分英气,这一眼,便又在英气里带上了妩媚。吴不赊顿觉腹中一热,骨头都软了三分,涎脸笑道:“要不你现在跟我进帐去,再玩几个花样出来?”
这么大白天的,关键是西门青青还在不远处站着,颜如雪怎肯跟他进帐去,瞪他一眼,俏脸却已是霞光遍染,知道跟这厚脸皮说不下去,干脆不理他了,自跑去跟西门青青说话,且看着就是,不论吴不赊捣什么鬼,最终反正要现形。
吴不赊下令将所有的柴草堆放在百丈左右一段城墙处集中燃烧,西岳府带上来的干柴还嫌不够,又去两边山上大砍树木,在火边烤得半干后投入火中,总之是决不许有一刻熄火,火只能大,不能小。
除了堆柴烧火,吴不赊又下令把左边山上一条山溪堵住,砌一个坝,坝下挖一条水道,一直通到焚烧的城墙下。
炙天的大火一直烧了十天十夜,烧掉的柴差不多都够砌一座西天门了。烧成的灰烬堆成了近十丈高百丈长的一座山,可以想象烧了多少柴。效果就是,那一段城墙的砖基本上被烧红了,赵炎先还小心翼翼,烧着的那一段城墙也布了不少士兵,到后来就不行了,整段城墙就像个大砖窑,隔得老远就热浪蒸人,直接站上去,眨眼就是烤猪。赵军不能站,尸莲军也不可能上得来,除非尸莲军是铁打的。事实上,尸莲军除了不断添柴,并没有趁着火势突进城来的打算,到后来赵炎实在是迷糊了,只令人时刻盯着,看吴不赊捣什么鬼。
第十天夜里,吴不赊又取出吹牛袋,让吹牛袋给火山鼓风,尸莲军则加油添柴。这一夜好烧啊,感觉中,仿佛天都被烧红了,赵炎的心也被烧焦了。他能感觉到吴不赊马上就会有动作,却就是猜不出来,不住磨牙:“这个妖孽,他到底要做什么?”
天渐渐亮了,吹牛袋又吹了一阵,太阳跃出天边的一刹那,吴不赊下令开坝放水。
砌坝的时候,是一层泥一排树这么层层砌上去的,树上拴了绳子,得到号令,一千尸莲兵拉了绳子一齐发力,大坝一下就被拉垮了。积了七八天的山溪水便如解了笼头的马驹子,撒着欢往下奔。说马驹子其实不太形象,水量大,河道深却不宽,逼窄的浪头至少有五六丈高,声势颇为吓人。
水坝离着城墙有两三里,但山势陡,水量大,水流也就特别急。几乎是一眨眼间,浪头就撞上了烧得通红的火墙,但闻“轰”的一声巨响,热浪腾空而起,形成一个极为巨大的白色气柱,盘旋而上,几达千丈,远远看去,便如一条飞速爬升的白色巨龙。
蒸腾的气浪不但往上攀升,也往两边炸飞,极短的时间内,整个西天门都被白气遮住了,而且气浪的温度非常高,灼热逼人。吴不赊虽然早有准备,但也没想到气浪会这么大,一些尸莲兵撤得不够远,顿时被烫得鬼叫连天。城头上的赵军更是惨呼声一片,不过在水与火相交的轰隆爆响声中,他们的叫声微不可闻。
吴不赊、颜如雪几个远远看着。好半天,西门青青才骇然道:“真想不到,水撞上火,竟然爆出这么大的响声。”但她还是没有明白,“吴大哥,你先烧一堆火山,又拿水浇熄,是什么意思啊?莫非你是想用那些热气烫死他们?可是……”
“不是这样的。”颜如雪摇摇头。相对于西门青青这种五谷不分的世家贵女,她这个云州遗族的圣女接触的东西就要多得多。她这会儿也明白了:“水与火,最是相克。打铁,烧红的铁条放进水里,铁便可以变成钢,这叫淬火。石头呢,烧得透了,再一遇水,就会酥化,就是石灰。”
西门青青美丽的大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城砖都是石头的,先烧红再这么一遇水,那就都化成灰了?”
“就算不会都化成灰,至少表面那一层是酥化了。”颜如雪一脸敬佩地看着吴不赊,“哥,这个法子实在是太奇妙了!你是怎么想到的?我也见过听过不少攻城的法子,这种却还真的从来没听说过。”
这个法子当然不是吴不赊想出来的,是他脑中某一个妖怪的记忆,不过这会儿他当然不会说出真相。他摇头晃脑地道:“世间攻城,或造攀高之物,如云梯之类;或制撞击之器,如撞车之类;又诸如地道啊什么的,花样用尽,其实都是走了偏门。世间之器,有利如水火者乎?天门再高,遇水火必开。”
得,他还“乎”上了,酸啊,但两个女孩子绝美的眼眸里漾着的,却是满满的钦佩。
她两个明白了,城中的赵炎也终于明白了,傻呆了半天,突地头一仰,晕了过去。被手下救醒,赵炎只吐出三个字:“去天都。”
坝中水尽,改回原先的水道,温度降下来,爆响声渐熄,水汽也慢慢散开了,现出城墙来。被强大的水流一冲,先前烧成堆的木灰都冲走了。露出来的那一段城墙,却再不是先前的城墙。先前的城墙,青黑、结实、厚重、雄浑,就如一条强壮的汉子;这会儿呢,城墙完全变了形,整体扭曲了,开着几条大口子,有些地方直接倒塌了——壮实的汉子已经老去,背驼了,牙豁了,颤颤巍巍,不要推,风大点儿都能将其吹倒。
虽然看得非常清楚,所有尸莲军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结实厚重的天门,怎么被火一烧水一浇,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几十万双眼睛看着,无人吱声。
“傻愣着做什么?”吴不赊在花逐天屁股上踹了一脚,“平时不是你叫得最凶吗?冲啊,用马踹,把城墙给我彻底踹翻。”
“好咧!”花逐天这才清醒过来,点一万精骑,排着队往那段城墙处猛冲。
那一段城墙,倒塌的只有一两处,虽开了好几条大裂缝,整体上,勉强还是立着的。尸莲兵先还有些怀疑,可马蹄子往上一踏,却是一踏一个洞,城砖已完全酥化了,几百只马蹄子一踏,城墙轰然倒塌,天门,破了。
赵炎逃了,五万赵军大部分投降。这仗实在没法子打了,这样的手段,太逆天了,赵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
吴不赊却又搞笑,允许赵军投降,却下令不收缴他们的武器,就让他们在前开路。他对领兵的赵将道:“你们做前锋,若有天兵天将拦路,是其他人领军呢,就给我杀过去,若是赵炎领兵呢,你们也可以回过头来攻击我,只要你们不怕死就行。”谁都知道天兵打不了仗,赵炎手中也再没了军队,拿什么领军,又领的什么军?这其实是白送给赵军一个人情,投降的赵军自然兴高采烈地应命。
军行五日,一个天兵也没碰着,吴不赊颁下严令,不许骚拢天界百姓,行则整队,宿则入营。他这时威望空前高涨,尸莲军上下一体凛遵,一路行去,秋毫无犯。天界百姓先还惊慌,魔界打上来了,天界要遭劫了,哭天喊地,结果屁事没有,慢慢又安下心去。天界商业特别发达,有那胆大的,甚至做起了尸莲军的生意,当然,最初只是试探,甚至就是撞上的。铺子没来得及关门的,魔族军官拿了东西,竟然还给银子,而且价钱给得非常高。于是就有人试着主动觅生意,结果生意好得出奇。一传十十传百,顿时就传开了,做生意的蜂拥而来。
尸莲军从赵国一路掠来,个个有钱,乡巴佬进城,见到什么都稀奇,偏偏还不还价。这下疯了,尸莲军离着天都还有一半路程,天都城里的生意人已经喊开了口号,六个字:钱多,人傻,快来!
这是吴不赊乐于见到的,更是颜如雪乐于见到的。颜如雪一直担心,尸莲军大闹天界,即便有吴不赊管着不大开杀戒,但掳掠淫辱女子肯定是免不了的。天界的女孩子对下界来说,就是仙女啊,如果被尸莲兵凌辱生下成千上万的红毛绿眼小兽人来,那不仅天界受不了,整个人类世界全受不了。吴不赊虽然手掌两国,雄兵百万,可一旦在人、神、仙三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终究是个麻烦。这会儿收起刀兵谈生意,银子人人爱,神魔一家亲,那是最好。不过想想,却又实在可笑,又觉可悲。神界仙界,平日人模狗样,把魔族视为死敌,下界百姓若与魔类、妖类稍有交往,便当作异类往死里收拾,可自己又如何呢?魔族上了天,刀子威胁下,银子诱惑下,天界之人还不是学哈巴狗,讨乖卖巧地摇尾巴!
这日前军来报,有天界商户路边献礼。这几日,求见吴不赊献礼讨好的人不少,吴不赊本不想见,但那人说是有重宝,吴奸商现在虽手掌两国,却不改奸商本性,一听说是重宝,当即叫带过来。献宝的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手中捧一个红色的木盒子,大小和颜如雪用的梳妆盒差不多,看上去颇为沉重。这胖子捧得很吃力的样子,到吴不赊面前拜倒,便要打开盒子,远处忽传来一声厉叱:“吴大王小心!”
居然是西门柔的声音,吴不赊抬眼看去,远远的,一个女子疾飞而来,正是西门柔。她飞得太急,衣服紧贴在身上,胸前双乳高耸如峰,吴妖王情不自禁就在心底赞了一声。
西门柔却又叫了一声:“不要让他打开盒子。”
可惜她叫得晚丁,那胖子手一抬,已掀开盒盖。盒中一物,模样古怪,形如纺缍,中多小孔,像个去了皮的丝瓜瓤子,又像一个小型的蜂巢。
那物见风即长,眨眼便有丈许高下,小孔跟着长大,形如八卦,中间有物钻出来,活的,是蜂。这东西竟然真的是个蜂巢,一蜂露头,万蜂齐现,蜂巢里刹那间便钻出无数只蜂来,“嗡”的一声,如一团黑雾炸开。
若换了其他人叫,吴不赊几个立马就闪开了,偏偏是西门柔叫。这人身份尴尬,先前灰溜溜走了的,怎么又会在天界现身呢,而且还出声示警?因此无论是吴不赊还是颜如雪,听到叫声不是开跑,而是抬眼认人,这就错过了时机,再想跑时,已是万蜂齐现。
以吴不赊、颜如雪的身法,蜂是追不上的,问题是,吴不赊还未起步,蜂已展翅欲扑,却是闪避不及。还好,颜如雪这云州遗族的圣女经的事多,反应奇快,手去腰间灵犀袋里一掏,一物丢出,正是混元七星旗。混元七星旗见风即长,刚好迎着蜂群展开,一荡,把恶狠狠扑过来的蜂群一下子全扫了开去。
颜如雪不但掏出了混元七星旗,还掏出了苦海青莲叶,七星旗把蜂群一荡开,苦海青莲也已展开。颜如雪左手牵了西门青青,右手牵了吴不赊,跳上青莲叶,跟着跳上来的还有一个,不用说,自然是颜如雪的贴身尾巴驼玉儿。
那蜂巢里的蜂多得不可想象,一群群往外拥,晃眼间,天上地下,到处是嗡嗡乱飞的蜂群,天地几乎都被遮蔽了,实在不知有多少。吴不赊几个下有青莲叶,上有七星旗,蜂群近不得身,尸莲军却是苦了。那蜂见人就蛰,一时间惨叫声一片。尸莲军多是百战余生的勇士,刀剑断骨也不过哼上两声,可被蜂一蛰,立时滚倒在地,惨呼不绝,可见这蜂毒性之烈。吴不赊一见,扬声急叫:“全军散开,远离蜂群,多点火把,见蜂就烧!”
他扬声吐气,声震十数里。蜂群中心处的尸莲军多被蛰伤,远处还未波及。尸莲军都是骑兵,立时打马散开,各点火把,火把一成了线,蜂群倒是不敢下扑,稍抑其势,但离得吴不赊最近的数千尸莲兵大都受了蜂蛰,却是爬不起来。这些人多是小四儿所率铁卫,也包括小四儿,脸上、手上各被蛰了一下,瞬间就肿了起来,一双手肿成了两个大馒头,至于脑袋,见过年猪没有?供桌上胖胖的年猪头,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吴妖王近年来着实经了些事,可看了这情景,也自惊心,自己也还罢了,若是颜如雪、西门青青被蛰上这么一下,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蜂群一出,西门柔也不敢过来了,远远站住,混元七星旗展动,她看不清楚,情急大叫:“青青,你们有事没有?”
她不叫吴不赊、颜如雪,却叫西门青青。西门青青以前其实最黏这位姑妈的,只是西门紫烟这件事上,西门柔做得不地道,西门青青心里恨了她。这会儿听得西门柔叫她,话中情急,心中一暖,明媚的眼睛在吴不赊脸上溜了一下,动了动嘴唇,终于开口应道:“我没事,管你自己就好。”
“没事就好,这是天王蜂,绝毒无比,不可大意。”西门柔话里提醒,声音里却带了一丝喜气,显然西门青青肯应她,让她非常高兴。
“天王蜂,好霸道的名字。”吴不赊看颜如雪。颜如雪摇头,显然没听说过,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对付。却听西门柔叫道:“你们能动不?往东去,占上风位。我来对付这天王蜂。”
这什么天王蜂如此之多,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不知道她有什么办法对付,占上风位更是奇怪,要占上风位做什么?难道要放火放烟?这时也来不及问。颜如雪纤指捏诀,左手指着青莲叶,右手指着混元七星旗,同时向东方飞去,但蜂群却死缠着他们不放,青莲叶飞行又慢,竟是无法甩开。
吴不赊叫道:“西门夫人,这蜂群太恶,没办法甩脱,你用什么法子对付这些恶蜂,不一定要我们占上风位吧?”西门柔似乎沉吟一下,道:“那你们想办法掩住鼻子,若闻奇臭恶心,千万运功强忍,不可呕吐。切记,切记!”
什么叫闻得奇臭不可呕吐啊?呕吐能吐死人吗?而且奇臭是怎么回事?对付蜂群,烟熏火燎都是好办法,实在不行,花香也可诱走,她难道独辟蹊径,竟是要用臭东西来熏,那也太独门了。
吴不赊几个心下奇怪,都瞪大眼睛盯着西门柔。西门柔取一物出来,像是一个小小的花盆,放在地下,又取一物,竟是个水壶,在花盆里浇起水来。吴不赊看得好笑:“这是干吗啊,栽花引蜂?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太慢了。”
话音未落,那盆中绽出一点绿芽,却是见风长,眨眼便长出丈许高一根绿枝,顶端略粗,远远看去,像一支绿色的笔,饱含了墨汁。西门柔突地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举动,扔了水壶,飞身后退,仿佛那花枝是天王蜂。便在她后退之际,花苞绽开,一花怒放,边开边长,只是一晃眼,便长得有桌面大小,丈许高下,花分七色,艳丽至极。如此巨大的花,而且如此的美丽非凡,从所未见,吴不赊几乎都看得呆了。
西门青青却猛地惊呼出声:“尸莲花!是尸莲花!”
“尸莲花?”吴不赊大是奇异,“尸莲花没这么大吧?我在尸莲国见过尸莲花,远没这么大,也没这么漂亮。”
“尸莲国的那什么尸莲花,我听说过,只是长在古尸嘴里,所以叫尸莲花,其实不是尸莲花。”西门青青一面解释,一面就掩住了鼻子,一脸的厌恶惊慌:“这花才是尸莲花,花开时,发出如死尸腐烂般的臭气,所以才得了一个尸莲之名。”
“花开会发出臭气?”吴不赊只知道花开有香气,散发臭气的倒是头一次听到,而且这花这么漂亮,怎么会发出臭气呢?例如西门青青这样的美人,怎么可能是臭的呢?
“是的。”西门青青却是肯定地点头,,“而且奇臭无比,闻到的人,无不作呕,而且只要一呕起来就停不住。体质虚些的,往往活活呕死,便是体质强的,止呕后也要大病一场。”
这时那尸莲花越发开得鲜艳了。虽然西门青青说得恐怖,吴不赊仍是忍不住去看。西门青青却是急得连连顿足:“臭姑妈,这次被她害死了,闻了这个尸臭,以后再莫想要吃东西……呕……”离得远,气味其实还没飘过来,不过小女孩子想象力丰富,想到那股臭味,竟是先作起呕来。
“妹子莫慌。”颜如雪一笑,“我这里有几粒千年雪莲子,妹子拿一粒放在鼻端,任那尸莲花再怎么臭,也是无碍的。”
“千年雪莲子?”西门青青大喜,“太好了,太好了!这雪莲子正是尸莲花的克星,姐姐我爱死你了!”兴奋之下,竟抱着颜如雪“啵”地亲了一口。
“疯丫头。”颜如雪笑着从灵犀袋里取出一个玉盒,里面有十来粒莲子,均大如鸽卵,泽若明珠,盒子一打开,一股清香便弥漫开来,沁人肺腑。
西门青青取了一粒放在鼻端,薄薄的上嘴唇翘起来,白玉般的脸颊上显出两个圆圆的酒窝,俏皮又可爱。吴不赊看了一眼,心下竟是一跳,慌忙错开眼光,心下暗叹:“小妖精,长大了不知会迷死多少男人。”
偏偏西门青青眼光尖,竟就捕捉到了他闪烁的眼神,“咯咯”娇笑起来。她不知羞,吴不赊的老脸却红了。颜如雪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下:“小精怪,少作怪了。”拿了一粒雪莲子递给吴不赊,就势在他手上掐了一下。她拧西门青青那一下只是作个样子,掐吴不赊这一下却重,吴不赊心底大叫冤枉。
天王蜂虽被七星混元旗拦着蛰不到吴不赊几个,却始终围绕不去,但尸莲花一开,那股浓烈的尸臭传来,天王蜂便全被吸引了过去,落在了花上。真是怪了,花香能引蜂,尸臭竟然也可以,可为什么不见蜜蜂去叮真正的死尸呢?看来这尸莲花的臭味另有一功,该是“臭香”。
远远近近的天王蜂全往尸莲花上飞,实在太多,远远看去,尸莲花已经不见了,仿佛是一座蜂山,满满的全是天王蜂。
眼见蜂净,颜如雪收了七星混元旗,吴不赊还担心天王蜂再飞过来,急要叫人点火去烧,西门柔却过来了,道:“不必。尸莲花是天王蜂的克星,尸莲花在,天王蜂绝不会飞开的,吸了尸莲花中的尸毒后,天王蜂会很快死去。这天王蜂乃是异种,酿的蜜为天界绝品,倒是可惜了。”
“幸亏夫人赶来,否则今天咱们这亏就吃大了。”不论西门柔以前做过什么,至少今天这情得领,吴不赊抱拳作谢。西门青青却又嘟起了嘴:“倒还真是巧。”小丫头性子异变,先前暖了一下,这会儿又冷了,生疑呢!
西门柔不以为意,说了原委。原来那日知道吴不赊就是尸莲王后,她气沮神消,可她天生不是甘于沉寂的女人,而且还要为儿女打算。尸莲王既然是吴不赊,赵炎也就丁点儿机会没有,赵炎答应扶她儿子做下一任西岳帝君的话也作不得数了。她这样的世家之女,从小受的教育,万事都有可能,只要竭力去做,唯有别人的施舍靠不住。吴不赊灭了赵炎后,不会有什么好处给她的儿女,那她就要自己去争取,当即便又易容回去。赵炎虽控制了西岳府,到底西门柔才是西岳府的女主人,轻易便混上山,再又上了天。
十九王子登位后,天龙、天羽两卫散灭,护卫天宫的是五千赵军精锐,领军的却是西门家的心腹,就是那个西门憨。这不稀奇,各大世家,培植心腹安插在各个阶层,以维护本家族利益,这种做法天经地义。西门柔掌握了这一支精锐,再又联系上十七王子。十九王子初登天帝之位,根基不稳,暂时还没有清洗各派力量。十七王子虽被圈禁,支持他的那一批力量却还在,再有了西门柔掌握的这支精锐,顿时就有了翻盘的本钱。先还不敢动,西天门雄险,万一吴不赊打不进来呢?十七王子吃了一回亏,血的教训,不肯轻动。等到西天门被打破,赵炎逃回天都,跟在身边的不过百余名败兵,十七王子再无畏惧,当即发动兵变,拿了赵炎和十九王子,自己坐了帝位。至于这天王蜂,是兵变前赵炎派出来的,兵没了,想靠这蜂来阻止吴不赊大军,西门柔得到消息,就立马赶了来,却是刚刚好。
她说了半天,西门青青一张小嘴儿还是嘟着。拿了赵炎是个事,及时赶来收了天王蜂也是个情,可对西门青青来说,西门柔在西门紫烟那件事上的无情,才是她恼恨的根源,根不消,其他一切枝节全不起作用。
西门柔七窍玲珑,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眼光在她脸上溜了两下,转到吴不赊脸上,道:“我来,还有两件事,一,紫烟那件事,我有不对,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大王你还做了尸莲王。”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道,“以紫烟的美色,哪怕她就是在昏睡中,尸莲王见了也绝不会放过她。如果紫烟已经被尸莲王污辱了,那么就算拿到春晓救醒她,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她还愿意活着吗?所以当时赵炎说要以春晓引吴大王入彀,我才没有反对。”
她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不过西门青青的嘴还是嘟着的。西门柔又道:“二,其实没有春晓,紫烟也不一定就不能醒转来。”
“什么?”这话出口,吴不赊、颜如雪几个颜色齐变。西门青青嘴也不嘟了,一步就蹿了过去,拉着她胳膊道:“姑妈,你有办法吗?”
“死丫头!”西门柔掐了她一下,道,“我西门家的女孩子中间,秘传着一个咒,这个咒就叫千梦。”西门青青一愣:“千梦咒?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树上摘下来的,又不是西门家的,自然不知道。”
“姑妈!”西门青青猴到西门柔身上。
“好了,好了,骨头要被你缠散了,以为还是小时候啊!”西门柔笑着揽住她,凑到她耳边道,“鬼丫头,你还小呢,到你初潮来后,才会告诉你。”西门青青脸一红,不问了。西门柔道:“千梦这个咒,是当年一个叫七姑的祖婆传下来的。七姑当时喜欢上了赵国的大王子,但大王子被诬失宠给流放了。二王子逼婚,家里人也逼她,七姑没有办法,便服下千梦草,让自已昏睡过去,睡前运灵力许下咒愿,除非大王子回来,吻她的嘴唇,她才会醒来。”
“哇!”西门青青满眼放光,“太浪漫了!这位祖婆真了不起。”
“七姑一直昏睡了半年,她不醒过来,二王子自然没法子逼婚了。半年后,二王子失宠,大王子回来了,知道了这件事,亲吻了七姑的嘴唇,七姑果然就醒来了。于是这个咒就一代代在西门家的女孩子中传了下来。”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不过这个咒虽然叫千梦,但并不是服了千梦草就一定会许下千梦咒,而紫烟去尸莲国之前,吴大王还生死不明,所以我……”
她话没说完,西门青青已经大叫起来:“一定许了的!一定许了的!我姐当时就说过,吴大哥一定会没事的,她是真心喜欢吴大哥。她有难,肯定会盼着吴大哥去救她,然后用最真诚的爱吻醒她。哇!太让人感动了!吴大哥,快,快,快去把姐姐吻醒来。”十几岁的女孩子,亲啊吻的,又喊又叫竟然半点儿不脸红,吴不赊大是叹服。世家之女,教养果然不相同,不过他心中也是怦怦跳,有一种急不可耐的感觉。
赵炎既然被擒,十七王子登位,再去天都城就没意义了,加上还有西门紫烟的事,吴不赊即刻回军,在双阳城,刚好迎上接西门紫烟回来的车队。西门紫烟仍是安详地睡着,但肌肤似乎已不若先前的光泽,很明显,生命正在慢慢离她而去。
西门青青两眼含着泪,急不可耐地催吴不赊:“吴大哥,你快亲吻姐姐,快点啊!”猛然想起一件事,闭上眼睛,“我不会看的,放心好了。”
西门紫烟是否许下了千梦咒?即便许下了,千梦咒又是否管用?吴不赊都有些怀疑,心中本来颇为凝重,被她这么一闹,倒是笑了起来。看着西门紫烟绝美的睡颜,他轻轻祷道:“紫烟,如果有幸,我真的是你心中喜欢的那个人,那就请一吻醒来。我发誓,终我一生,绝不相负。”祈祷完毕,他俯下身去,在西门紫烟唇上轻轻一吻。
西门青青说不看,其实却是眯着眼,看吴不赊亲了一下抬起头来,西门紫烟却仍旧没醒,可就急了:“啊呀,这么亲一下不够的。我发现你真是小气死了,多亲一会儿,重重地亲……啊!姐。”
就在西门青青的唧唧歪歪声中,西门紫烟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