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洞中,忽明忽暗的松子火把,映出宋福一陰一沉沉的脸。他两颊塌陷,注视着石壁上用白灰勾画的兀鹰,一双闪光的小眼睛在眼窝中跳动着。
清风一穴一一战,青鹰帮只剩下眼前六个弟兄了,凭着这点力量要找肖长庭报仇,简直是以一卵一击石。目前宋福需要喘息的机会,为此他不得不答应与侍卫联手,帮助捉拿雷震寰的遗孤。
侍卫头领罗汉冲为人狡诈,心狠手辣。他担心真的帮助捕捉到了雷震寰的遗孤,侍卫还会把他送到官府请功领赏。想到这里,宋福脸上肌肉一阵抖动:“哼,想把咱宋福当作白痴,一箭双雕!”他并不害怕侍卫、官军,一进山里,官军、侍卫就成了瞎子,别说是捉住他,就连他的影子也摸不着。他真正惧怕的是肖长庭,一口八卦金刀,十二支响金镖,技压群豪,威震武林。只要肖长庭一道武林大帖,各帮、各派封山卡道,他宋福就如坠入天网,插翅难逃。此次肖长庭火烧三佛堂后仍不撤走,看来要和青鹰帮作对到底。他又恼又惧,几经思考,决定铤而走险,绑架方耿秋,使肖长庭投鼠忌器,待罗汉冲到后,他便可以依靠官府的力量,一逼一使肖长庭停止对他的追杀,只要肖长庭撤回三湘武馆,三 年之后他又能卷土重来……
宋福的眼光缓缓地转到绑在石柱上的方耿秋,宋正卿的身上,他巴掌—拍,一陰一森森地说:“按青鹰帮的规矩,每人打三十鞭。”
一个青衣大汉脱一去衣褂,露出毛毵毵的胸膛.抓起一根浸在水桶里的青藤鞭,手腕一抖,形如乌蛇的青藤鞭蟋蟋发响,向宋正卿身上一抽一去!
“哎唷!”宋正卿大声喊叫起来,“我是三元庄宋翰林院的宋公子,你们敢……”
“哈哈哈…”宋福发出一串怪笑, “别说是翰林的侄儿,就是皇帝老子的儿子,落到你爷爷手中,也是照打不误。不给你挂点彩,你那位守财奴伯父肯出银两来赎你?打!”
“哎,…哎唷!”宋正卿疼痛难熬,扭过头看见方耿 秋,哭着脸说道:“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们怎会落到这地 步?哎哟……”
雷灵芝抱着竹杖靠在墙角,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胸 中燃一烧着愤怒的火,恨不得立即挥杖而出,与青鹰贼子拼个 你死我活。但是为了手中的这根竹杖,又不得不强压住胸中怒火。她紧一咬着嘴唇,唇边渗出一缕鲜血……
“住手!”方耿秋突地发出一声怒喝,石泉洞内宛若响 起一声霹雳。青衣大汉全身一颤,手中的青藤鞭顿时垂了下 来。方耿秋自从落在青鹰帮手中后,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他聚集了全身功力的这一声怒吼,是憋在心中的仇恨,怨气 和愤怒的一齐进发!青鹰帮的贼子全都怔住了。
方耿秋头一扬,正色道:“冤有头,债有主。宋公子受我连累,这三十鞭我替了。”
宋福一陰一险地冷笑着:“好,我成全你。”
他嘴一努,又走出一个青衣大汉,从水桶中再取出一根青藤鞭。 “打!”,双鞭齐飞,如同两条毒蛇朝方耿秋身上缠去。顿时,破布片、水珠,血花四溅!
方耿秋紧一咬牙关,一声不吭。
宋正卿面色苍白,汗流如注。雷灵芝见方耿秋遭此毒刑,心中一阵刺痛,仿佛那鞭子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两个青衣大汉把手中沾满着鲜血的青藤鞭扔入水桶高声道:“三十鞭毕。”
宋福冷冰冰地说:“现在轮上他自己的三十鞭,”宋福存心要在方耿秋身上出出清风一穴一的那口恶气,同时也要把他的傲气打下去。
“住手!你们不能再打他了。这三十鞭我替了。”雷灵芝再也忍耐不住,挺身而出。
“哦?”宋福斜眼睥睨着她, “你也想挨三十鞭?”
“帮主。”一个青衣大汉嘻笑着道, “这姑一娘一细皮嫩一肉的怎经得打?若是打坏了送给曼王爷,王爷摸一着硌手,岂不会怪罪帮主?哈哈!”
雷灵芝听着这些猥亵的话,满脸涨得通红.这时方耿秋又喝道:“狗贼子!凭什么欺辱一个小姑一娘一,有种的冲我来吧,我替她三十鞭!”
宋福霍地站起身来,他被方耿秋激怒了,怪声吼道:“今天我倒要看看,三湘武馆的小子骨头究竟有多硬,别忘 了你自己的三十鞭还没挨呢!”
“六十鞭一齐来吧.小爷爷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
宋福恼羞成怒,瞪起三角眼,气急败坏地叫道:“打!给我打!”
新从水桶中取出的青藤鞭带着尖啸,挟着劲风一抽一向方耿秋,空中扬起一阵血雨。
雷灵芝眼中滚一动着两颗晶莹的泪珠,呆呆地望着血雨中的方耿秋,全身由于愤怒而瑟瑟发一抖。宋正卿聋拉着头,不敢看正在受鞭刑的方耿秋。
石泉洞除了鞭声,一切都是那么寂静。
方耿秋挨鞭打,痛彻入骨,周身欲裂。最初他拼力地支撑着,极力不发出喊叫。渐渐地,他感到四肢麻木,胸膛闭塞,两耳轰鸣,失去了一切痛感,恍惚中似乎觉得石壁上的白色兀鹰张开双翅向他猛扑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方耿秋渐渐地苏醒,感到全身火一辣辣,针刺般地痛。他想站起身来,刚一挪动身一体,一阵剧痛又使他险些昏厥过去。
“别动。”他耳边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声音, “这是我家祖传专治外伤的敷药,搽上后也许会要好一些。”
方耿秋吃力地睁开双眼。雷灵芝一双发亮的脖子正瞧着他。她将一只小瓶中的药水倒了一些在手心上,轻声说:“别怕。我被人家打伤的时候,爸爸也是用这种药水给我搽的,灵验极了。”说着,她伸出倒有药水的手在方耿秋胸前轻轻一抹。—股凉意掠过他的胸膛,这药水还真管用!
方耿秋突然想起了宋正卿,他吃力地撑起身一子,问道:“宋公子呢?他怎么样了?”
雷灵芝轻轻地按住他:“你别动。打过你后,贼子再也没有打我们。宋公子被关在另一个洞一穴一里了。我给你搽药,你少说话。”
方耿秋侧过身一子,让雷灵芝搽药,他感到—种说不出的舒畅,疼痛逐渐消失。猛然,他想起在他身上抚一摸一着的是一双小姑一娘一的手,不觉全身一颤!
“怎么啦?痛吗?”雷灵芝停下手,关注地问。
“没……没什么。”方耿秋红着脸说。忽然,他扭过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雷灵芝怔怔地望着他。良久。她将头俯到方耿秋耳旁:“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叫雷灵芝。”
宋正卿问过她几次姓名,她都没有告诉他,现在她却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了方耿秋,经过洞中经受酷刑那一幕,她从心里感到他是可以信赖的。
宋福端坐在石泉洞的前洞一穴一中,等侯着派出去的赵虎和赵豹回来。
赵虎到三元庄宋翰林府去还没有回来。宋翰林是个有名的守财奴,家财万贯却一毛不拔,他膝下无儿无女,宋正卿是过继给他为子的。宋福要他拿出五千两银子来赎宋正卿。赵豹到乌宿镇探听肖长庭的消息去了。宋幅心想,肖长庭失去徒儿后,必定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说不定正带着九馆、十三帮的人,在深山老林中搜寻他这只兀鹰。可谁又能想到,他竟会藏身在这官道附近的石泉洞里。现在他手中有三张牌,只要他能逃脱厄运,这三张牌一张张打,还是一齐:打出去,他根本不在乎。他已认定这着棋,他下对了。这次,他—定能逢凶化吉,摆脱险境。
宋福正想着,赵虎急匆匆奔进洞来。
宋福见赵虎脸色不对,心中暗惊,急忙问:“出什么事 了?那老头儿不肯出银?”
“不是,”赵虎喘口气答道:“老家伙因贪赃受贿一 事,东窗事发,官兵、侍卫已将三元庄团团围住,正在查抄 家财。我被官兵发觉,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
宋福脱口骂道:“他一妈一的x!这老东西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五千两‘票银’算是吹了。”
“帮主!”洞外一声大叫。赵豹步展踉跄,面色惊慌, 跌进洞来。
“帮主!肖长庭带着九馆十三帮的人已……己将石泉洞 围住了!”
肖长庭怎的知道青鹰帮藏在石泉洞?他怎么来得这么 快?宋福满腹狐疑,但此刻已不容他细想。尽管事出仓促, 却仍在他意料之中。他对这种可能出现的最坏的局面已作好了充分的准备。
宋福叱喝一声:“慌什么!”他缓缓走下石座台,脸上 浮起一陰一狠的笑容:“将三个小孩带上,随我出洞去会会肖长 庭。”
宋福决定用手中的这三张牌与肖长庭孤注一掷,以求死 里逃生。他明白此时抵抗毫无意义,舍此之外,别无出路。
石泉洞外,青草坪上,两颗古榕树,盘若虬龙,叶荫如 盖。
大树下,肖长庭冷傲地站立着,脸色凝重。他身旁武馆 内主事朱样, “义胜馆”馆长黄胜、 “金龙镖局”总镖师张 天剑, “怀仁堂”堂主罗香宾、 “青竹帮”帮主沙龙, “乞 丐帮湘堂”堂主陈少愚等人一字排开,个个手执利刃,满脸 杀气。
肖长庭得知徒儿方耿秋被宋福和侍卫劫走后怒不可遏,本欲独自进山搜寻,复一思索,何不趁此机会请九馆十三帮的人帮他寻找小叫花姑一娘一?于是他赶到乌宿镇告诉众人,徒儿方耿秋在高升店暗中搭救了一位宋公子和小叫花姑一娘一,却被宋福劫进山了。群雄闻言大怒。他们留在乌宿镇本就是等候肖长庭进山探明宋福下落,以便一举歼灭青鹰恶贼,除去武林大患。
此刻闻讯,个个咆哮如雷,准备分头进山。这时朱祥送来消息,有人看见宋福抓着一个小孩进石壁窑洞了.肖长庭赶到石壁窑洞,逐一寻找,终于在西向的窑洞中找到了方耿秋留下的痕迹和宋正卿跌落的头巾。当他进一步搜到小暗洞中时,发现洞一口壁的亮处用鲜血写了三个字:石泉洞。这是雷灵芝借故返回暗洞时,咬破中指特意留下的血字。肖长庭看到血字,心中一动,立即下帖请群雄齐赴石泉洞……
宋福走出石泉洞,身后跟着六个青衣贼子。赵虎.赵 豹,赵雄分别挟着方耿秋,宋正卿、雷灵芝,三把明晃晃的 钢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宋福三角小眼滴溜一转,扫过四周,心中吃惊不小。草 坪上、石岩间、洞壁顶都站满了手执兵器的武林高手。他故 作镇静地笑着道:“众位英雄多日不见,宋某这里有礼了。”
说着双手一拱,绕场一圈。
没有人回礼,也没有人作声。沉默,一片沉默。
肖长庭跨前数步,目光注视着宋福,冷冷地说道:“把 他们放了!”
宋福仰面大笑:“哈哈哈……好!不过请肖馆长答应小弟几个条件。”
“师父!不要管我们!杀了这些狗贼子,杀……”方耿秋突然喊叫起来。赵虎伸手捏住他的脖子,方耿秋脸涨得通红,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肖长庭铁青着脸,手摸一着腰间的剑一柄一,蓦地,一道虹光,长剑出鞘光芒四射。
宋福悚然一惊,心中暗想:“难道肖长庭真不要他徒儿的命了?怎么肖长庭今日金刀换了宝剑?”
群雄注视着肖长庭的举动,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便准备扑向青鹰贼子。
肖长庭右手执剑,左手指在剑背上一连弹了三下。宝剑发出钢罄般的长啸,久久迥响不绝。这是他与持“山货”的人接头的暗号,群雄不知就里,互相张望,惊疑不已。
“碧霄剑!”雷灵芝一见自家祖传的宝剑,不禁叫出声来。爹爹临危时嘱咐她逃出去找执碧霄剑的人,看来这位大叔就是她要找的人了。于是,她按爹爹当时嘱咐,高声叫道:“爸爸,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宋福又是一怔:“怎么这小叫花女是肖长庭的女儿?”转念之间,他心中暗喜:今天他有办法脱身了.肖长庭的女儿在我掌握之中,何愁他不答应我的条件?
果然不出所料,肖长庭长剑入鞘,开口问道:“什么条件?说吧。”
宋福眯着眼反问道:“三个小孩都要我放吗?”
肖长庭点点头。
宋福一拍巴掌:“好。放方耿秋,咱们前账一笔勾销,今日你放我等一条出路,,放小姑一娘一,今后你我河水不犯井水,你不得再管宋某的闲事,放宋正卿,今后若我犯着了你,饶我一次一性一命。怎样?”
肖长庭低头不语。朱祥走到他身旁正要开口,肖长庭挥手止住他,抬头对宋福说道:“我答应了。”
宋福抚掌笑道:“肖馆长在武林中德高望重,一言九鼎。赵虎,赵豹,放人!”
赵虎,赵豹等人松开捆绑方耿秋,宋正卿,雷灵芝的绳索。雷灵芝腰间系着竹杖和饭钵,一走三晃地跟在方耿秋身后,向肖长庭跑去。
这小叫花女找到了她爹,打狗棍、神仙钵还不肯丢,真是江山易改,本一性一难移!宋福不觉一笑,手一挥:“走!”
群雄见状,虽是气恼,却又无可奈伺。武林上最讲究的就是“信义”二字,肖长庭既已答应,群雄怎好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宋福等人扬长而去。
宋福钻进山林,长长地吐了口气。什么曼亲王、罗汉冲,见他们的鬼去吧!天高皇帝远,老子再不给你们卖命了!这回,差一点连老本输掉。他转过身去,望着山下肖长庭的背影,冷笑一声:“姓肖的,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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