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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篇

第十九章 双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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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了大半天,四周一片烟香迷漫。

原来在海螺沟口那幅壁画之前,那些镇民仍在壁画前徘徊不去,有些更回家取来香烟供奉,大事祭神一番,因此沟口之处所弥漫的烟幕愈来愈浓,浓得化不开。

但见跪在壁画前的一众镇民,尽皆双掌合会什,虔诚参拜,争相问神许愿,其实各人所许的愿还不是大同小异?都是那些姻缘械财之类,又有谁个真会关心神州安危”为苍生祈福?

倏地,众镇民突听“嗤”的一声刺耳尖响,赫见在壁画后的无垠冰川中黑影一闪,一条魁梧人晾前方的漫天风雪中凌空飞出,闪电在众镇民头上两丈的半空掠过,有人眼利,一眼便瞧出那条人影,正是他们认定是“神”的——

阿铁!

“啊!是……神?”有些镇民己在高呼。

“真的是神啊!神……又回来了?”

“神啊,请别再离弃我们!求你赐福给我们吧!”

镇民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在地面从后拔足穷追那条半空中的人影,但那条人影实在比他们快上许多,瞬间已抛离众人,不知所踪。

其中一名镇民见又复失去神的踪影,不禁不点鼓躁:“哎,怎么神一见我们便跑?老是这样,真不知他是真神还是假鬼?”

另一个镇民即时沉脸驳斥:“胡说!你没长眼睛的吗?神适才犹在半空中飞驰呢!你可以吗?你这样不虔诚,难怪神不理会我们了,都是你之过!”

那个镇民连随嘘若寒蝉,其他镇民纷纷和应道:“是啊!我们怎能对神这样没有信心及不敬?我们应该深信他就是神,只有他才会眷顾我们!”

此言一出,人群中翟地传出一个苍老而低沉的声音,道:“是的!他确是神……”

“死神!”

语声方歇,镇民门还没找出究竟他们当中是谁说出这番莫名其妙的话,遽地,一条男子身影己如闪电从人群中拔上半空,向着适才神所飞驰的方向追去!

那条人影,甚至比镇民所见的神还要快!

甚至比声音更快!

众镇民惊见竟有第二条黑影能在半空飞驰,不现由得齐齐呆在当场,张口结舌:“啊,适才……那条紧追……另一个神?”

“啊,实在是太好了,我们竟然遇见了……两个神,看来……老天爷迟早也会降福在我们身上啊……”

在一片迷信的气氛中,镇民复再朝适才两条黑影所掠的方向跪下,有些人,居然五体投地……

然而,就在众人虔诚跪拜之际,半空中霍地又传来“嗤嗤嗤”的三声!

所有镇民不禁抬首望天,赫见三条身影又如三股旋风般划过长空,径向壁画后的海螺沟西面冰川逸去!当中且有两条身影依稀是女的。

海螺沟之西,正是十殿罗的根据地第十殿,这三条快绝身影到底是谁?他们又为何要进第十殿?

镇民们乍见这三条身影掠过,悉数都是一呆,而且这次还是真正的呆住!

“太……神奇……了,我们……居然……在一天之内……”

“遇上……五个神……”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吉兆……还是……凶兆?”

“神啊!你们……究竟……想向……我门……”

“启……示……甚……么?”

不错!适才镇民所瞥见的第一条飞驰于半空的身影,确是刚刚离开第十殿的阿铁!

阿铁因怕遭镇民发现而被纠缠,故惟有展动身形在半空飞掠而过,企图尽快摆脱他们!

而如今阿铁所飞驰的方向,正是海螺沟之南,亦即孟恨给他的那张地图所示的搜神宫所在,与海螺沟之西的第十殿完全是两条路。

想不到,神母居然会给他一张错误的地图,阿铁心中这个疑一团一 始终无法解一开,神母为何要这样做?

然而他这个凝一团一 没有存在多久,很快,已有一个人赶着来为他释疑了。

一个比声音更快的人!

“飓”的一声!一条人影猝地在阿铁身后一掠,一个翻身便己超越阿铁,落在阿铁跟前一丈之外。

好快好俊的轻功!能够具备这种轻功的人,除了聂风,还有他一一法智!

“是你?阿铁眼见来者竟是法智,微感意外.即时顿足,浑身崩紧戒备,法智却反而气定神闲一笑,道:“神果然料事如神,想不到十殿阎罗的后人并没因你擅闯第十殿而杀你,居然让你活着出来……”

阿铁凝神盯着法智,问:“神早已预知我必会往第十殿”早已预知我一定可活着出来?”

“嗯。”法智答:“只因他早已算准了神母的最后一着,故今日才会特准我踏足第十殿口那幅壁画的禁地边缘俟你出来,再把你带回搜神宫去。”

“神母的最后一着?”阿铁双眉陡地轻皱。

“是的。”法智道:“神母的心思非常利害,她早猜到,神既然要你少前来搜神宫,你对神必定异常重要,所以她故意给你错误的地图,引你误闯第十殿,满以为神为免你受到十殿阎罗后人的伤害,而必会亲赴第十殿救你,届时候她便可以合你与神姬。聂风与神石之力,乘神与十殿阎罗后人比拼至伤疲时向其下手,未必全无胜望……”

阿铁至此方才了然于胸,不由道:“可惜,神母从没见过十殿阎罗,也不知道他是谁;她千算万算,满以为神一直对第十殿顾忌三分,定是因为十殿阎罗是一个武功可与神争锋的人,遂以我作为二人发生冲突的导因,好使二人两败俱伤,而我们四人便渔人得利……”

法智道:“可是神母做梦也没想到,第十殿令神顾忌的并非十殿阎罗,而是那万石火药,与及那批奇门火药武器。”

“哦?你也知道?”阿铁问。

法智浅笑:“在我前来这里见你之前,神已约我阐明第十殿的可怕之处。神母这次的计划,是彻底的失败了。”

是的,虽然神母这着已行不通,不过阿铁私下仍不得不佩服神母的足智多谋,纵然神母故意引他往第十殿,但她并没有怨怪神母,因他深信,神母一定不会真的撇下他,让他单独面对十殿阎罗与神。

阿铁相信,也许,神母此刻已带着雪缘与聂风抵达第十殿……

然而,阿铁此行早已抱死,却并不想他们三人陪他同死,故为免夜长梦多,阿铁必须尽快实行法海所布下的局,只要能尽快以这个杀局灭神,纵使神母等人后至,也不用再受到神的伤害

一念至此,阿铁遂问:“许伯,你突然拦我去路,不会是与我聊天叙旧如此简单吧?”

许伯似并不想口答这个问题,顾左右而言他,轻笑道:“阿铁,想不到你犹记得老夫曾轻唤作‘许伯’,你倒真是一个念旧的人,老夫一生最欣赏的,便是重情念旧的人。”

阿铁凝目的端神着眼前的许伯,说出他心中的话:“在我心中,由始至今,你仍是那个我异常尊重、一爱一为孩子说故事的许伯……”

“我始终不相信,你是神母口中那个为图大事、而具有必杀慈悲的法智。”

骤闻此语,法智的脸冒涌一阵面腆,看来有点汗颜,尚幸他仍能把持,迅速回复冷静,唏嘘道:“阿铁,只惜无论如何,我真正的身份仍是法智,我有我的理想,我有我的职责,正如今次,我便是前来领你往搜神宫。”

阿铁听后一脸木然,似为许伯的固执而若有所恩,良久,方才故作漠然的道:“很好,既然我也正要前赴搜神宫,得你引路,也省回不少工夫……

阿铁说着一面举步前行,一面道:“法智大师,烦你领路。”语气仍是冷漠的,没有半丝感情。

许伯骤听“法智”二字,不由面色一变,问:“阿铁,你终于也不再念旧,你母于也唤你我作‘法智’了?”

阿铁木无表情的答:“我很想念旧,可是我忽然发觉……”说着余瞥法智一眼:“原来,我已无旧可念……”

“我所认识的许伯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气氛顿呈一片僵硬,法智的面色也愈来愈是苍白,最后,他朝天倒一抽一了一口凉气,叹道:“唉既然你已无旧可念,何不早点与老夫聊袂前赴搜神宫见神,看看神为何会挑选你”再将一切纠葛解决?”

阿铁道:“我正有这个意思。”

法智道:“很好,那,阿铁,请!”

他说着已冉冉步进海螺沟南面那片浓一黑而一陰一沉的密林中。

阿铁默默瞧着法智老得拘偻不堪的背影,眼神流转之间,似乎闪过一丝无了有惋惜。

从某一个角度来看,许怕其实本非么人,可惜……

阿铁但愿在迎面而来的未来中,不用和这个他曾尊敬的人一交一 果然!不出阿铁所料,神母,雪缘与聂风真的已抵达第十殿。

他们,也正是镇民最后瞥见的三条快绝身影!

惟是,尽管神母曾给阿铁第十殿的地图,但那地图所载的也仅是第十殿禁地范围的概略方向,而神母因从未踏足第十殿这地方,故亦不知第十殿的真正所在,幸而聂风有一别人不懂的奇能,“冰心诀”,纵然漫大冰雪咆哮,他仍能以耳代目,听出冰川下的地底居然是空的!

三人几经搜索,终在其中一个雪窟内找着第十殿的入口,步进人口,穿过一条向下延伸的漫长的地道,他们终于来至十殿阎罗的根据地——“第十殿”!

按照神母的计划,她本预料他们来至第十殿时,极有可能,神己和十殿阎罗斗至两败俱伤,即使不是这个战果,也准必仍在此斗,届时候,她与雪缘、聂风便可乘隙救回阿铁,四人再伺机联手对付神……

然而三人甫抵此殿,方才发觉,他们来得太迟了!

但见第十殿内,出乎意料,井没有神与十殿阎罗的激拼,也没有阿铁踪影,只有一个正盘坐着、死去的红衣男子。

和一幅令他们三人异常震惊的壁画!

当然因为壁画中的铁不与雪缘,与及那名正盘膝死去的红衣男子,也在壁画之中。

雪缘万分疑惑的道:“神母,怎……会这样的?这里怎会有阿铁和我的壁画?阿铁他……他如今又拄哪儿去了?”

神母并没有即时答她,她扫视周遭良久,方道:“瞧这里一切完整无投降,这个红衣男了看来亦是刚死不久,且死得甚为安祥,明显没有捕斗迹象,所以我估计,神并没有前来这里,而阿铁也是安全离去的……”

一直不语的聂风遽然问。

“但……阿铁如今还可去哪?”

神母瞄着孟恨的一尸一体,道:“若我猜得不错的话,此人想必是十殿阎罗或其后人,他并不如传说中的可怕,所以他终于让阿铁安然离开,或许,还指示了阿铁前赴搜神宫该走的路。”

雪缘面色一青:“你是说,阿铁已去了搜神宫?”

神母安慰她道。

“瞧这名红衣男子刚死不久,相信阿铁在途中,我们未必不能追上他。”

言毕又瞥了瞥壁画中的雪缘与阿铁,续道:

聂风奇问:“神母,这幅壁画虽有阿铁和雪缘姑娘,但似乎并没任何特异之处。”

神母看来并不认同,问:“你们可有留意壁画中的和尚?”

聂风道:“这和尚法相壮严,除厂眼神比寻常和尚更为慈祥外,似别无瞩目之处。”

神母摇首:“不!即使他看来平平无奇,他有一些东西比其他和尚特别。”

“哦?”聂风与雪缘不期然一同望向神母,等她解说。

神母道:“这个和尚,我一眼便认出他来了,他有一个很特别的身份……”

“他便是百多年前曾与我同胞的——”

“法海和尚!”

“法海和尚”四字一出,聂风与雪缘当场一怔,皆因二人从没见过法海容貌。

聂风上次在雷峰塔底所见的也仅是法海的枯骨而已,如今眼见这个曾为拯救生不惜自一杀于雷峰塔底的高僧真貌,居然如斯慈洋,心中不期然升起了无限的尊敬之意。

雪缘的反应却并不如聂风一样,她只是想到一件可怕的事,她惭惭地问神母:“神母,这个人既是法海,那既是说,这幅壁画……至少已画了一百年?”

神母颌首:“不错,看这幅壁画如期破旧,山该有百年历史了。”

雪缘道:“那,这幅壁画既在百年前所画,画中的我,想必不是真正的我,而是……真真正正的白素贞?”

神母答。

“你猜得一点不错。”

“但……”聂风也插嘴道:“既然画中的不是雪缘姑娘,为何又会出现阿铁?难道……在百多年前己有人预知阿铁的容貌?阿铁的出现?”

神母道:“我也想不通此中的奥秘。不过纵然有人能预知阿铁在百多年后的今天会生于世上,这个人也不会是别人,而是神!”

聂风随即推想:“那即是说,神早已知道百年后会有阿铁这个人?所以他才会为阿铁安排了一个计划?”

神母不能否定这个推想,答:“我想是的,而且并不是要传他什么‘摩诃无量’那样简单。”

一旁的雪缘乍闻这个推想,担忧之情已溢于言表,忍不住低呼道:“天!神到底为阿铁安排了什么计划?”

“他到底要把阿铁怎样?”

夜方深,万山隐,周遭升起浓一浊雾气,宛如迷阵。

也宛如前路迷茫的一颗汉子心。

法智终于把阿铁领至海螺沟南其中一个密林深处,这里满布参天古树,纵然如今不是黑夜,想必在大白天也是密不透光,寻常镇民又怎会有胆量来此?

若非法智在途中折下树枝充当火把,在这黑上加黑的黑夜,阿铁根本便无法可以看见法智,也无法跟在他的身后,

故此,若搜神官的总坛设十此处,有些天然掩护,最是安全不过。

果然,再前行没有多久,法智便停了下来,对身后的阿铁道:“到了。”

阿铁一愣,问:“到了?可是这里一片荒山野岭,浑没半点楼房踪影,搜神宫在哪?”

法智诡异的笑:“第十殿既然深藏冰川之下,难道你还没想到,搜神宫亦可在密林之下?”

话声方歇,法智已一掌轻拍身畔其中一棵参天古树上的一个隆一起之位,说也奇怪,那隆一起之位登时给拍平了,而且二人腿下亦随即传来“矗隆”一声巨响!

接着,奇事发生了。

只见二人腿卜方圆一丈内的草地,居然缓缓向地底下降,法智见阿铁一脸凝重,似在全神戒备,步步为营,不由笑道:“毋庸如此紧张,这只是通向地下搜神宫的机关而已。如今还没想到你需要紧张的时候。”

阿铁不语,未几,那方圆一丈的草地似乎已直达地底,冉冉停下,法智遂领队铁步进一条幽暗的通道,然而甫步进这条通道,阿铁陡地一呆。

赫见通道两旁,竟排满一些木无表情的壮硕男人,他们似已毫无思想,阿铁猝地记起,阿黑变作‘兽怒’后曾是这个模样。不期然问法智:“这些男人,也是兽一奴一?”

法智缓缓点头:“不错。这些人全是兽一奴一!阿铁,你可知道搜神宫内有多少兽一奴一?”

阿铁道:“多少?”

法智叹了口气,答:“不多,一万。”

阿铁微微动容:“一万?神要那么多的兽一奴一来干什么?”

法智长长一声叹息:“那只因为,在搜神宫成立之初,神虽然招搅了不少奇人异士,但后来这些奇人异士当中,有部分人因与神意见不合渐萌去意,神当然不会给他们那样做,既然不能控制这班人的思想,他索一性一一不做二不休,统统亲手把他们杀了……”

“可惜,搜神宫至今已有一百七十多年历史,即使仍愿留下来誓死效忠神的奇人异土,也无法像神一样长生,他们不断的相继死去,直至今时今日,搜神宫已人才凋零,神遂炼成‘兽九’把一些普通人捉回来变成兽一奴一……

阿铁道:“但这些兽一奴一役有思想,绝对不及当初那班奇人异士,要来何用?”

法智道:“也不是全没作用!这些兽怒尽管没有思想,不能成为神身边的智谋之士,但神已累积了二百多年的智慧,他已不需这些,反而这些兽一奴一因经过兽丸的催化,体力比寻常人高出十倍,对神而言,这些不懂达拗他。只懂听他命令的兽一奴一,甚至比当初的奇人异上更为管用……”法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更何况,神当初预算,除了兽一奴一,有我与神母、神姬,神将等人,要复出江湖,指口可待……”

阿铁瞄着两旁的兽一奴一,道:“可惜这些兽一奴一却很无辜,平白成了神的战斗工具。”

体智叹息:“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一神功成’?这是强者诞生前必经之路,再者,神亦会应承我,只要大事一成,他必会给这些兽一奴一畏服解药,让他们回复本一性一,重返以往的家园。”

阿铁冷然的道:“你真的认为神一定会这样做?仰或,为了助他完成大业。付宁愿欺骗你自己,认为他会?”

法智闻言面色陡变,索一性一不问答阿铁这个尖锐问题,而就在言谈之间,二人已步至通尽头。

但见通道尽头是一道坚厚石室,法智这才回首对阿铁道:“你此行不是要救阿黑的吗?这里正是囚禁他的‘兽狱’.你如今便可进去把阿黑带出来。”

阿铁倒没想过法智第一个带他前往的地方,居然是囚禁阿黑的‘兽狱’,一切怎会如此顺利?他怀疑:“你不怕我会立即带阿黑转身逃去、

法智笑了笑:“这是神的意思,他对你有信心,他也对自己有信心。”

“哦?”

法智解释:“搜神宫的机关极度严密,你一踏进,若不得神的同意,休想能全身逃出搜神宫,何况,纵使你能逃出搜神宫,你最终也逃不出神的五指山,故此神对自己绝对有超然信心。”

阿铁听罢迹觉法智所言有理,纵然他能把阿黑救出搜神宫又如何?纵使能逃至天之涯、海之角,神始终是不办法把他俩及雪缘等人擒回来,相信最彻底的方法——

还是把神消灭,杜绝他将会为人间带来的一切祸患!

就在阿铁思忖之间,法智已扳动墙上一个铜狮头像,“轧”的一声,坚厚的石门向一旁滑开。

法智把阿铁领进‘兽狱’之内,但见这个兽狱并不宽敞,仅红三丈丁主左右大小,兽狱内更是仅有一根火把,一陰一暗非常,然而阿铁是一眼便已瞥见,在室内其中一个漆黑角落,在那影影绰绰之处,一个人正低着头匍匐着,一片死寂,这个人的身上缠满无数铁炼,少说也百条之多。

阿铁一步一步接近,虽然那个人依旧低头头,但他不用看他的脸已可感觉他是谁了,他和他“曾一起在西湖的街头流一浪一,无饭无依,他和他,曾共度过许多患难贫困的日子,一直情如兄弟,他相信自己一生也不会忘记,阿黑为他而与恶犬搏斗,及在其背上留下那无法可褪。深刻一生的伤痕。

“阿黑……”阿铁低呼。

那人听见这两个字,这个声音,浑身遽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瞧着阿铁:“是……你?大哥,是……你?”

阿黑向来冰冷的目光霎时泛起一阵难以言哈的喜悦,眼眶渐渐濡一湿,他想不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再遇上这个曾经为抢狗饭给他吃而弄至遍体鳞伤的大哥——阿铁。

然而,他眼神中的喜悦仅存在了片刻,很快很快,喜悦然消失,继之而来的,是无法想像的恐怖!

向来不喜说话,不喜大叫的阿黑翟地发狂大叫:“大哥,你……快走!”

阿铁一面想动手替他解一开身上的铁炼,一面道:“不!我早说过,要走的话,我们两兄弟也要一起走!”

得阿铁说出这番话,阿黑霍然热泪盈眶,哽咽难言,但是拼命要说下去:“大……哥,多谢你……一直把我视为……兄弟,但……已经……来不及……了……”

阿铁但觉一股莫名的不祥涌袭心头,连忙问:“为何来不及”阿黑,快告诉大哥为何会来不及?”

阿黑哽咽地道。

“因为,神在……一个时辰前……已差兽一奴一给我服下……种药物。唤作……”

“断心!”

“断心?”一直站于一旁的法智乍闻这两个字,赫然比阿铁更为吃惊,阿铁慌忙上前捉着法智,拼命摇幌他,喝问:“快告诉我!究意‘断心’是些什么?”

法智似乎犹是无法相信神居然会给阿黑服下断心,断续的答:

断心……是神……最近炼成……的新药,比兽丸……更可怕十倍,只要常人服下断心,便会在两个时辰内进入……

“极恶兽道!”

“极恶兽道!”阿铁听之下已心知不妙,追问:“什么是极恶兽道?”

法智腼腆地答:“所谓极恶兽道,是一个完全无亲无情无我只有兽一性一的境界,他们会像兽一奴一般不再认得亲人,没有思想,只懂残杀,气力更比盖一奴一高出十数倍之多,而最可怕的一点还是,极恶兽道并没有解药,他们,将会成为无法回头的——”

“神兽!”

“神兽?”阿铁惊闻这两个字,一顶心当场直向下沉:“为何……神要这样对待阿黑……”

法智满脸歉疚,答:“对不起,阿铁,我也不知神竟会喂阿黑服食断心,神会应承我……绝不会难为……

阿黑的……”

应承,应承这两个字,阿铁已经听腻了,然而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阿黑斗地发出一声高呼。

“大哥——”

阿铁与法智齐齐回头一望,赫见阿黑脸上青筋暴现,大汗淋一漓,整个身躯更在急剧膨一胀,“蓬”的一声,上身衣衫瞬间已被他暴一胀的肌肉所账裂,爆为片碎。

“阿黑!”阿铁怆惶抢前,岂料就在此时,阿黑双目一翻,这地一一振臂向天狂嚎一声:“吼!”

吼声如猛怒嚎,同时之间,阿黑身上那百多条铁炼也被其强横蛮力当场震断!

好可怕的极恶兽道!好可怕的神!

阿铁欲上前察看阿黑,岂料阿黑似已不再认得阿铁,厉叫一声,如盆般的大拳头已朝阿铁面门矗去!

阿铁的前身不愧是不哭死神步惊云,毫发这间,居然亦能飞快闪开,阿黑这一劲拳遂矗在墙上,“隆”的一声:整堵墙登时给他矗塌!

“阿黑,冷静点!”阿铁犹想以自己声音唤醒阿黑,惟阿黑根本毫无反应,回身又是一拳,这一拳比适才更快,阿铁已避无可避,惟有挺掌便与其拳头硬拼!

“碰”的一声!阿铁以五年前步惊云的掌力,硬生生接着阿黑雷霆万钧的一拳,阿黑这一拳虽然未能令阿铁受伤,也打得他掌心隐隐发痛。

不过在出掌同时,阿铁以另一指重点阿黑身上一个大一穴一,务求先制住他再说!

可是阿铁热难料到,他这一指根本徒劳元功,阿黑的肌肉已膨一胀,其全身及头部皆像有一股友雄猛罡劲笼罩,指力根本无法将其一穴一道制住。

而此时阿黑第三拳又迎面杀到,阿铁心知再不能如此瞎缠下去,一逼一不得已下,他碎地从怀中掏出一件发光物事。

是神石!

强光一闪!神石被阿铁连劲一抖,霎时变成一根三尺长的发光棒子,阿铁为何要把神石变为一根棒子?

答案很快便揭晓了!“咚”的一声!在阿黑第三拳未至之前,阿铁已用这概根发光棒子轻轻点了阿黑脑门大一穴一!

神石向来有把微弱力量化为巨大力量之效,阿铁虽只是轻轻一点,已是极深厚的绝世指力,这一回,尽管阿黑脑门的护体气劲多台,也不得不被击昏过去!

“膨”的一声震天巨响!阿黑一宠一 大的身躯终于倒在地上。

室内顿时又再投进一片无边的死寂!

法智并没有动,只因他正在瞠目结舌,他不明白,为何神要把阿黑弄成这个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样子。

阿铁也没有动,他的脸膛也没有半分起伏。

然而胸膛没有起伏,并不代表他心内没有起伏。

他铁青着脸,定定的注视着地上的阿黑,注视着他被神折腾至这个模样,只有阿铁自己才知道,他的心有多翻腾,多起伏!

多怒!

过度的怒,反令他顷刻冰冷下来,冰冷得又再不像阿铁,仿佛在这一刻,他又已回复他那不哭死神的真正面目——步惊云。

从前的步惊云,生存的唯一目的,是报仇!是恨!如今,就连本来正直热诚的阿铁,他,也要恨!

良久良久,阿铁终从紧一咬的牙缝中沉声吐出一句话:“神如今在哪?”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混和着浓浓血丝吐出,显见他多么难苦才从紧一咬的牙缝中吐出这几个字。

法智己呈不知所措,他有生以来从没感到自己于过错事,唯他此时感到,自己好像很对不起呵铁与阿黑两兄弟,特别是阿铁,这孩子从前多么关心尊重他,法智不禁心中不愧的道:“你……还是要去见神?”

阿铁默然不答,法智这条问题根本多此一问。

法智亦明白将要发生的事,然而他也无力阻止,只得若断若续的道:“神……正在这个兽狱门外,左面的那条通道……尽头……

阿铁并没有回头再看法智一眼,只是淡然的道:“很好,谢谢你,法智……大师……”

“有命再见!”

“见”字一出,阿铁已抱起地上的阿黑,大步走出兽狱,每一步毕异常决绝!

法智但闻阿铁始终是再唤他作“法智”,面上的惭愧之色更深。呆立半响,方才自言自语的道:“对不起,阿铁,我……真的很对……不起……”

说着说着,两行老泪,已情不自禁的淌了下来。

想不到怀“必杀慈悲”的法智,也会为阿铁流下了泪……

死神,顾名恩义,当然是为世问带来死亡的神。

然而死神今次的目标,却是上天下地、唯我独尊的——神。

死神又能否为神带来死亡?

两神相遇,结果将会如何?

是一神死?两神亡?

抑或一一并存?

阿铁抱着仍在昏迷的阿黑,踏进法智所示的那条通道,这条通道,甚至比适才往兽狱的那条路要长,好像一生也走不完。

也许当阿铁走到这条通道尽头的时候,也是他一生走完之时。

唯在如此肃杀的一刻,即在阿铁步至通道中途时,竟然听见一个声音在哪些低吟:“花儿灿烂的开。

如不观,如不赏,

如不采,如不折,

花便凋零,

无奈伤春逝……

词意虽极浅白,唯伤痛留不住明媚春一光 之情却是表露元遗,这种词儿,自古才子佳人所题的也不外如是;本来无甚稀奇,唯这首词儿听在阿铁耳里,却令他无限震惊!

问题井非出在这首词上,而是出在适才吟咏这首词的声音上。

那是一个异常低沉苍老、却又极具威仪的男子声音,一听而知,这种独特不群的声音所配的主人,本该是不可一世的盖世霸主,但,为何这个声音却偏偏吟咏一些与霸者迥异不同、一点也不豪气盖世的词?

这咏词的男人会是谁?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阿铁涌起一股极度不妙的预感,因为他已听出声音出处,是在通道尽头,亦即是法智所指的神之所在。

难道……适才那个低沉。苍老而又极具威仪的声音,会是神的声音?

然而,那若真的是神的声音,神……为何会如此哀伤?这咱伤春早去之词,绝不该是神这种野心勃勃的男人所应吟诵的!

正在思忖之间,阿铁斗然又感到一件更为骇的异的事!

他翟地感到一股元形却又异常强大的压迫力,正从通道尽头发出,向他重重直一逼一过来。

那是一股旷世无匹的压迫力!一股可令世上干千万万人无法不跪不拜的压迫力!

阿铁私下暗暗吃惊,这……就是——神的无敌气势!

然而阿铁自己也是不哭死……神,他绝不会。也不愿在神的无敌气势中跪倒!他紧一咬牙根,拼尽浑身一分力,昂首向前踏步!

一他绝不能在未见神前,已被他的强大气势夸大住,霸王已经别姬,如今这台戏,霸王至终不能不肯也不愿屈辱于强敌跟前,霸王宁愿乌一江一 自刎!

他终于拼尽全力步至通道尽头,接着,只见前方一片豁然开朗。

该怎样形容呢?阿铁面前竟是一座十分广阔巨大的殿堂,那种大,甚至比皇帝的宫殿还要大,也唯有这样大的殿,方才配称为一一“神的殿”!

不错!这里真的是神的殿!因为这里每一堵墙,每一根柱,都并非是金雕玉砌如斯简单,整个大殿所有的建筑,皆是以巨大的水晶雕琢而成的。

正因这里全是水晶砌成,故而周遭十分清流明亮,清流得如同透明,透明得如同无物,无物得近乎……

无情!

无情的展,无情的神,藏在当中的,可会是一个绝对无情的计划、一陰一谋?

阿铁但见神殿两旁,又是跪满那些木无反应的兽一奴一,而在神殿正中后方,却有一道薄如蝉翼、飘渺如雾的帷帐,帷之内,隐隐有条魁梧的人影做立着。

是他!是他!阿铁虽和帷帐相距至少二十丈,但他已可感到,帷帐内站着的魁梧身影,正是——神!

只因所有需要万人跪拜的压迫力,尽皆出于此人身上。

阿铁紧紧盯着帷帐内的人影,额角居然淌下了一滴汗珠,他忽然感到自己所面对的敌人竟是如此的可怕和强大,强大得令他感到自己绝对应付不了,但他犹坚强的支持下去,他无比冰冷的张口,对神说出第一句话:“你,就是神?”

两人虽相距二十丈,但以神二百年的修为,阿铁深信他必能听见。

然而,并没有即时回应,隔了一会,神方才道:“你,便是步惊云”

声音异常低沉而威严,正是适才吟咏的声音。

阿铁得瞪眼前人便是神,不禁切齿问道:“你只想要我而已,为何要这样对待我弟阿黑?”

帷帐后的神听后竟尔格格一笑,缓缓答:“因为……”

“像他如此卑贱低下的凡夫俗子,根本不配当你的二弟……”

“这样的狗一奴一才能够成为本神的神兽,已是他几生修到……”

神已把阿黑变成这个样子,此时居然还出言侮辱阿黑,阿铁闻言当场面色青上加青,冷上加冷,他无视一切,直斥其非:“卑鄙!骄傲自大,视苍生如草芥,你这样还配当人上之神?”

帷帐内的神轻轻一笑,道:“算了吧,步惊云,你何苦为这样一个贱货而与本神伤了和气?你可知道在这世上,我和你的关系,比任何人也要密切……”

这句话极其暖昧,阿铁闻之亦陡地眉头一蹩:“你……说什么?”

帷帐内又传出神的笑声,似在笑阿铁的然不知,神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和你的关系,是——”

“并存!”

并存?阿铁愈听愈觉紊成,怎么神所说的话如斯复杂难明?

然而就在阿铁疑惹之间,神摹然道:“看来,无论如何说下去,你也不会明白,不若,就让本神给你看一样一精一彩的东西,如何?”

看一样一精一彩的东西?阿铁犹未及反应,已看见眼前那道帷帐倏地像给一阵劲风拂开似的,接着,他便瞥见一条魁梧的人影已闪至他的面前。

天!阿铁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神要给他看的东西,竟然是神自己的脸!他的脸如今已近在咫尺,阿铁己看得一清二楚!

不会的!怎么可能呢”阿铁的心如铅直向下沉,直向下沉,一直在反覆呐喊:

绝不可能!

他造梦也没想过,神的真正面目,赫然会和自己——一模一样!

然而神的面目虽已令阿铁极度震惊,犹不及“神”将要说的话更令阿铁震惊!

只见与阿铁近在咫尺的神,已悠悠搭着阿铁肩膊,诡异无比的道:“看见了吧……”

“如今,你想必已经开始瞧出一点端倪……”

“为何本神与你是并存的?”

“只因为——”

“我是你,你是我,我和你同样都是姓步的……”“我也是真正的——”

“步惊云!”

真正的步惊云?

阿铁愈听愈觉迷惘,怎会这样?

为何会愈来愈多步惊云?

到底步惊云真正身份是谁?

阿铁忽然感到。

也许,他自己也未必会是……

真正的步!惊!云!

“神!”——

一个在人们的起居生活上经常会挂于唇边的字,看似简单不过,然而若想深一点,究竟何渭——“神”?

孟子曾道:“圣而不可知之,谓‘神’。”

而大中国久远的流传中,神乃“天地之本,万物之始”,故而一个本来生于俗世的凡夫倘要自尊为“神”……

这个自尊为神的人心中,实在需要多么鹤立鸡群的智慧及勇气!

多么“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无比自信?

和多么可怕的——

自大心?

在人类的历史中,曾经出现过不同的神佛,同样地,在江湖的历史中也会出现过一些神一般的能人俊杰。

譬如于距今五百年前,江湖中曾出现一位“剑神”,一剑独压群雄,惟因其不重名利,真实姓名不详。

而在距今四百年前,江湖中又出现另一异人——“刀神”,一一柄一霸刀劈尽天下无理不平事,然而其真实姓名,也是不详。

再者,在距今三百年前,还有一个“拳神”,双拳盖世元敌,霸绝五湖四海,但他行踪飘忽,真实姓名仍是不详。

至于在二百多年以前,亦诞生了一位智勇双全。文武全才的“神”,他深谙天文地理,各门各派武学更是无一不一精一,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长生不死”!

然而这佯一个卓越不凡的“神”,其身世竟比过往的剑神。刀神及拳神倍为隐秘,现今的江湖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当然,其真实姓名更是不详!

有趣的是,在当今武林之中且还出现了一个以冰冷昭著、神秘难测的一一“不哭死神!”

而这个不哭死神“步惊云”,其身世及出处,即使连其师雄霸亦不知晓,江湖人便是无从探悉。

也许,从纵然是步惊云自己,亦未必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是谁……

唯是,在“剑神”、“刀神”、“拳神”、“神”和“不哭死神”这些称号当中,可否找出一些共同之处?抑或一些端倪、蛛丝马迹?

这五个神,同样都是极度神秘,他们背后,会否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微妙并连?

就像如今的“神”与“不哭死神”,

他们生于两个相距二百年的悬殊年代。

他们本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完全不同的神!

可是他们的脸却是那样的使人惊诧。

只因为,他们同时拥有一张与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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