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片白云,地上一个行人。一阵风吹过原野,竹笠人已上了高山。
大山奇峰险峻,犬牙交错,但却光秃秃的。竹笠人显然不在乎这些,他不过一个过客。
登上顶峰,他站到一块石头上,犹如一根擎天柱。
俯看山腰玉一峰洞,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二十年前,祖师在玉一峰洞中修道,这山亦成了江湖人朝拜的圣山;二十年后人去洞空,这里转眼就荒凉了,多么令人感叹。也许唯有冷硬的沿壁还记得当年的热闹场面。
他长叹了一声,犹如一朵乌云泻下山涧。他的身法快如流星,急似闪电,在乡间小道上狂奔,宛若一缕尘烟,影影绰绰。
中午时分。他进了安一陽一城。这是一座小城,小得几乎让人记不起来。街道古旧,房屋破烂。他对小城一点不感兴趣,直奔城中的一处道院。这也许是城中最干净的地方。
道院不大,只有七八间草房,院内有几片竹子,叶子都落了,光净净的,仿佛千条槍。
竹笠人小心进了道院,站到正北的屋门的恭敬地鞠了一躬,低声道:“祖师,弟子来拜见您老人家了。”
片刻。一个年过百岁的白发道始走了出来。她上下打量了竹笠人几眼,不悦地说:“罗国伟,你到这里来恐怕没安什么好心吧?”
罗国伟忙道:“祖师,这可冤枉了弟子,弟子胆子再大也不敢欺师灭祖呀!”
老道姑冷笑一声:“那么多道姑、尼姑都被抓了起来,你不知道吗?你希望有漏网之鱼?”罗国伟说:“那是抓唐赛儿,与祖师不相干的。”
罗国伟停了一下,说:“祖师,捕拿天下的道姑、尼姑是皇上的意思,与弟子无关。弟子也觉得这事太荒唐,可弟子无力回天。这事由锦衣卫一手统办。弟子目前在查两名锦衣卫高手被杀一案。”
老道姑淡然道:“好一个大忙人,难得你还有心来看望我。”
罗国伟低头说:“弟子一天没有忘记过祖师,只是官身不由自由,才不能跟随祖师左右,请祖师恕罪。弟子此来是想请祖师
老道姑断然拒绝:“不要讲了,我的天地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事?”
罗国伟沉吟了一下:“祖师,想请你告诉我唯师妹的修行地。”
老道姑一摆手:“还不是时候。你们若有缘,自然会相见的”
罗国伟呆在了那里,此行可谓一无所获。老道姑瞥了他一眼,冷然道:“你可以走了。”
罗国伟轻叹了一声,向道姑深施一礼,飘然而去。
出了安一陽一城。他感到满脸火热,心中冰冷,恨不得一脚踢开西面的高山。许久了,他没有这样动过感情。多少年来,他都把自己的感情压在心灵的最底层,不让它上浮。他希望自己永远是一把快刀,一块坚冰,可他做不到。此刻,他就感到一股热一辣辣的东西涌一向自己的眼睛,只要自己稍一放纵,从眼中喷一出的绝不是欢乐。
他扬脸看一下高远的云天,随风西去。
夕一陽一满天时,他来到碧云岩前。碧云岩是“白发太岁”吴云峰的清修之地,状若蘑菇云,高一耸乌黑,底部有一天然洞一穴一。吴云峰就住里面。
罗国伟在洞一口站了一会儿,轻声道:“白发老友,你还在躺着吗?”
无人答应。
罗国伟坐到一旁,不再言语。
少顷。洞里有了动静。一声高昂的吼声从洞里飞出,一个健硕的白发老人走出了石洞,他相貌凶恶,一副狮子般的面孔。他一眼看见罗国伟,顿时笑道:“罗老弟,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罗国伟站了起来:“我们是老朋友嘛。”
吴云峰请罗国伟到洞里坐,罗国伟说:“不必了,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我对女人可一窍不通。”
罗国伟说:“十年前你与任风流大战过一场,你还记得他刀口的走向吗?”
吴云峰“咳”了一声:“你问这干什么?”
“老兄,实不相瞒,有两个锦衣卫高手被人杀了,我怀疑是任风流干的,因为普天之下唯有他的刀一精一,杀人快辣。”
吴云峰皱了一下眉头,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那次大战实在凶险之极,我虽然胜了他,也感到有些人困马乏。不知为什么,他没有用刀。当然,那时我的‘玉一陽一指’神功也没有练到极境。”
罗国伟深感失望,随便问了一句:“现在你的‘王一陽一指’能洞金穿石了吗?”
吴云峰笑道:“当然可以了。”
他不经意地随手一弹,一道羊一奶一一样纯白的指气从他的“商一陽一穴一”射一到一块大石上,大石顿时被击断,碎石飞一溅。罗国伟神色一变,连声赞叹。
吴云峰哈哈一阵长笑,回声四起,经久不息。
罗国伟沉着问:“老兄神功大成,自然用不着在此氏卧了,何时出去走动?”
吴云峰道:“马上,我确是卧得太久了,不到江湖上去,别人还以为我死了呢。”
罗国伟轻轻一笑,没有吱声,他想不到“玉一陽一指”这种“睡功”有如此神奇的威力,老小子若人江湖那还不闹得沸反盈天?
思忖了片刻,他轻叹道:“老兄再人江湖打算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吴云峰说:“大事是不想做了,老夫只想在有生之年过几天官瘾,这是我一生中唯一没有实现的愿望。”
罗国伟深感意外,想不到老家伙是个官迷。他幽暗地一笑:“当官有什么好?何以让你如此迷恋?”
吴云峰道:“当官的好处多了,说也不尽。官是正,民是偏,当官的掌着生死簿,草民百姓都受管。当官的最自由,一方水土的霸道天。想起要做官,我浑身上下颤,软酥一酥的,美不完。”
罗国伟见他一副忘乎所以的样子,哈哈地笑起来:“老兄既然这么热衷于当官,那就为朝廷效命吧。七品县令于不干?”
吴云峰笑道:“我不在乎官的大小,是个官就行。”
罗国伟点了点头:“也许有个位子正等着你呢。”
吴云峰说:“这个自然,姜子牙人十三岁才做官呢,我可比他小多了。”
罗国伟说:“你再耐心等一段时间,机会就要来了。”
吴云峰乐哈哈地说:“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等到掌了朱红大印,我一定要穿着官眼在街上走它几十趟,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官老爷,有学问。”
罗国伟说:“只要你肯为朝廷卖力,当官就如早晨小一便一样容易。”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声音象箭射一向远方。
罗国伟望着天上的行云呆了一阵,飞身下了碧云岩,转眼就消失在冷风里。冲出山口,他顺着小道向南飘去,象一片紫衣在空中摇摆。
凭直觉,他感到有和任风流接触的必要,最好能让他动刀,这样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一阵狂掠,午夜时分他又进人连绵起伏的群山。他似乎极擅走夜路,夜色一点迷惑不了他。
在山中穿行了片刻,“凤凰居”象水中的倒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江湖中人几乎谁都知道凤凰居是任风流的住处。
夜间,罗国伟自然不能看清这里一切,但轮廓是分明的。
在冬天的夜里,寒风一吹,他站在凤凰居中感到有些忧格,这真是有些怪。
他向黑乎乎的竹楼看了一阵,跃到一块石头上,高声道:“任大侠,罗国伟有事前来请教。”
他的声音清凉高一亢,在夜里传之幽远。
四周一片可怕的沉静,没有人应。他不由警惕起来。任风流是不希望有人打扰他的,特别是在夜里。随便闯人风凰居的人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毫无所获,要么留下脑袋。但这都是来者所不愿看到的。
罗国伟尤其不愿面对与别人相同的选择。他机警地向四周扫了几眼,又说:“任大侠,躲是不行的,我见不到你是不会离去的,我倒是希望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竹楼上人影一晃,闪出一个高大的人来。罗国伟心中顿喜,总算没白跑一趟。他虽然看不太清对方的面孔,可以断定,对方就是任风流。
冲着竹楼上的人影一抱拳,笑道:“任大侠,我有一事不明,特来与你印证一下,请恕唐突。”’
竹楼上的人“嗯”了一声,显得格外寂寞,淡淡地说:“你想印证什么?不知道我夜里睡不着吗?”
他这话围怪,令人摸不着头脑,你睡不着不是正需被人打扰吗?
罗国伟自然不知道任风流与别人样样不同,他喜欢睡得正香时被别人搅醒,若是他长夜难眠你找上门去,那绝对一谈崩崩。
罗国伟来的不是时候,运气难佳。虽然碰上任风流也需要运气。
他怔了一下:“我不得不这时来,你难寻得很呢。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刀法举世无双,刀下不留人,我很想见识一下,故而深夜求见。”
“你看我现在象一个要与人动刀的人吗?”
罗国伟冷哼了一声:“假如你非动刀不可呢?”
任风流哼了一声:“你别大自信了,刀不在你手里,天下没有人能改变我的初衷。”
罗国伟森然地说:“任大侠,我可是一个不知退缩的人,明知不可而为之。”
任风流哈哈地笑起来,声音虚空寂寞,仿佛一团雾笼罩了山林:“那你就不妨试一下,看看你是否能达到目的。”
罗国伟立时沉默了,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起来。
任风流如风似云,罗国伟沉冷如铁。
突然,罗国伟身形向右一摆,腾然而起,犹如一缕怪云飞向竹楼。任风流如狂风卷尘飘向楼里。
罗国伟踏上竹楼,如乌龙钻洞扑了过去。
任风流施起他的绝代轻功“浮光掠影”向左一滑,罗国伟扑了个空。
任风流见敌手高强,信心倍增,飞扬直上,弹指袭击敌人的头颅。
罗国伟摇掌上劈,横身直一插对方背后。
任风流急泻回地,身一子一摆,展起轻功围罗国伟转。他的身法虚幻横生,玄奇迷离,令人眼伦缭乱。
罗国伟不上当,双掌捧起一团幽气向外狂劈,同时如神龙出一水,冲向任风流的左侧。
两人飞花旋战,仿佛秋风飞舞,一时流光泻掌涌狂潮,转又指气开银河,夜色凄迷……
两人盘战许久,不分胜负。谁也没有击中对方。都是大高手,拚斗就成了最一精一微的艺术,不似蛮夫你拳我掌,呆板僵直,搂腰抱头,纠缠不清。
任风流见战下去无趣,飞身飘离,犹如样光泻地。
罗国伟没有再补,站在了那里。他也觉得已无再斗下去的必要了,心中丧气无比。
他看了任风流一眼,见对方仍然闲静如水,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心中霎时充满了痛苦。这是他第一次领略失败的滋味,没有能让任风流动刀。
两人沉默了许久,罗国伟说:“我还会来找你,我不相信你的刀法就那么可怕。”
任风流淡然一笑:“你尽可以想象吧。”
罗国伟冷道:“听说你有种神奇的剑决?”
“那不属于我。”
“你想传给什么人?”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有缘得之。”
“你最好不要把它传给匪类。”
“你说得太多了。”
罗国伟哼了一声,瓢身而去。夜色很快把他吞没了。任风流又回到寂寞之中去。
他是那种让女人容易想人非非又觉高不可攀的男人,脸上的神色刚毅而又寂寞。古人云:古来圣贤多寂寞。这话用在他身上不知有几分正确。
他的眸子特别好看,以致于好让人忘记那是一双眸子,仿佛蓬勃的生命力吸引着你。奇怪的是,这样的一个大英雄竟然长着一双女人的手,白皙柔长。
太一陽一升上高天,他感到了熟悉的温暖,这才振臂泻下宕石,回凤凰居去。
凤凰居前,这时已站着几个人。他们神色焦虑,各怀心思。南面岩石上的是刘奇父子,靠亭子站着的是一个黄脸老者,天生一副驴相,身材高大,令人望而生畏。竹楼旁边有一个绿衣少女,天生丽资难自弃,双眉如画发飘逸,眸如宝石其中有水,肤如凝脂其中有情,胸部高起,腰肢细起,浑身散发迷人韵,虽背长剑娇滴滴,灵秀之极。驴脸老头子不时向她膘去,眼睛忽闪不定,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刘三笑也不时向她发起微笑攻势、然而少女却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她的全部心思似乎已投到别处去了。
这时,驴脸老者笑嘻嘻地走向少女:“姑一娘一,你的骨胳清奇,异质难寻,是哪位高人的门下?”
绿衣少女淡然遭:“你是河人的门下?”
老头子不料地有这一问,稍窘,但他毕竟老谋深算,马上笑道:“我的恩师己仙去,你恐怕没听说过他的大名。”
绿衣少女皱了一下眉头:“我的师傅也不在了,你更不会知道她的美名。”
老头子哈哈地笑起来:“姑一娘一真会说话,秀目如泉,不愧是人间雏凤。”
绿衣少女轻吟一声,轻步走向花丛。
老头子一怔,随后跟上。
忽然,白影一闪,岳华峰如梨花股飘落,堵住了驴脸老人的去路,老头子若向前走,非绕过他不可。
驴脸老人黄脸一红,低声道:“你小子是不是眼睛不好用?”
岳华峰朗朗笑道:“你的眼睛呢?我并没有落到你头上去。”
老头子史历身形一晃,乌爪暴伸,猛地向岳华峰抓去。这一抓之势非同小可,若被抓住非肤裂骨碎不可:“王八羔子,老夫让你知道厉害!”
岳华峰一声轻吟,飘扬而起,手中重玉笛飞施一转,虚幻出一排玉影,一式“落花飘香”,玉影凝成一点,向史历的眉心点去,迅疾如电。
史历料不到岳华峰年纪轻轻身手如此了得,大骇之下,急忙移形抖乎使出他的绝学“金晶神功”向外就拍。电光石火之间,一片水晶般透明的掌影向岳华峰飞流过去,似乎要把他击到千里之外。
岳华峰识得厉害,双臂挥洒一振,向左方泻落。
史历见岳华峰逃开,心中大喜,双然又增了许多自信,任凤流有什么了不起?我一样让他落荒而走。他冲着岳华峰嘻嘻一笑,转身走向任风流。
岳华峰飘身欲动,任风流说:“小兄弟,你不要插手了,他要修理的是我。”
史历说:“你明白就好,我不相信你是什么不可战胜的人物。
你若是张三丰,我倒还可以怕你三分,可借你不是。”
任风流微微一笑:“我没说自己不可战胜,你试一下,什么都清楚了。”
史历盯了他片刻,没有动手。任风流毕竟是名动天下的大英雄,他没法儿不有所顾虑。
但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大作总要开始。
老头子的脸更黄了,眼睛里也闪出金子般的光芒。这时,他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机会,双手陡然张开,身一子弹射而起,犹如黑色的响箭向任风流扑过去,快如闪电。
任风流知道史历拼了老命,不敢怠慢,急忙身形一抖,使出“浮光掠影”身法,如流星泻地,斜向左间,霎时明光虚影闪动,仿佛沙水各走一边。
任风流没有去接史历的金晶神功,他知道老头子若拼了老命,那威势是相当难挡的,不过以他的轻功之高,要避开对方的锋芒,那倒不是一件难事。
史历一招扑空,反身跃起,犹如白龙尚水,双掌一式“泰山压顶”,击向任风流的头部。刹那间,但见掌影直泻,犹如黄叶急旋,一精一功内劲如潮要摧毁一座铁山。
任风流一声长啸,声震四野,飞射而起,同时使出“碧血指”双手连弹,数十明光气点飞击史历的要一穴一。
史历两手环大一摆,劲气顿时如虹,拦往了任风流的指,任风流如风中雨点飘泻数丈之外,宛如无事一般,似乎他并不在乎胜
史历见任风流连战连退,更把他看轻了,以为江湖中人把他吹得神乎,简直可笑之极。
史历还要挑战,陡见西边走来一男一女,他愣住了。那男的是个中年和尚,身材高大,目如寒星,英气一逼一人,颇有富贵相;那青年妇女一身青衣,长发盘在头上犹如一座小山,象个村姑,丹凤眉,银杏眼,姿色不俗。
史历看了他们一阵,忽儿笑道,“有味儿:这年月和尚也学会勾引良家妇女了,我们还怕什么!”他对奇闻异事最感兴趣。
中年和尚与青年妇女似乎是路过这里,听了史历的粗话立时停住了。中年和尚说:“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出言如此轻狂?”
史历好恼:“他一奶一奶一的,老头子就不能说风凉话吗?我还想纳个妞儿做小妾呢。”
青年妇女道:“这种人疯疯癫癫的,你理他做什么,我们走吧。”
史历大怒:“臭女人,你才发疯呢!”
他长臂一伸,向青年妇女的胸部抓去。
青衣女人料不到老头子突然发难,吃了一惊,柔身微抖,飘移丈外。
这回该史历吃惊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村姑如此厉害。他嘿嘿冷笑了几声:“野女人,你就是一匹烈马,我也要驯服你,老夫非让你知道我的十八般武艺不可。”
青衣女人冷冷地说:“你留点口德吧。”
史历眼珠儿一转,晃臂斜闪,欺向青衣女人的背后。他想怀中抱玉,扬眉吐气。
青年妇人飞身纵起,在半空猛然一个回头,双掌一并,向史历的前额拍去。
史历移步探爪,伸手便抓。
中年和尚这时突然发难了,他双拳飘然一摆,两脚一滑一拐,十分古怪,双拳陡然一合,直击史历的左肋。他的身法奇特之极,
不象中原武功,拳头合在一起仿佛两团燃一烧的烈火。
史历没见过这样的怪功。大惊之下不知如何问躲,稍一迟疑,和尚的拳头已击在他的身上。刹那间,他感到一团火飞进了他的身一体,五脏六腑都被烧坏了,他大叫一声,身一子飞了出去。
中年和尚的怪功是波斯的“风火大挪移术”。此功怪异绝沦,不可以常理推测,功分九重,最高一重唤作“风大连天”,意为举拳投掌都可把对手化为灰烬。
中年和尚轻易击败了史历,脸上闪出淡淡的笑意。
黄脸罗修明觉得和尚步法奇怪而有趣,不由自主地一扭一拐地模仿起来,并伸手向绿衣少女抓去,仿佛鸭子摇腚。
也许他并不是有意冒犯绿衣少女,不过用她试验一下他感到有趣的怪步而已。
绿衣少女却羞恨起来,纤纤手没见摆一动,长剑已握在手,柳腰一展,剑光如水波顿起,一式“凌波追一浪一”刺向罗修明的咽喉,这是想要他的命。
岳华峰不由“咦”了一声,这不是“公孙剑法,”吗?
“公孙剑”源于公孙大一娘一,她是唐代的舞剑名家,诗圣杜甫曾有幸见过她的神技,并写下“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的美妙篇章。
这少女的“公孙剑”似乎在美妙之中又多了一点辣劲,令人不由咋舌。
罗修明陡见寒剑刺来,没法儿再东施效颦了,只好身法一变,摇首拧身向外急问,但已经晚了一些了,左腮一痛,脸被划了一道血槽,鲜血迸洒。
罗修明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眼下被一个少女破了相,恼羞成怒。大喝一声,飞身扑了过去,似乎不撕烂绿衣少女难消心头恨。
岳华峰一声轻吟,飘移而动,手中玉笛一抖,一招“女采花”吹出一朵雪花般的冰影飞向罗修明。他身法飘逸轻灵,快而无形。
罗修明陡见有人袭击,旋于一振运起神功拍了出去。然而他低估了岳华峰,他的掌劲刚生,岳华峰已弹身飘起,手中玄玉笛挥洒一点,玉影陡生,只见罗修明向后一仰,额上起了一个紫包一皮,疼得他连声叫骂。这是岳华峰手下留情,若他运起内劲,罗修明的头上非出个血窟窿不可。
绿衣少女轻吟吟一笑:“多谢公子相助。”
岳华峰道:“抱打不平是快士的份内之来,姑一娘一不必客气”
突见一人飘然而至,竟然是道衡和尚。他冷冷地扫视了一眼众人,高声说:“诸位,这是一个骗局,‘大白醉剑诀’不在任风流手里,而在一个会‘莲花神功’的青年女人手中。”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刘奇第一个吼了起来:“任风流!他的话是不是真的?”
任风流正欲开口,道衍忽道:“任大侠,你答应过我的,要为我做一件事,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那你就保持沉默吧,这并不违背你做人的原则。我们有言在先,你的任务在于把众人引到这里来,而由我告诉他们剑诀在谁手里。那女人不配练那神奇的剑决,你犯不着替她冒什么风险。剑诀是天下人之物,诸位,你们谁得到就是谁的。”
众人顿时把目光都投向了任风流,看他有什么表示。然而他却一脸冷漠,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中年和尚这时冲青衣女人道:“我们走。”
史历忽道:“这女人可疑,不能放她走!”
青年妇人一慌,飞身就进,她似乎顾忌什么。
道衍一怔:“对,可能就是她”。纵身就追。
刘奇等人这时拿不定主意了,迟疑了一下,也追了过去。他觉得剑诀即使在任风流手里,自己也得不到了,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逃走的女人身上,或者别的女人身上呢。
岳华峰与绿衣少女没有跟着去追,他们此行的目的也不在剑诀之上。任风流看了他们一眼,淡漠地说:“你们怎么不去追呢?”
岳华峰道:“任大侠,那老和尚声称剑诀在一个女人手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风流毫无表情地说:“你们该走了。”
绿衣少女瞟了他一眼:“这有什么不可说的呢?你太令人失望。”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眼里散满了迷惑和哀伤之色。
任风流一任如风,不为所动。
史历等人随道衡和尚追了那女人一阵了,忽觉自己太轻信了,连忙又转回凤凰居。
等他们回到风凰居,任风流已不知去向了。
岳华峰与绿衣少女也离开了凤凰居。
天上一片闲云飘荡,地上一群忙碌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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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与福,古今难说。
若得回头细心看,就是一个。
道衍和尚宽大的僧袖一摆,展起佛门轻功“明心还月”,犹如一片急云向青年妇人飘去,他相信片刻之后就能追上她。不料中年和尚猛地一抖手,向旁边一块峭立的石条劈去,“嘭”地一声响,石条被击碎,乱石横飞。
道衍和尚右臂一展,使出“铁袖神功”把飞向他的碎石击飞。
就在这分心拍石的工夫,中年和尚与青衣妇人下了谷底,转眼不见了。道衍不由好恼,以自己的身手竟然把两个大活人追丢一了,太没面子了。
他在不大但怪石乱立的谷底找了一阵子,陡所有远去的脚步声,飞身跃上山谷。向东望,中年和尚和那女人已经远去了,他只有振臂急追,犹如疯了的雄鹰。可遗憾的是,无论他如何提聚功力,也不能很快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三个人在乡间的小道上狂奔了有半个时辰,中年和尚一扯青衣妇人的袖子,两人进了一座小城。道衍追进城里去。他来过这座小城,但要在城里找人就难了。
中年和尚与那女人冲到一座大宅前,陡见是县衙,两人愣住了。犹豫了一下,两人纵身落到县衙内。他们四下扫视了几眼,走进一间厢房。这是间书房,桌上放着许多书。
他们坐下。中年和尚说:“我们不该这么慌张,该在半道上把老和尚除去的。”
青年妇人摇了摇头:“那样会慧来许多麻烦,不如这样一走了之轻快。”
中年和尚叹了一声:“我吃够了手软的亏,可事到临头还是狠不起来!太也无用。”
“吱”地一声,书房的门开了,两人惊了上跳。
牟道也是一惊,自己的房里怎么坐着两个人?轻笑一声:“两位从何方来?”
中年和尚说:“从山上。实不相瞒,有个老和尚在追我们,故而躲到了这里。”
牟道点了点头:“老和尚一定是不让你娶媳妇,所以你们就一起私奔了。”
青衣妇人脸色顿变,目问寒光,似乎十分恼火。
中年和尚怕她发作,忙说:“我们不是私奔,小兄弟不要乱讲。”
牟道忙道:“两位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的。你们要吃点儿什么吗?”
青衣妇人说:“你不要乱动,我们马上就走。”
牟道知道他们对自己不放心,就不再言语。
三人呆坐了一会儿,忽听院内有人走动。
牟道探头一看,见父亲与道衍和尚走进客厅。牟道说:“有个老和尚来了,待会儿他们会叫我的。”
中年和尚说:“你去吧,不过你要学会少说话。”
牟道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出卖你们的,假如那老和尚就是追你们的人。”
青衣妇人脸沉如水,没有吱声。
牟道出了书房,来到客厅的门口。他向门里一探头,被父亲看见:“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道衍大师。”
牟道只好走进客厅向道衍深施一礼。
道行盯了牟道一眼,不由一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他不是一个安分的人物。至于如何不安分,道衍觉察不出来了。
牟正见道衍的神色古怪,心中没底,不由害怕起来。牟道慑于他的神威,心也狂跳不止。
过了一会儿。道衍收起凌厉的目光,换上笑颜,父子俩才松了一口气。
牟正笑道:“大师,犬子不学无术,下官想请您收他做个记名弟子,您看如何?”
道衍说:“不好。令郎眼高于顶,天底下几乎没有可以做他师傅的人,我也不行。”
牟正尴尬地一笑:“大师,上次您来去匆匆,下官没有尽地主之谊,这回您一定要多住几天,让我……”
道衍打断他的话:“我正在追查两个人的下落,没心思在此久留。”
牟道心一跳,连忙低下了头,唯恐道衍看出他心中的秘密。牟正欲为道衍摆酒洗尘,被拒绝了。父子俩陪了一会儿小心,道行离去。
牟道来到书房,向中年和尚细说了一下经过。中年和尚眉头一皱,没有言语。
三个人估计道衍走远了,牟道才送他们出门。在后院附近,三人碰上一个官差。牟道急忙打发他走开。分别时,中年和尚沉重地说:“小兄弟,你也要小心。”
牟道点了点头,这时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英雄,心中十分欢快。
他回到自己的书房坐了一会儿,四下扫了几眼,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快乐地出了县衙。
他顺着大街向西走了有百丈,迎面碰上几个官差押着一个少年走来。他仔细一看,正是那天在饭店里碰上的美少年。
他嘿嘿一笑迎了上去:“各位老兄,你们怎么把我的小兄弟给抓来了?”
“这小子是个贼。”
美少年辩道:“胡说!是他们冤枉了我!”
“这小子的嘴还挺硬呢,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的尝尝你是不会承认的。”举手欲打。
牟道忙说:“别打人。各位老兄,你们卖给我个面子,把他放了,我请各位吃酒。”
几个官差看了这位县太爷的公子几眼,点头同意。牟道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官差们高兴而去。
美少年这时落下泪来:“多谢见台相救,不然我全完了。”牟道笑道:“没那么严重。
老弟,你是不是手又‘拾’到别人的口袋里去了?”
少年连忙摇头:“没有。以前我倒别人的口袋里拾过东西,自从你说过我之后,就再没这么拾过什么。真倒霉,我拾的时候没事,不拾了反而被逮住了。”
牟道无奈地一笑:“人生也许难免这样,总要被冤枉几回。你不是会武功吗,怎么不教训他们一顿?”
少年“咳”了一声:“师傅还是不教我武功,我依然什么都不会,白担了个空名。”
牟道呆了一会儿:“这是为什么?”
少年道:“师傅说我历炼得还不够。”
“这可奇了,什么才叫历炼得够?”
“师傅说,我若同时让他们三人吃一个大亏就够了,他们马上就传我奇功。”
牟道苦笑道:“有这么怪的师傅吗?”
“兄台,我绝不会骗你。”
“你有信心让他们同时吃个大亏吗?”
“他们都老成了一精一,我哪有本事让他们吃亏呀!”
牟道说:“这样你一辈子岂不也学不成武功?”
少年落泪道:“那我有什么法呢?”
牟道沉思了一下:“三个老小子既然这么奇怪,那我们非治一治他们不可。”
少年惊道:“他们的武功都高得很,你用什么办法治他们?”
牟道说:“用什么办法现在我怎么知道,必须见了他们才能清楚。”
少年大摇其头:“我师傅不见外人的,你去了会引起他的疑心,弄不好还会有生命之忧。他们医道高深,下毒不会成功,动刀子我们更不行,还能有什么法?”
牟道笑道:“你不用担心,会有办法的。明去不行,我们就偷偷地观察他们,只要他们真的古怪,我一定有办法让他们吃个大亏。”
少年半信半疑,望着他久久无语。
牟道推了他一把:“走,我们去鸡云山。”
少年道:“你不怕我师傅?”
牟道笑道:“他们又不是锦衣卫,有什么可怕的。对你来说他们也有必要吃个亏,而我是你的朋友,岂能袖手旁观?”
少年感激地点了点头,心里踏实了许多。
两人一路西行,鸡云山已然在望。
少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戈剑。牟道没有追问他的情况。他觉得与对方投缘就行了,人家不愿讲的,你有什么必要知道呢?
两人来到鸡云山下,戈剑告诉他要千万小心。牟道微笑不语。
在山腰上,有十几间房子面南座落着,正是“杏林三儒”居住的“杏林院”。
戈剑指指点点,向牟道细说着什么。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爬到“杏林院”门口,戈剑让牟道藏在一旁,自己进了院子。
巧得很,三儒竟然不在院子里。戈剑大喜,连忙让牟道躲进他的屋子里去。
戈剑的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仅有一张光板床,木门黑沉沉,土墙冷冰冰,进了屋仿佛掉进了枯井里,什么感觉也抓不住。
牟道冲戈剑一笑:“我看你当和尚算了。”
戈剑的脸一红,低下了头,他对低头不语总是有着浓厚的兴趣。于是两人都不讲话。
天快黑时,院外有了脚步声。戈剑紧张了起来。牟道依然满不在乎。
有人进了院子。戈剑走出自己的屋子,迎了上去。来的正是三儒。他们一见戈剑,脸色顿时变了,格外严肃。
牟道从门缝里向外一瞅,什么都看见了。灰衣老人,有七十多岁,高大强壮,宽脸豹眼,一脸苦相,仿佛吃了黄连,手掌微黑,无疑,他就是三儒中的老大段百苦,“百味指”
神功出神人化。
高瘦老者,有六十多岁,一身青衣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双目极亮,手中提着一把剑,他就是文疾,三儒中的老二,“昆吾剑”法炉火纯青。
傅太旧,三儒中为未,五十多岁,是个矮胖子,黄布粗衣己有些破旧,脸孔有些浮肿,眼神深藏不露,看不出他的好恶,擅长“太极绵掌”,身法快脆如风。
段百苦走到一个木墩子上坐下,苦着脸说:“这几天你都干了些什么?”
戈剑低下了头:“我什么也没干……”
文疾斥道:“蠢货,蠢货!白费了我们许多苦心。若是这几天内你还不能让我们满意,你就再也没机会了。”
戈剑惊恐地问:“师傅,你们不要我了?”
傅大旧淡而无味地说:“你还是想想眼前吧。”
戈剑六神无主地扫了一眼三位师傅,又低下了头。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思想眼前。周围是广漠的虚空,他什么也抓不到。
段百苦忽地叹了一声:“一切全看你的造化了。”
三个人走进北面的屋子里去。
戈剑在院子里呆站了一会儿,扭身回了自己的屋子。看到牟道,他顿时眼泪汪汪:“见台,师傅要赶我走了,我让他们失望了!”
牟道说:“我全听见了,你别急,我们来一块想办法。”
戈剑摇头道:“你把我的脑袋揍烂我也想不出什么主意。”
牟道呆了一会儿:“你师傅都有什么奇怪的习惯?”
戈剑歪头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他们都常去什么地方?何时起,何时睡?”
戈剑又欲摇头,忽道:“师傅常去后面的山崖,干什么我不知道,都是黎明时分同去。”
牟道点了点头:“明天黎明时我们去跟踪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干什么。”
戈剑似乎有些害怕,但没有反对,他突然意识到胆小怕事是不够朋友的。
夜深下去了,两人挤到一起合衣而眠。
天快亮时,两人爬了起来。戈剑探头向外一看,没见动静,又缩头关上门。外面挺冷,有些冻头。
过了一会儿,三个老儒起来了。戈剑也打起颤来。三老儒出了院门。
牟道一拍戈剑的肩头:“快跟上,别让他们走远了。”
戈剑连忙开门,两人随后追了出去。
黎明冰冷。微风象刀子一样割人耳朵。
两人低头弯腰,东藏西躲跟在三儒后面,不敢粗喘一口气。冬天的地面极硬,稍不小心都会踏出声音来。
三儒轻飘飘上了山崖。牟道与戈剑顿时趴到了地上。两人抬头看,见“杏林三儒”各自走向一棵靠悬崖边的松树。树都不太粗,犹如儿童的脖子,但都挺高直。三儒走到松树边,各自脱一下自己的裤子,双手扒住松树蹲到石头上——大便。
戈剑做梦也想不到师傅老早起来就是为了完成这神圣的任务,羞得不由低下了头。
牟道盯着三懦看了一会儿,高兴地笑了。
他拉了一下戈剑,两人返回杏林院。
戈剑见牟道乐不可支,轻声问:“这有什么好笑的,丢死人了?”
牟道笑道:“难道你不希望另有原因?”
戈剑一怔:“你想出办法了?”
“对。”牟道点头说,“我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保证让你笑掉大牙。”
“什么办法?”
“你别问,快与我一同回城,去买样东西。”
戈剑脸上乐开了花:“兄台,你真行,诸葛亮也未必有你的点子来得快。”
牟道说:“快走,等办完了事再乐。”
两人一路小跑奔向县城。他们不再感到寒冷,唯觉心里热一乎一乎的。戈剑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少年特有的朝气洋溢了出来,那神色特别令人心醉。牟道不由暗赞,这小子怎么长得这么俊秀?
两人进了城,先到饭店里大吃了一顿,然后去买东西。牟道没有回家,他怕碰上父亲又要挨一顿训。父亲希望他一刻也不要放下书本,熟读圣贤书。然而牟道却不再迷信父亲的说教,他感到了困惑:“人人都读圣贤书,可何人成了圣贤?皇上身边的宦官哪一个不一肚子墨水,然而他们的心亦如墨黑,也不是圣贤。可见,读圣贤书未必能成圣贤,不读圣贤书未必不是圣贤。
他觉得自己想得有理,对父亲的督促不那么看重了。不过他目前还想不出父亲对他一夜未归会发多大的火。
他与戈剑在城里转悠到太一陽一西斜,才出了城,直奔鸡云山。这回两人都有些轻飘飘的,仿佛凯旋而归的将军,心里乐滋滋的。
上了鸡云山,他们直奔山崖。两人到了山崖上,在三儒蹲过的地方转悠起来。
天黑下来时,他们又回到杏林院。
“杏林三儒”不知干什么去了,后半夜他们才从外面回来。
两人想了许多,直到他们的念头开始重复方止。
夜很静,很冷,一切声音都僵硬了。
黎明将至,两人爬了起来,先三儒上了山崖。两人在山崖上忙活了一阵子,方见王儒露面。两人赶快藏到一边去。
三儒几乎与昨天同时来到山崖上,伸展了一下手脚,又各自走向悬崖边的松树。
他们的动作与昨天的一样,脱一裤扒树,也许多少年来这动作没有变过。然而今天的情况与往日不同,树的动作变了,他们刚同时扒住树欲向下蹲,松树骤然断了,三个人几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向悬崖下摔去。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都是江湖好手,各展奇功拍崖抓树,延缓下坠之势。
然而,他们并没有抓到什么,全都摔到崖下的烂草堆上,弄了一身屎。
三个老头子被摔坏了,疼得龇牙咧嘴。多亏山崖不算太高,否则三老儒见不到明天的太一陽一了。
戈剑见大功告成,拉起牟道跑回了杏林院。
片刻。三老儒也回来了,一脸沮丧。
戈剑从自己的屋子里跑了出来,笑道:“师傅,你们满意了吧?”
段百苦瞅了他一眼:“你的办法真绝,是怎么干的?”
戈剑一扬手中的薄锯片:“用它拉的。昨天我拉了树身的一半,黎明前又拉了几下,然后用泥土把锯缝糊上,你们就什么也发
现不了了。”
文疾冷冷地说:“你小子也太损了,差点儿要了我们三条老命。”
戈剑忙道:“不会的,我知道师傅神通广大。”
段百苦“咳”了一声:“也许这是天意,该我们造就你。从现在起,我们就传你神功。”
傅太旧从衣袋里掏出一粒黄药丸,看了一眼,平静地说:“这是一枚‘六合金丹’,是我们三人几十年的心血结晶,制好已有半年了,再过三天就要失效了,好在你马上就能服它了,足见你福缘不浅。我们原不指望你了,料不到你能突出奇兵,让人刮目相看。这枚‘六合金丹’功效极强,是十六种中草药合成的,上面也凝聚了我们的功力。你服下它一夜之间能陡增六十年功力,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戈剑乐得要跳起来,连忙跪下给三个师傅磕头。段百苦挥手一弹,一缕指劲击中戈剑的“玉枕一穴一”,戈剑顿时动不得了,半张着嘴一脸苦相,仿佛吃了十八个苦瓜。
傅太旧大袖一挥,黄药丸转了个半圈,飞向戈剑口中。
戈剑服下“六合金丹”,顿时如惹火烧身,大喘不已。
牟道在屋子里直看得目瞪口呆。
段百苦飞身飘起,用手一拍戈剑的“百会一穴一”,猛然道:“意想身下有眼泉,万古清澈流不完,金丹散尽紫光色,一片茫茫都不见。”
戈剑被师傅一拍,顿觉浑身酸一软,有种说不出的无力,但他不敢懈怠,强打一精一神挺着,想象着自己在飞洒透澈的流泉之中昂扬自得。
片刻。段百苦收起神功,戈剑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他感到周身通泰。戈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进入了某种境界。
牟道在旁边看得真切,仿佛受了感染,不由手舞足蹈起来,几乎要冲出去与戈剑分享快乐。
文疾冷淡地看了戈剑一眼,低沉地说:“今天就到这里,回你的屋子里去吧。”
戈剑顿时解放了似的,整个身心都飞扬了。他想叫想唱,想蹦想跳,想用最简单的形式表达他内心最深刻的欢乐。至此,他不得不承认,人的感受是无限丰富的。
三儒回到自己的房去。戈剑跑进了自己的屋子。牟道一把拉住他,笑道:“恭喜了,你的运气确是不错,一颗小黄丸让你发达了!”
戈剑说:“这全是兄台的功劳,否则我永远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牟道叹了一声:“你好好跟着师傅学吧,我该回去读书了,科考临近了。”
戈剑身一子一颤,低下了头,他有些舍不得让牟道离去。过了一会儿,他深情地说:“兄台,我可以去找你吗?”
车道乐道:“太可以了!到时别忘了教我几招。”
戈剑顿时感到了为难:“……我师傅不让……外传的。
牟道稍为一窘,说:“你比我还老实,咱俩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戈剑低头道:“兄台,你不会恼我吧?”
“我是读书人,好坏还是分得清的,你不要乱想了。”牟道安慰他说。
两人互相注视了对方一会儿,牟道悄悄出了杏林院。
下山来,他感到胸前一片火热,有些恍惚,仿佛做了一个梦。
向前走,离城愈近,他的心头越发沉重、灰黑。
来到县衙门口,他停住了,稳定了一下慌乱的心,快步走向自己的书房,几乎是小跑。
不巧得很,还是被父亲发现了,被喝住了。
“你越发长进了,就是这样出息的吗?我还指望你将来弘扬门风呢,你就这么做给我看?你不想读书,到底想干什么?你不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不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人在书中显自手?”
牟道有些不服地说:“我什么都知道,可只知读书,不知做人,也是不行的。满朝文武哪个没读过书,可在锦衣卫面前又哪个有一点读书人的清正骨气?”
“住口!混帐东西,以后不准你再提官场中事!在这个家里,你还没有乱说乱动的资格!”
牟道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牟正愣了一下,长叹一口气,挥手让牟道离去。他觉得儿子再也不属于自己了,他感到一种冷晶晶的悲哀,儿子若不争气,自己这个芝麻粒大的小官是无法把他推上去的,至于前途,那是一片昏暗了。
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寒战,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寒战,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好兆头。他的心狂跳了起来,会出什么事呢?
然而天高云淡,又能出什么事?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向外走去,人不该自己吓唬自己。
牟道从门缝里看到父亲远去了,一颗心落了下来,暴风雨总算过去了。他咳了一声,坐到一边的床上去。随手翻了一下扔在床上的书,他无奈地直摇头,这种生活简直糟透了,以前自己怎么没有感觉到呢?
他从旁边拿起老子的《道德经》,映人眼帘的全是“惚兮”,这更让他心烦,这真是邪了,世上怎么没有一片静土呢?
他放松了一下绷紧的神经,半闭着眼睛向后仰去。也许起了云,也许起了雾,春风一化,“大成至圣先师”孔子飘然落到他的身边,扬起那颗特大的脑袋以幽默的口吻说:“乖孩子,要升官发财,跟我来。”
他呆了一阵,屋子里极静,仿佛他在飞向不可知的深渊。一切太悠久,太寥廓,太恐怖,他飘浮其间,什么也抓不到,仅有无限的遗憾。也许这时候他接近了自己,接近了生命,但他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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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花相似,时时人不同,人生难得回头看,朝红蓬勃日远,笑也片片,泪也斑斑。
冬去春来,花开万家。牟道在不停地向前冲,冲向那该属于他的锦秀前程。
然而他的运道不高,总也平静不了,灭顶之灾已向他滚来。应付八股文他也许是一把好手,面对血腥的灾难,斯文和思辩就无用处了。
清晨,空气清新能使旧诗变新,他有这种感觉。
见一片云团飞来,他轻轻闭上了眼睛,摇头晃脑地轻吟一篇“名家”的八股文:“天上一片云,地下两座坟,外边四棵树,里面三个人……”
他觉得这东西十分可笑,但他还是得背,否则过不了关。突然,一阵叫骂吆喝声传来,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无疑问;又有一批女道士、尼姑被抓进了监狱。他已记不清到底有几批道姑从这里押向了京城,更不知有多少无辜的道姑惨死在锦衣卫手里,每次从这里押走一批道姑他都要难受几天,或者要病一场,但他没法儿解救她们。他见过她们的惨象,可怜极了。他曾试图帮助她们,终因力不从心没法下手。那时,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侠士救普救难啊!听到道始的哭声,此时他又有了这种感觉。
他没法儿再背什么诗文了,向四下扫了一眼,见无人在一旁走动,他向监狱跑了过去。
从铁门缝向里一瞧,见几个锦衣卫正把一群道姑向牢房里赶。
众道姑往一处一挤,一个道始的道帽被挤掉了,一头秀发顿时披散了下来。
几个锦衣卫先是一怔,马上大笑起来。
“这妞儿竟然巧妆道姑,脑袋说不定有点毛病,可惜。”
“这有什么可惜的,也许是白莲教徒呢。”
“无论如何,你得承认她非常漂亮,这就够了,能抓到漂亮的水灵妞儿是我们的福气。”
几个锦衣卫七嘴八舌,一脸脏兮兮的怪笑让那个“道姑”十分紧张,她确是不象这姑。
假道始确是惊人的秀丽,不超过二十的样子,鸭蛋脸,柳叶眉,眸如清泉略带忧郁,双一唇小巧,湿润徘红,周身洋溢着鲜美韵味。
牟道看呆了,一颗心乱跳。这样的美人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以为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他长出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一子。
这时,两个锦衣卫走向假道姑。牟道不由紧张起来,这样的少女绝对不能让他们糟踏了,非得想办法教训他们一下不可。
他低头思忖。
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几个锦衣卫慌慌张张而去。他松了一口气。
牟道看了几眼那个假道姑,想冲进去把她抢走。这么好的人物天下也未必有多少,怎么落到这般境地呢?若是她也逃脱不了魔掌,人生未免太冷酷了,太难测了。
他站在铁门口许久,心中充满了飞扬的乱云,仿佛他又进入了乱糟糟的雪天,那么冷,那么沉郁,一望无边,不可征服。
他漫无目的地离开县衙,心里充满对许多生命的同情,可怜。
她们什么也没干,那么善良,安分,为什么还要遭此大难?一个清白生命难道连安分也不行吗?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他又进了饭店,想喝点酒。他希望自己能体验到人类的普遍感情,又希望自己的心灵麻木。一个人若太敏一感,那你无法不为别人死去。
夜色落下来,他终于下了决心,要去解救她们。这对一个书生来说无疑是难的,然而他觉得自己别无选择,似乎有种什么力量在推着他。
当他手中握了一把剑,他知道这不是玩笑了,只要自己一动手,马上会看到鲜红的效果,至于流的是谁的血,他就说不清楚了。
他提剑到了监狱门口,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翻门入内。
监狱里很黑,只有过道里才有灯光。他不敢走过道,从另外的地方走向牢房。
他刚欺过去,忽听一个男人的一婬一笑:“小妞儿,你认命吧,今天晚你就是我的了。”
“你不能这样!你……”是少女的声音。
牟道陡然一惊,心悬了起来,纵身向那间有光亮的房子靠过去。
到了门口,他看见一个赤一裸一的男人正低吟轻笑,十分快意,竟是海天龙,这下让牟道几乎魂飞天外。他对这个人既恨又怕,一万个不愿见他。
少女的再一声叫喊让牟道回过神来,他感到问题严重。孤立无援羔羊一样的少女正是那个假道姑,她惊恐羞愤极了。
牟道看清她的表情,心底翻起一般巨一浪一,她这么需要帮助,自己怎能一走了之?海天龙再可怕,今晚也得摸一他的老虎屁一股。人生自古谁无死,何必留下终自恨?
他一咬牙关,心一横,长剑猛地向一逼一向少女的海天龙后背刺去。
海天龙的心神太专注了,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的危险,等他觉得不妙,闪躲已迟,长剑猛地刺进他的屁一股里。真算摸了“老虎”的屁一股。
海天龙一声怪叫,牟道扭头就跑,转眼间不见了。海天龙受伤不轻,长剑还插在他腔上,没法儿去追,他也没看见是谁向他下的毒手。
监狱里的狱卒听到叫一声,料想是他吃了亏,也没有人去,反而把自己的门关得更紧了,唯恐牵连上自己。他们都知道锦衣卫里没好人,最易迁怒别人,跑过去绝对得到的不是赏钱,很可能是一刀一掌。
这样就救了牟道,否则他没法脱身。守门的那个“烂脸”更小心,听到叫一声,他马上躺到床上去,用被子捂上了头。
牟道翻门逃出监狱,慌慌张张冲到自己房里去。
等他静下来,才感到后怕,若是自己被海天龙看见,那一切都完了,自己仗义执刀,却落了个不孝之子的罪名。
他虚脱了似地躺到床上去,很快睡着了。他从没有这么累过。
等他一觉醒来,相信自己又看到了东方的霞光,县衙里的人都在议论谁是凶手。
牟正一早就上了大堂,对身强体壮的捕快逐个寻问,不放过丝毫疑点。
监牢里的狱卒都破集中到一起,挨了一顿臭揍。但他们还是欢喜的,否则,说不定他们之中已出现了一个断腿、丢手的,谁也不愿意这样。
牟道见没有找到自己头上,放下心了。父亲下了大堂,他便去探详情。
在牟道的记忆里,父亲似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眼睛都红红的,有些咬牙切齿。
“这如何了结,几乎没有一点线索!我想不出是哪个仇家干的,他们想陷害我!”
牟道吓了一跳:“这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混帐东西,怎么不相干?海天龙在这里出了丑,难道他会善罢甘休?他让我交出凶手,这不是向我开了刀一吗?凶手哪有那么好抓的!”
牟道的身一子一颤,顿觉眼前一片昏黑,脑袋嗡嗡直响。过了一会儿,他小心地问:“若是抓不到凶手呢?”
牟正“咳”了一声:“最好能抓到,苍天保佑。若是抓不到,海天龙不会放过我的,一家人就完了!”
静静的一句话在牟道耳边响起,无异于睛空霹雳,他的身一子顿时软一了,灵魂飞向了云霄。
半晌。他看了一眼父亲哀优的面孔,说:“凶手是我。”
牟正惊呆了,也骇住了,久久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终于,他猛地一声吼,挥掌向牟道打去。
牟道一脸茫然,仿佛一堆雪,仅见雪雾飞洒,不见哼声。
“畜生!你终于还是把全家害了!我早知你不安分,没想到你走得这么远!我实指望你高官得做,哪料到你却去了鬼门关!咳!难道这是天意?”
“你不把我交给海天龙了?”
“混帐小子,我是你爹!你以为我大义灭亲就能了事了?那会更糟!我什么都看透了。
你听着,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准承认自己是凶手!我和你母亲都活了多半辈子了,是生是死已无关紧要。你是牟家的一条根,无论如何你要活下去,牟家的香烟不能绝!”
牟道被父亲流露出的亲情感动了,泪流满面,五内如焚,是自己害了全家!
牟正看了几眼哀伤欲死的儿子,沉重地说:“别哭了,你要坚强,犹如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好好读你的书。”
“牟道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他心里很乱,什么事都想不周全,一片昏然。
这时,海天龙带着几个人走进了县衙。
他还是那么横,又多了一点狠,丝毫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牟正在他面前气都不敢乱喘,犹如惊弓之鸟。
海天龙冷扫了他一眼,眸子深处射一出一道如刀般锐利的寒光:“牟大人,凶手抓到了没有?”
牟正忙道:“下官正在严查。”
海天龙哼了一声:“这还不够,你要尽快抓住他!我看问题出在内部,凶手对监狱的情况十分熟悉。”
牟正没有吱声,暗自惊心。问题当然出自内部,只是太“内部”了,老子岂会把一切告诉你。
海天龙见牟正不语,神色一改,笑道:“牟大人,你在这里官声不错,朝廷十分器重你。近来皇上十分忧郁,我们做臣子的应该替皇上分忧才是。”
牟正连声附和,唯恐神色不诚,点头不多:“下官愚陋,还望大人指点迷津。”
海天龙点头说:“近年来皇上连年用兵,国库已空,收不抵出。
牟大人对皇上应该有所表示,才见忠心哟。”
牟正顿时如坠冰窟之中,毛发俱寒,仿佛有只魔掌扼住了他的脖子。他不知道这是海天尤以皇上的名义行敲诈之实,还是皇上以用兵的名义行搜刮之事。但无论哪种原因,他都免不了要表一表忠心。他没有选择的权力。
但钱从哪里来呢?这年月一般的官员谈“钱”色变,搜刮也不易,老百姓手里已经没有了钱。
钱是一道生死关。
牟正的嘴唇颤一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发出声来:“大人,依您之见,我这样的小官要‘表示’多少合适呢?”
海天龙猛地从鼻孔里喷一出一股气,恰当地表示了自己的鄙视:“牟大人,向万岁表忠心是不分官大小的。我看你至少要献出十万两银子才说得过去。”
东文文正仿佛被人打了一棒傻了,一颗心沉到了底。十万银子对一个县官来说绝对就是一座山。
海天龙见牟正面如死灰,心中涌起一丝快乐:“牟大人,这并不是骇人听闻的数目,相信你会弄得到的。”
牟正用手持了一把脸,苦笑道:“大人,您放心,我会尽力去办的。”
海天龙淡然一笑,带人离去,留给牟正一个沉重的问号。
他少气无力地向四周扫了几眼,坐到椅子上,慢慢闭上眼睛,想梳理一下已经乱了的思绪。
他的感叹从他的目光里流露了出来。
晚上。他把牟道叫到身边。他不知道这一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脑里很乱亦很空。
牟道心里忐忑不安,两眼不眨地盯着父亲,唯恐从他口里听到不祥的声音。
牟正似乎理解儿子心情,长叹了一声,轻轻地说:“红儿,明天就别读书了,为父让你去办一件事。这事让别人办我不放心。”
车道连忙点头,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给父亲一些安慰。他很想替父亲分忧。
牟正沉默了一会儿,说:“皇上让海天龙给我们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索要十万两银子。——我哪里有钱?只有让你带着官差到四处收钱了。古来官场不清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也只有碰上好年景才行。如今民不聊生,刮地三尺也未必能如愿。
你带人下去要尽力去收,但也不要一逼一人太甚。老百姓苦啊!若凑不够数,就听天由命吧!”
牟道心中一片狂乱,说不出话,他是不愿看到别人凄苦可怜的。
父子俩静对了一会儿,牟道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他一点也感不到兴奋。他不喜欢死读书,希望上下走走,看一下绿山明水,却绝不想带着人到处刮地皮。
躺到床上去,他感到身疲心倦。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屠刀,面前是一群饥民。他举起了刀,不知向何处砍去。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刀砍下,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只手,鲜血飞洒……他猛地坐起,方知是一梦。
再一次躺下,他就记不清自己一夜睡着了没有,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这一夜十分特别,以致于他把一切灾难都归罪于它了。
早晨的天气不好,太一陽一迟迟抓不上山头,欲晴欲雨。
牟道顾不了这些,毫不迟疑地带人下了山乡。
出了城,他们就奔向全县的鱼米之乡——娄村。这里有水有山,有地有镇,是全县的富饶之地。然而牟道看到的却是另一副景象:地里拉犁无耕牛,老少饥民伏地行,满脸愁苦两眼泪,儿郎哭喊无人问。
他的心顿时一片冰凉,年前的日子还好过,怎么春后这模样?
大雪满天时,城里的酒馆有鱼有肉,自己以为乡下亦有鱼有肉,如今城里的货色少了,乡下也不过吃紧了一点,怎么乡下如此荒凉?春耕里有了未世的光景。他一阵黯然神伤。
进了娄村,他们直奔东头最大的一个人家。这家的房屋不少,院子亦大,不知是几世同堂。
他们进了院子,一个手脚不灵的老人迎了上来。牟道见他一身寒酸气,不由大失所望,连声音都软一了:“老人家,我们是官府中人,来收人头税的,请快去准备钱吧。”
老人听见了,愣了一下,摇头道:“要命有几条,银子没有。”
牟道苦笑一声:“你怎么要钱不要命呢?”
“家里的银子已被你们搜光了,就剩下几条命了。这几条命能否度过眼下的饥荒,也难说呢。”
牟道无话可说了,心中不是滋味。
几个官差冲进屋子里去搜,一两银子也没有捞到。
牟道看了几眼周围的东西,差一点落下泪来。不知是感叹老人的贫穷还是为自己一家人落到这般境地伤心。
官差们欲一逼一老人,牟道止住了他们。一切都明摆着,一逼一他有什么用呢?
几个人在娄村转悠了多半天,才搜到十两银子。太一陽一西没时,他们才往回走。
牟道踮着手里的十两银子,两脚发软,头脑昏昏,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他长出了一口气,恨上心头,这有别于以往的任何仇恨。但举步前走,他又感到一种迷茫、恍惚,甚至是恐惧,仿佛越往前行,脚越落不到实处。
他不敢想象父亲看到自己的手中是十两银子而不是几万两银子的神情,更不敢想象以后的情景。他看到父亲的瞬间,心上几乎压了一座雪山,以致无法把手伸出来。
父亲的笑寂寞极了,仿佛哭。他的心霎时仿佛停止了跳动,犹如进人了死亡之中。
牟正眨巴了一下眼睛,平和地说:“孩子,我知道你会空手而还的。这没什么,我在城里也没弄到多少银子。有些事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人力不可挽回。假如有一天我和你母亲出了事,你要闻风逃开,不要再回来。”
牟道急道:“这怎么可以,我……”
牟正脸一沉,打断了他的话:“不许你胡来!只要牟家有你活着,我和你母亲就算了了心愿,死也含笑九泉了。我已准备好了砒霜,死是不会太难的。”
牟道还欲言,父亲厉声道:“我们活着让你读书,你不好好读,难道我们死后的这点要求,你也不让我们如愿?你是不是对我们不满?!”
牟道连忙摇头,泪流满面。
牟正叹了一声:“记住吧,孩子,要活下去,一切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牟道腹内怅然,无话可说,父母高昂无私的胸怀让他羞侮不已,他几乎找不到适当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受、感慨。
他晃晃荡荡离开父母,一下子好象老了十岁。他想不出母亲那温和的笑是什么意思。
回到自己房里,他发疯似地把满桌的八股文扔进床底,有的撕碎,仿佛是它们害了他,害了他全家,这可恶的敌人!
折腾了一阵子,他觉得稍微出了一点气,平静下来。
他正要思索一下眼前的事情,忽听有人叫道:“救命!”他没来得及思忖,便纵出房去。在厢房一角,他看见一个官差正强迫县衙里的一个丫鬟,不由恶向胆边声,飞身扑过去,照着官差的左助就是一拳。
那官差惊叫了一声,怨毒地剜了牟道一眼,转身离去。
他认识这个官差,那天他送中年和尚与青衣妇人出门时在后院碰到过他,不料今晚两人来了一个回合。
官差与丫鬟都消失了,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遗憾的是,他心存侥幸,没有往深处想。
夜深了,,他的困倦亦深,沉沉睡去,一夜未起一个念头,连噩梦也没有光顾。
当一陽一光如女人的秀发披散开来,他走出屋了。霎时,他觉得县衙里有些怪,死一样的静。这不是那种恬人的安静,里面隐隐有恐怖之兆。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莫不是大祸来临了吧?
他轻步走向客厅,陡听一声狞笑:“牟大人,三万两银子是个什么数?你以为这是打发要饭的吗?对皇上不忠,你该知道这是什么罪。”
牟道吓傻了,料不到祸患来得这样快。他心念一转,溜到客厅的后头去。
左窗口旁,他听到了父亲的回答:“大人,我对皇上忠心不二,天地可鉴;银子没凑到十万,实是百姓太穷,搜无可搜,刮无可刮。”
“大胆!大明天子驾下四方乐土,岂有贫穷之理?我看你定是中饱了私襄。”海天龙怒道。
牟正叹了一声:“大人,下官若假公济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
请大人明察。”
海天龙嘿嘿一笑:“你的儿子呢?去把他叫来。”
牟正淡然道:“昨晚他去了乡下,此刻已在百里之外了,我没法儿去叫了。”
海天龙一拍桌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与我玩游戏,我倒轻看了你。你知道你儿子犯的什么罪吗?”
“他终日在家读书,能犯什么罪?”
“他窝藏钦犯,犯了灭门大罪!他死不可免。你只要把他抓来,我倒可以免去你的罪过。”
牟正哈哈一阵大笑,希望自己的笑声能引起儿子的警觉,快点逃走:“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儿志在四方,与我一样清白,我抓他干什么?”
牟道在屋后不由热泪盈眶,他知道定是那个官差告了密。他会说那个青衣女人就是唐赛儿,即使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身分也不影响海天龙确信无疑。他的一面之词无论正确与否,都是没法儿分明的。
牟道悲从中来,恨极了那个官差。他想冲进屋子里去分辩,又怕把父亲推向绝境,唯有自己远走高飞,他才会心安。父亲的心在自己身上。
海天龙对牟正的态度十分恼恨,一挥手道:“你们去搜,他跑不远的。”
几个锦衣卫立即出了客厅,直奔牟道的住处。
牟道心中一惊,暗自祷告:“父亲保重,儿子去了,苍天枯。”
他扭身奔向后门。
此刻。几个锦衣卫回到客厅,空手而归。
“那小子不在院内,也许真的逃掉了。”
海天龙大怒:“放屁!那小子什么本事没有,能跑到哪里去?
你们去四下追寻!”
几个锦衣卫领命而去。
牟正见儿子真的逃走了,心下大安,天不灭我子嗣,夫有何求?
这渴望与望子成龙相去也太远了。但这悲哀他没法顾及了。
人生多苍凉,这感觉在十几年前他就有了。那是一个雪天,满大飞舞的雪花寂寞地飘落,仿佛他寂寞地走向黄土……
牟道犹如兔子似地逃出县城,拼命奔向鸡云山。他觉得唯一的办法是求戈剑,去解救父母。许久没见戈剑了,他还确实有些想他。
几个月过去了,他相信戈剑绝对有了惊人的成就。他慌慌张张冲上山岗,正欲叫喊,“杏林三儒”陡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霎时愣住了,惊骇万状,语无伦次地说:“大师……我找戈剑,他让我来的……我们是好朋友。”
段百苦轻蔑地哼了一声:“你配做他的朋友吗?人间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江湖朋友应该技艺相当,才能互为知音。你知道这些吗?”
牟道一点头:“还凑合。”
“那好。”段百苦一摆手,“那你就从我们中间冲过去吧。”
刹那间,牟道转了九百九十个念头,高声说:“江湖古来重信义,角斗讲公平。你们都是前辈异人,不会无视这些吧?”
“当然不会。”段百苦自信他说。
牟道道:那你们都退回到二十年岁吧,这才与我的年龄相当,斗起来才公正。”
傅太旧哈哈地笑起来:“你小子的嘴还挺滑一溜,合我的口味,那我们文斗如何?”
牟道心急如火,忙道:“请出题。”
他与人斗口从没有失败过,多少还有点儿自信。
傅太旧说:“天下有一物,名字有许多,以它论天下,什么最静,什么最空,什么最贪,什么最乐?答对了你胜,从我裆下钻过;答错了快滚,别想打犹我们的徒儿。”
这实在岂有此理!然而牟道顾不了这些,韩信还受过胯一下辱呢,一样是大丈夫。
他眼睛一眯,高声说:“有物曰‘心’,名字很多,道心最静,佛心最空,人心最贪,欢心最乐。”
傅太旧料料不到牟道的思想如此敏捷,不由一呆,无奈地说:“算你小子一精一,从我胯一下钻过去吧。”
牟道毫不迟疑,趴下钻了过去。
他跑进杏林院,但见流光飞泻,戈剑正练“昆吾剑”。他叫了一声,戈剑停了下来。
一般说来,别人正练剑,外人是不能乱叫的,然而牟道顾不了这些,恨不得马上拉起戈剑插翅飞回城里去。
戈剑更见丰采了,目光清莹得让牟道惊叹不已。他若是女人,不知会招来多少麻烦;戈剑看见牟道,惊喜地扑了过来。
“兄台,你好吗?我没有去看你,你不怪我吧?”
牟道忙说:“我知道你练功正忙,我也读书正忙。好兄弟,我有一事求你,请你一定要帮我一下!”
“兄台,什么事?”
“我家出了乱子,锦衣卫把我父母抓起来了。我想请你把他们救出来,大恩容当后报!”
戈剑惊了一跳:“这如何是好?我师傅不允许我跨出杏林院半步,等到天黑行吗?”
牟道几乎跳了起来:“不行!晚去二步什么都晚了!救人如救火吗!”
戈剑稍一迟疑,终于下了决心:“走!”
两人刚起步,文疾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似笑非笑地问:“戈剑,师傅的话你忘到脑后去了吗?”
戈剑顿时脸颊通红,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头说:“没有。可我不能见死不救呀?”
文疾的脸色一沉,双目闪出骇人的青光,他想不到戈剑敢与他辩嘴,这是他深恶痛绝的毛病,是不能容忍的:“戈剑,一个人是不能忘本的。你什么都可以做,师道尊言不能忘。
师傅的话对你来说是不能改的,我最看重这一点。”
傅太旧连忙摇头:“不大对,不大妙。一个人最要紧的旱,不一婬一,不思一婬一。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无论他又做了什么,都不失其为一个好人。”
文疾顿时不悦:“你最好不要与我唱反调,我的话哪一点不对?”
傅太旧笑道:“我只说我想的,你火什么。”
段百苦一旁不住地摇头,愁眉苦脸。
牟道忍不住了,这样胡缠下去何时是了?他叫道:“你们不要争了!古人云:充欲则强,傅大师说得对。”
文疾大怒:“你子想投机取巧,我偏不让你如愿!戈剑,回到你的房里去。”
戈剑顿时一脸迷惑,有些拿不一主意。师傅的话不能不听,人也不能不救,这让他为难了。
牟道急得两眼冒火,冷笑道:“你比傅大师差得可太远了,再修炼五十年也不会有长进的!”
傅太旧哈哈大笑:“你小子的嘴还行,合我心意!”
文疾瞪了牟道一眼,厉声问:“你说我不行?”
牟道故作镇定地说:“不是我说你不行,是你不敢与博大师比一比。你们两人若较量起来,绝对你输。”
傅太旧更乐了,眉毛都飞了起来。
文疾哼了一声:“小子,我会让你后悔的。”他欺身扑向傅太旧,如云影飞流。
段百苦连忙摆手道:“不可。老二,难道想上他的鬼当?”
“我当然知道他在挑一拨离间,可我想让他知道我这‘老二’是名副其实的。我不会让他得意的。”
段百苦摇了摇头:“这小子不配让我们把他当回事儿,你又何必那么认真。是去是留,让戈剑自己作主吧。”
“大哥言之有理,我赞成。”傅太旧笑道。
众人把目光投向戈剑,无声的语言飞向他。
戈剑胆怯地看了两眼师傅,正无话说,牟道猛地扯了他一把:“晚不得,兄弟!”拉起他就走。戈剑顺势而动,飘然而去。
文疾见戈剑如此大胆,泼口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竟敢如此藐视尊长,回来再跟他算帐!”
戈剑当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大胆,若不是牟道拉了他一把,他真不敢越雷池一步。
戈剑已非昔日可比,出了吉林院,牟道就极为明显地感觉到了。他身法轻一盈灵动,如风如云。牟道笨手笨脚,慢慢腾腾。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颇断了肠子,也追不上戈剑的步伐,而人家还没敢用力奔行呢。
“老弟台,等一等,拉我一把,”他艰难他说。
戈剑只好停下,等他到了近前,推着他跑。
这样一来,牟道只嫌腿长得短了,抬得也慢,仿佛一座崩塌的雪山在压着他跑……到后来,他觉得上半身都跑没了,脑袋不知去了哪里,还是得跑,跑下去……
两人跑到城里,顿觉有些怪,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两人顾不了其他,直奔县衙。
县衙的门还是大开着,与往日一样安静,似乎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牟道的心霎时虚了,他觉得这不是值得信赖的那种宁静,其中有鬼。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寻找父母。奇怪,县衙里也无人影。
他冲到客厅门口,里面的情景顿时把他惊呆了,脑中的全部念头跑得光光。脑袋一昏,他差一点栽到地上,多亏戈剑扶住了他。
他们确实来得太晚了。牟道看到的只能是父母的尸体了。他们死得很安详,脸上的笑容已经凝固,正是这安详的死彻底刺伤了牟道。父母就这么匆匆走了,他们为什么还要留给儿子一个不再飞扬的微笑呢?究竟想告诉儿子什么?那凝固的笑容里至底深藏了多少未知的悲哀?父母啊!我对不起你们!
他终于哭了出来,几乎是惊天动地的。他的思想象漂亮的冰块彻底崩洒了,无边的云雾罩住了他,一种久远的悲凉犹如血液一样冲进了他的血管,仿佛要把他肢解。他心中迷惑极了,赖于生存的靠山一失,他不知道自己将何处去。
他呜呜咽咽哭了许久,直到把泪水哭干,直到哭得昏天地黑,才趴在那里不动了,完全忘记了危险。
万里情,今已去,永不再来;云霄恩,风吹散,万世不聚,投下种子不收获,可怜父母心!
他呆在那里许久不动,犹如吹不烂的石塑。
戈剑两眼发红,泪水陪着他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戈剑陡然警惕。他伸手推了一把牟道,轻声道:“兄台,有人来,你醒一醒吧。”
戈剑道:“兄台,你不要太消沉吗!”
牟道摇了摇头,没有吱声。他已经看见几个锦衣卫和一群官差走了过来。他冷冷地一笑,丝毫也没有以往的那种惊恐,他的心平淡极了。
锦衣卫也看见了他,围过来便笑。
“我还以为你小子跑到天上去了呢,这不还是瓮中之鳖,又有好戏玩了。”
“先把他铐起来再说……”七嘴八舌。
牟道冷漠地扫了一服旁边的官差,眼里骤然涨起仇恨之光。
他看见了那个告密的官差,就在他一丈远处冷笑气他似乎很满意自己导演的这一幕悲剧,他显示了自己恶毒的力量。
牟道突道:“不错,来一群。”
众人急回首,他猛地一抽一出旁边一个官差的腰刀,疯也似地向那个告密的官差砍去。
这大出众人的意料,他们都以为牟道一介书生无所作为呢。
刀光如水波般亮起,牟道己扑到了那官差的面前,那人感到不妙时闪躲已晚,“噗”地一声,腰刀刺进了官差的胸膛,随着一声叫喊,血雨迸洒……
一旁的官差举刀欲砍牟道,戈剑飘身飞起,手中的长剑一揽,划起一道明亮的弧光,犹如碧波万顷的海里跳出一条银白的月牙形鱼。
“啪啪”几声响,劈向牟道的快刀被击飞。戈剑落到牟道左侧。
旁边的锦衣卫料不到戈剑的身手如此利索,呆了一下,顿时把他俩围在当中。
“锦衣卫的拳脚要比官差们好得多,然而牟道仍然视而不见,他还在回想刚才那漂亮的一刀,真解恨!
中刀的官差这时在一抽一搐,死前的痉一挛扭曲了他的面孔,狰狞无比。
终于,他完成了最后的挣扎,两一腿一伸,死了。
牟道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戈剑怕他再一次莽撞,提醒道:“兄台,你要小心,他们手里拿着的可是要命的家伙。”
牟道说:“我手里也有那东西。老弟台,你不要管我,快动手吧。锦衣卫人人可诛,你不要留情。”
他的话冷森森的,连杀人如麻的锦衣卫听了也心头一寒。
戈剑大叫一声:“好!”身一子旋升而起,犹如狂风在卷着一堆雪,手中的长剑飘族一划,抖出一个围着牟道的剑气圈,随之,手腕儿一摇,使出昆吾剑法,一式“龙蛇盘舞”晃起层层剑气,剑尖一振,仿佛白蛇吐信,闪出许多剑花向锦衣卫飞射过去。可谓一式数剑,刺得人眼花缭乱。
锦衣卫哪是他的对手,几声惨叫迭起,几个人手中的兵刃全掉到地上。这是戈剑手下留情,不然他们全成了死人。
牟道被戈剑的剑法惊了一下,呆然无语。一般的高手绝占不了他的便宜。他服下“六合金丹”,平添了六十年功力,几个月来又天天与文疾喂招,剑术已达出神人化的境界。他的剑艺也许比不了乃师文疾,相去也不会太远。
锦衣卫手腕受伤,恼恨至极,却不敢再往上围,只好后退。
官差们见戈剑神勇非凡,也不敢轻举妄动,僵在了那里。
牟道道:“好兄弟,快动手,杀退他们。”
戈剑稍一迟疑,终于大开杀戒。
在瞬间里,他想通了,反正已得罪了官府,怕已无用了。
他轻叫一声,长剑如疾风卷起,搅起一道银弧,仿佛舞女的白绸,开合一分,一招“碎石飞星”抖起银点一片,宛若晴空流星散向四周。
霎时间,惨嚷顿起,残肢血雨乱飞。
官差们连死数人,吓得那些手脚利索的扭头就逃。
锦衣卫动作慢了一点,戈剑长剑飞绕,一招“玉带缠龙”激起冷森的剑气向他们削去。
他们毫无招架之功,顿时有三个锦衣卫被拦腰斩断,死尸飞到一边去。靠门口的两个锦衣卫吓得屁滚尿流,夺路就逃。
戈剑仗剑而立,没追击他们。
牟道收摄了一下心神,说:“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
他伸手去抱母亲的尸体。
戈剑用手拦了他一下:“兄台,还是让我来吧。”
他伸手扶起牟道父母的尸体,飞身就走。
好戈剑,腋下夹一着两个死人不见费力,健步如飞。
牟道感激无比,紧随其后。
两人出了县衙,直奔城门。
街上仍然少见行人,却没有什么异样。他们走得十分顺当。
这时候,具行里发生的故事外人还不知道呢。
两人一阵狂奔,片时就出城去了。
海天龙带人追到城外时,四野空空,哪里还见奔逃的人影,唯有拿官差们出气。
被他“照顾”的官差不是丢手就是断腿,没有好结果的。风惨惨兮,不见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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