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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怪功

第一章 一木三枝出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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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世几劫,有支歌子却没烂掉:

人间本无长生药,舍却生命求自由……

平静的江湖突然在一天里传出了三个恐怖的消息:天下最著名的美女“广清仙子”慕容素被人挖去了一只动人的眼睛,绝世的美容也被尽毁;江陵大侠何澜被人杀死;青城居士柳寒烟被人骗得不明不白。消息不胫而走,江湖人心头几乎都有这样的疑问:谁干的?几天后,明洪武一十八年(1385)农历三月初八,从石头城(南京)又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明太祖迫富翁沈万三敦请张三丰赴京谒帝。

真是多事之秋,江湖人心头顿时疑云纷呈,皇上寻找张三丰是欲求长生之法还是另有所求?唯有石头城内洞元西巷“淡水一精一舍”的主人胡元不以为然,这位当世洪儒似乎没有把张三丰放在眼里,真的高人是不慕名利,一性一淡喜水的。他的修身养一性一之处取名“淡水一精一舍”,自认就是对他最好的写照,“淡水一精一舍”不是孤立的,它与胡家老宅子是紧密联系的。

胡家的大宅分四个院落,“淡水一精一舍”就是西南院落的‘头’因为“淡水一精一舍”是圆形的,并且有条脖子一样的胡同(两丈余)把它和西南院连接在一起。胡元平时就住在西南院东北方的院子里住着他的女儿胡仙,东南院里住着仆役,北方的大院是他的母亲和妻子住的。大院中间有一个长满花的圆水池。

胡元是宋代理学大师朱熹的外玄孙,因是名人之后,每也以名人自居,乃祖的“存天理,灭人欲”几乎被他发到了极至。他五十大寿刚过,淡青色的衣服常年穿在身上,热不换,高瘦的身材似乎有些弱不禁风,两眼却炯炯有神,时就象挂在碧空上的寒星。他生一性一古板,清心寡欲,三月半载也不到北院和妻子住上一夜,更不许女儿和别的男人接触亦不许被男人看到,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他的大女儿12岁年因向一个乞丐施舍了一点米饭,抛头露面了,他震怒之极迫使女儿自尽以全清誉。小女孩孤身在屋子里哭了半夜,天明时悬梁而死。

胡元看到女儿娇一小的尸体,不但没掉一滴泪,反而连声叫好,仿佛碰到了大喜事。这种毫无人一性一;作为连他的三个弟子部不寒而栗。若不留情人世间,何必上走一回?许久之后,他的三个弟子似乎才从那恐怖的“气氛中一抽一身来,但胆子却更小了,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淡水一精一舍”:圆不过十几丈,十余年,他的弟子没有走出过“一精一舍”,这确乎不近人情。

“淡水一精一舍”里到底有些什么故事,外人难以知道。其红墙高一丈,四方开四门。墙内有四室,木制的,都不太大,分别住一人。北室为正,住着胡元;东室次正,住着他的大弟子薛龙;南室三正,住着二弟子文明;西方室未正,三弟子吴畅居其中。“一精一舍”的南端是片空地,地上刻着“一陰一陽一太极八卦图”,八卦的符号是红色的,异常醒目;靠东墙栽着三十二根木桩,高有近丈,碗口粗,依“九宫七屋”方位排列。“一精一舍”的北端是片极小的树林,干净清雅,有四棵粗树被从底部锯断,大树墩可供坐人,他们师徒四人常在树林中练功,坐的就是这些树墩。

他们室内的陈设几乎是一样的,除了有张床外就是蒲团和几本书了,无非是《大学》、《中庸》、老子的《道德经》、《易经》和程朱理学。他们的生活是枯燥无味的,至少吴畅这么想。

薛龙高大英俊,双目有情如水,骨奇异,是练武的好料子,胡元对他颇为器重。他二十五六岁,博闻强记,悟一性一尤佳,功夫已达上乘。假如他不是随胡元一边读经一边修练儒家功而是练道家丹功,也许成就更大,胡元的呆板似乎束缚了他的灵一性一。

文明,一双多情目动人心肠,胡元拼命要用儒功理学磨灭他的情光,也没有达到目的,反而随着功力的加深更见润一滑有神。他漂亮潇洒,身材修长,喜欢穿白衣服,一尘不染,犹如白云一朵,荡游人间;他的气质更妙,灵一性一十足,清澈见底,仿佛他的人格,诗兴大发时更能挥笔成章,连胡元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天分高,才情好。更让胡元看重的还是他的飘逸灵通的轻功,似乎颇得庄禅意蕴。这让胡元有些糊涂,庄禅与理学相差很远,这小子怎么把轻功练得非驴非马呢?难道是无师自通?心存疑虑,但他还是高兴的说天道地,文明是他的弟子吗,他的轻功高说明自己教导有方。

吴畅与两位师兄相比就差远了,他不但个头不高——中等。相貌也平淡如水,一身青衣衫几乎从来就没变过样,皮肤有些粗糙,两眼亦无神采,终日里一副睡不醒的模样,是不会被女人记起的那种人。他也不过二十三四岁,额头上已有了根深的皱纹,从外表看,他比两位师兄要大得多,颇似未老先衰。在三人中,他的胆子最小,功夫亦最差,更谈不上什么灵一性一,读经学理非常吃力。唯一可称道的就是老实忠厚。胡元想把他赶出门墙,因念吴家对胡家有恩德,终于忍下了。吴畅自知不行,对师傅、师兄格外恭顺,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胡元的教法十分古怪,他教弟子从来都是指手划脚,不做郑重的演练,做他的门徒必须眼好使,心好用,否则你就一事无成。而吴畅恰恰是心眼皆不好用,还能有什么造就呢?儒家功本来讲究至德至信,中和守一,这原是吴畅具备的,可胡元的儒家功很特别,他舍弃了孟子所谓“善养浩然之气”的做法,去寻求一种神秘的“至极”,所以他的儒家功有些妖里妖气,他认为那神秘的“至极”就是他高祖大倡的“理”。感觉灵敏的文明似乎发现了什么,却不敢言,只好对师兄说:“师傅的神态和动作都比往常有些怪,你看出了没有?”

薛龙向四下扫了一眼,小声说:“我老早就觉不对劲了,只是不明就理。”

文明庄重地说:“师傅可能在追求某种境界时偏离了正轨,要么就是另一种武学正在向他渗透,他不想丢弃旧的,新的诱一惑力又极强,他只好来个折衷,或者是……”

薛龙不住地点头,他不能不佩服师弟的高明见解,小声问:“你说师傅走火入魔……”

文明连忙伸手捂他的嘴,极低沉地说:“我们只能心照不宣,不能外讲。”

薛龙笑道:“我们去问一下那傻瓜去,看他怎么说。”

文明摇了摇头,似嫌师兄说话刻薄。薛龙意会到了,连忙说:“开个玩笑吗。”

他们走进吴畅的住室,吴畅正在翻一弄老子的《道德经》,看来他正被什么困惑着,不然不会显而易见地烦躁,仿佛谁正与他过不去。

薛龙低声笑道:“师弟,好禅一性一,又有什么进境?”

吴畅忙站起来说:“师兄,我正想着你们呢,禅一性一全在书里,我没有。”

文明一拍吴畅的肩膀,笑道:“师弟,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吴畅心里一乐:“师兄,我真的又进步了?”

薛龙笑道:“你只要回答一个问题,我就能知道你又进步了多少。”

“什么问题,我是最怕问题的。”吴畅不悦的说。

文明微笑着说:“师弟,师傅的神奇武功你不想学吗?”

吴畅一怔,说,“我以前学的是三脚猫的功夫吗?”

文明说:“当然不是,不过师傅现在修炼武学更深奥、更迷人,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吴畅恍然大悟,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一腿,说:“怪不得师傅的动作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来是练更厉害的功夫。”

薛龙抓住时机,连忙向:“有什么不一样?”

吴畅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对这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有些怪,谨慎地说:“师傅的动作太慢,现在的动作快而好看,如行云流水一般。”

文明微笑摇头:“师弟,你的感觉不对,高深的武学动作没有这么明晰的。

吴畅连忙点头,说:“对,师傅的动作好神秘,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薛龙点头笑道:“师弟,你是真人不露相呀,这一切你不都也明白吗?”

吴畅欲辩解,文明连忙止往他,极其严肃低沉地说:“师弟,什么也别说了,师兄是给你开心玩的,别让师傅知道我们的谈话、否则全完蛋,师傅的疑心越发重了。”

吴畅不傻,知道文明的话有理,便沉默不语。

三人在一起静坐了一剑儿,忽见胡元出现在门口,吓了一跳。他们不知他何时到达的门口,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胡元似乎没有发觉他们的异样。笑容象跳在脸上跳了几下,说:“你们的‘心’是大了,连师傅的活也不听了,我不是告诉你们一般不要聚在一起吗?”

三个人仿佛犯了大罪似地连忙跪下,齐声说:“弟子知罪。”

胡元似乎懒得与他们生气,摆手道:“起来吧,到我居室去。”他转身走了。

三个人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胡元走进术室坐到蒲团上,三个弟子跪拜在他的前面。胡元看了他们一眼,神秘地笑道:“你们一定还记得我讲过的关于《八卦汕经》的掌故吧?”

三个同时一惊,忙说:“记得。”

他们没法不记得,《八卦仙经》、《碧月逍遥录》、“青玉内经(景)石镜”为武林三大瑰宝,震荡着无数武人的心魂,都想得之而心甘,谁会忘记呢?他们虽然住在“淡水一精一舍”之中,对这三件宝物视之如水,功利之心时常浮起。

也难怪他们,这三件宝物实在太珍贵了,尤其对武林人。《八卦仙经》是修炼内功的奇经,《碧月逍遥录》是习轻功的珍诀,“青玉内经(景)石镜”更为珍贵,是块“奇石”,它不但能照出人体脉络,看清人体内气的走向,更能照出人体肉的沉菏,并能以自身的青气消灭疾病。够了,这足以让武林人朝思暮想了,胡元怕也难以免俗。

果然,他没把一切都青得清淡如水。在三个弟子诚恐诚惶中,他感到了欢乐:“《八卦仙经》当世神经,你们想看一下吗?”

三个弟子顿时睁大眼睛,互相对视着这不是幻觉吧?师博何来《八卦仙经》呢?

“想看。”他们异口同声。

胡元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有一尺见方的黄竣子,上面有用朱砂写的字和图。他把黄竣子展开,膘了一眼,轻轻扔洽薛龙。

薛龙接在乎中,心里乐开了花,能一窥仙经,此生无憾也。文明和吴畅连忙扭头去看。

等他们看清上面的一切,刚才的欢喜已消失干净,也一精一神不起来了。在他门之前,已不知有多少人傻过眼。有过他们相似的心情。绫子上的字倒是十分清醒,看的人怕十有八九不知所云,因为上面根本就没有所云。绫子上开明宗义写道:“黄竣是空物,九华深处观,若悟其中意,逍遥在世间。”

往下是朱砂红线画的一个奇形怪状的圆圈,线串着八颗星,圆圈里是先天八卦图。在图的下面是一个赤脚道人仰天大笑,画得栩栩如生。如果是细心人、也许还会发现道人的眼睛是八个模糊的点画出来的。道人左下角有几句诗:“不恨不怨不用看,执着儿女别修炼,五老峰下清泉水,多少血泪洗不完。”

下面落款是:“荒觉寺荒唐道人。”

准能想到这就是让武林儿女为之疯狂的《八卦仙经》呢?薛龙皱着眉头说不出活,文明也毫无发现,吴畅更是如看天书,什么也不明白。

薛龙许久没有说话,满脑子里都是字与图。直到胡元叫他才回过神:“你看懂了多少?”

薛龙老实地说:“弟子愚顽,什么也没看懂,这哪里象练功的仙经呢,分明是胡说八道。”

胡元又笑了起来:“乖孩子,看过的人都这么说,没见过的人还想争呢。这仙经不同一般,肯定别有机巧。”

薛龙连忙附和:“师傅说得是,这图如此珍贵绝不会没有缘故。”

胡元看了一眼文明,笑道:“你想到了什么?”

文明忙说:“弟子永远不会比师傅想得更多,这仙经有些怪得偷偷摸一摸。”

胡元淡然一笑,没有问吴畅,他知道问也白问。吴畅大松了一口气。

胡元把图收起来,沉默了片刻,低沉而淡漠地说:“江湖上最近不平静了,有些歹人胆大妄为,你们也该出去长一下见识了。”

“师傅,我们舍不得离开你呢。”薛龙说。

吴畅不由轻“哼”了声,你小子假惺惺个什么劲儿?他若因此改变主意,那才倒霉呢。

文明却胸有成竹,既然师傅让走,他就不会改变主意了,做点戏糊弄一下老头子也是应该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吗,

胡元还真的有点感动呢,低声说:“我们师徒相处十几年,怎舍得分手呢?可你们不磨练一下也不是办法,只有经风雨才能长大智。你们出去千万不要和女人打交道,大英雄往往毁在女人手里,只有灭尽色一欲、物欲,才可有大成就,这也算师门的一条戒律,违者,为师绝不容情。”

三个人顿时凉了半截,若没有欲一望还出去闯什么江湖?但他们不敢顶撞师傅,只有遵命。

室内静了一会儿,胡元道:“你们将来有何打算,如实讲来,不许欺骗为师。”

薛龙低头说:“弟子想广大师门,为师傅争气。”

文明说:“让天下武林人都灭欲存理。”

吴畅想了一会儿,小心道:“弟子想超过师傅,无人能比。”

胡元顿时脸色铁青,真想给他一嘴巴,你小子说实话也不能实到这种程度呀?

吴畅却觉得不这么说就是不老实,因为他确实经常想超过师傅。这真是:“越是秃子越叫唤头上毛长”。

薛龙和文明替他捏了把汗,在师傅面前是不能不有所保留的,大诚实就是傻了。好在胡元让他讲实话,不好怪罪,冷淡地说:“其志可赞。只是不切实际,以后还是少做梦吧,要学你两位师兄。”

吴畅仿佛被骗了似的,后悔不及。

胡元冷漠地看了他们一会儿,说:“你们可以走了,不过不许向外人提起《八卦仙经》的事。”

三个人没说什么,向胡元跪下磕了三个头,退出木室。他们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很快就打好了包一皮裹,不约而同地向师傅的木室看了一眼,快速出了“淡水一精一舍”。

外面的世界好一精一采,外面的世界好无奈。

外面是另一个世界,他们出了胡家大宅,就感到一种舒畅的欢乐,十几年囚禁似的生活如在梦魔里一般。石头城是繁华热闹的,人来人往,你呼我叫,他们与世隔绝十几年,突然来到闹市,倒大有不适之感。三人顺着小巷往东走,拐了个弯儿,进入了丰华街,眼里顿时一热,熙熙攘攘的人群给他们一种陌生的亲切感。

街道两边是林立的铺子,卖什么的都有。摸签算挂的先生颇有生意可做,旁边围着一些人,企图好运降临;挑担子的小吃难也有人光顾,客人拿个凳子往旁边一坐,又吃又看;卖狗肉的、卖煎饼的,生意也挺红火。在丰华街算不了什么,最有名气的要数丰华酒家。

他们三人游游荡荡,走进丰华酒家,仿佛进人了一个香味浓那的世界、不想走了,佳肴美味颇能勾起人的食欲,眼前的场面他们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酒家,这么多的吃客,他们都很感兴趣。三个人在众多的吃客中走了几趟,大着胆子走进了里院,东瞅西望了一会儿,轻轻推开一问有雅座的房门,见里面的桌子上摆好了酒菜,屋子里却空无一人,三个人有些眼馋,刚要有所作为,一个跑堂的走过来,没有好气地悦:“雅座今天不待客,请到门面上去吃。”

三个人没敢吭一声,立即退了回来。他们找了一个空着的桌子坐下来,刚想倒点茶喝,忽又有人来撵:“这是我们的座,你们到一边去。”

三个人二话没说,马上又站起来,小心地走到一边去。屋子大着呢,有的是座位,犯不着与人呕气。他们找了个靠墙边的桌子坐下,欲招呼跑堂的给他们上菜,可没有人理睬他们,似乎今天酒家里的人都很忙,顾不了他们。

吴畅终于忍不住了,小声说:“师兄,他们好象认为我们没有钱呢,一里面的桌上酒菜都摆好了,我们吃完给他们钱也不算错吧?”

他向来是嘴硬,可什么也不敢带头干。

薛龙笑了一下,说:“吃它一次又何妨,反正是他们不会待客引起的。”

文明更不反对。笑道:“香味有‘道’一性一,不吃是罪过。”

三个人嘿嘿一笑,趁人不注意,又溜进内院,轻而易举地推开刚才那间摆上菜的房门,一闪身走了进去,随手又把房门关上,

桌上的菜是十分丰盛的,他们只见黄澄澄、红鲜鲜一片,至于是些什么菜,他们是叫不上名的,不过他们却知道这不是一般的菜,一定很名贵,因为每盘里的莱都有形有状,是活物做成的,奇异的香味扑鼻而入,他们顾不了许多了,十几年的清淡寡味促使他们要从今天得到补偿。

薛龙笑道:“我们也别客套,放开胆吃吧。”

三个人各自寻找自己的目标。少顷,桌上已杯盘狼藉。他们正得意时,房门突然破人推开,两方顿时都僵住了。门外有五六个人,推门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可能他就是丰华酒家的掌柜的,他身后的人衣着十分华丽,神情傲慢,象是大有来头的人。

“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瘦高挑儿恼火地问,他似乎是个头儿,两目凶光毕现。

那掌拒的额头顿时出了汗,青筋都凸绽出来了,厉声问:“谁让你们吃的?!”

薛龙感到大事不妙,但事已至此,只好假作镇定,笑道:“吃饭喝酒我们付钱,还要听别人的吗?我们所以要吃这桌菜,是因为你们招待不周,怪不得我们。”

那掌柜的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浑身乱颤,口齿不清地说:“你们……岂有此理!这桌酒席是我请刘大爷的,你们毁了……”

瘦高桃儿“哼”了声,进了屋子,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三个小子真是活腻了,敢扫大爷的兴!”

文明不悦地说:“你是哪家的大爷,口气这么大,吃顿酒菜也犯王法吗?”

那掌柜的急忙说:“你们三个小子真是有眼无珠,没听说过锦衣卫的刘七大爷吗?要想活命赶快磕头赔礼,求刘大爷宽恕。”

锦衣卫的人虽然个个如凶神恶煞,惹不得,但让他们向锦衣卫下跪磕头那是办不到的。

吴畅的胆子最小,恐怕刀不压到脖上。他也不会干。薛龙这时“嘿嘿”一笑:“掌柜的,我们吃酒给钱,向人下跪是什么道理呢?”

那掌柜的肚子一鼓,想说这是为了你们好,话还没有出口,刘七一陰一笑道,“耽误了大爷的工夫,磕头就能了吗?我要让他们把吃的吐出来!”

吴畅忽然说:“那明天吧,吃的还没消化呢。”

文明“哈哈”地笑起来:“师弟,你真是个大玩家,以前倒小看你了。”

薛龙也有同感,点头说:“师弟,这场面还是你应付吧。”

吴畅一反常态,大方地说:“对付几条恶狗还有什么难的?”他扬了扬手,摆出要大打出手的样子。他是个孤儿,父母十几前被朱元璋的部将杀害,所以对官府的人充满着仇恨。

刘七是个八面威风的人物,岂能示弱,朝旁边的一个手下说:“去把这小子给我劈了!”

那人应了一声,纵身冲过去朝吴畅的面门就是一掌。吴畅的身手着实不行,又无临敌的经验,刹那间竟不知应付,连跑也没想起来。眼看一掌就要挨到脸上,文明侧身一斜,犹如鬼魅一样到了那人身边,出手就是一拳击向那人的下巴。“啪哧”一声,那人的头颅被击得稀烂,鲜血迸溅,死尸被抛到一边去。

众人大骇!文明也心惊肉跳,想不到竟失手杀了一人。这是他缺乏临敌经验之故,一下子用了全力对付一个普通的锦衣卫,哪有不失手的?他的武功已达到上乘,但运用起来还不能收发自如。刘七见死了一个手下,又怕又怒,脸上的肌肉突突乱跳,一时忘了说话。

薛龙见闯了大祸,终于明白了一道理,与其坐等待毙,不如溜之大吉。他身一子向前一纵,伸手抓住刘七,“嘿嘿”笑道:“你小子不是想吃吗,冷汤菜羹还足够你一顿。”

他用力一拉,把刘七的头按进一大盘菜汁里,刘七喘不过气,只有拼命挣扎。薛龙一用力,把他扔到一边去。

文明怅然若失,没有动手,吴畅傻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薛龙说:“这里不是好地方,我们还是下扬州吧,”

文明苦笑了一下,走出屋门,吴畅这时充满了对师兄的歉意,马上也跟了出去。三个人出了丰华酒家,混人人群中去。文明眼里含一着忧郁,心里十分不痛快。薛龙对吴畅没有好脸色,但也不好斥责他,事情来得突然,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呢?

三个人好久没有说话,急急慌慌出了石头城,这个繁华的京都他们无法呆了。到了荒郊野外无人之处,他们停下来,薛龙叹了一声说。“两位师弟,我们就此分手吧,呆在一处目标太大。”

文明没言语,轻轻点点头。吴畅有些不想分开,可又说不出口,眼睛有些湿润了。片刻,地说:“两位师兄,祸是我惹的,你们别往心里去吧。”

文明摇头道:“师弟,别这么说,我也想开了,以后还不知会怎么打杀呢。”

吴畅再无话可说,薛龙内功深湛,转眼间就远大了。唯有吴畅行走不快,慢腾腾的他顺着一条小路往北走了不到十里,见后面飞奔而来几匹快马,他大吃一惊,连忙蹲下,快速爬到草丛里。草很浅,但他趴在那里还是可以挡住别人的视线的。

后面的人追了上来,一共四个人,刘七也在其中。吴畅的心“怦怦”直跳,要是被抓住可全完了。他们到了吴畅藏身的旁边,把马勒住了,刘七说:“刚才这里好象有个人哟。”

旁边一个一陰一沉着脸的说:“他就不能跑到别处去吗?”

刘七干笑了一声,没说什么,他似有些怕那人。

“你们下去搜一下。”一陰一沉着脸的人说。

此人四十来岁,高而瘦长,脸色青紫,黑长衫上绣着一只大鹏,目如鹰眼,放着冷光,周身透着一股冷气,犹如一段铁。

吴畅不认识他,这就是大明朝赫赫有名锦衣卫三大高手之一的“铁人”葛青。他人如其名,铁石心肠,钢筋铁骨,“七心红玉”神功使他的汗毛都硬如针,他已达到和佛家功相当的“金刚不坏身法”的境界,他抓过不知多少人,杀过不知多少人,所以抓人杀人是他的拿手好戏,他的目光似乎会闻、会感觉,很快就落到了吴畅藏身的地方,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在他脸上泛起奇特的光采,旋即他“哈哈”地笑起来。

刘七一怔,葛青跳下马来,慢慢走到吴畅的身边。吴畅脸色苍白。身一子凉了半截。刘七冲上去想踢他,被葛青拦住。葛青以心狠手辣出名,对被抓的人这么温和还是第一次。他冲吴杨笑道:“朋友,你趴在这里有点不成体统吧?何况你还是个会家子呢。”

吴畅艰难地苦笑了一下:“我练趴功呢。”

葛青微微一笑:“你练的功夫都是用来挨打的,打人一点也不行。你师傅是哪位高人?”

吴畅一愣,心里斗争开了,反正逃不掉了,死活难料,不如抬出个厉害的师傅唬他们一下,也许能蒙混过关:“我师傅是张三丰。”

葛青顿时愣住了,他无法相信张三丰会有这样的弟子,但习武之人是不能乱报师门的,这可是欺师灭祖的行为,为师门所不容。他哪里知道,吴畅是为逃过灭顶之灾,顾不了许多了。

葛青自然不是傻子,“嘿嘿”一笑:“张真人乃当世第一奇人,会有你这样的窝囊弟子?”

吴畅辩道:“我还没出师呢,等我学成艺业,不就厉害了吗?”

葛青仍然平静地说:“不错,可你现在若突然间死了呢?死人还能练武,还能厉害吗?”

吴畅没话说了。少顷,又道:“你不怕我师傅吗?”

葛青笑道:“天下只有我敬重的人,没有我怕的人,——你若老实的话,我会让你的日子好过一些,否则,现在我就敲掉你三根肋骨。”

吴畅大骇,忙道:“你想怎么样呢?”

葛青一乐:“告诉我,你师傅到底是谁?”

吴杨连忙低下了头,他还没有傻到家,如果说出师傅朱一元也许会连累他一家呢。灵机一动,说:“我师傅没有什么名声,他很普通,说出来你未必知道,唇来他让别人引荐我做张真人的记名弟子。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说谎也是真的。”葛青淡淡他说,“就算你是他的记名弟子,那个引荐人是谁?”

吴畅装模做样地想了一下,说“朱祖真人。”

葛青冷笑了:“你倒会套近乎,那是我师傅,我还没听过他和张真人有过什么交往呢。”

吴畅立即发誓赌咒:“……我没骗你,不信你可问你师傅吗,假如我撤谎,你们会放过我吗?”

葛青“哼”了一声,没理会他。这样的事他还没碰到过,这小子鬼话连篇,不可信也不可不信,若是师傅真与他有什么瓜葛,倒是不可莽撞的。

他当然还不知道吴畅在信口胡诌,不过吴畅抬出朱祖来倒是耍了点小聪明。因为他听说朱祖与朱元璋不错,那自然与锦衣卫也有关系了,他倒不知朱祖与眼前的葛青有什么相干。

葛青是个十分一精一明的人,凭感觉,吴畅的话无一可信。好在事情有了眉目.不必急在一时,回去同一下师傅,一切真相大白了,到那时收拾他也不迟。现在若用强,弄错了就麻烦了。

吴畅这时也打定了主意,对方再威肋也不能改口,反正朱祖与他们有关系,只要咬死不改口,他们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事情败露还要有一段时间呢,这段时间里自己也许有可为。

葛青和气地说:“跟我们走一趟吧?也许你能呢。”

吴畅无奈,只好打起一精一神佯装欢喜地说:“能见到李真人吗?”

“你不会失望的。”葛青冷漠地点头说。

吴畅再也想不出拖延时间的办法,只好跟他们一起回城。出城时他欢天喜地,再回城时他感到眼前一片灰黑,那黑暗里仿佛有父母在向他招手,他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等他走进一个大花园,看见了个六十多岁身穿道氅的道士时,知道进了朱祖的住所。

这是个清雅幽静的地方,各种花草剪得有形有状,没有楼台殿阁,只有几间普通的房屋,花园的中心是座不大不小的假山,靠在它东边的是方圆几丈的水池,水池里只有一样东西在动,那就是大小不一的龟。

道上仙风道骨,慈眉善目,正盘坐在一只大龟上练功。

葛青走上前去、躬身施了一礼,轻笑道:“师傅,弟子打扰您了,有个小子说是您把他引荐给了张三丰真人的。”

朱祖脸上浮出几丝笑容,闭着的善目慢漫睁开了。吴畅顿时感到一种水一样清澈纯粹的温和之光扫到了身上。他心头一颤,不知是凶是吉。

出乎吴畅的预料,朱祖的回答有些莫名其妙:“往事如烟,露雨飘飘,我已不记得许多了。”

葛青顿时怔住了,师傅的记忆力一向是丝毫不乱,十分良好的,怎么突然说记不得了呢?他犹豫了一下,说:“师傅,那他是否先跟我回去,等您老人家想起来了再作料理?”

朱祖微微一笑:“不必要了吧?我挺寂寞,他既然从张真人那里跑回来,就在我身边当龟奴吧。”

葛青有些哭笑不得,早知如此,不该把他押到这里来。现在师傅开了尊口,他没办法了。

“师傅,他十分刁顽呢,您老人家……”

朱祖摆手止住他:“一切我都明白,你出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葛青无奈,只好退去。他出了花园,刘七见没了吴畅,连忙问:“那小子呢?”

葛青不快地说:“我师傅留下了。”

刘七急道:“那小子绝不是张三丰的什么弟子,他们师兄弟三人呢,张三丰难道有三个他那样的弟子不成?”

葛青苦笑了一下,说:“世上的事很难说呢。没进花园前我信心十足,不过想玩一下那小子而已。谁知入了花园,一切就由不得我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这话太对了。”

刘七见葛青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就不好再言语了。明知吃亏的事多着呢,照样得吃。他们并不知道朱祖留下吴畅并非出于赏识,而是出于一种古怪心态,他好久就想找一个“龟奴”了。

吴畅稀里糊涂脱了葛青的魔掌,以为一时半会儿他许死不了了,心里万分高兴,忙向朱祖躬身施礼,诚实地说:“多谢前辈相救,吴畅永世不忘。”

他不知道龟奴要干些什么,否则就不会谢了。

朱祖哈哈一笑,说:“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做龟奴吗?”

吴畅忽觉“龟奴”有些刺耳,这不象是什么好差事呀!他小心地问:“前辈,‘龟奴’是干什么的?”

朱祖说:“终日与龟相伴。”

吴畅吓了一跳,这不是逃出狼一穴一又人虎口吗?他勉强笑道:“前辈,你的恩情让我以后报答吧,我还有许多事要办呢,耽误不得。”

朱祖“哈哈”地笑起来:“小子,你以为我在救你,那就怪你自作多情了。我没有理由成为你的恩人,我这里需要一个龟奴,如果你不愿做,我可以给你选择的权力。”

“选择什么?”吴畅感到大难临头。

“你可以闭上眼睛,那样什么也不用干了。”

吴畅长叹了一声,看来道士也未必都是好人,这老东西样子善良兮兮的,谁能想到心如铁石呢?到了这步田地,只有自己委屈了。

“好吧,我做龟奴。”他妥协了。

朱祖笑道:“聪明人都会这么做的。”

吴畅懊伤之极,正要说什么,突见朱祖右手一扬,发出一枚暗器。吴畅猛地感到左肾部被射中,一枚有寸长的小铁钉扎进他肉里。他两一腿一抖,猛然一抽一搐起来,会一陰一穴一仿佛被打开了一般,周身的气一下子泄光,小腹一片冰凉。他顿时感到一种陷向地狱的恐惧。一切全完了,吴畅的两眼里流下了绝望的泪水。朱祖的这一招确是够毒的,一枚小小的暗器毁了吴畅男儿身,他的一性一机能荡然无存,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yan法,任你医道多么高明也救不了他了。

吴畅似乎知道问题的严重一性一,心中的欲一望尽皆毁灭,世界再不是以前的世界,他再也不是原来的他了。终于,从他口里发出一种极其怪异的尖笑,任他的想象力多么丰富,也想不到有一天要成为“太监”呀!这无情的现实突然落到一个对新生活充满向往的青年身上,那是怎样的灾难呀!

朱祖似乎没有被吴畅的泪水感动,仍然面带微笑。即使他动了侧隐之心也晚了,破坏是容易的,复原就难了。他也是回天乏术。

“小子,做一个龟奴,并不比死更难,你的选择是没有错误的,但你能否活下去,就看你的造化了。你失去了一件珍贵的东西,但也得到了你想保留的,你并不亏。挺一起身往下活吧。”

吴畅木呆呆地看了他一眼,脑中空空的,不知他的话是否正确,但感觉还是有的,他似乎不能违抗朱祖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傻笑着点点头,说:“活下去,成了这模样,才想到死,那谁也对不起了,龟奴也许挺有干头。”

“有志气。”朱祖赞道,“龟奴自有龟奴的造化,就看你怎么做了。”

吴畅怪笑了一声:“你的话是不会错的,那我该怎样做呢?”

朱祖笑着说:“要学会忍耐,只要能忍天下难忍之事,就一定大有作为,谁也不能打倒一个会忍耐的人,忍者无敌。”

“对极了?”吴畅古怪地哼了一声,“谁也打不倒死人,忍与死又有何分别呢?”

朱祖乐了,“小子,你的悟一性一倒高,终非池中物,还是先从忍开始吧。

吴畅点点头,一副十分恭顺的样子。

“跟我来。”朱祖挥动了一下右臂,带着吴畅绕过假山,向西边的那间房子走会。

房子里挺乱,里面全是中草药,各种药味混杂一起,飘散在空气里,使吴畅有些受不了,但他没有忘记“忍”,皱替眉挺住了。朱祖把他带到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药前,说:“你把它们分开吧,相同的药归在一堆,我要看一下你的辨别能力。”

吴畅没有吱声,蹲下去就埋头分药,心里的奇怪还是有的。这老杂毛搞什么鬼,难道还要让小爷当“龟医”不成?吴畅对中药还是认识一些的,所以分药对他不是一件难事,即便不认得中药也没什么,只要把相同的挑在一起就行。过了约有一个时辰,吴畅把药分完了。

朱祖满意地点点头,说:“这些药没有什么稀罕的,配在一起再加一样名药,效果稀罕了,你按说的去做。当归、五加皮、杜仲、银花、连子、龙胆草、白发、天冬、龙骨,再加一样地玄子。这些放在一起服用,好象是胡闹,那是不懂药的人的看法,地玄子乃地之灵丹,有它君临诸药,效果之神奇,不可思议。你把它们放到壶里熬去吧。”

吴畅无语,马上遵命行一事,不过他觉得有些奇怪,这老东西又没有病,别人也不要吃药,这药熬好了给准喝呢?这一次他还没有学聪明,想了好一会儿,也没理出个头绪,最后只好想”也许还有外人要喝吧”。不了了之。

他把熬好的药端到朱祖面前,说:“药熬好了,你喝吧。”

朱祖“哈哈”地笑起来:“我有病吗?”

吴畅吃惊地说:“那你让熬药干什么?”

“给你喝,我不能亏待你吗。”朱祖笑道。

“我也没病呀?”地相惊讶地说。

“你真的没病吗?”他的目光冷了起来。

吴畅打了一个寒战,不错,自己已经不完全了,怎能说没病?可朱祖是不会好心肠的,他让别人喝药,绝不是为了治病。世间竞还有他这样的道士,“道”又何在?他极其无奈地苦笑了声说:“病在我身上,怎么就忘了呢?我实在该喝,不过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药喝进了我的肚子,竟治的是你身上的病。”

“对极了!”朱祖兴奋地笑起来,“你终于成为一个聪明人了,但不知你的运气如何?”

吴畅不解地问:“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朱祖得意地说:“是你的脑袋永远想不出来的法子,普天下懂得‘借物存丹’的人少之又少,有的即使明白也未必会做、这里要极其高超的药理智慧和捕捉丹田开一穴一的先机,‘火候’不老也不能嫩才好,功力差一点儿也不行。”

吴畅说:“我还是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法子?”

“明天朝日东升时你就明白了,那时你也许会觉得有趣,但你现在别乐,世事难料呢。”他神色悠闲,宛若浮云,让吴畅心里没底。

“世间若有乐事,那一定是人家的,我乐什么呢?”吴畅忽然又哀伤起来了,好象他属于一个见不得人的世界。

吴畅无法,一咬牙,把药汤喝了下去。药太苦了,药汤冲进他的喉咙,眼前顿时泛起一片黑花,刹那间,他感到周身的肉部变苦了,从汗毛孔向外冒苦气,这沉重而残酷的苦味仿佛一下子把他以后的岁月败坏了,苦进他的灵魂里去,他忙张开嘴,可什么也吐不出来。

片刻之后,他感到身一体发一热发一涨,肚子仿佛要鼓起来一般。慢慢地心也热了,两眼也有些发烫,身一体软一了起来,竟至不能站立了。躺到地上后,他感到自己正在逐渐消失,他的生命象一块冰一样在一陽一光下消融。

朱祖开心地笑了。笑声很奇怪,吴畅觉得那一声声笑不是从别人的口中发出,而是来自他身一体的内部,来自某个未知的神秘角落。

“小子,你就躺在地上吧,没有什么床铺比大地适合你睡了,明天你会有一番特殊的经历。”朱祖说完,高兴地离开了药房。

夜慢慢降临了,吴畅沉沉地睡去。这一夜他睡得很死,一点火星一样的念头也没有在他的脑袋里诞生,他仿佛成了一块炭,里里外外一片漆黑,什么动静也没有。

黎明刚抬头,朱祖就一精一神饱满地走进药房。清晨的空气特别清新,他已进行了两个时辰的吐故纳新。每天的寅时他都准时练功,接受大自然的一精一微。他的丹田已经结丹,黄澄澄有鸡蛋那么大,但要把它变成“紫金丹”还需不懈努力。“金丹大道”的最后完成是“紫金丹”能从“印堂一穴一”自由逸出,这是得道的关键。如果“紫金丹”逸不出去,不能和天地灵气混融一体,金丹就是死丹,“紫金丹”光芒再好也不能算功成“得道”,因为“紫金丹”

在人身一体里发挥不了它的巨大作用。

朱祖想速成“紫金丹”,所以把希望放在吴畅身上了。吴畅的功夫不行,但他却不是普遍的人,否则朱祖没有必要选择他,活蹦乱跳的青年有的是,他完全可以任意抓一个来当龟奴。吴畅在胡元身边苦心修行十几年没有练出什么名堂,但不等于没练,只能说他的功夫不知练到哪里去了。而朱祖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功夫在哪里。而且也知道“怪”在哪里,而他正需要这种“怪气”,只有借助这种“怪气”,他才能速成“紫金丹”。至于“紫金丹”是否能从他的“印堂一穴一”自由逸出,那是以后的事,他自信有米不愁没饭。

他细心地端详了一会儿沉睡的吴畅,微微一笑,伸出了右手掀了一下吴畅的眼皮,食指在吴畅的“印堂一穴一”上轻点了一下,吴畅顿时醒了过来,朱祖“嘿嘿”一笑:“你睡得一定很好,什么动静也进入不了你的身一体。”

吴畅呆愣愣地点了几下头,说:“你怎么知道?”

朱祖道:“因为你已成了一个‘实人’了,‘实人’昏睡时,外界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哪怕是天惊地动也不行。”

吴畅大惑不解:“什么是‘实人’?”

朱祖轻轻一笑:“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跟我走,你要去做龟奴了。”

吴畅无法,只好站起身来,他上下抚一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一体,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变化,心稍安,和朱祖一同走出药房。过了假山,首先进入他眼帘的是一朵充满生机的水嫩黄花。霎时他想到了自己,心中一阵酸楚,情绪一落千丈。两位师兄不知哪里去了,他们也许正满怀欢喜呢,我却坠入了暗无天日之境,他们也许把我忘了,谁让我大无能呢?苦学武功十几载,怎么就不长进呢?难道这是天意吗?他正胡思乱想,忽见朱祖练功时的坐龟爬进了水池里。

朱祖转身一笑:“你把衣服脱一下了,跳进水池和龟玩一会儿,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吧。”

吴畅不干:“我和它们交什么朋友?清早下水,也太凉太冷了点儿呀。”他忽然感到许多凉意。

朱祖顿时火了,嘿嘿一笑:“你小子现在才想起来讲条件就太晚了。还是乖乖下去吧,免得我动手把你扔下去。”

吴畅见他十分严厉,露出狰狞之相,有些怕了。这老杂毛功夫甚好,闹下去怕不会有什么愉快,看来自己还得就范。这种时候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使自己解脱,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脱一去身上的衣服。这时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的,特别是早上下水是不适宜的,所以吴畅脱一光了衣服还是不想跳下去。他用脚尖试了一下水,好凉,忙把脚又收了回来。

朱祖十分不悦,说:“你等一下。”

他从怀中掏出一包一皮药往水池一撒,突然出手如闪电,用锐利之器在吴畅的身上扎了三个血孔,几乎是同时,他的右手“劳宫一穴一”拍到了吴畅的“气海一穴一”上,微用真力。

吴畅突觉有一股火流进入了身一体,同时也有一种说不清的什么东西从身上流走,不用说,进入了朱祖的体内,吴畅本能地感到不妙,想争扎却毫无力气;他心里苦恼之极,知道朱祖肯定在捣鬼。

片刻,吴畅感到自己周身火热,口干舌燥,似乎不入水就会燃一烧起来。

这时水池中的龟也有了变化,它们都浮到水面上欢腾雀跃,似乎在进行盛大庆典。

朱祖这时也放开了手,他面红一润,眼睛里闪动着紫色的火焰。很显然,他得到了自己要得到的东西。

吴畅极不情愿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笑得那么开心,怒恨不已。但他无法报复,朱祖绝不是他可以侵犯的,贸然出手,定然自取其辱。他还想犹豫,身内的燥热顿时猛烈起来。别无选择,他只好猛地扑进水池中去。

在瞬间里他忘记了水池的龟,以为是自己进入清幽的小河里去洗澡呢。万料不到,他一入水,龟就向他猛烈进攻,这么好战的电恐怕是少见的。吴畅不识水一性一,又面对着一群疯狂的欲噬他的龟,那处境苦不堪言。

水池中的水并不太深,但有的地方还是能没了他的。他没有办法,只有拼命向浅水处冲。那些大龟小龟紧追他不放,哪个地方也不咬,专门寻找他身上被朱祖扎的血孔一吮一血。吴畅惊骇万状,用手抓住一只扔到一边去,另一只龟又把头伸到了他的伤口上,他拼尽全力抵抗也不能把龟赶开。一精一疲力竭时,只好听之任之了。

那只朱祖的坐龟赶开一只小龟,把头伸向吴畅的伤口上,吴畅顿时感到周身的血。急速外一流,仿佛逃难的一般,不愿留在他的身一体里。随着血的外一流,他的感觉越来越轻,流血不再是一种痛苦而是飞扬的解脱。

慢慢地,他听到了一种清脆的声音,仿佛来自大脑深处的那片死海,又似乎从骨头里传出。声音开始是连续的,犹如一线流水,但很快就有了间断,成了滴水一般,那声音越来越沉闷,象是愈来愈遥远,渐渐地模糊了,留下什么也感觉不到的空无。

朱祖见吴畅低下了头,没有了挣扎,再也不拒绝水的拥抱,知道他的一精一气已竭,纵身向水池里一跳,踏到龟背上,伸手抓住吴畅的右臂猛地一带,他和吴畅同时飞离水池,落到高水池有半丈远的地方。朱祖把吴畅放到地上,右手在他的“膻中一穴一”上一揉一按了几下,吴畅艰难睁开了眼睛。朱祖笑道:“你太没用,几只龟都对付不了,你这个龟奴太不合格。”

吴畅的眼珠转了几下,连恨的念头都起不了,他虚弱到了极点,说话都力不能胜,只觉得身如鹅毛似地到处飞扬。他两眼无神地看着朱祖,大脑里却空空如也。不知为什么,思想也不见踪影,也许他连想一下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

朱祖在他身边转了几圈,说:“你比我想象得要差,我以为你能挺一会儿呢。不过我不会让你死,你还有用处。”

他用食指点了几下吴畅的“气海一穴一”,吴畅感到一股温流进入体内。他的一精一神顿时好多了。朱祖见他的脸上有了神色,也许能表达喜怒哀乐了,就停住了手。他微微摇了一下头,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意,轻轻地长叹了一声,“丹道难求”,这话有多么对呀!纵然功高如我,欲修成正果也这般不易,世上还有谁能呢?张三丰也未必能如意。

他的情绪有些波动,看了吴畅,慢慢走到有些不明白,象他这样的天才,上苍为什么就不青睐?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饿其体腹,乏其筋骨,这真是浑话,人又有多少好年华呢?既然委他重任,就该助他一臂之力。转念一想,这也许正是道之所在,于是只有感叹了。

东方的朝霞这时已红透了半面天,他仰望一会儿,淡泊一下心志,盘腿坐到一块光滑的石头上,闭目垂帘,调息起来。一旦他进入神奇的功境,俗事就会抛开了。他的功力毕竟不同凡响,等闲之人这时根本就不能练功,心念狂乱,气息不定,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太一陽一终于如火轮飞到了中天,吴畅感到渴望的温意,他象条僵硬的蛇开始复苏了。他先是一阵急促的呼吸,慢慢用手撑地爬了起来,虽然他感到了一阵眩晕,但还是站住了。他轻轻走到假山石旁,手扶一块大石闭目而立。他也想调息一番,可周身毫无回应,他身上内气已消失干净。他回头看了眼仍在练功的朱祖,真想拾起一块石头向他的脑袋砸去。一个臭道士,表面是人背后是鬼,根本不配修道,,你若能修成正果那就滑稽了,世上再不会有修道之人。

他的神思这时飞扬开来,十几年来的往事历历在目,但没有一件是他要记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倒霉,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裤裆,那个东西仿佛已缩进了肚皮里去。一股无名火,顿时升上心头。他一奶一奶一的,这比“马一陰一藏相”还到家呢,可我不要这样呀!他眼里又滚出冰凉的泪水,心底的呐喊几乎要使他疯狂起来,身一体一阵怪异的颤一抖。

朱祖功行三百六十周天,气满百一穴一肌理,缓缓收功而起中有数这时的心境极好,对万物充满了一爱一意,对吴畅自然就格外亲切,仿佛祖父对着小孙,和蔼地说:“你感觉好些了吗?”

吴畅啼笑皆非、这种假惺惺的面孔让人生厌,不过他还是答了一声:“我已站起来了。”

朱祖轻微地点了点头,温和地说:“你的气脉很弱,要少动,我已救过你一次了。”

吴畅笑了两声:“我会再记住你的一次,除了记住你,我还能做什么?”

“能喝药。”朱祖和气地笑道。“你至少喝三次药,跳三次水池。你还是有潜力的,别灰心,我这老头子的耐心是极好的。”

吴畅身一子一抖。猛地倒下去,他真不敢想象再跳一次水池他会成什么样子,朱祖老贼蛇蝎心肠他算是领教了。他终于有了死的勇气,这个世界已不值得留恋,还是早一点逃脱苦海吧。

他拼聚了一点力气猛地向旁边的石头撞过去,希望能脑袋开花。朱祖敏锐无比,对吴畅的自杀已有准备,右手陡然伸出,向外一旋,一般柔劲袭向吴畅。刹那间,吴畅犹如树叶一样被卷了起来抛向空中,他毫无反抗能力。

朱祖微笑了一下,左手向怀中一带,仿佛有股巨大吸引力把吴畅送到他面前,他伸手一抓,把吴畅放到身边。他一点儿没恼,和气地笑道:“你怎么想不开呢,我老头子都不想死,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往绝路上奔?人不到毫无办法时是不能出此下策的,有一点希望也不能放过。你还有许多时间,也许有大作为呢。小子,你别犯傻,是英雄就要见缝就钻。”

吴畅“咳”了一声:“你至少不知道我会大有作为的,否则……”

朱祖开朗地笑了:“小子,你又聪明了一回,我若知道你将来大有作为,你就不会有将来了,我只喜欢笨蛋有将来。”

“那你骗我又有什么味呢?以你之尊,信口胡言,你不觉得太糟蹋自己吗?”吴畅直言问道。

朱祖毫不为所窘,他有自己的人生信念。轻笑道:“小子,你错了,这正是我的慈怀。

我不知亦不希望的未必就不存在,你能否逃脱劫数,全看你自己的造化。我为何选你做龟奴呢?就是我看不透你,才要这样做的。平常的人在我面前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他们周身的光气非常清晰,我可因之而推断出他们的将来,也知道他门的所思所想。而你很特别,周身的一穴一道似乎全都关闭了,我只能在你身上看到灰蒙蒙一片暗气,什么明确的东西也捕捉不到。这对你来说,是凶是吉,那只有老天才知道了。小子,我开诚布公地告诉了你一切,还不算有气度吗?我老人家向来是顺从‘道’旨的,对敌人亦不虚伪,你还是乖乖地顺从自然吧,闹别扭没好果子吃。”

吴畅心犹不甘:“你既然弄不清我将来如何,就该把我放了,免得结怨一个强敌。”

朱祖“哈哈”一笑:“我有个怪脾气,对凡是我弄不清的事最感兴趣,总要千方百计地去弄明白。对你也不能例外,我老人家好久没有这么兴奋了,你也许还不能理解一个老人突然解一开冥思苦想了许久的难题有多么欢欣。这样的事,一辈子也未必能碰上几件,我怎能放弃呢?”

“可结果你并不清楚?也许事与愿违呢。”

朱祖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吧,只要你听话,一切就都明白了。”

吴畅“哼”了一声说:“你怎么会知道不是相反呢?”

朱祖笑道:“难道目前你没有反抗的力量,我也不清楚吗?在找老人家眼里,还没有什么人逃掉过呢,你也不能。”

吴畅心念动了几下,想刺激他一下,说:“张三丰真人不就比你强吗?在他面前,我想你一定不会这么说,你没有实力。”朱祖果然被激怒了,老头子的心灵比一般人还脆弱,正应了“高处不胜寒”那句古话。他恼红的双腮抖动了几下,举手欲给吴畅一巴掌,手到空中竟停住了,他毕竟没有忘记自己是有着如何修养的人,怎么能一触即跳呢?

他“嘿嘿”地笑了几声:“小了,你想试探我老人家的定力,这太不恭敬了。”

吴畅道:“你想让恭敬还不容易吗,只要别再让我跳水池就行。龟吸我的气血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朱祖笑道:“在这里可惜你要听我的,不然我不会答应你的乞求。龟吸你的血,我杀龟给你肉吃,这你也不算亏呀!”

吴畅惊了一下:“你杀龟干什么?”

朱祖神秘地一笑:“替你报仇吗。”

吴畅自然不信他的话,讽刺道:“你的好心早已道(盗)去了,心里还会有别人?”

老头子又有些恼火:“小子,杀龟给你肉吃,难道是比跳水池还差的事吗?我老人家若不心存慈善,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吴畅不服气:“你杀龟恐怕是有别的目的吧?”

朱祖轻微一笑:“那是自然,我们之间的交情还没到要杀龟请你的地步。小子,你‘借物存丹’吗?”

吴畅顿时瞪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师傅胡元为一代儒功大师,他追随十几年,武林中的掌故和丹道秘学自然听说不少,他功夫没有练好不等于所知不丰。沉默了半晌,他才低声说:“‘借物存丹’是一种算不得正派的丹法,你何以这么做呢?”

朱祖得意地笑起来:“你小子还真是知道得不少,但求丹得道无所谓正邪,只要能成就行。”

吴畅马上反驳说:“可你要损人利己,这与修道本身是不合的,失德者失天下,失德者亦失道。这些,老先生想必比我更明白!”

朱祖更快活了,料不到这个小龟奴还能给自己解闷,他乐哈哈地说:“德何也?一也;道何也?一也。修道就是修德,这是深层丹法的至髓,你是不明白的。小伙子,伦理之德在这里是无立足之地的,你别迷糊。”

吴畅怔了一下,说:“多谢你的指教,君不闻大道至简至易,德纯一性一明,深层丹道就变了吗?”

朱祖哈哈大笑起来:“只有修习儒家功的稚儿才象你这么呆,条条道路通华山,何必单从一面攀,哪条路好哪里走,逍遥自在上山巅。”

吴畅看了他一会儿,无奈地说:“算你有理。你让龟吸一吮一我的血气,在龟身里变成一精一华丹质,然后你杀龟取‘一精一’,变成你的内丹,这么做能使你达到什么境界呢?”

朱祖轻笑道:“在六日之内能炼成‘紫金丹’。”

吴畅吃了一惊:“那你岂不快修成‘金丹大道’了吗?这不公平,你成功了,别人就要倒霉。”

朱祖微微摇摇头,轻柔地说:“还差一步呢,若不能突破关键,丹成亦枉然。”

吴畅没吱声,低头沉思。当初师傅不喜欢不中听的实话,我说心里话为他所不喜,专一爱一听顺耳的,这老家伙是否也一爱一听奉承话呢?不妨讲两句给他听,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说不定还能套出他什么话来。他主意打定,笑道:“以你的功夫和智慧,还能逸不出‘紫金丹’吗?我见过许多高人,象你这么明察秋毫的,实在少之又少,连张三丰真人也比不上您。”

朱祖乐得眉开眼笑:“你小子拍马溜须还有一手呢,刚才还说我比不上张三丰呢。”

吴畅解释说:“你们两个各有千秋,刚才我以你之差比他之忧呢。纵观全面,你们在伯仲之间,谁也别高过谁一头。”

朱祖忽道:“你小子嘴已突然变甜了,是有求于我吧?我老人家乐于助人。”

吴畅笑道:“我早听说过您老人家心宽如海,功高盖世,——你见过《八封仙经》吗?”

即便是清高如朱祖这等风流人俊,也惊奇地瞪大眼睛,忙问:“你见过《八封仙经》?”

吴畅见他如此感兴趣,顿时有了主意,庄重地说:“我何止见过,而是修习过它呢。”

朱祖半信半疑,但他马上觉得吴畅的话大有来头,绝非信口胡言,他身上怪气很可能就是习练《八封仙经》不成潜伏下来的,不然何以解释?沉吟了片刻,他温和地说:“你既然习过《八卦仙经》。该知道那不是一般的内功心法,你怎么内功平平呢?”

吴畅长叹了一声说:“这并非我无能,而是《八封仙经》不好修炼,上面的图与字没有说清楚怎么做,我只有瞎练,那怎能轻易成功呢?”

朱祖乐了起来:“你师傅何人,《八卦仙经》又是如何得到的?”

吴畅不悦他说;“我师傅是谁,我记不清了,我心里只有《八卦仙经》。”

“好!”朱祖赞许他说,“那你把《八封仙经》的样子在地上画出来吧?”

吴畅笑了:“这不难,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你休想知道《八封仙经》的内容。”

朱祖笑道:“这亦不难,什么条件?”

吴畅说:“我告诉你仙经上所载的一切,你放过我,让我远走高飞。”

朱祖不加思索地满口答应:“小事一桩,有何难哉?我答应你。快告诉我‘仙经’上的一切。”

吴畅摇头道:“我信不过你,你必须发誓以人格担保,不能出尔反尔,我才会告诉你一切。”

朱祖有些不快,微皱了一下眉头,还是答应下来:“我老人家是何等的人物,会骗你?

好,讲出真经放你归去,我以一生的清誉作证。”

吴畅这时放下心来,想不到一本死经竟能救出自己逃离苦海,他认为以朱祖的名声之尊该不会骗他。想了一下当时在黄竣子上看到的一切,慢慢在地上画写起来。

朱祖不满足,说:“走,到屋子里写到纸上。”

吴畅只好跟他到屋里去写。令他想不到的是朱祖的屋子里古色古香,两间屋子里空荡荡的,唯有靠东墙有张床,床西边的窗前有张桌子,桌子上放有文房四宝。剩下的就是名人字画了。有的字画由于年代久远,透着古气,有的画线条沉静,洋溢着清雅。字画不但挂满了墙,有的还放在地上。想不到朱祖手里还有这么多价值连城的东西。房子的中间地上画着一个直径有五尺的圆,里面一对一陰一陽一鱼,圆外边有八封符号,正是“一陰一陽一太极八封图”。吴畅对它太熟悉了,在“淡水一精一舍”里他每天都要对它默看许久。最令吴畅惊奇的是一幅“八仙过海”的古画,上面的人物活灵活现,有呼之欲出之状,下面落款:吕洞宾。吴畅愣庄了,吕洞宾是八仙之一,他难道会把他们过海的情景实画下来?实在不可思议。他扭头看了一眼朱祖,笑道:“这画怕是假的吧?吕洞宾又不是你师傅,你怎么得到的他的画?”

朱祖笑了:“《八封仙经》是你师傅所写吗?你怎么会把它弄到手的呢?”

吴畅说:“我是偶尔所得,也许是天意吧!”

吴畅不解地问:“你在屋里放这么多画干什么,它们能帮你练功吗?”

朱祖得意得说:你越发聪明了,名流巨子的手笔只要有境界的上面都有他们的灵一性一慧气,哪幅手笔费的心血多,哪幅上面留有的光气就越浓,就越能为我们所利用,成为我们摄取的对象。只要你有能力把上面的灵气据为己有,就可轻而易举地获得那人的智慧。”

吴畅以为他故弄玄虚,笑道:“我怎么一点也没有发现这些字画上闪烁着光气呢?”

朱祖笑了:“你若是能发现这些奇异,就不会成为我的龟奴了。字画上面的一精一微之气极其稀薄,没有相当高的摄取之术,你是看不见它的,不然就有所谓‘肉一眼凡胎’之说了?”

吴畅没有吱声,又转头去看那幅“八仙过海”。少顷,他笑着问:“前辈,‘八仙过海’图上有什么光气?”

朱祖盯了一眼吴畅,微红着脸说:“我老人家向来不说谎,这幅‘八仙过海’图似乎有什么玄机,它上面的光气晦暗不明,犹如一团乌云在上面滚一动,颇有凶杀之相。十分古怪,就和你身上的那种‘怪气’一样……”

吴畅忽然问:“我身上有怪气?”

“难道是我老人家有怪气?”

吴畅低头一笑:“你能摄取图上的怪气吗?”

朱祖沉默了一下,说:“图上有凶杀之相,令人难以捉摸,不但不能摄取它,就连凝神专注地盯它都不行,除非能破解图上玄机。”

吴畅笑道:那你一定能摄取我身上的怪气,这也许就是你记不起来是否引荐我的原因。”

朱祖怔了一下,芜尔笑道:“你怎么想?”

吴畅淡然地说:“你的话从反面去听,比从正面听要对得多。”

朱祖未置可否。不高兴地说:“小子,少罗嗦,快把《八卦仙经》给我写出来吧!”

吴畅又仔细看了一眼“八仙过海”图,才转过身去走到桌子旁,提笔在手,认认真真地写起来。片刻之后,吴畅就把《八封仙经》录好了。

朱祖接过一看,顿时恼了,斥责道:“你小子想骗我吗?这是什么玩意儿?‘八封仙经’就是这样的?”

吴畅无可奈何地说:“若不是这样的我早就练好了,又怎会受你的气?”

朱祖“哼”了一声,又仔细看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团上眼睛平心静气地“感觉”起来。忽然,他觉得两肋有难忍的刺痛,急忙放弃了“感觉”,他心里明白:这确是真正的《八封仙经》,不过他弄不清制经之人何以用如此隐晦的手法,让别人不解其意呢?无疑这又是横在他面前的一道难题,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陌生而异样的痛苦。十几年来,他的心情一直是平静的,犹如古井无波,料不到一本丹经在他的心灵里又激起了微澜,这困难舍亦难的烦恼不是世俗之人所能体会的,他真有点后悔向吴畅索要这东西。

吴畅似乎不能理解他的这种奇特感受,还以为他正为得经而兴奋不已呢,笑着问:“你该放我走了吧?”

朱祖把手中的丹经猛地扔到一边去,嘿嘿地笑道:“你想去哪里?我以为没什么地方比我这里更合你呆了,你写的那东西也叫《八封仙经》吗?”

吴畅顿时凉了半截,傻了。气恨地道:“你要是抵赖。连我都觉得你太不值钱了,你的保证不是一句玩笑,怎能说了不算?”

朱祖不耐烦地说:“你怎么不从反面听呢?”

吴畅张口结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朱祖瞥了他一眼,一陰一沉地说:“你还是准备喝药去吧,如果运气好,你再考虑离去不迟。”

吴畅顿时象泄一了气的皮球,软一了,几乎虚脱。呆傻傻地在朱祖的屋子里站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朱祖“哼”了一声,在屋里对着一幅“瀑布飞鸣图”练起平息降气功来。这样练功非高明之上不可,否则没什么明显收获。练功人面对画卷可以想象高山的雄峻、瀑布的飞流、泉水的清澈透明、花草的芳一香清新醉人、大山的肺腑中流过,把一切急躁不安统统席卷,留下一片的安恰……。

吴畅回到药房,无力地坐到地上,两眼一片空茫,脑里不知想些什么。有一段时间他的大脑似乎与身一体分开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感觉,等他清醒过来,第一念头竟然是死,一个“身残”的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趣?

正当他欲有所为,朱祖如幽灵似地飘了进来,他与吴畅距很近,可吴畅觉得相距很远,他的话仿佛是从大海的那边飘过来的,吴畅看见他就宛如看见了一片渺茫无际的海一样。

“小子,你不要常想到死,这是很愚的呀,世上‘身残’的人不单你一个,皇宫里的太监哪个不和你一样呢?如果都想死,那世上岂不绝了这支人烟?是英雄只能有一念差,不能再而三。”

吴畅呆呆地看了他一阵子,声音有些空洞地说:“你倒看得开,把你骗了试一试?”

朱祖冷厉地说:“小子,我对你已是格外仁慈了,你别不识好歹,我若动点心思,就够你受的,我不让你死,小鬼都不敢勾你的魂!”吴畅没吱声,低头挑药,朱祖怕出意外,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直到吴畅喝了药昏睡去,他又点了吴畅一处一穴一道,才回自己的屋子。

这一天他过得极不愉快,《八封仙经》怎么看怎么不明白,越看越糊涂,以自己的才学竟然不能破解其中的谜,真是岂有此理!他一会儿在屋中踱步,一会儿坐下来冥思苦想,可除了头昏脑涨外,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夕一陽一无限好时,他不再去想它了,人不可大贪,要适可而止,十几年来他没有这洋安慰自己了。

吴畅倒很安稳,睡在那里犹如死的一样,没有有愁也没有欢乐,脑袋里没有一念。不过他有种奇特的感觉,好象他变成了那幅“八仙过海”图,在空中飘飘摇摇,随后落到海上,乘风破一浪一而去……这感觉竟然进入了他的记忆里,以致他醒来后能清晰地记起这回事。

朱祖没有信守诺言,晚上他杀了四只龟,夜间子时把龟全吃了,汤也喝个干净,没有给吴畅留一点儿。他大吃大喝的时候,吴畅早已沉入了不可知的黑暗中去了。

东方刚露负肚白,吴畅又被朱祖一逼一到水池旁,他如法炮制,把吴畅推人水中。水中的龟有过一次一吮一血的经验了,这次更活跃、更会吸。那只大电冲锋陷阵,又把吴畅搞得毫无招架之力,大龟占了一个伤口猛吸起来。吴畅艰难地动了两下,感到自己的生命加速外一流,不但有血,还有骨髓,他喉咙里响了一下,脸色霎时苍自下去,仿佛要变成一片冰雪。

比上次更快,转眼问他就倒进水里去。

朱祖不敢怠慢,迅速把他弄出一水池,放到地上,随即向他体内注入一股真气,吴畅却没有象上次那样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朱祖见吴畅仍没有动静,沉不住气了,连忙提聚丹功,向他的“神阙一穴一”注入“幽冥青气”。还是不行,吴畅的身一体正慢慢凉去,无法救活了。朱祖愣在那里十分恼伤,料不到这小了如此不经折腾,三次之数看来凑不全了。他轻轻地长叹了一声,提起吴畅的尸体放到药房去。他心中还存有一种侥幸,过段时间这小子也许会醒来呢。

可三天过去了,吴畅并没有醒来,尸体都变一硬了,朱祖这才彻底失望。他在尸体旁站了一会儿,心里有些发空,懒得把尸体扔出去。回到他的住室,慢慢坐到地上,静思了一会儿,调息起来,他要忘掉这不快。

文明自从和师兄弟分手后,心里就乱了。他一路走下去,想甩掉心中的一个情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中国的诗词歌赋教会了他睹花思人,看到满山遍野尽态极妍的鲜花,他无法拒绝思念心中的美人。他清楚这样是不好的,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两年前,他在“淡水一精一舍”的东门口探了一下头,无意中看到师傅的女儿胡仙,心中顿时种下了感情的种子,她清丽脱俗,欲说难描的仙姿,正与他梦中的人儿一模一样,他的灵魂震颤了。他料不到师傅的女儿会这么美丽,怪不得师傅不止她与男人接触。若是自己有这个女儿或许也会这么干的,这是男人不可告人的嫉妒。从此后,他就更怕师傅了,而心里越发想师妹,觉得普天下唯有他可以配得上师妹,别人都是土石泥猴,不值一提。

有时候他一反常态,为自己的相思欣欣然,认为只有经。想偷偷地返回城里去看一下师妹,又怕被师傅撞见。他自忖轻功还没有师傅高,弄不好会落个欺师灭祖的罪名。一爱一固然重要,这是他心中生龙活虎的力量的源泉,“尊师灭欲”的观念也深入他的心发灵。在一爱一的同时也把一爱一看成越轨行为,这是他的悲剧。但他却没法超脱,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摆脱“理”

的束缚,美丽的希望一旦落入土地,结出的往往就是苦溲的果子。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地来到一片竹林前,刚欲进去折枝,忽听竹林的西边有人怪笑,他连忙靠过去,见三人正一逼一向一对男一女青年。

一个高瘦个子,身穿孝衣的惨白脸色的男人一陰一笑道:“你们两个还是束手就擒吧,大爷不会太难为你们,我们找了你们几天了,不会让你们逃掉的。父债子还,这是古今不变的道理。你们那个混账爹什么江陵大侠无事生非,得罪了我们‘马坡三鬼’,他现在被人家宰了,我们正好拿你们逍遣。这是报应,认命吧!”

何澜的一双儿女向后退了两步,黄宁拉了一把妹妹,冷然道:“你们想趁火打劫吗?小爷不怕!有种我们一个对一个,以多胜少算不得人物。”

旁边头缠黑巾的瘦男人嘿嘿一笑:“马坡三鬼也是道上响铛铛的人物,岂会把你们放在眼里?我倒想让你们一齐上来与我过两招。”

黄宁“哼”了一声,说:“你不配!”他扫视了一眼马坡三鬼,猛然一抽一出长剑,动作十分干净利索。

文明在暗处不由点头,至少黄宁是有时敌经验的。黄宁身材键美,宽肩臂长,两目神采飞扬,一脸正气,称得上高大、威风、潇洒。文明不由对他生出几分好感,对马坡三鬼自然就有了厌恶之情。

缠黑巾的男人一脸轻蔑之色,冷笑道:“大爷凭这一双肉掌就能收拾你,别看你拿刀弄剑的。”

黄宁冷笑无语,长剑贴肩靠身,静立个动。

身穿黄衣衫的男人道,“方夕,你别小看他们,还是动家伙吧!”他晃了一下矮胖的身一体,举起手中明亮耀眼的三尺来长的“飞月斧”向方夕示意。

方夕不以为然,自信对付黄宁这样的无名小辈还是用不着费劲的,他沽动了两下手脚,侧身走过去。黄宁屏息静气。全神贯注,一动未动。方夕看了他儿眼,轻淡地一笑。一式“青龙出一水”。拳捣对方太一陽一穴一。

黄宁不敢怠慢,长剑一式“金扇遮面”削了过去,方夕久经阵仗,深诸虚买相诱之术,刚才的一拳不过投石问路。见剑削来,身一子向下就蹲,同时一招“金猴蹬炉”踢向黄宁的下一身。这下若被踢中,黄宁顿时就得倒地不起。黄宁似乎料不到对方如此刁钻狡猾,急忙一式“夜挑金灯”,斜斩方夕的小腿肚子。方夕左脚猛一蹬地,向前扑去,他想趁黄宁无力回剑之际把其打倒。黄宁不傻,打不过就逃的道理还是懂得的,向左边一个兔滚,躲过了方夕的一扑。

两人同时站起来,重新开始估计对手。黄宁感到自己应变能力不如对方,致使他险象环生。方夕后悔自己托大了。没听古三大的劝告,脑中灵念一闪,暗自又高兴起来,看吧,这次我就让姓黄的小子趴下,那妞儿马上就要到手了!他两眼闪着鬼光,嘿嘿地笑起来:“小子,大爷这次就要你的好看,留点神吧!”

黄宁“哼”了一声,更加小心谨慎了。不过他忘了武学的至理,与人交斗,轻松自如;小心固然算不得大毛病,但却影响高深武学的发挥。方夕这次更刁,靠近黄宁的左侧飞脚就踢。黄宁旋身转了圈,不削其腿,长剑突出其兵,一式“毒龙入洞”,直刺方夕的前胸、这一招又快又猛,让方夕吃了一惊,无可奈何向下便倒。黄宁招式一变,“长虹贯日”直扎方夕咽喉。方夕惊而不乱,急忙一个侧身翻族体而起,同时后蹬一脚,奔黄宁的腰部。黄宁惊了一跳,暗叹方夕的动作神速,急忙一式“金螺绕旋”削向对手的大一腿。方夕心中暗喜,身一子往右一跳,猛地从背后一抽一出二把四尺多长黑亮闪光如镰刀似的“勾魂手”,向黄宁劈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让黄宁大惊失色,连忙纵身撤离还是晚了一点,“勾魂手”的尖头扎进了黄宁的大一腿,他“哎呀”一声,滚到一边去,鲜血湿了衣裳。黄娇见哥哥受伤倒地,大叫一了声奔过去,旁边虎视眈眈的敌手倒给忘记。

文明离他们不远,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加之他的目力远胜常人,他们脸上的神色也逃不过他的眼。他注意黄娇一会儿,这个一精一采的少女让人喜一爱一,细腻的皮肤透着似暗非暗的光泽,一双妙目极似清水中的黑宝石,不算圆的脸上有一对酒窝儿,颇能勾勒出她的纯真,手指纤细而柔,身材婀娜,这样纯情模样的少女在文明眼里颇似个红颜知己。当然,有胡仙在他心中占据着重要位置,他还是不会一爱一上她的。人的感情是多么复杂呀!

方夕见黄娇沉浸在伤心里,对外界的变化似乎毫无觉察,心头大喜。他蹑手蹑脚靠上去伸手就抓,他料不到的是黄娇远比一般的少女厉害,在大敌面前她能沉静如水这一点,连其兄也比不上,也许她已忘记了自己吧。

方夕的手刚触上她的肩头,冷不丁见她由静如处一女,变成动如脱兔,身法快而活巧。方夕的心里大呼上当,他极力闪身后跃,还是迟一些,小腹被长剑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飞一溅。

白无伦见对方如此难意,心中有了退意,何必跟自己过不去?说:“这笔帐我们记下了,以后会向你计还公道。”

文明哈哈一笑:“随时恭候。”

白无伦看了两个同伙一眼,说:“流年不利,触霉头。我们走吧,这笔账以后算。”

古三太一百个不愿意走,可又一百个非走不可,呆下去一点便宜也捡不着。方夕垂头丧气地“咳”了一声,怨毒地看了文明一眼,三个人无可奈何地走了。

文明微微一乐,黄娇忙走过来向他致谢:“多谢公子相救。”

文明心里一乐:“别客气,斗歹人是侠士的本分。黄姑一娘一,你也好身手呢。”

黄娇脸一红,羞愧地说:“公子,你在取笑我吗?”

文明一笑,黄宁这时过来施礼,

三人互通了姓名,自然而然地扯到黄澜身上,黄宁悲痛地说:”“家父一身正气,行侠江湖,到头来竟被歹人所害,真是天道不公。”

文明满怀同情地说:“世有邪恶,正义之土就难免受到伤害。令尊一代大侠,江湖人无不敬仰,这么不明白地去了,实在让人痛心。”

黄宁忽然发誓道:“我一定要替父报仇,不诛凶手,死不瞑目!”

文明点点头:“令尊破害前可有什么异常?”

黄娇想了一下说:“他老人家好象有个心事。出事前的晚上有个蒙面到过我家,后来两人吵了起来。蒙面人走后不久,父亲就被害了。”

文明点点头,说:“你们见过那蒙面人了没有?”

黄娇摇摇头说:“没有,是侍候父亲的仆人对我们说的。”

文明“嗯”了一声:“从情形上看,那个蒙面人可能是你父亲的旧好,不知因为什么争执了起来,你父亲有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有。”黄宁说,“‘铁剑客’左云与我父亲是莫逆之交,我们正要去找他呢。”

黄宁笑道:“文兄,你将何往?”

文明忙说:“我什么事也没有,随便去哪里都行。两位若不嫌弃,我们就结伴同行如何?”

黄娇忙道:“那我们岂不拖累了公子?”

文明摆摆手说:“你太客气了,我还要向贤兄妹讨教一番呢。”

黄宁拉一把文明,深情的说:“文兄,我会记住你的情谊的。”’文明和气地笑道:“我也一样。”

三个人相视一笑,同赴铁观庄。

铁剑客左云在江湖上的名气颇为不小,他与黄澜可称“中原两大侠”。黄澜好动,到处云游,行侠仗义;左云好静,潜身养一性一,每在江湖上走动,总要做一件一鸣惊人的事。他居住铁观庄,这个小小的村庄就因他而扬名。

铁观庄就一条南北街,街两旁分住着几十户人家,多半是茅草屋,只有几家象样的房子。在好房子中又以左云的为最佳,他家往在街南头,离洛河最近。左云的家是两进院子,大门朝南,后院是他练武养一性一的地方,前院是全家的住处。他家的房屋全是青石墙的,房顶是用青灰色的小瓦盖的,屋脊的两头有的还插着用铁片剪成的两只公鸡,风一吹,随风转动。房子都是三间一套的,或南或北,方方正正。堂屋是左云住的,东西房住着他的儿女。

堂屋里的摆设比较简单,不象殷实之家的样子。靠北墙对门放着一张黑色的八仙桌子,桌旁边是两把太师椅,北墙上挂着一把大铁剑,左云的名声就是与它联系在一起的。桌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关公像,两边是对联。

上联是:忠义清正天地宽

下联是:淡泊名利八方长

左云人高剑长,喜欢穿黑,脸上棱角分明,威风凛凛,确实有一代大侠的风范6黄宁三人找到他的家门时,他正站在碑前看着上面的字出神。黄宁见他没有外出,心中一喜,叫道:“左大叔,小侄特来拜见,”

左云“嗯”了一声:“我料你近期会来的。你父亲与我情同手足,我没能前去吊丧,心中十分抱歉。你们来了,我一定尽全力帮助你们。请吧。”

黄宁连忙向左云介绍文明。

他们走进院子,左云吩咐人端水倒茶。在堂屋里落座后,左云看着黄娇低沉而悲怆地说:“黄兄一世英明,出事后竟让侄女出来寻仇,我深感有愧呀!这事我该出头呀。”

黄娇难过地低下头:“左大叔,您别这么说,替父报仇是儿女的责任,我虽是女孩儿,也应尽微薄之力。”

左云点点头:“黄兄有你们这样的儿女,若泉下有知,也该含笑瞑目了。”

黄宁忽道:“左大叔,我爹遭歹人暗算闪,曾有个蒙面人找过他,那个人依大叔之见会是谁呢?”

左云皱了一下眉头,说:“要让大叔说出他的名字,怕有些难,但可以肯定那人是你爹的旧识,不然你爹犯不着与他费口舌。”

“大叔!”黄娇一小凡地问,“你爹生前与别人争吵过什么没有?”

左云略微一笑:“怎么能没有,你爹一性一子直,因一点儿小事也有与人争吵的时候。在九江的一家酒楼里,你爹因为与一个朋友坐席时争坐,还与上首两人打了起来呢。”

黄家兄妹顿时低下了头,替爹害羞,他们心中的父亲可不是这样的,那是善良父亲,绝不会因一点小事动刀槍的。父亲是耿直的,不是没有人情味的“直”。他们有些想不通,又有些难过。

文明觉得左云的话有些不得体,这时候怎么可以告诉他们兄妹父亲的过失呢?这对死者至少是不尊敬的,对生者也是不负责任的。他冷眼盯了一下天若非,平静地说:“左大侠,歹人对黄大侠暗下毒手是出于仇恨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您江湖阅历深广,请指点一一。”

左云道:“仇杀的可能一性一不大,比他厉害的人物他不会去结仇,对方也不会暗中下手;比他弱的又不易杀他;和他相访的,可以公平决斗,似乎用不着体用下流的手法。倒是杀人灭口的可能一性一最大。”

三个人顿时吃了一惊,他们倒没想到这一点。

“难道你父亲知道什么秘密?”黄宁急问。

左云点了点头,说:“你父亲可能知道《碧月逍遥录》的下落,凶手怕他告密,于是……”

三人又是一惊,不过这种测言之有理。

黄宁疑虑地说:“我怎么没听父亲提起过这事呢?他若知道《碧月逍遥录》在何处或何人手中,该告诉我呀?”

文明听到《碧月逍遥录》,马上又想到《八封仙经》,这两种奇经同时出现江湖有不何联系,笑道:“左大侠,你是如何知道黄大侠知道《碧月逍遥录》的下落呢?”

左云知道:“我又不会神算,自然是听他透露的,不过他没有把话讲清楚,所以我只能是推测。”

黄娇忽问:“我父亲告诉过你别人也有知道《碧月逍遥录》的吗?”

左云摇摇头道:“没有明说,不过他有种担心,似乎感到要出什么事。”

“我父亲是什么时候向你透露这些意思的?”黄娇问。

左云沉思了一下,说:“一个月以前。”

文明说:“左大侠,有何指教?”

左云叹了一声:“我也一旦不出个头绪来,这件事让我伤心透了,哪有什么指教。”

黄宁有些失望地问:“左大叔你心中有没有怀疑的对象吗?”

左云苦笑了一声:“贤侄,人命关天,我怎能随便怀疑?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你要有耐心。”

黄宁凉了半截,他以为来这里能讨个主意呢,可毫无所得,不由心中一阵感伤。

左云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劝道:“贤任,你也别难过,寻凶报仇不是一两天的事,要从长计议,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文明说:“左大侠有何打算?”

左云笑道:“我已想好了,先聚些江湖朋友,多方打听,发现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

黄娇不安地说:“凶手若再有行动呢?”

左云笑道:“我们哪个怕他?正等他露面呢!

黄宁见问不出个眉目,不想再吱声了。

忽然,大门朱传来叫一声:“铁剑客是否在家?”

左云皱了一下眉头,高声说:“是哪位朋友?”

“哈哈……”外面传来阵笑声,走进几个人来,前面之人40多岁,高瘦一陰一沉,身穿黄绸飞龙衫。两国一精一光闪烁,一看便知是内家高手。他双手倒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左云站起来,哈哈笑了两声:“原来是中律门的成大总管,失敬,失敬!”

成九千哈哈地大笑了几声,说:“江湖风云乍起。说不定会有一场浩劫,铁剑客竟然潜身此处无动于衷,让人佩服!”

左云“嗷”了声“江湖有此凶险,还要请成大总管赐教。”

成九千说:“近日来,不断发生江湖侠士遇害之事,欲求中律门寻凶的人越来越多,我们都应接不暇了。昨日江湖又传出一大奇闻名列天下三大高手之一的宏法大师在安徽九华山设坛,欲在江湖中求一弟子,十天后开坛,还不知是凶是吉?”

左云笑道:“怎样才能成为宏法和尚的弟子?”

成九千说:“开寺那天,宏法和尚设一谒语,凡欲拜师之人亦答一谒语,谁的谒语被他的相中了,谁就能如愿以偿。”

左云点头:“好极了!成大总管,你跑到这里来不会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的吧?”

成九千笑了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的是想请加入中律门的。维护武林正义,人人有份吗,想必你不会推脱吧?”

左云哈哈大笑起来:“成总管,我恰恰不能接受你的盛情呢。不入中律门一样可以维护武林正义,你就别强人难给了。”

成九千脸上顿起一片一陰一云,笑道:“左大侠,成某专程相邀,完全出于至诚,你总是赏个面子吧?就是不愿加人,也该跟我走一趟。”

左云冷笑道:“我这个人散淡惯了,既不想听谁的号令,也不想受谁的挟迫,更不按受别人的恩威并施,我行我素。”

成九千的脸红了丰收来:“铁剑客,你是不想卖给成某个面子了?”

左云说:“我做人的原则是不想改变的。”

成九千顿时火了,嘿嘿一阵一奸一笑:“左云,成某看你是个人物,才对你格外客气,你不要以为成某没有办法让你改变主意!”

左云自信地说:“成九千,你还不配在我面前这么说。比你更风流的人物我也没怕过呢!”

成九千冷笑道:“左云。我领教过你吹牛的本领,你现在改变主意还不晚。”

左云“哼”了一声:“你还是别做梦了,钦观庄是我说了算,发号施令还轮不到你!”

成九千嘿嘿一笑:“你不考虑一下后果吗?”

左云笑道:“你若动强,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你永远留下来做铁观庄一鬼!”

成九千看了一眼身旁三个强悍的手下,笑道:“你们看,多大的口气,以为我们是鲜美鱼肉呢,可以一口吞下去,我们如何办?”

“教训他们一番,比劝说千遍都强!”成九千的手下发表意见了。

“别跟他们罗嗦,什么铁剑客、铜剑客,在我们面前一律是泥的!”

“让我来给他留一个记号!”三个人争先恐后地高谈阔论。

成九千看了一眼左云,笑道:“我是不愿看到他们说的那种场面的。”

左云平淡地说:“说与做从来都是两回事。大总管,你不要误人误己。”

成九千“哼”了声,忍耐到了极限,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两眼顿时射一出冷森森的目光,铁爪一样的手上了不停地活动着,有欲击之相。

左云走到院子里,让其他人躲起来,他要一个人斗四个。成九千更不搭话,右臂一展,拳击左云的太一陽一穴一,他的动作看似无力,也不太快,而左云却识得厉害,对方是暗藏杀机。

成九千威名远播,非一般高手可比,他的暗器功夫虽不敢说独步天下,能超出者也寥寥无几,他是打定主意要让左云栽倒爬不起来。

左云以铁剑成名,现在空手对敌,似乎不智,而实则心中有数。成九千的一拳打来,他轻飘后撤,从容自如。这使成九千一怔,他料不到对方的轻功远比传说的高明,急忙一个回身转,伸手点向左云的“章门一穴一”。他这一招颇为巧妙,左云不慌不忙身一子一扭,向右滑开三尺,动作轻灵迅疾,身法合一。但他不敢攻击成九千,唯恐他突然发射暗器,离得太近,难以闪躲,这样他就处在了不胜之地。

成九千嘿嘿一笑,身一子微侧,两手突然一抖,使出“天女散花”手法,发出无数金星,闪电般射一向左云。

堂屋里的文明等人大吃了一惊,这样发射暗器的还是仅见。左云不敢稍微疏忽,身一子向右一拧,犹如一朵旋转的花儿飞升而起。哪知成九千的身法手法亦快,左云的身一体刚升到八尺多高,成九千趁他难以在空中转换身法之际,又发出三枚暗器分别射一向他的“上、中、下”三路。

这下大出左云的预料,对方的动作如此快当,令人可怕,身在空中没有凭借,他只好两掌连成一线,用内家掌力击打暗器。“啪!啪!”两声,有两枚暗器被打落到地上,另一枚暗器在他的大一腿上拣破了一点皮,飘落地上。他勃然大怒,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他作势欲攻,成九千连忙摆手笑道:“左大侠,别动,你已中了我的‘夺魂毒’。内气一动,毒就攻心,你还是跟我到中律门走一趟吧!”

左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受伤处,果然有了异样,伤口处痒而且木,顿时后悔无比。

大意失荆洲,一点也不错,哪该不用铁剑呢?但此时后海已晚,怒恨交加,竟一时无话。跟他去,坏了一生清名;不随他去,怕生命难保。霎时间,令他好为难。

黄娇欲冲出去与成九千斗,黄宁拉住了她:“你疯了!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冲过去岂不身取其辱?看左大叔有何办法。”

左云也不好受,他叹了一声,说:“成总管,我随你前去中律门。”

成九千高兴地笑了:“这真是不打不相识呀,你若痛快地答应下来,岂有这种尴尬?”

成九千解了左云身上的毒,笑道:“我们这就走吧?”左云无话可说,只有同意。

黄宁这时走了出来,说:“成大总管,我父亲江陵大侠被歹人所害,你可知凶手的消息?”

成九千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道:“原来是黄大侠的儿子,对不起。我不能违背中律门的规矩。”

黄宁道:“打听一下消息需要多少银子?”

成九千说:“你父亲是成名大侠,江湖无人不晓,欲打听他被害的消息,没有三五千两银子怕说不过去吧?”

黄娇冲过来说:“你们中律门不是说专为江湖豪侠分忧解难的吗?怎么成了专敲竹杠的了?”

成九千哈哈一笑:“小姑一娘一人倒挺美,只是话有些太不中听。黄大侠的名气大,杀害他的凶手自然也背景深,我镒要弄清其中原委,费力自然也多,多收几两银子是合情合理的,寻凶查恶可是要担风险的。”

黄宁强笑道:“成总管,你们是否知道家父有什么仇人?”

成九千哈哈一笑:“这也是不能说的,等你交了银子,我自会告诉你,中律门的任何消息都是要花钱买的,我们不做亏本的生意,更不可怜什么死人。”

文明:“哼”了一声:“阁下,这与你们张扬的宗旨是大相径庭的的!?”

成九千冷笑道:“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若不看左大合资的金面,你已经完蛋了。”

文明气得两眼冒火,浑身颤一抖,可毫无办法,再大打出物也未必能占什么全家他唯有忍耐。左云对家里人略作交待,对黄宁说:“贤侄,凡事要有耐心,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成九千嘿嘿笑道:“黄少侠,中律门若不插手此事,你永远也打听不到凶物的下落。”

黄宁不由来了气:“你也没有两个脑袋,别得太满。”

成九千“离”了声:“那我们走着噍!”

左云从屋中摘下铁剑,回首又看了两眼自己的家,随着成九千而去。

黄宁长叹了几声,与左云的妻子儿女告别。三个人无一精一打采拙了铁观庄。文明受了一次挫折,傲气顿敛,说话也缺乏豪气了。黄宁理解他的心情,尽量注意自己的言谈别引起他的不快。

他们过了洛河,向前走了不过四五里,来到三贫路口,文明说:“我们去九华山吧,宏法大师开坛那天必定会有许多江湖人士前往,我们可以向他们打听消息。”

黄宁觉得有理,三人便取道直奔九华山。两天后,他们来到九沟寨,时降大雨他们和许多过往的商人躲进山寨避雨。九沟寨是人个村庄,座落在山顶上。山虽然有些光秃秃的,却挺高峻,南北两面是悬崖峭壁,只有东西面可走人,上山下山都只有一知小道可走。九沟寨几年前还有人住。前年这里闹了两次菲患,山寨上的人都跑光了,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石头房子,这给过往的行人倒提供了方便。

他们三人旅途劳辛,进了镇子就忙着找客栈歇脚。离宏法大师开坛还有两天,他们很好地休息一下。三个人要了间上等的客房,稍微洗了一上脸,没吃饭就躺到了床上,轻轻地睡去。

他们上一床的时候太一陽一虽然已到西方,但还老高,等外面的动静抒他们惊醒时,夜已深了,天也有些凉。黄娇轻轻坐起来,走到窗前向客栈的院里看去有几个人影在暗处嘀咕什么。过了一会儿有个人的声音高一一点儿,她可以听见了。

那个说:“老和尚开坛那天你们要加倍小心,千万不要误了大事。”

另几个人连忙答应,没什么别的。

黄娇有些失望,还以为能听到什么秘密呢。但转念一想,这也是秘密,那人说的大事是什么呢?他该不会是官府的人吧?心中一动,她觉得有必要打探一下。她轻轻开了自己的房门,敲了一下哥哥的房门,门一节,她走了进去。“有事吗?”黄宁轻声问。

黄娇一小声说:“刚才院里有人说话,你们听到了没有?”

黄宁摇摇头,没言语,保月巧压低声音说:“那人讲要在宏法大师开坛那天干件大事,我觉得这里有什么秘密,我们不如去打探一下。”

黄宁看了一眼文明,见他没有什么表示,说“运河如静,我们不了瞎里的情况,别中了人家的圈套。”

文明看了一眼黄宁,说:“明天就是开坛的日子了,这一夜怕不会太平,我们不如到九华山去,听一夜山风也别有趣味。”

黄宁没反对,和妹妹商量了一下,三个人出了客栈。向西走了十里,到了九华山脚步下。

三个人从一石阶路拾级而上,爬了好大一会儿,来到一诸峰端,登高远眺,顿觉心胸宽文紫云镇在缥缈中似动蜚动,站在高处向下一看,才能体会深渊是怎么回事。那不可及的下处,仿佛分而无数罪恶的隐阱,让人不寒而栗。

三个人找了块光滑的大石坐下,闭目调息。

置身山中才感到山的静,虽有风声亦不觉得受什么干扰。他们感到九华山气奇清而沪,有时威武雄壮,有时又柔绵细长,不绵水尽之意,十分明显,在山中练功颇能事半功倍。

在不知不觉中,他们迎来了夕一陽一的绚丽,无数晚霞的光芒照在他们的身上,使他们显得无比圣洁。九华山气开始下沉,他们和气感明显减弱。夜幕降临不久,山风凉凉地吹到他们身上,三个人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猛见紫云镇上火光冲天,隐约可以听到人的叫喊声。

突然,一声怪笑从他们背后响起,犹似鬼哭狼嚎,让人毛骨悚然。三个都吓了一跳,急忙向一块靠。回头细看,降低了旁边的怪石,别的什么也没有,三人大骇,难道真的撞鬼了?

三人心神稍定,怪笑突然又在他们面前响起,三个人吓球了,可人影也没看见。文明猛想起一人——“摄魂笑”梅长。

梅长的“摄魂笑”蚀力极强,他先把你的心魂惊起,然后摄取你的魂魄,那样你就成了行尸走肉的,任他摆一布了。破除摄魂术的唯一之法是“心定如一”不国所动。可他们三人此时被吓得三魂出窍,六魄飞扬,哪里能安定什么心神呢。

文明的所料不差,怪笑正是发自梅长之中。他见三人失去了抵御之力,怪笑陡然响起,高低不同,连纽不断,仿佛一圈圈的笑波正套住三人的脖子,又似一把薄扇正摇扇着三人如烟一样的魂魄。

文明心里很清楚自己着了道儿,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仿佛一个他毫不顾惜他的躯体,要遥遥选取行,他怎么劝说也没有用处,灵魂跟着另一个他走了。他似乎被抛弃了,脑里空空荡荡,几乎不能产生感觉了。

黄宁与妹妹似乎更糟,他们的功力比文明要浅些,此时已近昏迷了。在天昏地暗的暴风雨中,他们只是一片落叶,要主衬自己的命运那是万万不可能了。

梅长见他们昏然欲倒,从一块大石后闪出。他干瘦如僵尸一样的身一体,嘿嘿一阵一婬一笑,向黄娇伸去下流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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