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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第五卷 劫波卷 第十章 心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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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尼呆了呆忽地捧住赵呙脸儿颤声道:“你是呙儿?”赵呙泣不成声只是点头。那女尼又道:“你……你还活着?”原来这女尼正是赵呙生母全太后临安投降之后大宋皇族被押北还。忽必烈为绝后患命谢太后、全太后、宋帝赵颖剃度为僧尼随同剃度的宫人数以百人。今值释迦诞辰帝师八思巴当众讲经全太后等人奉命出听不料竟遇上这个幼子她早先听说赵呙在崖山一役被6秀夫背负投海伤心之极此刻乍然相逢不觉惊喜交进将他一把搂住眼泪一串串滴落下来。

赵呙逃出临安之后头一遭遇上亲人哭了一回又感欢喜抹泪道:“妈妈呙儿没死呙儿好想你……”举目望去瞧见谢太后与兄长赵颖不由喜道“奶奶、哥哥。”那二人望着他如见蛇蝎脸色煞白齐退一步。谢太后厉声喝道:“哪来的野孩儿?快走开。”赵颖伸手要将全后与赵呙分开。全后急道:“他是呙儿……”谢太后怒道:“他不是呙儿呙儿已经死了!”此时蒙古王公一片哗然。八思巴也转过目光看是生何事。赵颖急猛地抓住赵呙狠狠一掀赵呙摔倒在地大哭起来。全后欲要上前却被谢太后死命拉住。两名守卫抢上前来分别抓住赵呙手臂宋廷众人无不失色但却无一人胆敢上前。忽见人影骤闪花晓霜与花生左右奔到四名守卫挺矛上前花生双手展开拨在四杆长矛之上众守卫齐声惨哼左右跌出。花生扑到赵呙身前两名守卫欲要阻他却被他连环两脚踢成滚地葫芦。

花生拉起赵呙咕哝道:“你就会调皮梁萧知道了一定怪俺。”赵呙伤心之极也不理他只是大哭。花生瞅见十余个元兵恶狠狠扑上来忙将赵呙往晓霜怀里一塞夺过一杆长矛格住众人刀枪神力所至众元军虎口尽裂刀枪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花晓霜抱起赵呙直奔人群突觉劲风飒飒裹着热浪滚滚而来花晓霜挥掌一格只觉耳鸣眼花一颗心几乎跳了出采。定睛望去只见前方立着一个年老喇嘛高大枯瘦皱纹满面灰眉长斗压着一双凹目目中冷电森森投在晓霜脸上。花晓霜被他看得心头紧展开“风袖云掌”举步向前。那喇嘛见她掌法精妙微露讶意袈裟却无风而动高高鼓起花晓霜只觉热风扑面肌肤如遭火炙顿即纵身跃起挥掌拍向喇嘛肩头。老喇嘛见她挡住自己一拂不觉动容。却不知花晓霜天生九阴之体遇上纯阴内力势必受害但纯阳功夫上身却如火星溅水自然化去了。

老喇嘛让过来掌枯瘦五指如电抓出扣住晓霜手腕花晓霜只觉那爪子好似火钳一般情急间使出九阴掌一股阴力度了过去。老喇嘛长眉一轩.心道:“这汉人女娃的内劲好不古怪若非老衲将‘大圆满心髓’练到九成几乎被她伤了。”怒哼一声运功将“九阴毒”化去同时掌中加劲花晓霜吃疼叫了起来。花生回头望见撇开一众护卫手中长矛抖出向那老喇嘛手腕刺到忽地眼前花出现一个胖大喇嘛肥脸上嘻嘻直笑信手将铁矛捉在手里只一搓精钢矛杆便短了一截细细铁屑自他指间簌簌落下。花生一惊用力疾送但胖喇嘛双手如风笑嘻嘻已搓到他右手边上。花生无奈撒手后跃。胖喇嘛嘻嘻一笑将铁矛一搓搓出两把铁沙撒在半空叽里咕噜说了句话瘦喇嘛忽地挥掌只听呼得一声怪啊满天铁沙尽数熔化化作数百点暗红火星向花生射到。

花生眼见不对施展“一合身”相化拳为掌拍向火星不料胖喇嘛后先至又拍一掌那火星本已含有瘦喇嘛的“大圆满心髓”内劲又被胖喇嘛的阴柔掌力裹挟无异瘦、胖喇嘛联手一击威力倍增一如劲矢利箭嗤嗤嗤穿透“大金刚神力”向花生射落。花生惊得魂飞魄散仓惶后退但那火星铺天盖地.哪里躲避得开正要束手待毙忽觉一道大力从旁涌来千百火星便似撞上无形壁障纷纷下坠陷入地毯之中升起缕缕清烟。

花生掉头望去忽地喜上眉梢叫道:“师父。”花晓霜闻声望去只见远处站了个白眉白须的高大和尚手持一根乌木棒。老和尚听得叫喊白眉一拧还没说话花生一个虎扑早已将他大腿抱住咧嘴哭道:“师父你上哪里去了不要俺了吗?”九如怒道:“放手放手成何体统?”花生道:“俺一放手你又跑了。”九如眼珠一转道:“乖徒弟你把手放开为师一言九鼎这回包管不跑。”花生道:“你一言九鼎待会儿又会抱九个鼎来哄俺?”九如不料数月不见小和尚竟然精明了许多惊怒交进前踹后踢想将他甩开哪知花生死抱不放浑似铸在九如腿上。围观众人见此情形先是惊奇继而哄笑。众护卫正要上前擒拿忽听那胖喇嘛用蒙古话道:“不得妄动。”他身份贵重护卫闻声止步。

九如忽地伸手拿住花生背心花生浑身一热双手顿时松开九如将他丢在旁边乌木棒一顿哈哈笑道:“狮心、龙牙吐蕃人说话都是放屁吗?”那枯瘦喇嘛正色道:“老衲从不放屁!”九如笑道:“妙极妙极敢情你从不放屁全都憋在肚里。”众人都笑起来。众喇嘛面有怒容。胖喇嘛冷声道:“九如和尚你不要骂人。”九如笑道:“那好咱们约好了什么时候?”胖喇嘛冷笑道:“明天早上。”九如道:“说好明天今天你们怎就来欺负和尚的徒弟?”胖喇嘛一怔道:“他是你徒弟么?”冷哼一声挥手道“好你们走明天一块儿来。”九如笑道:“爽快女人小孩我也一并带走啦。”瘦喇嘛道:“不成她们身份古怪不能走。”九如哈哈大笑声若洪钟乌木棒陡然伸出刺向瘦喇嘛眉心瘦喇嘛识得厉害躬身疾退。九如棒子刺到半空突然左折扫向胖喇嘛。胖喇嘛抵挡不及蹭蹭蹭倒退丈余瘦喇嘛见他转攻同伴心头稍定不防九如招式犹未使足嗖的一声又反手刺来瘦喇嘛心头恼怒:“当我害怕么?”运足神功来捉九如棒头。

便当此时.人群之中忽地蹿起一人形若大鸟落到瘦喇嘛身后挥掌击他背心瘦喇嘛心头一凛慌忙圈回掌势抵挡来人不想那人却是虚招手掌斜出扣住他捉拿晓霜的手腕。瘦喇嘛只觉一股强劲绝伦的内劲顺着腕脉直蹿上来失声惨哼手掌顿时松了那人大袖一裹便将花晓霜揽将过去。瘦喇嘛又惊又怒正要劲挣脱忽觉心口微窒已被九如一棒抵住。胖喇嘛被九如隔开救援不及眼睁睁瞧着两人联手制住瘦喇嘛再见后来那人身穿青袍带着一个青面獠牙的修罗面具不由厉声喝道:“九如和尚你埋伏帮手暗算伤人吗?”众护卫呼啦一下围上来未及动手却听八思巴悠悠道:“今日佛诞之日不宜大动干戈且让他们去吧。”九如笑道:“大活佛说话必然算数。”撤了木棒那青袍客也将瘦喇嘛手腕放了。

瘦喇嘛铁青着脸反身走了两步忽地转身喝道:“你也吃我一下。”双掌吐出滚滚热浪拍向那青袍客青袍客不闪不避挥掌划了个圈两人掌力一撞瘦喇嘛只觉对方掌力如重涛叠起一浪高似一浪陡然立身不住倒退两步。青袍客却只一晃便拿桩站定。

瘦喇嘛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心中骇然不已嗔目叫道:“你是什么人?留下万儿来。”青袍客却不作声一挥袖挽着花晓霜径直去了。九如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八思巴道:“明日卯时吾辈在大天王寺恭候佛驾。”九如哈哈一笑带花生穿过人群。快步走出一程看见那青袍客与晓霜并肩而行笑道:“梁萧站住了!”青袍客转身作揖道:“九如大师今日之事感谢不尽。”九如道:“你戴着劳什子唬谁?”伸

手抓他脸上面具。梁萧中指微曲拂向他小臂诸穴口中道:“大师勿要玩笑我戴这物事自有难言苦

衷。”几句话工夫二人一进一退拆了七八招之多九如抓不下他的面具梁萧也脱不了他的五指。

听他说完九如住手笑道:“这么说是因你反出元营了?”梁萧奇道:“大师也知道?”九如双眼一翻冷笑道:“我见过楚仙流听他说过。若非如此和尚非打烂你屁股不可。”梁萧默然不语。九如摆手道:“此事暂且搁下先找有酒有肉的地方再说。”花生笑道:“好啊好啊。”九如瞪他一眼道:“好你个屁。”梁萧道:“莫如去郭大人府上。”九如道:“什么大人小人的府上和尚不去。和尚自有和尚的去处。”梁萧知他清高自许只得依从。

九如当先引路花晓霜问道:“萧哥哥你怎么不编历法到这里来了?”梁萧道:“还编劳什子历法?捅出这么大的漏子若非九如大师瞧你怎么收拾。”花晓霜抿嘴一笑抚他脸上面具道:“这面具哪里来得怪吓人的。”梁萧随口道:“在街上顺手拿的。”花晓霜笑道:“早知道也给我拿一个。”梁萧白她一眼道:“你女孩儿家戴这丑怪面具做什么?那里有观音菩萨下回遇上我给你买一个。”花晓霜听他如此说便知他怒气已平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众人随着九如弯弯曲曲钻进一个小巷尽头处是一个破旧小庙庙内神像只剩一堆泥土门前坐着个老者扎道士髻穿和尚袍白稀疏皱纹满面众人到时他正靠在门框打瞌睡。九如伸棒将他敲醒笑道:“朱余老来了客人啦。”朱余老张开浑浊眸子也不说话向众人咧嘴笑笑露出寥寥几枚牙齿而后拄了拐杖向巷外慢慢去了。众人见他扎道髻穿僧袍却有个俗家姓氏不伦不类均感好奇目送他去得远了方才踅进神像后一进小院。庭院正中有一株粗大榆树亭亭如盖两侧却是厢房。

九如笑道:“权且坐坐勿须客气。”梁萧摘下面具道:“大师就住这里?”九如道:“不错。”花晓霜忍不住道:“大师那位朱老先生当真……当真有些奇怪呢!”九如笑道:“有什么奇怪?他原本是道士朱余老是他俗家姓名后来八思巴与全真教御前斗法全真教输了个精光从掌教护法到看茶的小厮都被按在地上剃了光头普天下的道观十有六个变成了喇嘛庙。这里本也是道观道士害怕一哄散了。这朱余老年纪大跑不掉只得穿了袈裟做和尚。不想刚做几天便有市井泼皮欺他老弱要强占寺院。幸被和尚遇上管上一管。但这朱余老病弱不堪庙中又无香火和尚便让他还俗将庙产租赁出去少少课些钱米聊以度日。”

花晓霜动容道:“大师你这么做岂不亵渎了神佛?”九如睨她一眼冷笑不语。梁萧深知这和尚藐睨俗法不可以常理度之便道:“晓霜这朱余老年老体弱若不这般打理岂非生生饿死了么?佛法虽是济世之道但若不能济小焉能济大?”九如拍手笑道:“好个不能济小焉能济大这话说到和尚心里去了。”梁萧笑笑问道:“大师可与那些喇嘛认识?”九如笑道:“和尚的拳头倒是认识好几个。”

梁萧待要细问却见朱余老提了个大竹篮进来。人还未到酒气肉香便已扑鼻而来花生口涎直流跳将过去撕下一条鸡腿便吃。九如一不留神被他占了先不禁怒道:“没大没小岂有此理!”挥棒便打花生一不留神屁股挨了一记继而又被绊了个筋斗但他嘴里狼吞虎咽丝毫不停待得翻身爬起手中只剩了一根光溜溜的鸡骨他还没解馋将鸡骨头舔了一遍圆眼兀自盯着竹篮骨碌碌乱转。

梁萧赞道:“想必小和尚这挨着打吃肉的本事是打小练出来的佩服佩服。”九如哼了一声朱余老呵呵直笑将酒肉果子摆上桌案拄着拐杖又去门口打吨去了。

吃喝半晌梁萧提起前问九如笑道:“也没什么好说。我在山东时遇上几个喇嘛强抢民女来坐什么欢喜禅……”花晓霜奇道:“什么叫做欢喜禅?”九如道:“你是女娃儿这话说明白了可不大方便。”花晓霜见他神态诙谐隐约明白此事关涉羞耻一时满面通红不敢再问。九如瞅她一眼笑道:“奇怪公羊羽猖狂玩世却生了这么个扭扭捏捏的小孙女也算报应了。”花晓霜瞪大眼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爷爷?”九如道:“还不简单么?你方才跟龙牙上人对敌用了花家秘传的‘风袖云掌’公羊羽是花家的赘婿瞧你这点年纪若不是公羊羽的孙女难道是他女儿?若是如此公羊羽老蚌生红珠未免惊世骇俗……”梁萧听老和尚越说越不堪忙岔开话道:“九如大师如此说来那位瘦喇嘛便是龙牙上人了他的掌力有些门道。”九如道:“那厮的‘大圆满心髓’有七成火候一手‘荼灭神掌’也算不差。

但说到厉害他师弟狮心法王的‘慈悲广度佛母神功以柔克刚更胜半筹。”梁萧道:“狮心是那胖大喇嘛么?大师与他交过手?”九如笑道:“方才说了我在山东遇上的那群喇嘛就是他俩的徒子徒孙。原本和合双修也无不可但须得两相情愿才是。那帮子臭喇嘛借修行之名行**之实可恶之极和尚看不过眼一把火将那鸟寺烧了再把那群臭喇嘛一并废了武功剥光衣裤在泰州城门上吊了一晚梁萧拍手赞道:“快哉当为此事浮一大白。这般手段可比杀了他们还要痛快。”花晓霜瞧着二人心道:“花生老实巴交他师父却和萧哥哥一般的胡闹。人说物以类聚却是大谬不然。唉说来奇怪天下那么多老实人我怎么独独喜爱萧哥哥呢?”念起女儿家的心事不觉轻叹了口气托了腮怔怔出神。

九如与梁萧干了一杯说道:“说起来此事本也寻常。但龙牙、狮心却以为丢了莫大的面子千里迢迢来山东寻和尚的晦气。不过那时候和尚正被一个大对头缠上东窜西逃片刻不能安枕着实无暇与他二人厮并便露了一手功夫望其知难而退。他二人见了也知奈何不了和尚便说密宗之中还有胜过他二人的高手要我于明日卯时到大天王寺一会。和尚被那对头追得急了无暇分辨但也不愿示弱随口答应下来。但直到本月上旬和尚才摆脱那个对头来到大都却又凑巧遇上你们。”梁萧动容道:“当今之世谁能将大师逼成这样?”九如笑道:“话不可这样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何况那厮强在缠夹不清和尚却是不耐久战硬拼下去不免两败俱伤。是以还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为妙。”

梁萧见他不说也不好追问。片刻酒过三巡梁萧见赵呙闷闷不乐果子肉食一著未动问道:“呙儿不开心么?”赵呙眼眶一红道:“妈妈做了和尚奶奶、哥哥也不认我啦!”梁萧想起他生世凄惨与自己大有干系心中愧疚唯有抚着他头长叹一口气。

赵呙忽地牵着他衣角说道:“叔叔若能再见妈妈就好了呙儿有许多话要与她说。”梁萧道:“那有何难?我送你见她便是。”赵呙喜道:“真的?”梁萧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赵呙眉开眼笑跳了起来。九如浓眉一轩道:“梁萧你可知那些宋室遗族住在什么地方?”梁萧笑道:“大师倘若知道还望指点一二。”九如捋须道:“和尚为明日之事打算曾去大天王寺踩了一回盘子哪知误打误闯踅进囚禁宋朝后妃的无色庵。”梁萧动容道:“如此说来两座寺院挨在一处了?”九如道:“相距也不过百步。

只是那无色庵地方不大却毗邻禁军大营守备兵马成千上万很难接近当时和尚稍一大意便被人察觉了。”他顿了一顿又道“话虽如此但若时机凑巧也非无机可趁。明日之会八思巴约斗和尚以示公平不愿官府介入传下法旨明日凌晨撤去大天王寺左近禁军。如此一来无色庵守备势必削弱你不妨相机潜入。不过依和尚所见还是小心为妙宋室诸人其心不一有些人只想自保可未必顾念什么祖孙之情、兄弟之义。凭你梁萧的本事本也不须怕他但这小娃儿娇嫩贵气可经不起什么折腾。”

梁萧沉思半晌对晓霜道:“不知《神农典》中可有什么迷药能将几百人同时迷倒?”花晓霜想了想道:“迷昏千百人的方子是没有的但有一个‘神仙倒’的方子顺风施为能够一下子迷昏十多人。”

梁萧笑道:“那也仅够了大不了多用几回。”九如笑道:“善哉此法不伤人命实乃美事。和尚左右也要去大天王寺厮混顺道陪你走一遭吧。”梁萧大喜拉起赵呙施礼道:“承大师相助万无一失。”

商议已定须臾酒毕九如将花生拎到一旁考较功夫。梁萧与花晓霜则去张罗药物配成数剂“神仙倒”。这“神仙倒”不只是药物还有相应机关一具叫做“龙吐水”细长如管藏在肘间只须牵动机括便会药丸射出化作烟雾。梁萧制了两具“龙吐水”自备一具另一具分给花晓霜防身。

将近丑时一行人抵近无色庵果见守卫森严。梁萧放出一“神仙倒”迷倒几个守卫士卒而后众人越墙而人穿过两道月门但见前方庵房无算大多漆黑无光。梁萧觉出花晓霜掌心渗汗微微抖便低声问道:“害怕么?”花晓霜笑道:“有你在我便不怕。”二人相视一笑双手握得更紧忽听九如笑道:“和尚守在这里罢省得你俩卿卿我我平白教坏了我徒弟。”两人面皮烫花晓霜低声道:“萧哥哥房屋这么多怎知人在哪里?”梁萧道:“让呙儿一叫便知。”花晓霜急道:“那可不成会惹来官兵。”梁萧笑道:“你也太胆小了我有‘神仙倒’怕他作甚?”花晓霜道:“还是稳妥些好寻个人问问。”

梁萧知她谨小慎微不肯多生事端笑了笑举目望去遥见孤灯如豆在黑暗中分外清晰当下背起赵呙纵到屋前却见昏黄窗纸上投下一个女子的倩影。

那女子手挥目送正在弄琴琴韵低回流转耳听那女子应弦和道:“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曾记得春风雨露玉楼金阙。名播兰馨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忽一声鼙鼓揭天来繁华歇。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驿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辗关山月。问姬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歌声欲扬还抑似在竭力压制心中苦痛倏尔曲断歌歇一缕愁思兀自悠悠不绝。

梁萧听罢这曲触动心怀一时忘了破门而人忽觉赵呙身子抖颤声道:“蕙姑是你么?”屋内响起一声低呼两扇门支嘎敞开走出一个缁衣素面、眉目如画的女道士双颊上尚自挂着泪珠。赵呙从梁萧背上跳下来喜道:“蕙姑真是你呀?”那女子身子一晃伸手扶住门棂方才不致软倒颤声道:“殿下当真是你?”原来这女子姓王名清蕙原是南宋宫女才慧过人赵呙幼时从她学文认字。此番历劫重逢二人百感交集搂在一处禁不住泪如雨下。

赵呙哭了一阵想起此行目的问道:“蕙姑母后呢?”王清蕙拭去眼泪强笑道:“太后正念着你呢我带你去见她。”目光一转落到梁萧身上梁萧见她神色疑惑便道:“你随她去吧。”赵呙急道:“你不去么?”梁萧心道:“我去徒添尴尬不若暗中护持。”便摇头道:“我在这里等你。”赵呙只得任王清蕙拉着向东走去。不多时便见东边一座厢房亮了起来。

梁萧望着灯火胸中一痛:“呙儿找到娘亲而我的娘亲又在哪里?我……我浑浑噩噩这么久却连她身在何方也不知道。”他靠坐在假山石上望着满天星斗愣。花晓霜见他一派颓丧握住他手道:“萧哥哥你想到不开心的事么?”梁萧微微摇头花晓霜偎进他怀里叹道:“萧哥哥我瞧你眼神便知道你不快活!”

梁萧微微苦笑正欲说话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怪笑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老秃驴不要逃我看见你啦。”梁萧一惊:“这个怪人怎地来啦?”当即扬声叫道:“释岛主?”那人咦了一声道:“谁叫老子?”梁萧听释天风口气似乎清醒许多甚是诧异笑道:“释岛主你连陪你治病的小朋友也不记得么?”释天风略一默然忽地哈哈笑道:“想起来啦是陪我打架的小子?好啊好啊待我揪住老秃驴再来与你亲近。”梁萧听他记得自己更觉惊奇。释天风叫声一起附近房舍逐一亮起灯火却听释天风又道:“我瞧见了出来出来……咦老秃驴怎地变成小秃驴了哼你当拔了胡子老子就认不出来了?这个光头我可是认得明明白白的。”叫声中夹杂呼呼响声似是掌风激啸忽听花生啊哟一声痛呼。接着便听九如喝道:“老乌龟你莫要得寸进尺真当和尚害怕你么?”

却听释天风笑道:“奇怪怎么出来两个秃驴。哈哈是了老秃驴这小秃驴是你孙子吧?难怪都是光头。”九如呸道:“他是你老子。”释天风奇道:“他是我老子?你是他爷爷……”猛可间明白过来怒叫道:“好秃驴你骂我是灰孙子?”二人口中互骂拳掌相交的噼啪声却是不绝于耳。花生叫道:“师父俺来帮你。”九如喝道:“没你的事躲开些……”话音未绝轰然大响一座假山应声而倒却听释天风厉声长啸远处两道人影腾起数丈一左一右纵上屋顶缠斗一处出手之快之奇当真不可思议。

梁萧恍然大悟:“九如大师的对头竟是释岛主这也难怪此老委实称得上‘缠夹不清’但不知他怎生寻到这里?”眼见不少人走出房子便出数枚“神仙倒”出房者不及观看便即昏迷。

梁萧心知不可久留抢到全太后房前道:“呙儿若然不走可就来不及啦。”房中默然片刻却听全后低声交代几句赵呙却只呜呜哭泣片刻功夫便听门响王清蕙挽了赵呙走出赵呙满脸都是泪痕抽噎道:“叔叔妈妈不肯走她说她走了会连累他人她……她让我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大哭起来。

梁萧心头暗叹王清蕙上前一步稽道:“汉柞运移天地反复大宋仅剩这点血脉还望壮士大仁大义善为护持。”梁萧道:“大仁大义不敢当但呙儿的安危你尽管放心。嗯王姑娘你肯和我一道走了。”赵呙闻言拉住王清蕙衣袖道:“蕙姑你跟我走吧!”王清蕙敛眉苦笑合十叹道:“问姐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赵呙瞪着眼茫然不解梁萧叹道:“人各有志姑娘一心与故主同圆同缺共历荣辱好生令人相敬。只是前途多艰还请善自珍重。”拱手一揖转身抱起赵呙与花晓霜大步奔出。

不出十步只见庵外火光冲天喧哗一片。梁萧心中叫苦忽瞧见花生在前方团团乱转搓着两手不知如何是好。便将赵呙递给他道:“我去瞧瞧。”纵身上房却见数百名元军士卒堵在门外手持兵器盯着一处屋顶那里两道黑影忽来忽去斗得正剧。敢情一众禁军闻声赶来却被九如与释天风吸住了心神。

屋上二人已斗到紧要处各出平生绝学只见释天风恍若流光魅影一眨眼功夫也不知出了几拳几脚。九如却将乌木棒插在身边拳随身转直来直去绝无花巧但便是如此释天风虽有天风飙来之势却也占不得丝毫便宜。

原来那日释天风追赶贺陀罗不得又在山东境内闲逛月余。这一日忽尔遇上九如和尚他四次为九如所败多年来耿耿于怀此番东来正为寻他晦气别的事物他或许不记得但九如的武功相貌却是须臾不曾忘记见面也不多言立马动手。九如唯有出手自保。三十年不见两人各有精进释天风所学原本杂而不纯但晚年悟通“无法无相”之妙得成正果;九如专心修炼“大金刚神力”数十年之

功也是非同小可斗到五百余合九如不耐久战撒腿便跑;释天风却死缠烂打穷追不休。

九如轻功虽然了得怎奈“灵鳌岛”轻功天下无对释天风更是个中翘楚两人追追逃逃从山东斗到河南又自河南直下江北再从江北一路北上。九如频使诡计只求脱身怎料释天风为人固执此番定要分个高下不论老和尚怎么屎隐尿遁、使奸弄诡总是摆脱不掉即便头两日侥幸逃脱第三天释天风包管寻到如此反反复复百试不爽。

如此这般两人一逃一追到了黄河边上。九如百般无奈狠心抱了一块巨石扑通跳进河里。这法子大出释天风意外但他正在兴头上岂肯就此罢休也随之跳人河中潜了一阵但觉黄河水浑浊不堪无法视物只好重回岸上大声叫骂想激九如上岸谁知骂了三个时辰仍不见九如的影子。释天风只当老和尚溺死河中悻悻不已。哪知道他在这里死守河岸九如却抱了大石屏息凝神在河底走了一个时辰从一下游隐蔽处上岸脚底抹油直奔大都应约。

释天风练功失忆心智混乱但与九如几番剧斗略占上风数十年心愿得偿追到黄河边时失忆症已好了七七八八静坐一日忆起不少往事至乎梁萧之事也都想了起来。但因胜负未分释天风心病也难全好一时恍兮忽兮沿河行走逢人便问九如消息。皇天不负有心人竟被他从一个渔人哪里探知九如行踪释天风知道九如没死惊喜欲狂追到大都城中昼夜搜寻终于现九如踪迹赶来无色庵中。九如慌忙躲避花生却躲闪不及被释天风揪了出来。九如无法可施只好出手。

二人越斗越急释天风不耐蓦地伸手展足拧腰转背丝丝锐风自周身射出活似一个满身布满尖刺的大刺猬团团滚向九如。正是灵鳌岛镇岛之学“仙猬功”又名“无相神针”能自周身百穴射出真气伤敌。九如与他厮斗已久深知厉害也将“大金刚神力”使到极处一拳一脚蕴藉十方之力。这两大神功俱都出自佛门均得无相之妙端地棋逢对手翻翻滚滚直斗到一座极高大的房屋顶上。

地上众禁军觑得久了有人还醒过来叫道:“两个人都是奸细放箭射他们下来。”众军听得这话纷纷取下弓箭瞄准二人射击。释天风正斗得高兴忽被打扰心头火起怪叫一声弃了九如纵入人群指东打西霎息间打倒数人。众军士见他来势如鬼如魅直惊得大喊大叫举刀抡抢齐扑上来。九如心中窃喜哈哈笑道:“老乌龟你慢慢耍子和尚不奉陪啦。”跳下房顶拔足便走。释天风情急之下顺手抓起一名禁军喝道:“老贼秃接着!”将那人如流星赶月般掷向九如。九如心知若不接下这名禁军势必头开脑裂。他虽然举止猖狂但佛性暗藏不忍瞧人送命一反手将那兵士接下轻轻放在一旁。

释天风大乐笑道:“接得妙再来再来。”双手左起右落右起左落抓着身畔禁军不绝掷出九如随放随接手忙脚乱禁不住破口骂道:“老乌龟你要打架和尚奉陪不要拿旁人出气。”

释天风叫道:“好啊!”却将手中两名军士随手掷出九如方才接住忽见人影一晃释天风迫到眼前双掌飘若风吹败叶落向他胸口。九如两手抓人胸前空门大开设若用手中两人格挡或能挡住释天风的掌力但老和尚一生光明磊落不肯行此下作法子舍人救己当下暗叫一声:“罢了!”不闪不避气贯胸膛硬生生接下释天风双掌。释天风这两掌挟浑身之力直有摧云断石之威以九如之能也自抵挡不住噔噔瞪退出丈余瞪圆双目嘿道:“老乌龟你打得好!”口中鲜血如泉涌出一时染红领下白须。

释天风一击而中也感意外奇道:“老秃驴不济事了么不要逃再接我一掌?”一纵丈余飞身扑来九如暗自苦笑:“老和尚横行一世竟死在一个臭疯子手上。”放下手中二人正要抵挡忽见眼前黑影一晃梁萧抢到他身前足下稍旋右掌横切释天风手腕左手并指若剑刺他额心。释天风小臂圈转变掌为爪刁向梁萧脉门额头不退反进撞梁萧手腕双腿则连环迭出狂风骤雨般踢向梁萧下盘。

这三招同使妙人毫巅梁萧慌乱避过但左手二指收缩不及只觉释天风“印堂处”射出一缕锐风刺在指尖又酸又麻。心头一凛:“这便是‘仙猬功’了?”

释天风这一招被梁萧躲过不怒反喜眉开眼笑道:“好本事!”将九如抛在一旁拳掌齐出尽向梁萧招呼。梁萧使开“碧海惊涛掌”仓促拆了两招但觉释天风招式精绝甚难抵御心优如此下去没个了局眼角瞥处忽见众禁军收拾队形逼将过来九如靠在围墙之上气色灰败。梁萧心中一紧恰适释天风一掌挂来便勾手卸开右掌虚拍释天风正要拆解忽见一颗粉色小丸自梁萧袖里射出释天风不知来得是什么物事顺手一荡不料那小丸被掌风一激嗤得化作一团淡淡烟雾释天风转念不及吸人些微顿觉一阵头脑眼花几乎站立不住。

梁萧放出“神仙倒”实属无奈他口含解药不畏药性眼见释天风步子虚浮纵身跃上掌中夹指点他“膻中”穴。指力方到忽觉释天风胸肌其滑如油将他指力卸在一边梁萧见他中了迷药尚有如此能耐心中惊佩正要变招忽听释天风一声怪叫躬身脱出梁萧掌下乍起乍落顷刻间越过一处房屋消失不见。

梁萧不料他中了“神仙倒”仍有脱身之能不由惊服其能。忽听脚步声响转身一看只见数百禁军把弓扯满箭镞亮晶晶一片。梁萧转身挥袖将剩下的“神仙倒”一并射出化作团团烟雾只听箭雨呼啸激射而来梁萧挥掌扫开箭雨退至九如身前众军士向前进逼想要生擒不想一头撞人“神仙倒”的药雾之中只听扑通之声不绝一霎间倒了五十来人剩下禁军不知究竟争相后退乱作一团。

梁萧趁乱扶了九如退人无色庵中叫道:“花生!晓霜!”九如轻咳一声指着远处道:“你看那里!”梁萧掉头一看但见花生直挺挺扑在假山之下花晓霜与赵呙俱都不见踪影。梁萧顿觉心往下沉额头上渗出汗来。九如在他肩上一拍叹道:“勿要慌乱小和尚还活着!”梁萧定睛细看果见花生背部起伏尚有生机当下将“鲸息功”透人花生背心在他百脉中走了一匝将被制穴道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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