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小婷一身真气激荡,令急射而来的怒箭、暗器震偏震飞或反弹回去,反而伤了敌人自己。
当小婷破网而出后,便出手直取罗总,即使不能一掌拍死他,也要将他活擒过来,以威慑其他贼人。小婷以为这个罗总,就是一切事件的幕后指使者。
当小婷在网中震飞了强五时,罗总已呆住了,见小婷破网而出,更是惊得心胆俱裂,小婷直取自己,吓得他就地一滚跳开,才险险躲过了小婷这一掌。左右两名刀手立刻举刀向小婷劈来,护着罗总逃走。这两个刀手哪里是小婷的对手,小婷轻轻就将他们全打发掉。再一看,罗总一边狂奔逃命,一边大喊放箭。小婷一纵而起,出指凌空封了他的穴位,令他一个筋斗翻倒,再也不能跑了。这时,已有几支怒箭向小婷飞来,小婷披风一抖,将这几支箭全部反弹了回去。接着小婷身如幻影,一下跃进了射手中间,掌拍袖飞,转眼,这六名弓箭手尸横戈壁滩,弓毁箭断,没一个人能幸免。
逼使小婷痛下杀手的是,这些弓箭手对自己的威胁太大了,他们躲在暗处,远远地偷偷地向自己施冷箭,箭镞上又淬有毒,一不小心,就被射中。汉朝大将军霍去病西征到这一带,在胜利后班师回朝时,就是不小心中了敌人的毒箭,以致一代名将,英年早逝。
在地下宫殿练武时,老爷爷就是以这一事件提醒小婷,哪怕有盖世武功,一时大意,就会付出血的代价,甚至生命。自己刚才还是大意了,才掉进了敌人的网罗中,自己怎么也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小婷在干掉这伙弓箭手后,运气凝神倾听,察看还有没有暗藏的敌人。她发现这伙从地下冒出的敌人,原来是在这一望无际又无任何遮拦的戈壁滩上,在一些不显眼的骆驼刺下,挖了一个个小洞藏身的,所以才没有引起自己的注意。
小婷倾听了一会,没有听到任何人的气息,仍不放心,施展轻功,在机关四周又走了一圈,留意一些骆驼刺下是否有不寻常的变化。的确再没有敌人了,小婷才放下心来,拾起敌人丢在地上的一口弯刀,朝给自己封了穴位不能动的罗总走去。罗总见她走来,一脸的惊恐之色。但小婷却看见那个给自己掌力震飞、废了一身功力的强五,挣扎着在地上爬行想逃走。小婷对这个贼人是恨透了,她先不去理睬罗总,身形一闪,出现在强五的面前,冷冷地问:“你还想逃走吗?你怎么不扒了我的衣服,吊起来示众了?”
这个心狠手辣的贼人给小婷废了武功,一只手臂又给震得筋骨寸断,想拼命一搏也不可能了,像废人似的瘫在地上,问:“你,你,你想怎样?”
小婷问:“你说,我想怎样?”
“好吧,你最好给我一刀,让我痛快死去。”
要是在以往,小婷绝不会去杀一个已成废人、全无反抗的贼人。但她太恨这个贼人了,问:“我在网里时,你怎么不一刀给我一个痛快死去,要那般折磨和凌辱我,连死后也不愿放过我?”
“你,你,你想怎么处置我?”
“你不是要我给你一刀吗?好,我现在就给你一刀。”小婷拿起刀在他大腿上划了一下,痛得这个贼人大喊大叫起来。
小婷说:“你叫喊什么?我才给你一刀,还没有将你一颗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哩。”随后又说,“你这颗心不必看了,一定是黑得发臭,看了会坏了我的眼睛。你就好好躺在这里,等到夜里喂饿狼吧。”小婷凌空一掌朝他拍去,又将他拍飞到几乎干涸的河滩上去,再也不去管他的死活,朝罗总走来,问:“你想怎么死?”
罗总叹了一声说:“在下也不祈望女侠饶命,只求女侠赐在下一刀,让在下早一点死去,解脱痛苦。”
小婷说:“你以为我会轻易让你去死吗?”
“你要怎么折磨我?”
“你不是要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吗?我别的不会,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怎样叫在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好办呀,我将你绑在马尾上,叫马拖着你走,一直拖到西湖小镇上去,到时,你就是不死,也会脱一层皮。”
“你,你,你怎么这般狠心?”
“比起你来,我已经是心慈手软了。不过,你要是愿意老实回答我的问话,我可以放过你,饶你不死。”
“要是在下不愿回答呢?”
“那我只好在你身上划一刀,再问一句,不答,又再划一刀,直划到你愿意回答为止。你想不想先试试我两刀?”
“你要我回答什么话?”
“说!是谁出那一千两黄金,令你千方百计要活捉我?”
罗总不出声了。
“哦?你不愿意说?那我先在你脸上划一刀,将你一张脸划花了,再划其他地方。”说着,小婷扬了扬手中的弯刀。
“你,你,你别划。”
“你愿意说了?”
“在下要是说了,你真的放过了在下?”
“我虽然是个女子,但也懂得江湖一诺千金的规矩。”
“是鲍公公。”
“鲍公公?是哪一个鲍公公?”
“就是镇守肃州的监军大人鲍公公。”
“是他?”
“在下不敢说谎。女侠,你不该得罪了鲍公公,将他的宝贝侄儿打成重伤。”
小婷不由相信了。的确,只有鲍公公才与自己结下了这么大的仇怨,也只有他才出得起千两黄金。自己也曾一度疑心是这姓鲍的所为,只是没有证据,现在姓罗的这么一说,回想起来取监军印信的好心的军爷,临走时也悄悄告诉自己,一路上要小心。两下一对证,果然是这姓鲍的太监了,问:“他出千两黄金,要买我的脑袋?”
“是,他要求将女侠活捉交给他,活捉不了,死的也要,总之,他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婷一掌拍开了他的穴位,同时也废去了他一身的武功,说:“现在你可以走了。”
罗总呆住了,尽管他的武功不及怪叟、幻影手、雾里飞,也是定西猴手下的高手,武功在其他人之上。现在废去了武功,比打杂的下人也不如。他问:“你废了我一身的武功?”
小婷说:“你为了这千两黄金,甘为姓鲍的卖命,害死了那么多人,我不去废去你的武功,对死去的人公平吗?”
“女侠不是答应放过在下么?”
“是呀,我答应放过你,不会杀你,却没有说不废去你的武功呀。现在你手脚完好,像常人一样,只是没有内力,不能言武而已。难道你还想保留武功,继续为姓鲍的卖命?走吧,我已经对你是够宽容的了。这样,你对死去的人的家属也有个交代。还有,你去对那姓鲍的太监说,叫他洗干净脑袋,等着我去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罗总无言,艰难地爬上一匹马背走了。但他还是骗过了涉世不深的小婷,保护了定西猴,将远在千里之外的鲍公公推了出来。
小婷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想:这个为贪图千两黄金的人,经过这一连串的惨败,人员几乎皆尽,现在只剩下他孤单一人,还废去了一身的武功,量他今后再也不敢来犯自己了。小婷所以没将他干掉,是因为他当时对自己心存幻想,想收自己为他用,没有立即杀了自己,从而让自己在网中能争取时间,凝聚一身的功力,震破了罗网,从鬼门关跃了出来,反败而胜。
经过一连串的交锋,先后击败了三大高手,用智用力,杀散了群匪,小婷的确付出了不少的一精一力,现在总算告一段落,透出了一口大气。她望望天色,日已黄昏,西坠的红日特别殷红,挂在天地之间,戈壁滩上残一陽一如血,战马悲鸣,一片战后尸骸遍野的悲壮场面。
小婷在黄昏中打量前路,要去的西湖小镇,还有三四十里路程,要是骑马,恐怕赶不到了。小婷想了一下,干脆弃马不用,施展轻功赶路,不用半炷香的时间,在暮色苍茫里便出现在西湖小镇,立即投店住宿。
西湖小镇,是茫茫无际戈壁滩上人烟不多的小镇,也是瓜州最西边的一个小镇,再往西走,方圆千里之内,绝无人踪,那是一块死亡之地。
小婷以为西湖小镇是坐落在湖边的小镇,不但有碧波荡漾的湖水,还有绿树成一陰一的湖岸街巷,景色一定很美很迷人,要不,干吗叫西湖小镇?可是到了西湖小镇后才知道,小镇根本没有湖泊,连个小水洼也没有,甚至敕勒河流到这里也不见了,一条浅浅的河流,完全渗到地下。可以说敕勒河流到这里便终止了,直到往西几百里外的地方,敕勒河才时隐时现从地里冒出来,但已不是河流,或者是一段湿地,或者是一段水洼,就是湿地或水洼也不是经常有,不时在戈壁滩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婷感到有些迷惘,怎么自己昨天在远处望见这一带有一片碧水如茵的湖泊呢?后来她向店小二打听,才知道这是戈壁滩上的一种幻觉,一些不知情的人,往往向这些湖水跑去,累得人疲马倦也赶不到,甚至渴死在戈壁滩上。戈壁滩上的幻觉,同沙漠上的海市蜃楼不同。海市蜃楼中有人有景有城市楼阁,但不久便消逝,一切恢复正常。而戈壁滩上湖水的幻觉,却永远出现在你前面不远的地方,不会消失,令口渴不止的人穷追不舍,直至渴死在戈壁滩上。只有到了日落黄昏后,这湖水也在远处消逝了,只有满天的星星月亮,和漆黑的夜空。
小婷听了不禁凛然,幸好小风子叫自己带上水囊,千万别离开敕勒河朝别的方向走,不然,就极易在戈壁滩上迷失方向。
小婷投店住下后,仍保持高度的警惕。在西湖小镇住了一夜,幸而没有什么事发生。可是在与西湖小镇相隔六十多里的望杆子小镇上,也是小婷击败了怪叟的地方,定西猴却紧张极了。一直等到深夜,才见到神情沮丧、身子虚弱、狼狈不堪的罗总单人匹马回来,身边没一个随从。定西猴罗九爷一见他这副神情,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知道他们不但没有将怪病女侠活擒,甚至所有埋伏的人全完了。
定西猴所以在望杆子小镇住下来,没连夜赶回定西城,就是仍抱一线幻想,希望自己的本家兄弟、能干的总管家,能用机关活捉了小婷,就是活捉不了,弄个死的回来也好,不但可以向鲍公公有所交代,自己也可以安枕无忧。现在看来,什么都完了。
当定西猴听完罗总讲述当时的情形时,怔了半晌问:“她不用她那把宝剑,就震破了那刀剑不入的罗网?”
“是,我看得清清楚楚。她与强五对掌震飞强五后,双臂一震,便破网而出。当时我真给吓坏了,不知这女妖哪来这一股不可思议的神力。”罗总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接着说:“是了,江湖上传说她有一种怪病,男人碰不得,现在看来果然所言非虚。”
“这跟她的怪病有什么关系?”
“九哥,她这种怪病,男人一碰,就会发作起来,体内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正因为强五鲁莽与她对掌,令她怪病发作,从而震破了罗网,令我转眼之间,功亏一篑,,坏了大事。”
定西猴又呆了一阵:“看来我不该派强五这傻牛去协助你。”
“九哥,现在说什么也迟了。为以防万一,九哥还是先到外面避开,等这妖女离开了吐鲁番国境后,再转回来也不迟。我们再不能与这妖女作对了,连三大高手都一一败在她的手下,不是重伤就是残废,也再无力量与她为敌。我们死伤了那么多人,也算对姓鲍的有所交代。他要与妖女为敌,恕我们再无能为力,请他另请高明好了。我们总不能为了姓鲍的,连老本也赔光。九哥,我们还得留下一些力量,以防雪山圣女和沙州的飞天刀才是。”
定西猴不禁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我们再不能与妖女为敌了。我先去吐鲁番的葡萄沟住上一年半载才回来,这里的一切,由你打点了。”
“九哥放心,这妖女还不知道这一切是九哥所为,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她今后只会去找这姓鲍的,不会找九哥的麻烦。”
“你不担心这妖女今后会来找你?”
“九哥,我想过了,她不会再来找我了。她要杀我,早已杀了,也就不会废了我一身武功而放我走。再说,我已经成了废人,她杀我又有何用?”
是夜,定西猴交代了一切事务后,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望杆子小镇,带了一些武士和随从,扮成商人,取路而去葡萄沟,远远避开小婷。
小婷在西湖小镇呆了一天,直到日落黄昏,仍不见小风子到来,不禁有些担心了。小风子有江湖人的特点,信守诺言从不失约。他没有到来,恐怕出事了。
小婷在客栈里呆不住了,打扮成普通的汉家女子,走到镇口去张望。她的那件披风,在交锋中,为雾里飞那一口宝刀划开,再也不能用了,索性连江湖女子那一身劲装也不穿了,换上汉家女子的衣裤出门,反而没人注意。
昨天一连多次的战斗,死伤了那么多人的事早已传到了小镇上,人们纷纷相传。怪叟、幻影手之事没人去注意,反而是名震这一带的雾里飞,人们谈论得最多。人们传说这不可一世的马上英雄,败在了一位神奇的女子之下。他纵横戈壁滩上的三十六骑,往日是锐不可当,可是昨天一战,伤亡过大半,只剩下七八骑护着受伤的雾里飞落荒而逃,这不能不说是这一带的惊人大事。
人们纷纷猜测这位武功不可思议的神奇女子是谁。有的说是雪山的圣女,有的说是天山派的一位女剑侠,有的说是昆仑派一位女高手。总之她是骑着马飘然而来,击败了雾里飞后便飘然而去,到底是谁,谁也说不清楚。她有点像十多年前,红遍大漠的飞旋弯月聂五娘般的人物,所不同的是,这位神奇而又神秘的女子,是用剑而不是用弯刀。
小婷所以不为人注意,是因为她昨夜在掌灯时才进镇投宿,身上既无任何兵器,又没有骑马而来。何况她一早又换过了一身衣服,不但镇上没有几人注意,就连店小二也看不清她投店时的模样。
小婷转到镇口上张望,没见到小风子,却看见远远的道路上尘土飞扬。首先是四条佩带兵器的劲装汉子,骑着四匹健马飞奔而来。小婷不由怔了一下,暗想:不会是给自己废了一身武功的那个罗总死不悔改,又派一批高手前来找自己报仇雪恨?
小婷闪到道路边。随后,在飞扬的尘土中,看见一面迎风飘扬的大旗,旗后面是一列车马,伴着滚滚的尘土而来。小婷又思疑了,有这样明目张胆前来找自己寻仇的吗?小婷一下又看见了旗上的四个大字:“虎威镖局”,心中才明白原来是虎威镖局押着一队镖车来到这里了。
虎威镖局可以说是崆峒派属下的一个镖局,也是西北江湖上一个响亮的镖局,名声好,人手多,信誉佳。镖师们个个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有的更在武林中有一定的名气。它的总镖师,就是崆峒派门下的一位得意弟子郝天雨,不但武功一流,在江湖上的人缘也好,各地都有他的朋友。当然,它后面的靠山,是西北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崆峒派,也是中原武林中九大名门正派之一。山贼、草寇和各处的强梁都知道,要是惹恼了崆峒派的人,劫了虎威镖局的镖,崆峒派的人报复起来,是十分的惨烈,那是寨毁人亡,没一个幸存者。所以虎威镖局保的镖,没人敢染指,令托镖的人最为放心了。
小婷十分奇怪,一般虎威镖局保的镖,都是保到嘉峪关为止,不出关外的。怎么这次将保镖的业务,发展到关外来了?难道虎威镖局已打通了西域各国的关卡?不知虎威镖局这一趟走的是什么镖,是谁押的镖,目的地是何处?
但小婷知道崆峒派有一条极为严格的规矩:本门的弟子,绝不能学其他门派的武功,否则,轻则废其武功,逐出门派,重则断其手脚,永固山中。小婷虽然不是崆峒派的正式弟子,但已为崆峒派视为自己人,迟早都会成为崆峒派的正式弟子的。现在自己又练成了爷爷一身的绝技,也就是说,学了其他门派的武功,不知崆峒派的人会怎样处置自己?这就是小婷从地下宫殿出来之后,没有回崆峒山,而先去寻找小风子和寻找杀害自己父母仇人的原因。
所以虎威镖局的出现,特别引起小婷的关心。她在这支庞大的商队中,看见了押镖的人是郝天雨,也看见了徐镖师,害怕他们认出自己来,便闪到路边的人群中去。
小婷知道郝天雨非常不好说话,人也非常固执,他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得了。
其实小婷的担心是多余,事隔五年,小婷已从一个小丫头变成了美少女,就是思思小姐到来,恐怕也认不出现在的小婷了。
小婷在车队中,又看见那个波斯大商人哈里札,他前后有四名剽悍的刀客护卫。这个波斯人哈里札,可以说是虎威镖局的老主顾,每一次来中原经商,都是托虎威镖局保的镖。五年前,小婷在兰州见过他。当时神秘刀客盗去了他的一块汉玉,传说是文成公主佩戴过的,价值连城。那次害得自己和思思小姐也受到怀疑,几乎为崆峒派的高手抓了回去。
好一会,这支近百人的镖车马队全进了小镇。小婷仍不见小风子出现,心里更担心了。看来他一定在路上出了事,或者给什么事耽搁了,但愿他没有危险才好。
小婷看看天色,夜幕降临,镇上家家户户已掌灯,只好动身转回客栈。看来小风子今夜是不会赶来了。要是他明天还不出现,自己恐怕要转回去寻找他了。
回到客栈时,客栈已完全变了样,以往空荡荡的院子,现在放满了马和车,马嘶人叫唤,像一个热闹的圩场。客栈里所有的房间全住满了人,就连客栈的柴房也腾出来让人住。
西湖小镇只有这么一间客栈,平日居住的客人不多,现在一下涌来了近百人的商队,又怎不挤满?幸好这客栈有一处供客人专放骡马车辆的空地,不然,这支商队和虎威镖局的人,只好在镇边郊外露宿了。
小婷希望赶快回到自己的房间,别让虎威镖局人认出来。真是越穷越见鬼,越冷越刮风。小婷不想碰到虎威镖局的人,虎威镖局的人偏偏在她的房门口等候着她,这个人还是总镖师郝天雨。
小婷心中一怔,难道郝天雨已认出自己来了,特意在等候自己?
店小二一见小婷,连忙趋前两步,说:“尚小姐,那位客官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所以在这里等候你回来。”
小婷真正的姓,是复姓“上官”,全称应该是上官小婷才对。在这世上,除了崆峒派秦掌门人夫妇知道之外,就没人知道她的姓氏,就连思思小姐也不知道,只称她为小婷,就是小婷自己,也习惯所有人称她为小婷。在一般人看来,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不应该有姓。只有地下宫殿那位怪老人,在传授武功时,问了她的姓氏。
及至她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在投宿住店,要登记客人姓名时,只说姓肖名婷。从凉州一直到肃州,用的都用肖婷。到了西湖小镇,她感到一天下来一连交锋三四次,杀死杀伤了那么多人,为避免人注意,不再用肖婷了,便取了自己姓氏的一个字。可是百家姓上没有“上”这个字,便取其谐音 “尚”,登记的姓名是尚小小,因此店小二便称她为尚小姐。小婷昨夜投店时出手大方,一下就给了店小二一片金叶子,不但自己要一个房间,更包下了隔壁的另一间客房,以备小风子今天的到来。
对店家和店小二来说,谁有钱谁就是大爷,所以店小二对小婷便十分恭敬了。
小婷问:“跟我商量什么事?”
郝天雨这时也走了过来,对小婷拱拱手说:“尚小姐,在下听店小二说,小姐昨夜多包下的一间房间,似乎还没有人住,不知小姐能不能让出来,让在下的人住一夜?”
“哦,你要我让出那一间房间来?”
“望小姐方便,至于房金,在下愿双倍奉还。”
本来这事不必总镖师郝天雨亲自出面,打发一个镖师来说已经够了。但郝天雨为人十分警惕,从西安接这趟镖,一直护送到了这小镇,一路上听闻江湖上出了一个武功十分惊人的怪病女侠,杀了不少地方恶霸,惩治了不少地方流氓,更击败了江湖上有名的大漠双鹰,招惹了肃州监军鲍公公,心中十分惊讶:江湖上几时出现了这么一个不为人知、武功又如此厉害的女侠?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了。以怪病女侠的行为来看,似乎是一位侠道上的人物,更没听闻她有盗窃或滥杀无辜之事,本应放心才是。但他江湖经验丰富,不轻信人言。难道怪病女侠,是冲着自己这一趟价值不菲的镖车而来,故意干些侠义之事,令自己不防?
今天,他从定西城来到这西湖小镇,在路上听闻了怪病女侠单人独骑,杀败了戈壁滩上纵横南北、所向无敌的雾里飞和他的三十六骑之事。
郝天雨十分惊奇,不知雾里飞和伏击的人,与怪病女侠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怨,会有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郝天雨更到现场观察了一下,心中凛然。他自问,要是雾里飞和他的三十六骑以及众多弓箭手,要洗劫自己的镖,后果真不敢去想。说不定自己也必丧身戈壁滩上,逃生的没有几人。从现场观察,怪病女侠的武功不止是厉害,简直是高不可测,镖局中所有的镖师就是联手,恐怕也胜不了怪病女侠,哈里札身边的剽悍武士,也不是其对手。但愿这位怪病女侠,不是冲着这趟镖来才好。
所以在投店住宿时,听说一位年轻女子包下了一间至今没有人住的空房,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他担心手下的镖师和一些趟子手不知事情轻重,得罪了这位女子,便亲自出面了。
当小婷一出现时,郝天雨就以武林中人的目光,暗暗打量着小婷的举止。他看出小婷的一双目光中没有什么神蕴,身上也没有兵器,只是一般的汉家女子,不是武林中人,更不是自己心目中的怪病女侠,心中又是讶然。
小婷一听郝天雨想请自己让出那间为小风子准备的房间时,反而怔了一下,看来郝天雨并没有认出自己,也不是为试探自己而来,便放心了。
郝天雨感到小婷似乎犹豫了一下,连忙说:“尚小姐,在下只是住一夜,明天一早就走,要是小姐真的不方便,在下也不敢强求。”
小婷连忙说:“不不,看来我的那位亲戚今夜不会赶来了,你们要住,就住下吧,也不用加倍还我房钱。”
“在下多谢小姐。”
“大叔,你别多谢我,这房间又不是我的,是这店家的。你们明天一早,真的就走吗?”
“是,我们只住一夜,明天一早便要赶去沙州,绝不敢误了小姐的亲友住宿。”
店小二立刻将那空房打开。不久,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姐,带着一位佩剑侍女,到小婷隔壁的空房住下了。小婷一见,更放心下来。初时她还担心是郝天雨等人住下,会给自己带来一些不方便,原来住的是位小姐和她的丫环。
这位小姐一住下,便过来拜谢小婷。交谈之下,才知道这位小姐是郝天雨的女儿郝彩云,自幼练得一身好功夫,更擅长崆峒派的剑法。她生性好动,想在江湖上走动,增广见闻,要求父亲带她出来走这趟镖。郝天雨也感到女儿武功不错,就是镖局中的一些镖师,武功也不及她,带她出来走动,不但增广见识,也是自己的一个好助手,所以便带她出来走这一趟远镖了。说不定今后镖局,也会交由女儿打点。
郝彩云虽是小姐身份,却没有千金小姐的娇矜。到底是江湖儿女,热情、大方、豪爽。她有程思思小姐那一股的英气,却没有程思思小姐那一种好胜逞强的蛮气,性格随和多了,对人也有礼多了。
小婷过去也知道郝天雨有一位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儿,但从没见过面,郝彩云是一直住在西安虎威镖局的总局之中,极少上崆峒山。眼前的郝彩云,对人热情、大方、有礼、随和,就感到有一种亲切感,真正是他乡遇故人,交谈起来,也就十分投缘。
郝彩云从父亲口中知道,她住的房间,是小婷让出来的。父亲也对她说,这位女子不是一般的乡下人,而是一位通情达理的江湖女子,你应该去拜谢她才是。
彩云听父亲这么说,讶异地问:“她是一位江湖女子?那她是一位练家了。不知她的功夫怎样?”
郝天雨说:“看不出。”
“什么?爹,你是行家,还看不出?”
“从她眼神看,似乎没有什么内力,但她却手脚敏捷,步履轻盈。”
“爹,她不会是江湖上卖艺人,学的是一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吧?”
“不不,你千万不能这样看。江湖上龙蛇混杂,奇人异士不少,不少绝顶高手,往往是深藏不露。你去拜谢她,千万不可得罪了。”
“爹,女儿怎会去得罪人的?她让出房间给我住,我要感谢她才是。”
“你能这样,爹就放心了。爹对她,总有些思疑。”
“爹,你对她有什么思疑?”
“女儿,我们一路而来,听到不少人传说,江湖上近来出现了一位怪病女侠,武功十分的惊人。”
“爹,你思疑她是怪病女侠?”
“是有一点思疑。但从她的眼神中看,应该没有什么内功修为,就算她的拳脚功夫再好,也难以达到高手的境界,似乎不像怪病女侠那种武功莫测的惊人高境,只是一般江湖上的女子。不管怎样,你可不能去招惹、得罪了她。”
“爹,我知道了。”
所以,郝彩云不单单是来拜谢小婷,也在暗暗观察小婷。
可能是彩云与小婷的气质相似,年龄又相近,大家又同是江湖中的儿女,所以交谈几句之后,便感到十分的投缘,有相见如故之感,最后竟以姐妹相称,无话不说了。当然,大家都各有底线。小婷对自己的过去、学武的经历是绝口不谈,彩云也不敢多问。而彩云呢,也绝口不提镖中的货物,只说随父而来,到江湖磨练,增加见闻,结交一些江湖朋友,拜见一些武林前辈。在这方面,似乎彩云比小婷更天真稚嫩。
小婷从彩云的口中知道,虎威镖局这一趟镖是从西安出发,而且是波斯豪商哈里札,指名道姓要郝天雨亲自出马保这一趟镖,目的地是吐鲁番的都城。
小婷问:“妹妹,你们一路上没碰上山贼、土匪劫你们的镖吗?”
“有呀,我们从西安到平凉州的路上,碰上了一伙不知死活的流寇,想劫我们的镖车,一轮交锋后,全将他们打跑了,为首的匪徒,也给爹干掉。第二次,我们经过乌鞘岭时,又碰上了一伙蒙面山贼,想劫我们的镖,同样也给我们击溃打跑了,但我们也伤了一些趟子手和一位镖师。过了乌鞘岭后,就没人再敢动我们的镖了。”
“妹妹,这两次交锋,你有没有出手?”
“有呀,我还刺伤干掉了几个匪徒,救了两个受围困的趟子手,将匪徒劫走的一辆镖车抢了回来。”
小婷用羡慕的眼光望着彩云:“妹妹,我真佩服你的勇气,敢与这么多的山贼、土匪交锋。要是我,见到这么多的贼人,恐怕吓也给吓死了。”
“姐姐,你不是在笑我吧?说勇敢,我看姐姐比我更勇敢,敢单身出来。要是我,没有爹和众位叔叔伯伯为伴,也不敢一个人出来行走江湖。”
小婷说:“我也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也有人为伴,要是我一个人,打死我也不敢出门。”
“与姐姐为伴的人会不会功夫?”
“不会。”
“不会?那你们碰上了土匪强人怎么办?”
“跑呀,找地方躲起来呀。幸好我们一路上没遇上什么土匪强人。再说,我们没有值钱的东西,他们要抢,也不会来抢我们。”
“什么?姐姐昨天来到这里,路上没遇上土匪强人?”
“没有呀。”
彩云望了望小婷:“姐姐昨天从定西城来到这里,怎会没碰上强人的?”
“谁说我从定西城来这里了?”
“姐姐不是从定西城来这里?”
“哎,妹妹,你不会以为我就是那位单人匹马杀败雾里飞那伙强人的女子吧?”
“难道姐姐不是?”
“你看我像吗?”
“我不知道。”
“是不是你爹疑心我就是那位本事极大、功夫了得的女子了?”
“我爹是有点疑心,但没有肯定。”
“怪不得妹妹一到我房间,就四下打量,上下望着我。”
“姐姐,你不会怪我吧?这是我们江湖中人应有的小心,姐姐不是一样在暗暗打量我吗?”
小婷笑了:“妹妹,你真是一个天真老实的人,我要是那位什么女侠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苦苦在这里等候一天,等我那位亲戚到来,而是一个人上路了。”
“姐姐真的不是从定西城来?”
“我是从北面一百里的一个镇子来的,快到西湖时,我那位亲戚有事去了别处,叫我先来这里等他。谁知我足足等了一天,也不见他到来,我正在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姐姐,你打算去哪里?”
“去沙州。”
“去沙州?姐姐,那太好了,明天我们也去沙州,姐姐就跟我一块去沙州吧,不用等你的那位亲戚了。再说,姐姐也不用害怕路上碰着强人了。”
小婷迟疑了一下,心想:要不是为了这小风子,跟随镖局去沙州实在太好了,显然郝天雨他们根本没有认出自己来,用不着担心。可是又想到,小风子来到这里不见自己,不叫他更担心?便说:“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要是我的亲戚明天来了不见我,不叫他担心?我还是在这里等他的好。”
“姐姐,你请店家给你传话,说你跟随我们先去了沙州,叫他来沙州找你不好吗?”
“要是我先去了沙州,万一他不来,我去了沙州也没用,没法去找我要找到的人。这个人,只有我亲戚才认识,我不认识。”
“要是你的亲戚明天不来,姐姐怎么办?”
“我就再等他一天,再不来,我也只好转回家,不去沙州,以后再去。”
“姐姐去沙州找那人干什么?投靠他?”
“不,我是去讨债。”
“讨债?”
“是,他欠下我父母的一笔债,所以才去。”
彩云还想和小婷谈下去,但镖局派人来叫彩云用饭了,只好中断了谈话。彩云说:“姐姐,你和我一块用饭好不好?”
“妹妹不用客气,我已经用过饭了,多谢了。”
“姐姐几时用过饭了?”
“你们没有来之前,我已经用过了,所以才到镇子上走走。妹妹,你快去用饭吧,别叫你爹等着。”
“姐姐,那我告辞了。”
“妹妹请便。”小婷站起来相送。
是夜,小风子真的没有赶来,令小婷担心了一夜,幸好彩云也没有来烦她。从定西城到西湖小镇有一百多里,不但人累,马和骆驼也累了。从西湖去沙州,也有一百多里的路程,商队要是不一早动身穿越戈壁滩,恐怕天黑也赶不到沙州。所以镖局除了值班守夜的,其他的人一早都睡了。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虎威镖局的人,便押着镖车,护着商队的人,浩浩荡荡离开了西湖,往南而略偏西的方向,直奔沙州而去。小婷这时却在房间内凝神运气练内功。早晚勤练内功,小婷可以说是极少中断过,不论是在地下宫殿,还是在旅途中,都是如此。这时她一身真气浑厚,在武林中,可以说是少人能及。
小婷在房间练完内功后,又练了一会剑法。一套旋风舞剑法练完之后,便收敛一身真气,恢复了常态,略为休息一下,见窗外天色大亮,便开门出来。这时镖局的人早已走了,整座客栈,只剩下小婷一个住客,客栈变得清静多了。
店小二一见她出来,立刻交给她一封信。小婷有些惊讶:“这是谁给我的信?”
“小姐,是镖局郝小姐叫小人交给你的。她一早动身,不想惊扰了你。”
“多谢你了。”
“不敢,小人现在去给小姐打水洗面,准备早餐。还有,小姐这两天的房钱,郝小姐已为小姐代付了。”
“哎,你怎么要她为我付钱的?”
“小人不敢推辞。小姐。看来郝小姐为人顶大方的,她愿意交你这样一位朋友。”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是,小姐。”
店小二走后,小婷拆开信一看,信内容大意是这样:“尚姐姐:小妹一早动身,不敢惊醒姐姐清梦,不及面辞,留书代为告辞。小妹到沙州之后,有三两天的停留,望姐姐来到沙州,千万来探望小妹才是,小妹也在沙州盼望再见到姐姐,能再叙姐妹之情。小妹彩云拜上,敬请妆安。”
小婷读完了信后,不禁为郝彩云的热情打动了,自己能结识这么一位大方、热情的妹妹,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但又为彩云的天真担心了。她这么天真、热情,一旦在江湖上独自行走,极易为坏人引诱而上当。这个彩云妹妹,比自己更天真稚气,不知江湖上的人心险恶。要不是她与父亲同行,自己真要暗暗去保护她的安全了。
小婷梳洗后,用罢早饭,仍不见小风子到来。正所谓等人嫌久,憎人嫌丑,小婷从上午盼到下午,从下午又盼到黄昏,足足盼了一天,仍不见小风子出现。这一天的时间,小婷像过了一年似的。一些远道而来的旅客,都陆陆续续在客栈中住下,唯独没有小风子的身影。小婷从埋怨、急切的盼望,转变为心烦意乱的不安了。要是小风子这时在她面前出现,她准会大骂小风子一顿。小婷暗想:他到底出什么事了?是有事给人绊住在定西城不能脱身,还是在路上遭到强徒的抢劫而身遭不幸?要是这个混混在今夜里还不出现,明天一早,便要动身转回定西城,寻找他的下落了。
小婷正在不安地用吃饭时,蓦然听到店外有人叫马嘶的响声,心中不禁一动,不会是这个混混现在赶到了吧?她往店门口一望,只见店门口出现了一条汉子。这个风尘仆仆的汉子,是典型的西北道上刀客的打扮,左眼上还戴了一个黑色的眼罩,显然又是一个失去左眼的剽悍刀客,不是小风子。小婷不禁又失望起来,看来这个混混今夜里不会出现了。
这个剽悍刀客用他的一只右眼扫了客栈的大堂一眼。这个大堂,也是所有旅客们用饭的地方,摆了不少方桌,也有一些旅客在用饭,小婷是其中的一个,独占了一张桌面。这个剽悍的刀客,没人坐的空桌不去,却径自朝小婷走来,旁若无人般在小婷的对面,大模大样坐了下来,将自己身上的弯刀“啪”的一声,往桌面一放,沙哑着声吆喝店小二:“快,快给老子弄罐烈酒来,再来两碟上好的下酒好菜。”似乎这张桌子,没有小婷这个人似的。
小婷不由一怔,这是哪一条道上的剽悍刀客,这般的目中无人?干吗有空的桌子不去,偏偏要坐到自己的桌子?他不会是有意冲着自己来的吧?不禁问:“大爷,那边有空桌你不去坐,干吗要坐到小女子这桌子来?”
剽悍刀客说:“老子喜欢。”
小婷忍着气说:“既然大爷喜欢,小女子到别的桌去坐,这张桌让给大爷好了。”小婷又对店小二说,“小二哥,麻烦你将我的饭菜搬到别的桌面去。”
店小二早已感到这个单眼刀客来意不善,也暗暗担心,一旦打闹起来,生意就不用做了。现在小婷主动让出这张桌子,以避开这个恶刀客,是再好不过了,连忙应着:“是,小姐,小人马上给小姐搬过去。”
剽悍刀客喝声:“不准搬。”
店小二怔住了,小婷也一时间怔住了,问:“大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剽悍刀客朝小婷问:“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认为我不配与你同桌吃饭饮酒?”
小婷一听,这不是打横来吗?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显然,他是存心来找我闹事。小婷仍忍着,装成害怕的样子:“大爷,小女子怎敢瞧不起大爷你的?小女子只是……”
“你别只是了,那两三张桌面,你不能去,去了,恐怕也得给人赶回来。”
“又有谁会赶小女子了?”
“你听听,外面又来了一伙人,他们会对你更不客气,你还是跟我同桌吃饭的好。放心,我一根手指头也不会动你。”
果然,外面又是一阵人唤马叫,有十多位旅客骑着高头大马,涌到客栈投宿住店,一下将那三张空桌都占了。小婷不禁向这一伙不速之客暗暗打量。首先是四位佩带刀剑的武士,拥着一位神态傲然、睥睨一切的贵人进店。随后跟着进店的是一色劲装、佩带兵器的勇士。先是那位华服贵人和他的四名武士占了一张桌,十六名勇士占了其它两张空桌。店小二给单眼剽悍刀客送了酒菜后,便连忙去招呼这一伙客人了。小婷心想:这一伙人又是哪一路上的人马?商人不像商人,马帮不像马帮,更不是山匪马贼之类的人物,似乎是西域某国的王家贵族,因事而路过西湖小镇。
现在,小婷不想和这剽悍单眼刀客同桌用饭也不可能了。而这位剽悍刀客,似乎不屑去理睬这伙人一样,背着他们饮酒吃菜。至于其他的客人,都纷纷惊奇地打量这一伙人。
小婷一下看出,贵人身边的四位武士,几乎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而且其中两位,她还感到有些面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就更引起小婷的思疑了。
这位贵人,不但神态傲然,目光中还有一种逼人的威严。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所有的人,然后将目光停在小婷身上,小婷给他看得不自然起来。
突然,那单眼刀客轻轻地对她说:“小姐,在下有事先告辞了。在下的酒饭钱,烦请小姐代付。”说完,也不管小婷答不答应,起来飘然而去。
小婷本想说,我跟你素不相识,干吗要为你代付酒钱?可是这位刀客行动好快,转眼已不见了踪影。就是店小二也愕然,以为这刀客会丢下银两而去,谁知他什么也没有丢下,不禁叫起苦来,想追出去要债。小婷说:“你别追了,他这顿酒钱,算在我账上好了。”
小婷心中感到奇怪,这位单眼剽悍刀客又是什么人?他骤然而来,又骤然而去,来时那么横蛮,似乎要与自己过不去,走时又那么客气,还莫名其妙请自己代他付酒钱,世上怎有这样的怪人?要不是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的武功,真想追出去,找他问个明白。
小婷用罢晚饭,付了账,便转回自己的房间,心想:小风子今夜里是怎么也不会来了。当她开门进房,点亮了桌面的油灯时,蓦然之间,发现一条黑影闪了进来。小婷正想喝问,那个黑影轻轻“嘘”了一声说:“小姐,你千万别大声嚷嚷。”
小婷在灯光下一看,那一条悄然闪进来的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饭后叫她付账的单眼剽悍刀客。小婷又惊讶了:“是你?”
“不错,不错,正是在下。”
小婷凝神戒备:“你想干什么?”
“在下没想干什么。”
“你是不是认为我好欺负?你吃饱了酒饭,却叫我付钱,现在又像贼一样溜进来,还说没想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也不行吗?”
“你——你最好给我滚出去。要不,我就大喊来人抓贼了。”
“别喊,别喊。你一喊,我就死定了。”
小婷一听,这不是剽悍刀客的口吻,却好像是常人一般,便说:“好呀,那你快给我滚。”
“小姐,你真的要我滚出去,不想看清楚我是什么人?”
“看清楚你,你有什么好看的?”
“小姐,你要是看清楚,就不会赶我出去了。”
这个单眼、神情剽悍的刀客一边说,一边将左眼罩除了下来。小婷一看,又怔住了:“什么?你不是瞎了一只眼,是装的?你干吗要骗人?”
“我要不这样,又怎能显出我的剽悍来?往往戴了一个黑眼罩的人,别人见了才感到有些可怕。”这位刀客说着,又将自己一脸的络腮胡子除了下来,三四十岁凶悍的刀客,一下又变成了二十上下的青年人,一双眼睛,闪着狡黠的眼神,而且连沙哑的声音也变了,问:“现在你看清楚我是什么人了吧?”
小婷这一下惊喜了:“什么,是你这个混混?”
这个所谓剽悍、单眼的凶恶刀客,竟然是小婷日盼夜盼、为他担心的小风子。她怎么也想不到机灵、狡黠、善于在江湖上混日子的混混,会打扮成自己也认不出的剽悍刀客,不论形态、作风、举止,都与以往不同。看来小风子在这四五年中,已变成善于化装的人物了,是江湖上一个百变人物,怪不得他在江湖中混得这么顺利,自己以往,白为他担心了。
小婷问:“你干吗化装成这样来戏弄我?”
“我想看看你认不认得出是我,要是你都认不出来,那别人更认不出我了。”
小婷扬着脸说:“现在我也看不清你是什么人,你给我滚出去。”
小风子怔了怔:“你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你不是生气跟我闹着玩吧?”
“谁跟你说真说假了?谁跟你闹着玩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小风子呀。”
“你这么善于化装多变,说不定你化装成小风子来骗我,我又怎知你是真的小风子,还是江湖上的一个大骗子?”
小风子反而愕住了,一时间不知怎么办好。
小婷又扬了扬眉问:“你滚不滚出去?你不出去,我就将你从窗口扔出去,到时将你扔得半死,就别怨我。”
“你,你,你真的不相信我是小风子?”
“我与小风子分手时,他是一个弯腰驼背的半老头,现在你却是一个奸猾的小白脸。再说,我疑心你是不是将小风子杀了,化装成小风子来骗我?”
“小婷,不不,婷女侠,你要怎样才相信我?”
“你要我相信,将你的衣服脱下来,光着上身让我看看,我就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小风子了。”
小风子迟疑着问:“我脱光了上身,你就认出我来?”
“因为小风子背脊上有一颗与众不同的红痣,别人要是化装,怎么也化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背脊上有一颗红痣了?”
“因为,因为……喂,你脱不脱的,不脱,我可叫喊啦。”
“别叫,别叫,我脱,我脱。”小风子只好将上身衣服脱下来,让小婷看自己的背脊,一边问:“有没有?”
“没有,原来你果然是假的。”
小风子一怔:“没有?你这不要了我的命吗?”
小婷“扑哧”一笑:“算了,你快穿好衣服吧,我相信你是真的了。”
“那你怎么吓我?”
“谁叫你扮成一个凶悍打横来的单眼刀客捉弄我?”
小风子吐了一口大气:“刚才你几乎将我吓死了。”
“没有那么严重吧?难道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真的?”
“可我不知道我背脊上有一颗红痣。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背脊上有一颗红痣了?”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背脊有颗红痣?”
“我真的不知道,我后脑壳没长眼睛,能看见吗?而且也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背脊上有红痣。”
“那次你在神仙湖畔失足掉进了湖里,是我将你救起来,在为你脱下一身湿衣服时,便看见了。你以为我会偷看你换衣服吗?”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正经八百的女子,怎会偷看一个男人换衣服?不过我有了这颗红痣,就好办多了。”
“好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