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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第六卷 天道卷 第十二章 一剑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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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掉头望去只见石阵中悠然行出一人斗笠蓑衣大袖飘然。天机宫众人忽见有陌生人从“两仪幻尘阵”中走出来都感惊疑。秦伯符喝道:“什么人?擅自闯宫?”那人笑道:“我不过随便瞧瞧罢了天机宫的人就是小气。”云殊听得耳熟心念一闪脱口叫道:“师父么?”那人轻轻一笑摘去斗笠乌须长眉意兴遄飞不是公羊羽是谁。

秦伯符心中释然:“原来是公羊先生难怪能在石阵中来去自如。只是他怎地不从湖上来却从天机宫里出来?”云殊上前两步一膝跪倒叫道:“师父!想死徒儿啦……”师徒两人一别十年云殊话未说完已自哽咽。公羊羽眉头一皱摇头道:“还是这般不争气。”云殊闻言只得忍住悲戚说道:“师父你怎地来了?”公羊羽冷笑道:“我若是不来你收拾得了么?”云殊不禁面红如血大感惭愧。花慕容见了公羊羽心中波澜顿生移步上前低声道:“爹爹你来了么?”公羊羽点点头轻叹道:“慕容你还好吧?”花慕容手捻衣角默然不语。

原来梁萧重现中原消息传遍江湖公羊羽无心听到又听说花镜圆落人他手饶是此老性情乖戾也忍不住匆匆赶来。但他不愿被天机宫察觉是以趁夜潜人藏身“两仪幻尘阵”中。他久别此地在石阵中待得久了不禁起了怀旧之思趁宫内众人外出等候梁萧人宫闲逛。

睹视旧居公羊羽回想以前种种不胜唏嘘走着走着来到向日书房但见房中陈设如故笔砚宛然往日所爱书籍一本也未动过桌椅几凳格外精洁显然时常拂拭再看年少时书下的诗词楹联也是丝毫未变历历如新。公羊羽一路瞧将下去不觉痴了最后在树林中寻了个幽僻处坐了下来。

多年来他走过千山万水遍寻不着子清踪迹而今岁月蹉跎年事渐高胸中那分如炽情感也渐渐淡去了此时独自静坐沉恨细思只觉自己毕生一任性情空负虚名对妻儿却亏欠太多纵然倾尽余生也偿还不尽恐怕唯有带此愧疚长眠地底想来想去生出不胜之悲来。如此恍惚已久不觉时光已逝抬头看时已是黄昏。公羊羽想天机宫高手尽出人多势众当下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出了石阵正好瞧见花无媸母子联剑对敌。

见过徒弟公羊羽细观斗场见梁萧剑法一强至斯不禁拧起眉头。释天风见了是他不禁唤道:“老穷酸你来得好啊老夫满天下找你练手都不见人有心不如碰巧拣日不如撞日咱们这就切磋切磋。”公羊羽哼了一声仍是目视斗场全不理会。释天风顿足便要上前凌水月拉住他劝道:“公羊先生尚有要事你莫要烦他。”释天风道:“我跟他切磋武艺也是要事。”凌水月脸色一沉瞪眼怒视释天风顿生畏怯之感缩头缩脑乖乖退到她身边。

花无媸母子听得公羊羽来到心神都是一乱剑法露出破绽。梁萧眼见又来一个强敌急躁起来忽地使出一路“浑天三弦剑”天罚剑大开大阖抖起数个老大剑花纵横交错正斜互连剑花里夹杂直劈斜刺之术顿将花无媸母子逼得接连后退。公羊羽瞧到这里忽地动步拂袖将花清渊带到一旁叹道:“这一阵让于我吧。”花清渊不敢违拗只得退开。

风怜怒道:“不要脸说好单打独斗现在又是二打一又是车轮战……”还要措辞再骂忽见公羊羽袖中吐出一道青虹清光流动分明是柄宝剑。她心念忽动急道:“师父这是青螭剑新剑已铸旧剑当亡快将它砍断了。”她从小便听祖父说过青螭剑的模样是以一眼认出。梁萧听得这话猛可省起欧龙子说过的话来。铸一剑断一剑是精绝族的族规也是守剑者必遵的约定当下再不迟疑忽向花无媸急攻两剑公羊羽挥剑来救梁萧倒转剑锋天罚剑闪过一道紫芒忽地缠住青螭两剑相交叮得一声青螭剑断了三寸长一截。

青螭剑锋利冠绝天下今日忽被截断公羊羽不由大吃一惊猛然省悟道:“梁萧这剑是欧龙子新铸的么?”梁萧道:“不错。”说话间两人兀自快剑急攻丝毫不停但公羊羽此次小心翼翼断剑屈曲如蛇再也不与天罚剑相交口中道:“欧龙子可还好吗?”风怜见了青螭剑已知公羊羽是前代守剑之人心中油然而生敬意听他一问含泪答道:“爷爷以身殉剑已然去世了。”

公羊羽飘退数尺错愕道:“你是他孙女?”风怜点了点头。花无媸见公羊羽停手独剑难支也只得退在一旁。公羊羽默然片刻对梁萧道:“这剑叫什么名字。”梁萧道:“天罚。”公羊羽又沉思片刻仰天叹道:“欧兄求仁得仁可敬可叹!不过他铸成此剑却选了你做守剑之人真叫人想不明白。天罚天罚代天罚罪却不知欧兄之意是让你罚人还是罚己。”说着眉间颇有嘲意。

梁萧沉吟道:“既罚自己也罚他人。”公羊羽笑道:“这话答得好。”与花无媸对视一眼心中俱都明白这对头剑法通神掌上更有绝世无双的神剑当真如虎添翼。今日若是将他纵走后患无穷。他二人都是果决善断之辈虽然彼此怨恨半生但一遇如此强敌顿然生出敌汽同仇之意公羊羽朗声吟道:“天清地浊!”花无媸应道:“乾坤定矣!”两人忽地并肩出剑刺向梁萧。

梁萧无法可想唯有挥剑抵挡。但刚接数剑便觉不妙。这对怨侣携手威力之强乎想象。霎时间二人连攻十余剑梁萧竟没还得一招心中好不骇然。却不知公羊羽和花无媸同感奇怪。他二人已有数十年未曾一起演练剑法不料此时联剑合击竟然神明意会得心应手较之往昔犹有胜之。梁萧一边退让一边默察不谐之处却是一无所获只觉这二人招式变化相宜神气相交无有阻碍。公羊羽斗得兴仿佛又回到少年之时与花无媸琴瑟相偕、同创剑法的光景那时的眉梢眼角竟是记忆犹新他忍不住瞧了花无媸一眼心中感慨万千:“端没料到我二人还有联手对敌的一天而且还能这般相谐?”花无媸瞧他眼神已知他心中所想心头不禁一酸不知为何此人对她那等绝决她对此人却总难忘怀宫里公羊羽所留楹联诗词一无所变书房陈设也是仍如故往每日她总会去那里小坐半晌追思往昔不胜伤感有时间午夜惊回心中也尽是他的影子挥之不去一时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爱恨交缠令人苦恼。思付间忽听公羊羽朗声道:“雷风相薄。”花无媸心旌动摇不由得应声道:“水火不射。”四象生变八卦相荡剑法更趋凌厉。

梁萧越斗越惊:“按理说这对恩怨夫妻最该南辕北辙才是怎会使出如此浑然无极、上达天道的剑法?”忽听公羊羽一声疾喝:“阴阳化生。”花无媸应道:“太极成矣。”剑法圆转太极剑圈终于结成梁萧如陷汪洋大海唯有苦苦支撑。

花清渊瞧到这里禁不住热泪盈眶回头顾望只见花慕容早已泪流满面他明白妹子心意握住她的纤手将她揽人怀里花慕容肩头颤抖低声抽泣。他兄妹自幼便有一个心愿便是指望父母重归于好谁想竟在如此情形下得偿所愿。他二人深明剑理情知若非父母心心相印决难将“太乙分光剑”使到这个地步花清渊不由想道:“若非梁萧恐怕也无今日这功过是非当真难说得紧了。”心中油然生起感激之情扬声叫道:“爹爹、娘亲将此人降伏即可不要伤他性命。”

公羊羽笑道:“好说梁萧你服不服输?”此时梁萧已陷绝境仅是二人无俦剑风已叫人喘不过气来更不要说那无上剑意了。但听了这话胸中却凭生出一股傲气:“我梁萧死则死矣又何须他人垂怜?即便与天下人为敌又有何惧。”想到这里忽地纵身疾走公羊羽夫妇全副精神俱都锁在他身上双剑如磁石一般紧紧吸在他身后。梁萧奔到刻画“竖尽来劫河图洛书无一可据而可据者皆空”的那行巨字下方纵身跃起落在“空”字顶端那一点上足下如钉崖上剑尖斜指上苍喝道:“一剑横天百世空。”

群豪闻言均是一凛梁萧言下之意分明自矜天下无敌众人心虽不甘却是无话反驳。公羊羽见梁萧一反常态出语挑衅猜出他想凭借地势取胜当下笑道:“臭小子你这叫癞蛤蟆打呵欠……”花无媸冷冷接道:“胡吹大气。”说话声中二人如影随形两把长剑好似合成一柄凌空刺出。梁萧勉力抵档两合退到“皆”字上公羊羽后先至抢到“皆”字右边匕旁口中长笑道:“王图霸业皆有终。”喝声中梁萧且战且退退到左方“匕”旁花无媸则占住下方‘旧”字。三人各据一方斗得数合梁萧遮拦不住纵上“者”字扬声道:“生者长哭死者笑。”

公羊羽长剑探出在花无媸剑上一挑花无媸借力纵起身如飞燕在崖壁上划了个弧绕过梁萧落在“据”字之上喝道:“退据无门难重重。”长剑择高而击与公羊羽上下交攻。如此一来梁萧当真是“退据无门”只好长剑在“者”字上一点学花无媸模样贴着崖壁绕到“可”字上去抢占地利。

释天风功聚耳目专注观战连三人所吟诗句也不曾放过忽地拧眉道:“梁小子放狗屁怎么说‘生者长哭死者笑’?死者呜乎哀哉才该大哭特哭。”风怜欲要辩驳却又寻不出话。花镜圆久不说话这时忽道:“你自己不懂却来怪别人这叫做:死无臣于上无臣于下;亦五四时之事纵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释天风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春秋难免的?”

花镜圆道:“这是庄子的话意思是:人一死再无尊卑之别衰老之患逍遥快活之处做皇帝也比不上。活着的人却要奔波劳碌伤春悲秋哀天顿地怎比得上死者的快乐呢?”释天风哼声道:“放屁放屁小混蛋哪学来得歪理活着学武打架喝酒唱歌那才叫快活。不服的你叫个死人来跟老夫比划比划?”

花镜圆冷笑道:“好呀我问你你学不到武功打不过别人难道就很高兴吗?”释天风一征想自己毕生学武武功不济输给别人时内心深受煎熬;武功好了又觉人上有人嫉妒不已;就算当真天下无敌但若无架可打也必定寂寞苦闷。思来想去端地爽然若失瞅了花镜圆一眼暗自讶异:“这小家伙竟懂得如此深奥之理奇怪奇怪。”

他瞅花镜圆小家伙却瞧着风怜风怜正自征心道:“师父这句话大有厌世之意想是那晓霜姑娘去了他心灰意冷觉得生不如死。今日如能脱身怎生才能想个法儿替他开解?”她满怀忧虑全不觉身边那个小小孩童已然流下泪来。

说话间崖上三人踏着巨字凹槽不断攀升横竖曲折点撇勾捺均成战场。崖高千尺令人望之帽脱只瞧那三人越攀越高身形渐小每落上一方巨字便口占诗句将巨字嵌人句中。诵到十来句时已只见崖壁上三个小影轻摇轻晃恰似身人云中倚天而斗。

贾秀才心生感慨叹道:“池老大这场论剑我贾秀才以前没见过将来怕也瞧不到了。”他羡鱼也点头道:“三弟说的是倘若只论武功敌友双方都是旷古凌今足见风流。”其他??嘴上不说闻言也暗暗点头。

梁萧使尽解数踏上“竖尽来劫”的竖字也无可趁之机再往上去崖壁泛青滑不留足只得喝道:“白云端头竖大旗。”以明始终然后逆着寒风将身纵起袖袍高涨恰如一杆凛凛大旗贴着峭壁飘落下堕之时不时挥剑搭上凸石借以消势。公羊羽和花无媸见状也齐身纵落半空中长剑互挑呛啷啷消去下坠之势落水之时坠势也随之消尽竟没激起半点浪花。群雄见两人在水面上下起伏竟不沉没心中奇怪定睛细看原来两人踩着湖中两根铜铸杠杆。这些杠杆连接“天机三轮”和“两仪幻尘阵”成百上千犹如蛟龙纠缠。

梁萧不似两人彼此借力是以先而后至落水时双剑明晃晃早已刺到。梁萧抵挡不及踩着杠杆退到“天璇轮”下足踏轮叶升到高处长笑道:“二位前辈敢来这里赐教么?”“天机三轮”乃是天机宫动力之源为巨瀑冲击终年转动梁萧如此做法正是要将公羊夫妇引至轮上借巨轮旋转扰乱二人剑法。

公羊羽猜出梁萧主意心道:“此子心思机巧尤胜武功。”当下拈须笑道:“这题目出得奇妙老夫若不接下遮莫坏了大伙的兴致。”他与花无媸激斗虽久但阴阳交融气机回流不但不觉倦怠抑且精力渐长当下并肩携手纵上“天璇”轮与梁萧斗在一起。三大巨轮本为世间奇迹三人踏轮激斗不只是变数倍增抑且雄奇之处也是古今所无。台上众人既感眼界大开又觉忧心重重花氏兄妹犹为愁:“这梁萧凭借地势一味游斗爹娘剑法纵然神妙但年岁已高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叫人终身抱憾。”

花镜圆瞧风怜始终平静如常憋了许久到底忍不住问道:“风怜姊姊你不替你师父担忧么?”风怜默然不答心中忖道:“师父武功盖世无论怎生凶险他总能寻到应付法子。即便当真胜不了他死了我也不活总不致叫他孤零零、冷清清地走在黄泉道上。”心念已决目视梁萧的身形脸上露出温柔笑意。

三道剑光翻翻滚滚自“天璇轮”卷到居中的“天枢轮”又从“天枢轮”卷到“天机轮”。梁萧渐生技穷之感不论巨轮旋转还是瀑布冲刷公羊羽和花无媸两把剑和谐天然毫无可趁之机。尤为可惧的是自己正当壮年气血充沛倒也罢了这两个古稀老人斗了许久竟也毫无倦怠之像而且脸泛异光神采飞扬。梁萧苦斗半日所遇尽是当世高手斗到此时内力运转渐缓生出衰竭之兆一时越觉心灰:“我已穷尽智力但世间既有如此武功叫人无话可说。更何况这剑法纵然厉害也是两人施为我全无臂助只凭一把长剑撑到如此地步料也无人胆敢小瞧于我!”想到此处脑海陡有电光划过喃喃自语道:“既有长剑在手何为全无臂助?”

公羊羽见他口唇翕动但耳间水声如雷听不明白。他与梁萧斗到此时爱才之心早已压过家国仇怨但觉此人才智武功足可照耀千古自己二人倘若将这一代奇才歼于剑底委实可惜是以占尽上风却不忍遽下杀手当下笑道:“梁萧你要认输不是?你只须弃剑咱们就此作罢。”他这话以内力道出压住瀑布巨响花无媸听得这话也暗自点头她对梁萧本无切身仇恨只不过耽于大义被迫迎战。

哪知梁萧却如中魔一般闻如未闻兀自挥剑腾挪。公羊羽瞧他神气古怪颇感讶异将前言又道一遍梁萧仍是不答。公羊羽不觉心中有气心道:“今日若不将这小子彻底折服难有了局。”他心念一动花无媸立时洞明双剑神妙莫测倏然一上一下夹住天罚剑身同时力绞欲叫梁萧长剑脱手。风怜远远瞧见心头一紧未及惊呼忽见梁萧身轻如羽随那天罚剑滴溜溜转了两周不但消去对方劲力抑且穿过对方两剑缝隙纵剑直刺迫得公羊羽夫妇撒开双剑。

梁萧一招得手心中亮堂:“天罚剑为精绝之神两代剑师性命所系此时此地无异于欧龙子父子与我并肩作战。我却将它当作兵器驾御不但暴殄天物更对两位前辈莫大的不敬!”他悟通关窍对天默祷道“欧大师铁哲大师二位英灵在上请助梁萧退敌。”

祈祷已罢他高叫一声:“‘太乙分光剑’何足道哉?且看我人剑相御的手段。”声传湖上群山皆响梁萧话一出口长剑歪斜左刺公羊羽挥剑挡住花无媸斜刺里赶上刺向梁萧膝间“伏兔”穴。谁料梁萧长剑刺出的一霎身子却如被狂风吹起向右飘出呼地一掌直扫花无媸面门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是梁萧使动了天罚剑还是天罚剑带动了梁萧。

花无媸镇定如恒长剑圆转自下撩起扫向梁萧手腕。但梁萧出掌之际天罚剑已受牵引闪电折回嗡得一声斩向花无媸的长剑。花无媸纵然再多十柄宝剑也不敢硬挡天罚剑的神锋无奈纵身后退。梁萧却不追赶掌剑顺势偏转齐向公羊羽攻到。公羊羽怕坏了双剑和谐之妙不敢纠缠也随着花无媸后退。梁萧一招逼退两大强敌抢上一步故技重施忽而以人运剑忽而天罚剑变成主人梁萧则成它手中兵刃使到精妙处至乎长剑脱手剑如飞蛇行天人如白云翻舞人与剑时分时合变化奇绝。

释天风见梁萧招法奇变一时双目大张瞧了一阵摇头叹道:“好一个人剑相御。”风冷瞧不出究竟着急道:“什么叫人剑相御。”释天风道:“自古剑法练到绝处无非以人御剑梁小子却不但以人御剑而且以剑御人人与剑互引互动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原本他一人一剑势单力薄在老穷酸夫妻联手之下决计讨不得好去。而如今人剑相御便如凭空多出一位得力帮手。‘太乙分光剑’所以厉害无比只因其阴阳造化、生生不息;如今梁小子人剑同心也是生生不息。生生不息遇上生生不息胜负之数可就难说得紧了。”众人听他一说均感惊奇。

风怜歪头想了想拍手笑道:“我明白啦师父并不把天罚剑当作剑。”说罢忽地觉手足能动敢情时刻一到释天风封住的穴道自然解了。释天风皱眉道:“女娃儿说话古怪不当作剑难道当作人?”

风怜道:“那是当然。”心中忖道:“师父必是将天罚剑当作爹爹爷爷与他们在天之灵并肩作战。”想到此处眼圈儿倏红泪水迷蒙双眼。此时梁萧将“人剑相御”使到得意处“天罚剑”渐渐泛起离合紫光剑上的锈斑尽都变成星文霞彩奇丽绝伦遥遥看去便如一道长长的紫电漫天纵横。众人不由啧啧称奇。风怜虽生于铸剑世家对这等奇像也是道不明白。

疑惑间忽听一个洪钟般的声音道:“善哉善哉梁萧此子创出如此神技真为武学放一异彩!”风怜回头望去却见不知何时人群中多了一个须眉皆白的高大和尚手持一支木棒面带笑意。释天风哈哈笑道:“九如你这老秃驴鬼鬼祟祟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给我打个招呼?”凌水月白他一眼合十笑道:“未迎大师佛驾真乃罪过拙夫有口无心胡言乱语还望大师见谅。”

九如笑道:“无事献殷勤必有图谋释夫人你恁地客气和尚好生不安。”他说得直白凌水月不禁脸上一红道:“大师法眼无差老身确有所图。”九如笑道:“请讲。”凌水月道:“这三人斗剑目前虽然旗鼓相当但人力有限迟早会有胜负。依老身之见冤家宜解不宜结任谁伤损皆是不好。还请大师与拙夫联手将三人分开大师与梁萧有旧必能说服他解开心结远扬他处。若是公羊羽和花家妹子不允么……”她忽然住口笑而不语。

九如笑道:“和尚明白了倘若此间有人不允合和尚与梁萧二人之力压服群雄未必能够但要走脱却是绰绰有余。”众人闻言均是一凛。凌水月叹道:“不错而今此法最善。”

九如瞧了一眼斗剑处笑道:“释夫人言之成理和尚正为挫锐解纷而来无所旁贷。”他白眉一耸笑道:“释岛主上吧。”释天风嘻嘻一笑道:“好!”忽地一拳直奔九如而来。

九如瞧他神气惫懒已有防备挡下这拳啐道:“老乌龟你又癫了?”释天风拳脚密如雨点口中却笑道:“扰人打架就好比夺人口食没得折了寿数。这场比斗古今少有焉能被你老秃驴搅了?常言说得好:‘兵对兵将对将玉皇大帝对阎王。’那边厢主将逞威这边厢咱们做偏将的也该另辟战场了了旧怨。”说话中也不知出了几拳几脚。九如不敢大意将木棒插在一旁挥拳抵挡。

凌水月气急骂道:“死老头子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张着两眼怎就不看风色?”释天风几度被妻子阻拦无法出手殴斗早憋得心痒难煞好容易找到借口大打出手怎生收敛得住任凭凌水月斥骂他只是装聋作哑不加理会。

正斗得不可开交忽见两艘小船一前一后从彩贝峡里出来前方一艘忽地转疾近了木台只听船上传来一声大喝便似半空里响起一个炸雷。众人不及回头便见一道人影如鬼如魅抢到相斗二人之间挥手便是一拳势大力沉迫得释天风倒退两步定睛看去来者却是一个年轻和尚身材敦实圆脸上一双环眼微有稚气叫人瞧不出年岁。

那和尚一拳既出后着绵绵而至与释天风斗在一起九如反被撇开。释天风与他拆解数招喜道:“小秃驴好本领。”他只要有架可打有对可放不论对手是谁都是不亦乐乎。当即打叠精神与那年轻和尚拳来脚往斗了个难解难分。

众人见又冒出个年纪轻轻的大高手都觉惊讶只见来船抵岸船上跳下一个精壮汉子、一个怀抱琵琶的黄衫女子。池羡鱼识得黄衫女子正是金翠羽不由奇道:“四妹你来了么……唔……这位是……”那精壮汉子接口笑道:“池老大你认不出小弟了?”池羡鱼听他话一出口恍然道:“啊哟白老二你怎地就瘦下来了?”白不吃嘿嘿直笑面有得色。

贾秀才瞪眼道:“白不吃你小子是面团捏得么?说胖就胖说瘦就瘦。”金翠羽笑道:“白二哥倒不是面团只不过有人神通广大把他这大活人当作面团捏了一回。”池羡鱼和贾秀才同声道:“是谁?”金翠羽美目流转顾望湖上众人随她目光看去但见后面一艘船也已近了由池鹤叶钊掌舵须臾靠近木台。当先走下一双女道士年长的鬓苍然面容清秀一个约莫三旬眉眼秀丽。

贾秀才问道:“白老二莫不是这两位道长?”白不吃摇头道:“不是不是。”此时船上又走下一个俊秀少年身着儒衫仪态都雅。贾秀才皱眉道:“这个年纪太小却也不像。”金翠羽冷笑道:“有志不在年高如你这般懒散无聊活上百岁也是枉然。”贾秀才笑道:“我知道了你是看人家年少英俊是不是?但就你这把年纪你瞧得上人家人家可未必瞧得上你。”金翠羽气得俏脸白出手如电只听啪的一声贾秀才脸上多了五个指印贾秀才却嘻嘻直笑手中折扇轻摇便似这个巴掌从没打过。

正自斗口却见叶钊扶着一位女子恭谨下船那女子虽称不上绝色但眉眼温柔不失清雅淡蓝布衣洗得白朴素整洁。贾秀才瞧见她不知为何胸口倏地一热:“就是她就是她了。”天机宫众人见了这个女子个个面露惊疑之色。

那女子抬眼扫过场上轻轻一笑扬声道:“大家都住手吧!”声如乳莺初啼十分娇柔。那年轻和尚闻声收拳飘退三尺合十道:“老先生不打了罢。”释天风怪眼一翻怒道:“小秃驴这是什么话?我问你饭吃到一半能否不吃?屁放到一半能否不放?”和尚挠挠头道:“饭吃到一半不吃尚可屁放到一半不放岂不憋死人了?”

众人见他武功高得出奇说话却傻里傻气又觉吃惊又是好笑。释天风笑道:“小秃驴知道就好打架如同放屁打到一半不打岂不憋死人了?”说罢一拳送出那和尚只得出手抵挡。九如始终笑眯眯立在一旁既不相帮也不劝阻。

忽听得“天机轮”处传来一声长啸梁萧脱出太极剑圈身化流光向这方驰来。公羊羽夫妇两把长剑如影随形紧迫不舍。梁萧抢上木台忽地一掌拍向释天风释天风左右受敌只得跳开却见梁萧不顾身后利剑将天罚剑就地一插张开双臂将那年轻和尚搂住大笑道:“花生哈哈好花生。”一边大笑一边将和尚绣球也似抛上半空接住又抛抛了再接一次高过一次花生手脚乱挥惊得畦哇叫道:“梁萧梁萧你要摔死俺啦?”

梁萧这才让他落地哈哈大笑花生也是心中激动抓抓光头不知说什么才好唯有呵呵憨笑。梁萧转眼望去拱手道:“了情道长!”欲要下拜。那年长女道士慌忙将他扶住道:“勿要多礼。”梁萧起身又对那年少女冠微微一笑道:“哑儿道长当真美了许多。”哑儿白他一眼眼角却含着笑意。了情叹了口气心道:“这孩子真真胡闹赞出家人哪能用这个美字?”

梁萧笑了笑又向那儒衫少年道:“你是呙儿?’那少年眉眼微红拱手道:“梁叔叔安好?”梁萧见十年光景小小孩童已长成谦谦君子端地欣慰难言目光一转终于落到蓝衫女子身上不由得身子震了一下。蓝衫女眉眼里笑意流动梁萧嘴唇一颤话没出口两行眼泪已夺眶而出但觉双膝酥软扑通跪倒在女子脚前嚎陶大哭起来。他适才一人一剑力压群雄从头至尾都没露出半点怯态此时却哀不自禁大放悲声让众人无不惊愕。那蓝衫女子眼圈儿微红将他扶起道:“萧哥哥……我……”梁萧紧紧握住她的手道:“晓霜……我当你死啦……我当你死啦……”

花晓霜这些年历经艰辛性子变得十分坚韧但此时也禁不住流下泪来说道:“萧哥哥都怪我不好我怕家里阻我行医是以隐姓埋名不令他们知晓。”梁萧哭了此时心情慢慢舒展开来收住眼泪忽听花清渊悠悠叹道:“霜儿你……你这般做忒也……忒也叫人伤心了。”话未说完声音已自哽咽了。

梁萧遽然而惊放开晓霜双手回过身来面向公羊羽和花无媸高声道:“二位还要再斗么?”公羊羽夫妇面面相觑花晓霜踏上一步躬身道:“爷爷、奶奶还请瞧霜儿的面子别再斗了。”公羊羽捋须不语花无媸却轻哼一声转过脸去。

了情稽笑道:“恭喜公羊先生恭喜花姊姊贤伉俪这路剑法心心相印想来宿怨已消了。”公羊羽一怔道:“慧心你……”了情截口道:“贫道了情先生莫要叫错啦。而今贫道心结已解既然来了便不怕面对往事。唉世事难料说起来咱们谁又没有错过梁萧纵然错了但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冤冤相报何时能了?”她嘴里说着目光却向公羊羽投去。

二人对视半晌公羊羽心中升起一阵凄凉这一刻在了情眼中他再也看不见林慧心的影子这位昔日恋人当真已勘破情关恩怨情仇尽皆了了。刹那间公羊羽只觉半生苦恋俱都付诸流水不由得心灰意冷叹道:“云殊你过来。”云殊上前公羊羽抬起手中软剑道:“这柄青螭剑乃是精绝族的神剑欧龙子托我守护是以没有传你如今天罚既出青螭便已废了不过此剑虽短了三寸锋利仍是世间罕有你好好护持莫要辜负了它。”

云殊惊退道:“如何使得师父留着防身才好。”公羊羽摆手道:“今日一战足慰平生。从今往后老夫再无动剑的兴致!”他道出“封剑”之意众人均是一惊。云殊不敢再推只得接过宝剑。花无媸冷冷旁观蓦地转身向石阵走去了情扬声道:“姊姊暂且留步了情有话要说。”足不点地般赶上去与花无媸并肩走入石阵。哑儿见师父追上昔日情敌怕她吃亏急要跟上花慕容忙道:“小道长这石阵颇有古怪我带你进去吧。”哑儿也听过天机石阵的奥妙不敢违抗随在花慕容身后。

公羊羽叹了口气正欲转身花清渊忽地横身挡住拱手道:“爹爹慢走。”公羊羽皱眉道:“怎么?”。花清渊道:“数十年来清渊都没能一尽孝道这次爹爹来了无论如何还请盘桓一些时日让清渊了却毕生心愿。”说罢眼眶泛红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公羊羽叹了口气将他扶起黯然道:“应该是我对你不住多年来都没能照看过你。”

他此话一出无异直面认错知他性情者都觉讶异。云殊喜道:“师父若肯留下徒儿也当多留几日请教武功。”公羊羽冷然道:“请教什么?你练到这个分上还用我教么?”他明骂实褒脾性依然乖僻云殊唯有诺诺连声。

释天风哈哈笑道:“是啊老穷酸你不走老秃驴也来了咱们这些老家伙当好好聚聚比武拼酒醉他个三天三夜。”九如笑道:“你要讨好老穷酸何必把和尚拖进去和尚敬谢不敏。”释天风笑道:“老秃驴小气你想想如今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咱们这些老家伙再不加把劲合创几样厉害功夫岂非尽被比了下去。”

九如笑道:“老乌龟敢情你打得这个主意天人有道不服老可不行。”凌水月笑叹道:“大师别听拙夫胡言乱语不过你们三位难得一聚聊聊天、喝喝酒也是好的。”九如额道:“释夫人此言大善和尚恭谨不如从命了。”释天风笑道:“还是老婆厉害无怪我总是怕你。”他口无遮拦当众说出惧内之事凌水月不由得面皮一热低啐道:“你这个老不修的。”

花清渊留住父亲心头快慰向群豪道:“诸位英雄小女既然无碍过节也就了了。不才祖训在身难以尽延各位人宫聚饮。我已命人在东北七星谷备下牛酒还请诸位赏脸一顾。”这场打斗草草收场群豪失望者多欢喜者少纷纷客套几句悻悻去了。

花清渊注视花晓霜道:“霜儿你也当去见见你娘自你失踪之后她身子始终不好。”花晓霜细眉一挑露出惊色侧目望去只见梁萧正与赵呙低声说话便道:“萧哥哥我要人宫看看母亲你要跟来么?”

梁萧正询问赵呙情形得知他果如少时所言未学武功专攻医术心中不胜感慨听了花晓霜之言沉吟道:“我还是不去了。”花晓霜一点头握住他手手指轻颤在他掌心写道:“明早在落雁峰下等我。”二人四目相对梁萧点点头心中怅然若失。举目望去只见风怜与花镜圆说了几句抬头道:“师父镜圆邀我入宫玩两天顺道将阿忽伦尔带出来。”她说话之时目光却投在花晓霜身上神色甚是凄婉。

花晓霜奇道:“梁萧她是你徒弟?”梁萧脸一热正欲分辩晓霜已上前拉住风怜的手笑道:“你长得可真美嗯我送你一样物事。”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红珠道:“这是我炼的一颗‘牟尼珠’能辟毒虫也能解毒不大好看却还中用你若不嫌弃权且收下。当作是见面礼。”她爱屋及乌对风怜自也十分温和。

风怜听得眉眼一红低声道:“多谢师母……”声音虽小花晓霜却听得双颊泛红不敢再瞧梁萧拉着风怜匆匆人谷去了。九如与释天风夫妇并肩跟上公羊羽走了两步忽地掉头道:“梁萧你说这一场斗下去谁能胜出?”梁萧道:“早十年先生必胜无疑晚十年小子或能胜出。今日胜负么当看运气。”公羊羽哼了一声道:“什么早十年晚十年你是说我老了?”梁萧道:“前辈直问晚辈也唯有直答。”公羊羽手捋长须抬眼凝视一轮夕阳蓦地吟道:“谁道人间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吟罢纵声长笑振林荡谷宿鸟惊飞笑声未尽已消失在石阵之内。

花生见九如也去了便道:“梁萧俺好久没见师父要陪他说说话。”梁萧笑道:“你自去便是何必跟我说。”脸上强笑心情却更见沉重不祥之感愈强烈。花生欢欢喜喜跟在九如身旁消失在石阵深处。云殊始终望着赵呙待得众人走尽始上前道:“若云某双眼未拙这位当是圣上吧。”赵呙征了怔他久随晓霜、花生性情朴直不善作伪只得道:“云大将军做皇帝的赵呙早已死在崖山如今的赵呙只是一个区区郎中罢了。”

云殊扑通便跪流泪道:“圣上果真是你么?”赵呙手足无措赶忙扶住他道:“云将军万勿如此你屡兴义师我都知道。只是……我才能疏浅不能相助委实抱歉得紧。”云殊固执不起道:“下臣有许多事欲禀圣上还请圣上随我入宫容下臣一一禀明。”赵呙皱眉道:“云将军快快起来……”云殊接口道:“圣上不答应下臣便不起来。”赵呙知他为兴复故国费尽心机想要拒绝又觉于心不忍不由眼巴巴望着梁萧求助。梁萧摇头道:“你已长大成*人凡事自己作主便是。”赵呙点了点头对云殊道:“云将军皇帝我是不做但我随你入宫你有话直说我听着便是。”云殊心道:“入宫了便好待我慢慢开导于你。”欢喜起来挽着赵呙入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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