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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第一卷 天机卷 第六章 人生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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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萧奔出一程脸上似被火烧刀割左眼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真是既痛又气。他回头扯起喉咙痨病鬼、臭乌龟、死王八骂了一通骂到后来又痛得坐在地上哭起来。哭了半晌忽觉一个柔软的舌头在脸上舔来舔去将泪水舔干他心知是白痴儿不由“扑哧”一声又笑了起来抱住小狗道:“还是你最好可惜你是条狗儿要是变成*人那就好了。”想着扶起那小狗的前腿让它人立起来连哄带拉引它前行但走了数丈白痴儿支持不住嗷嗷直叫。梁萧只好悻悻将它放下心中气苦抬眼望天。只见月正当空群山幽白山风徐来带起林涛阵阵有如人语马嘶。

梁萧忽听山涛涌起想起白日的险事不觉打个哆嗦心道:“那个病老鬼又病又蠢跟那和尚作对必定要输。输了不打紧只怕他口吐鲜血浑身没力被老和尚一顿拳头揍死。”他摸着高肿脸颊甚觉快意啐道:“我想他做什么?死了活该!”但嘴里骂着心中却有些莫名挂念自语道:“我现在偷偷摸回去任谁也猜想不到。且去瞧瞧看他死了没有。”他犹豫再三终又偷偷摸回去。正离棋坳未远忽听那边有人说话。梁萧屏息前往拨开草丛看时不由大吃一惊!

那大小和尚早已不知去向秦伯符气色灰败盘膝坐着。身前站了一人手持铁索青衣小帽满脸堆笑正是那何嵩阳。梁萧暗叫不好。却听何嵩阳呵呵笑道:“秦天王别来无恙啊!”秦伯符心中叫苦却知此时此刻决然不能示弱竭力压住血气冷笑道:“走狗就是走狗鼻子灵脚爪子也快。”何嵩阳目光如炬在秦伯符脸上转了一转呵呵笑道:“何某是做捕快的讲的是眼明心亮、手脚利落。说到这追踪倒是略有心得想当年采花贼秋满月轻功高妙日行百里踏雪无痕终究还是束手就擒……”他絮絮叨叨说着往日得意之事两只眼却死盯着秦伯符探他虚实。秦伯符听他将自己与黑道宵小相提并论虽然明知对方激将仍是莫名惊怒急咳数声吐出一口血来鲜血滴上身畔衰草为月光洇染触目惊心。

何嵩阳瞧这情形笃定秦伯符身负重伤神色一变纵声笑道:“秦天王当真贵体不适么呵呵看来何某运气不坏。”秦伯符浓眉一沉冷声道:“有能耐的不妨来拿我试试!”何嵩阳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手中“哗啦”作响从腰间拽出铁索来。七星索为秦伯符神功震断丈八铁索只剩下六尺。

秦伯符瞧得铁索卷来苦于下身麻痹只得觑其来势使巧一拨正中铁索端头那铁索嗖地从他胸前荡了开去。何嵩阳一惊:“难道这厮伤势并不沉重……”心生忌惮更加不敢上前沉喝一声挥索进击。一时间只瞧他人随索走铁索化作一道青光绕着秦伯符矫然纵横。秦伯符无力抵挡唯有以手法拨开铁索。饶是如此何嵩阳仓促之间仍是无奈他何。

斗了十来招何嵩阳瞧出秦伯符乃是虚张声势。但他性子谨慎若非十拿九稳不肯轻易行险。只见他忽地抬脚将一枚石棋子向秦伯符挑去。秦伯符左手拨开铁索沉喝一声右拳挥出将棋子荡开这一拳他被迫使上内力顿觉喉头微甜胸口闷痛。何嵩阳一招凑功旋身又踢来一枚棋子。秦伯符勉力拨开何嵩阳铁索早至秦伯符仓促间出手抵挡铁索掠臂而过只听他失声惨哼一条手臂软软垂落再也无法抬起。何嵩阳呵呵笑道:“秦老弟再不服输更待何时啊?”他适才还以天王相称此时得志之余口中已换作老弟。秦伯符双眉倒立厉声道:“豺鹫之辈何足言勇?”

何嵩阳嘿然冷笑足下挑起一块石头还未踢出忽听背后风起何嵩阳回身一掌将一枚碎石击飞掉头看去却见草中乱响梁萧噌地蹿了出来叫道:“臭老鬼看打。”双手连挥又是两枚石块向他掷来。何嵩阳不怒反喜拨开石块笑道:“小崽子来得好省得老子再去寻你。”梁萧骂道:“你是我孙子爷爷打得你尿裤子。”拾起石块向他腰臀掷来。

饶是何嵩阳阴鸷沉着被一个小孩儿这般辱骂也是大怒厉声道:“小崽子皮痒了么?”弃了秦伯符向梁萧奔来。梁萧大叫一声回头钻入草里。何嵩阳一怔却见梁萧又从草里探出头来笑道:“我的儿不敢来追你爷爷么?呵呵像你这样没胆的小杂种只合在你妈怀里吃奶!”换作高手强敌何嵩阳尚能隐忍不但被这黄口小儿如此毒骂却是未有一时脸色铁青又扑上去。梁萧转身足狂奔何嵩阳追出两步猛然醒悟:“不好这小子诱我追赶是想让姓秦的缓过气来若被他恢复三成功力老夫也非其敌。”想到这里眉目一敛又变和气心道一不做二不休先将秦伯符擒住再抓那小孩儿不迟。不料方才转身梁萧又将石块乱掷过来虽然梁萧年少力弱掷到身上也不关痛痒但当着秦伯符这个大高手便挨上一记石块那也是颜面扫地加之梁萧骂得十分难听何嵩阳忍无可忍忽地厉声叱道:“王八羔子老子先揍扁你再说。”忽地几步赶上挥起铁索对准梁萧一索抽落。梁萧急忙倒退铁索抽中他身前一块顽石火光迸出石块从中裂成两半。秦伯符大惊欲要起身相助却苦于下肢麻软站不起来只得叫道:“小鬼你不用帮我自己逃命去吧。”

梁萧一边飞奔一边叫道:“我帮你个孙子好汉做事好汉当是老子砍了猪屁股才不关你事。”秦伯符见他身处至险至危之境兀自嘴硬只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抓他过来再打两个大耳刮子。

梁萧跑得急了忽地绊着一枚棋子一个趔趄扑倒。何嵩阳疾奔数步铁索横挥向他左腿卷到。梁萧忙乱间举起宝剑向后格出剑索相击叮当作响梁萧虎口流血长剑脱手飞出远远落入乱草丛中。但铁索与剑锋一碰也是应声而断短了半截缠不着梁萧。何嵩阳不料那剑如此锋利微感讶异但见梁萧手足并用向前爬行不由哈哈大笑抢上两步铁索去势凌厉缠向梁萧的脖子。秦伯符空自瞪眼怒喝却是无能为力。

正当此时忽听叮的一声犹如金石相击。那条铁索不知为何变了去势怪蟒回头般向何嵩阳腰上缠来。何嵩阳惊叫一声:“奇怪。”急忙避过。又听“叮叮”两声那铁索呼地一下在半空中画了个半圆竟向他颈项绕来。何嵩阳惊怒交迸但那铁索来势刁钻凌厉唯有躬身后退。秦伯符瞧到此时心中洞然分明是有高手藏身暗处以石子击打铁索迫使铁索变向反缠何嵩阳。只见那铁索时而昂起时而扭动犹如一条活蛇径往何嵩阳身上招呼。何嵩阳惊骇欲绝连声道:“有鬼有鬼……”本欲丢开铁索但他也知来了高手离了称手兵刃更难抵挡一时间拿也不是、丢也不是明明手持铁索却在索下东躲西藏狼狈万状。梁萧从地上跳起来见此情形既觉好笑又觉吃惊。

那“叮叮”之声绵绵不绝铁索如被巨力牵引绕着何嵩阳上下翻飞织成一面精光灼灼的偌大铁网。忽听得何嵩阳“哎哟”一声长叫那铁索画个圈儿倏然绕身将他死死缠住。何嵩阳又叫一声:“有鬼。”叫声惶惶也不顾得铁索缠身连滚带爬飞也似的奔向山后一晃眼便无踪影。

梁萧瞧到此处端地如在梦里目瞪口呆。却听秦伯符叹道:“大师援手之德秦伯符没齿难忘!”忽听远处洪亮的笑声响起。梁萧恍然大悟:“原来是老和尚难怪恁地厉害。”循声望去却见幽深漆黑也不知那和尚藏在哪里。只听老和尚笑道:“你不用谢我要谢便谢这小鬼和尚跟着他来本想瞧他会否报你一掌之仇。却不料紧要关头他竟出手相救。不错不错哈哈小鬼头不错。”大笑两声倏忽间去得远了。

秦伯符瞧了梁萧一眼缓缓道:“小鬼……”话未说完却见梁萧一跌足狠啐一口道:“老鬼。”转身便跑。秦伯符气急败坏怒道:“臭小鬼回来……”忍不住纵身一跃竟然站了起来。他与老和尚交手引内伤行功之时又被何嵩阳扰乱能够神志清醒全凭竭力压制此时逞强一跃顿觉两眼黑吐出一口鲜血昏厥过去。

恍惚间秦伯符感到身子轻飘飘的一会儿似一羽鸿毛飘在空中一阵子又如一条小船在浪涛中起落不时撞着礁石。他浑身痛楚偏又迷迷糊糊无法睁眼。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有了些许神志秦伯符睁眼一瞧却见四面都是原木成排矗立。再一揉眼才觉自己身处一间小屋茅草为顶原木结墙似是守林人住的房舍只是空空如也大约已被废弃。

秦伯符心中诧异:“谁将我带到这里?难道是那小鬼?”沉吟片刻忽觉浑身疼痛掀衣瞧去浑身淤青他恍然有悟暗忖必是梁萧将自己拖来这里自己身子沉重一路上必然磕磕碰碰没被撞死已是万幸但转念又想或许被这小子趁机殴辱也未可知。一时越想越气恨不得将那小子擒到手里狠揍一顿。思索一阵秦伯符定下心来闭目行功。他内力精深那日若非被何嵩阳扰乱早该痊愈。秦伯符玄功九转出了一身透汗料得伤势好了三四成即便何嵩阳寻来也可自保。正要起身推门却听门外脚步声响似有人来。

秦伯符心念一动便听梁萧笑道:“白痴儿你吃慢些我把好肉都给你吃只留了鸡屁股给那个病老鬼。”秦伯符听得大怒:“岂有此理臭小鬼将敢老夫与猫狗并提?”忽又忖道:“是了老夫不妨也来糊弄他一回瞧这小子如何折腾我。”于是横身躺下做出气息奄奄的模样。他本就一副病容如此正好省了伪装。

过得一阵只听柴门“嘎吱”作响梁萧探头探脑抱着一个油纸包走进屋内。秦伯符冷眼瞧他梁萧见他睁眼似乎吃了一惊再见他软弱不起又胆大许多嘻嘻笑道:“病老鬼你醒啦?来吃东西。”走到他身边摊开纸包里面竟有一只腊鸡、两条熏鱼更有一葫芦酒水。秦伯符见那腊鸡不过少了一只翅膀一条鸡腿不禁心头一热:“原来这小鬼只是胡说八道对老夫到底比对狗儿好些。”正要探手去抓忽又生出疑窦沉着脸道:“小鬼这鸡鱼哪里来的。”梁萧撅嘴道:“你管哪里来的只管吃了就是。”他越是不说秦伯符越是怀疑厉声道:“是你偷抢来的是不是?”梁萧被他说中顿觉恼怒高叫道:“是又如何?你吃不吃不吃我都拿去喂狗。”秦伯符厉声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我秦伯符何等人物岂会吃你的赃物。小鬼你从哪里偷的全都还回哪里去!”

梁萧瞅他一阵神气十分古怪忽地冷笑道:“你了不起么?还不是躺在地上被我拖到这里来。好呀你说什么赃物我偏要给你吃叫你没脸。”他欺负秦伯符伤势未愈扯下一条鸡腿便往他嘴里硬塞。哪知还没扑到便觉背脊一紧蓦地头重脚轻被人离地提起。他定神一瞧大惊失色心道:“糟糕病老鬼装病诈我?”秦伯符愤怒至极将他重重掷下。

梁萧痛极而呼。秦伯符双眉一扬厉喝道:“你还有脸叫?”梁萧挣起来叫道:“你欺负人!”秦伯符想到昏迷时被这小子拖来这里只怕什么可笑姿态都被他瞧见没准还被踢了两脚打了几拳端地风度无存。他越想越怒厉声叱道:“欺负人?若不是瞧你乳臭未干老子非揍扁你不可!”说着心头火起反手将梁萧提过来噼里啪啦几乎将他屁股打烂。谁料打了半天却没听到哭声大是奇怪便将他放下问道:“臭小鬼你怎么不哭?”

梁萧恨恨瞧他咬牙道:“你就想老子哭老子偏偏不哭!”秦伯符一愣又听梁萧恨声说:“我记得清楚一共五十七下现在我打你不过等我将来练好了武功也要把你横在腿上一下一下打回来!”秦伯符心道:“好家伙难为他一边挨打一边还记得数目!”想到这儿便道:“好啊来日你若真有那个本事秦某认了!记好了老子名叫秦伯符别打错人了!”

他瞧得梁萧背后那把宝剑劈手夺过:“这就是砍伤猪屁股的剑么?”扯开那些破烂布絮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秦伯符不由喝了声彩:“好剑!臭小鬼你从哪里得来的?”梁萧瞪眼道:“病老鬼子你想抢我的剑?”秦伯符一愣怒道:“放屁。”将剑掷还给他冷笑一声又问道:“你似乎会点儿粗浅功夫。哪个教你的?”梁萧撇嘴说:“你爷爷奶奶教我的!”秦伯符不解其意一时愕然。梁萧暗里占他一回便宜心头窃喜:“我爹是你爷爷我妈是你奶奶我当然就是你老子了!”

秦伯符耐着性子细问梁萧身世但梁萧始终东拉西扯十句中有七八句假话剩下两三句都是挖苦人的废话。过不多时秦伯符终于失了耐心起怒来瞪眼咬牙揪过梁萧痛揍一顿。梁萧浑身淤肿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继而伸手抹了泪内心打定主意:“死老鬼你又打得我好。从今往后老子跟你誓不两立。你说东我就往西你说黄金我说狗屎除非你打死老子否则我处处跟你拗气。”秦伯符内心里实已将梁萧当作衣钵传人只是自重身份不好明言。但他深信“棍棒出孝子”的古训故而拿出师父的威严疾言厉色动辄出手惩戒本指望敲打一番便能叫这小子老实服帖将来做一个威震天下的大侠将本门扬光大。却不料梁萧天性倔强宁死不屈秦伯符打骂越狠梁萧反抗越烈。

两人在木屋里呆了两日秦伯符内伤好了七分。这一日对梁萧道:“小鬼我伤势已好要去临安你也跟我一起去。”梁萧这几日里始终想着逃走但秦伯符武功既高盯得又紧委实难以脱身听得这话顿时怒道:“不去。”秦伯符给他一巴掌叱道:“由得你么?”不顾梁萧哭闹硬是将他拖着向东行进。

梁萧恨得咬牙切齿沿途迭施诡谋逃了不下十次。但秦伯符武功太高江湖经验又足即便逃出一二十里也免不了被他抓回。秦伯符见他如此悖逆大觉纳闷但冥思苦想却想不通此中关节每次抓回都给他一顿好打。但今日打过梁萧明日又逃而且这小子狡黠多智长于算计以致一回比一回难抓。秦伯符每次费尽心力将他抓回偏又无法令其服帖除了揍一顿解气再无他法。这般反反复复秦伯符收徒之心大挫情绪越低落一路上阴沉着脸少言寡语。

二人一路斗气渐入江南地界只见丘山隐隐细流纵横人人皆是吴音软语腻人心腹。梁萧胸中本就郁愤倘若燕赵慷慨之士高歌一曲倒也能消愁破闷抒胸臆但此刻四周皆是软曲腻语真叫烦上添烦愁里更愁动辄便跟秦伯符撒泼放对。

这日二人拉拉扯扯终至临安郊外离得城门不远便听得前方传来打斗声。秦伯符料得必是江湖人了结仇怨他心中烦闷不欲生事本想绕道而行但梁萧存心扰乱听秦伯符说要绕道他便道:“放着大路不走偏要走小路太笨了些。我知道了你定是害怕遇上老和尚那样厉害的高手比不上人家没得丢人显眼。”秦伯符皱眉怒道:“胡说八道那位大师是天下间屈指可数的人物岂是这些货色可比?”梁萧扳起手指道:“屈指可数这么说老和尚的武功该是天下十名之内了。老和尚你是打不过的故而你的武功必在十名之外。这样好了我把脚趾也算上“屈趾一数”或许有你一个也说不定。”秦伯符面色铁青怒极反笑道:“你这小鬼算是老几?老子何等人物轮得到你来评说?好我倒要瞧瞧那里有什么了不得的高手?”当即他打点精神一把拽起梁萧朝着打斗处大步行去。

二人走了二百来步遥见两人正在路边厮打其中一人秃头黄袍袒臂露胸一派藏僧装束另一人却是个蓝衫老者头花白足下踉跄。那藏僧面带谑笑出手忽快忽慢既不令老者脱身也不轻易取他性命颇有猫儿戏鼠的意思。

秦伯符瞧得怪讶:“这大和尚什么来路?这老人的鹰爪力不弱遇上这和尚却好比遇上克星。”眼见老者势危不觉步子加快赶了上去。

那藏僧见来了人身形陡疾挥掌拍中那老者后背那老者向前一蹿扑倒在地。藏僧嘻嘻一笑走上两步欲要将手探入老者怀里去摸什么。秦伯符阻拦不及蓦地扬眉嗔目一声骤喝便似平地里响了个炸雷。那藏僧微微一惊却也不惧直起身来冷冷瞧来。

秦伯符步履若飞须臾逼近。那藏僧胡须一翘蓦地左拳送出梁萧远在一丈之外便觉劲风扑面逼得人气喘不及。秦伯符大袖挥出恰似一面风帆随那拳劲高高鼓起。那藏僧惊讶间那大袖已将他拳头裹在袖间秦伯符袖里夹掌无声拍到。

二人拳掌相交藏僧一阵耳鸣心跳面皮泛红急欲后退消去秦伯符的巨力。秦伯符一声大喝袖上用力将他手腕缠住藏僧欲退不能只觉对方于寸许间劲力迭起如浪如潮。顷刻间梁萧只听秦伯符袖间噼啪声密如连珠响之不绝那藏僧的面色则由红变紫由紫变黑响到第八声时藏僧脸上黑气已腾腾腾变了三次。秦伯符暗觉诧异他伤势虽未尽好但这招“葫芦寸劲”仍是非同小可一旦缠上对手寸劲节不将对手击倒决不罢休不想这藏僧连挡八掌兀自站立不倒颇出他的意料。

霎时间藏僧脸色一白、双眼圆瞪虬髯根根直起大喝一声:“咄!”秦伯符衣袖哧地裂开藏僧闪电般脱出手去后跃丈余盯着秦伯符叽里咕噜说了两句也不知是何方言语。他丝毫不敢停留蓦地转身飞也似的走了。

秦伯符心知自己到底伤势未愈故此后力不继让对手脱身不由暗道可惜。欲要追赶却又挂念那蓝衫老者的伤势转过身来但见那老者面若淡金气息已十分微弱。秦伯符伸手探他脉搏不由得双眉倒立厉声道:“好个贼和尚!”原来那老者身上七处筋脉皆被震断显然在秦伯符赶到前那藏僧已屡下毒手但这老者十分硬气虽然连遭重创仍然竭力苦撑。

秦伯符见老者生机已绝心中惊怒起身便要追赶藏僧讨回公道。不防那老者一张眼拽住他手颤声道:“壮士留步敢问大名。”秦伯符本不愿显露身份但见老者命在须臾不忍相欺只得道:“在下秦伯符。”老者听得这话浑浊的老眼里露出喜色喘笑道:“原来是秦天王老朽临死能见足下也是不虚此生。”秦伯符面皮一热心想若非自己一念之差早来些许或能救下此老越想越觉懊恼黯然道:“兄台伤得不轻还是少说话为好。”那老者苦笑道:“小老儿也到头了只是尚有心愿未了。”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轴纸卷颤着手摊开上面画满城阁山川图样。那老者道:“这是大宋八百里江防图那恶僧潜入朝廷兵部盗得此图被老夫偶然遇上设计夺下。不料这恶僧武功高强我逃到这里还是没能逃出他的毒手。”说着叹了口气又道“这图本该还回兵部但又唯恐守卫无能再被那恶僧窃走还托秦天王前往常州神鹰门交与我师侄靳飞让他酌情处置。”

秦伯符肃然道:“敢问兄台与天眼雕王云万程如何称呼?”老者苦笑道:“贱号6万钧故万程公正是不才师弟……”说罢喘了两口气身子震了数震溘然而逝。秦伯符拿着江防图站起瞧着6万钧心生凄凉:“久闻神鹰一脉秉承忠义那云万程尤其是个人物。不过他身为武林柱石我却是闲云野鹤。年前听说他坏在萧千绝手里初时我还只当讹传但如今6万钧称他故万程公想来传言不假。”

秦伯符喟叹一阵对梁萧道:“你等一阵子我挖个坑暂将此人入土。隔日备好棺木再送他返乡。”却见梁萧只是冷笑秦伯符心中有气将他拽了个趔趄提到路边转身挖了个坑将6万钧草草葬了又把江防图揣入怀里扯着梁萧进入临安。

一入临安只见帝王之都果然不同凡响雕梁画栋华厦参差风帘翠幕熏香袭人。两人路过瓦肆之地只听家家箫管户户弦歌更有不少杂耍艺人踢瓮上竿、钻火圈、过门子、翻筋斗吆三喝四彩声四起。梁萧瞧得欢喜削尖脑袋便往人堆里钻。秦伯符怕他又趁机逃了连声怒叱将他揪出来。梁萧当即挣扎叫喊惹得人人侧目秦伯符大怒狠狠给他两个栗暴子。梁萧痛得流出泪来横了心猛扑上去抱住秦伯符大腿大叫道:“杀人啦这个人贩子拐我卖我还要杀我啊!”他当街一叫众人顿时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秦伯符几乎被气破胸膛将他扭开怒啐道:“你这等无赖货色别说拐你卖你白送都没人肯要!”又见人多眼杂甚不自在怕梁萧胡乱再叫惹来官差当下提起梁萧快步穿出人群。转过几个巷子到了一处青石小巷秦伯符始才将梁萧放下从怀里取出一枚鹤形玉佩系在腰间。梁萧好容易得了自由抽抽噎噎抹去眼泪鼻涕见那玉鹤儿白里透黄雕琢精绝一副蜷颈曲足、没精打采的模样仿佛害病一般不禁暗骂:“病老鬼不但自己死样连玉佩也做得一般衰样早晚都得病死。”

秦伯符拽着他步入小巷尽头处踞着一对石狮其间阖着两扇朱门黄铜兽头衔着偌大门环。秦伯符拿住门环三快三慢在门上扣了六下。不多时大门中开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人脸来将秦伯符上下打量一番最后目光落到那只玉鹤上“哎哟”叫了一声笑道:“是秦总管么?”秦伯符笑骂道:“老丁头你这眼神越差了只认玉不认人了?”老丁头笑着迎入二人:“您可是大忙人难得来一回。您有两年没来天机别府了吧?”

秦伯符道:“当是一年零五个月!”老丁头拍着额笑道:“瞧人老了不记事啦还是秦总管记得清楚!”梁萧眼瞅着二人忽道:“秦总管?你是猪倌还是牛倌?”老丁头的笑容一僵秦伯符脸色泛黑反手给梁萧一巴掌厉声道:“就管你这只癞皮猴子!”梁萧扑上去厮打却只一个回合便被反剪了双手。老丁头看了摸不着头脑问道:“这个小叫化是……”梁萧怒道:“是你爷爷……”老丁头顿时愕然秦伯符冷笑道:“老丁头别理他!这小鬼只会惹人生气!”梁萧叫道:“想不生气就放开我。”秦伯符道:“你少做梦了!”梁萧冷笑道:“做梦?哼!若是做梦我捏死你一千次了……哼有本事就不要动手!”秦伯符一边敲他脑袋一边骂道:“你天生骨头贱不揍不行!”两个人彼此对骂推搡着走进外堂。老丁头瞧得目瞪口呆心道:“秦天王平生严峻怎地和一个小叫化吵嘴平白失了自家身份。”

待秦伯符当堂坐下仍余怒未平接过侍女递上的清茶浅饮一口压住心火对梁萧道:“到了这里你就不要作怪。哼不许玩狗儿了听到我说话没有?”梁萧死样活气也不答话只是抱着白痴儿耍弄。忽见秦伯符腾地站起忙将狗儿丢开说道:“听到了听到了你说的比放的还好听!”秦伯符点点头方要坐下猛然间醒悟过来怒喝道:“臭小鬼又拐着弯儿骂人!”伸手将梁萧揪住。忽见老丁头在一旁目瞪口呆但觉在人前与小泼皮斗口委实不妥当即放开梁萧问道:“老丁头别府里还有他人么?”

老丁头嗯了一声欲言又止。秦伯符见他吞吞吐吐皱眉道:“怎么有话便说。”老丁头望了梁萧一眼慢腾腾地道:“两位少主今早也来了渊少主正在府内容少主方才带着霜姑娘出去耍了!容少主的性子你也知道的见了这个乱七八糟的小鬼只怕又要大大地生气了。”秦伯符笑道:“凑巧了他们也到了么?嗨老丁头你怎不早说?”老丁头道:“您一直与这小叫……咳……小孩儿说话我都没机会插口。”

秦伯符起身笑道:“好好!敢情清渊到了!我去会他!”说着挽起梁萧便往内走走了两步忽又忖道:“清渊清逸旷达雅量高致这小鬼却是一派邋遢如何好去见他?别说碍了他的眼老子也跟着脸面无光。”当即将他放开道“老丁头你备些香汤给他洗个澡!哼都成什么样子?就是一坨狗屎也比他瞧着舒服!”又瞪着梁萧唬道“莫要耍花枪乖乖呆着!我转身就回来。”他见梁萧蜷在那里好似全没精神挨了骂也不还嘴嘴角露出微笑忖道:“这猢狲也有倦了的时候?”想到这里匆匆离去。

老丁头瞅着梁萧心中老大的不乐意。他虽是仆从但生平服侍的无不是风流潇洒、用度精洁的人物今日却要服侍这个小叫化更衣若非秦伯符有命瞧这小子的污秽模样碰也不想碰他些。老丁头哼了一声道:“随我来。”梁萧点点头紧贴在他身后老丁头刚走两步忽觉背心疼身子顿时软麻心中咯噔一下:“不好这小贼竟点了老夫的穴道?”他武功本来不弱但长居此地少与人动武不免失了警惕更没想到梁萧竟会点穴。

梁萧将老丁头点翻犹不放心在他至阳穴上又踹了两脚。回望秦伯符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抱起狗儿穿过厅堂却不走大门以免露了踪迹。他进门时便已瞅好了逃路当下揪住墙边一网碧油油的“爬山虎”翻过二丈高墙落到外面巷子足狂奔。

这一趟也不知跑了多远出了杭州城前方渐渐开朗只见水天清圆杨柳依依如吴带当风;湖上画舫三三两两星罗棋布舫尾红浆击水船玉壶携浆琴歌流韵缥缈不绝。梁萧虽不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西湖也觉这一眼望去心怀说不出的舒畅。

他闲逛一会儿忽觉尿急平时野惯了的当下也不顾柳堤上人来人往便在乐鼓声中、红袖招处对着湖水撒了泡尿。这下委实煞足风景引得一干游湖之人纷纷摇头。梁萧方便未毕便听身后有人骂道:“哪来的小畜生?真是下贱至极!”声音清脆悦耳。梁萧大怒掉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女白衣如雪挽着一个白衣女童正自转过身去身后拥着六条大汉个个肩宽臂长脖上青筋暴起分明都是会家子。

梁萧心头火冒提起裤子蹑在后面。忽听得远处锣鼓声响游人聚成一堆那白衣少女一行也移步过去。梁萧跟着挤入人群他一身污秽自然无人和他争路只是纷纷皱眉呵斥。梁萧势如破竹般挤到前排探头一瞧却见一个矮瘦汉子左手持着皮鞭右手牵个猴儿。那猴儿小得出奇一个巴掌便能托着浑身金毛朝天鼻子火红的眼珠对着众人转个不停。

梁萧举目再看见那白衣少女正在对面不足十七八岁年纪肤如凝脂姿容极美柳眉斜飞透着一股英气手边那个小女孩儿年纪极小不胜怯弱脸儿十分苍白。六个壮汉在二人身边站成一个半圆将人群隔开。梁萧心道:“方才是谁骂我?”看看女郎又看看女孩儿一时拿不定主意。

那耍猴汉子将锣敲得山响:“在下张三来自川中!借这金毛畜生挣几个盘缠!请看只因口才好猴儿穿官袍!”那猴儿唧唧呱呱叫了通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件大红袍子呼地套在身上。众人瞧那它如此伶俐纷纷叫好。

张三又道:“只因会作诗猴儿戴官帽!”那猴儿摇头晃脑一阵好似文人吟诗的模样然后从箱子里取出个纸糊的官帽戴在头上。众人又齐喝了声彩。张三续道:“只因会磕头猴儿坐大轿!”话音刚落猴儿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然后拖了个没底子的纸轿出来套在腰间摇来晃去。场中一时鸦雀无声唯有那白衣少女脆生生喝了声:“好!”梁萧听得耳熟心道:“骂我的就是她!”本想靠上去惹事但这猴戏实在好看叫他不忍转睛。

张三铜锣一敲又道:“北方狼烟起猴儿当将军!”那猴儿举起一支小枪举着乱舞。张三道:“无力也无谋一败三千里!”猴儿顿时丢了枪满地乱滚装出逃跑之状。张三又道:“对敌泪如雨情愿做儿孙!”那猴儿揉着眼睛好似哭泣然后连连叩拜。到这时许多人不由相对喟然连连摇头。

“炎焰熏朝野翻手弄权柄!上欺君昏弱下欺无忠臣。”张三犹自念叨猴儿也做出挺胸收腹不可一世的样子只看得众人神色大变知趣的都悄然退出人群径自溜了。

“忽闻胡使来如见老父亲。朝夕赔笑脸衔尾绕街行!”那猴儿跟着诗句做出亦步亦趋的样子端着收钱的盘子绕场而走。不时有人丢下铜钱白衣少女则“哐啷”一声扔了锭大银。梁萧见这猴儿机灵可爱喜欢不已一心逗它见它到了面前忽地伸手将它头顶官帽扫落猴儿急忙去捡。这时只听张三正念到:“不知廉耻事不明君臣纲所谓宰相者实为沐猴冠!”转眼一瞧乍见猴儿没有了帽子哪还叫“沐猴而冠”一出好戏韵味大减不由大怒一把牵过举鞭乱打。那猴儿痛得吱吱乱叫一对眼珠只盯着梁萧溜溜乱转。梁萧被它瞧得颇过意不去正想上前援手忽见那小女孩儿挣脱了女郎的手猛地冲到场中一把将猴儿抱住背朝那张三的皮鞭。

张三收鞭不住眼看皮鞭就要向女孩儿头顶落下蓦地手中一紧鞭梢已被白衣少女拈住。白衣少女瞧了女孩儿一眼叹道:“晓霜你又犯痴了!”

女孩儿放下猴儿忽地望着梁萧道:“坏人!”梁萧一愣。女孩儿指着他鼻子结结巴巴地说:“我看到了是……是你欺负小猴!你……你打掉了小猴的帽子!”她心绪激动苍白的小脸变得通红。白衣少女却冷冷瞅了梁萧一眼拉过女孩儿道:“别和这种小畜生说话!”

梁萧默不作声忽地在手上啐了两口唾沫转过身去双手在地上乱抹。白衣少女心中微诧:“这小畜生干什么莫非本就是个疯子么?”念头还没转完梁萧反身而起倏地欺近。众人皆不知他身负武功一个措手不及只听“啪啪”两声那小女孩儿脸上顿时多了两个黑乎乎的巴掌印。白衣少女大惊衣袖挥出梁萧只觉绵绵劲力涌至顿时胸闷气喘急忙一个筋斗倒翻出去撒丫子便钻进人堆!

白衣少女正要追赶突见四五个公差分开人群冲了进来指着张三的鼻子厉声叫道:“好个耍猴的在天子脚下作乱活得不耐烦了?”说着铁链一挥便将张三扣住。张三全无惧色双手叉腰纵声大笑:“我这是作乱么?当真作乱的该是那个只会欺上瞒下、卖国求荣的贾似道吧!沐猴而冠沐猴而冠啊……”公差头子一手将他揪住甩手给他六七个嘴巴。张三满嘴鲜血仍不住口大哭道:“大宋朝啊三百年典章文物便要葬送在这帮软骨头文人手里了……”公差们连拖带拽拳打脚踢打得他口吐鲜血。

那女郎凤眼圆瞪便要上前六个汉子只见又有十来个公差拥上来忙将女郎拦住连声道:“少主不可!少主不可……”却听那张三大声叫道:“太祖皇帝!杨令公!岳爷爷!淮安王呀!你们睁眼看看……仔细看看……那边元朝人大军压境这边大宋朝歌舞升平你们看这个西湖湖里是水么……嘿嘿……哪里是水?是民脂民膏呀……”公差见状急了用铁链死死勒在他颈上迫他住口张三只是奋力挣扎。

白衣少女顿足大叫:“让开!”但那六个汉子拼命拦着连挨了好几个耳刮子也不让她过去。张三被公差强拖了六七丈远张口怒目忽然之间再不动弹。公差头子一探鼻息才知他已然气绝皱了皱眉摇头笑道:“敢情是个疯子!”回头问同伴道“这厮的猴儿呢?索性一并弄死好了!省得又被哪个疯子拾着徒惹麻烦!”众公差齐声称是。

白衣少女见张三被勒死气得头昏遥遥听到还要弄死猴儿忙一转头哪还见猴儿的影子。忽听有人说:“好像被那小叫化子趁乱抱走了!”不觉一愣又听女孩怯怯地道:“姑姑我看到那个小坏人把小猴抱走了!”白衣少女见她脸上两个黑乎乎的巴掌印满腔怒气顿时撒到梁萧身上高叫道:“小畜生去哪里了?我非剥他皮不可!”说完带着一干手下杀气腾腾四处搜寻。

再说梁萧逃了几步没见人赶来又听到张三与官差叫骂心中好奇忍不住又折了回去瞧见张三被公差殴得一脸鲜血大家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那小猴儿则缩在旁边转着一双火眼动也不动。梁萧见状心喜悄然掩上趁着众人分心一把将它抓住塞入怀里忽见远处着白衣的女孩儿瞪着自己张口欲呼慌忙伸拳冲她挥舞那女孩儿被他吓住不敢言语。

梁萧唬过人飞也似跑出老远在一株柳树旁停下将猴儿从怀里掏出摸它脑袋谁料猴儿十分恼他甩头便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梁萧吃痛手一松猴儿腾地跳出他手心把身一纵想要跃上一旁的柳树。梁萧急忙伸脚踩住它脖子上那根绳猴儿东跳西跳却只在原地打转。梁萧摸着手背心中气恼将脚下的绳子缠在狗儿脚上令道:“白痴儿咬它!”白痴儿闻声蹿出龇牙咧嘴去咬那小猴。小猴自然死命逃窜它虽然敏捷但苦在刚刚跑远便被狗儿脚上的绳索绊住。一时间只看两个畜生一个逃一个追磕磕碰碰将一条绳索拉得笔直。梁萧在旁看了笑得打跌。忽然只见那猴儿一转身绕着白痴儿跑了起来。白痴儿瞬间被它连兜三个圈子四个爪子被捆在一处摔倒在地望着梁萧汪汪直叫。梁萧目瞪口呆心道:“好奸诈的猴崽子!”但那金猴虽缚住狗儿自己却也被拽在绳端不能动弹。

四周路人见这一狗一猴被绳索僵在当场哄笑一片。忽听得一声娇喝:“小畜生!”声音清脆在笑声中格外响亮。梁萧一惊连狗儿猴儿也不及抱拔腿就跑。刚一转身两个大汉迎面堵住双手大张便要逮他。梁萧头一低使招“野狗扑食”贴地蹿出从其中一人胯下钻了过去。那二人双双夹击擒他本是易如反掌但没料到这小子竟使出这等无赖招数。愕然间便听“扑通”一声梁萧跳进湖里。白衣少女堪堪赶到见状只得止步。

梁萧好似一尾活鲤在湖里蹿出五六丈见无人追赶转身浮起向岸上破口大骂:“贼婆娘!有种下来看爷爷怎样收拾你!”白衣少女生来尊贵从没被人这么骂过失声道:“你……你骂……骂我什么?”梁萧欺她不识水性在水里手舞足蹈得意道:“贼婆娘贼婆娘……”

白衣少女俏脸涨红恼羞成怒道:“小畜生你……你气死人!”宽衣解带便要下去。一干随从大骇七手八脚拦住她道:“使不得!少主您不会凫水别上这小子的当!”白衣少女一想也对便道:“那好你们下去擒他!”

六个随从傻了眼但主命难违只好褪衣脱鞋跳入水中。他们虽是武功好手但水性十分平常。梁萧自小就在白水湾长大白水湾的小溪深潭就好比他家的卧房此刻他见六人入水笨拙便不退反进迎了上去。七个人在湖中你来我往搅得碧沉沉的湖水好似沸了一般。

纠缠一阵梁萧忽从他们中滑了出去。那六人清一色手拽腰间骨嘟嘟便往下沉。白衣少女失惊道:“怎么?受伤了吗?”一个大汉奋力从水里伸头应道:“没……咕……”白衣少女道:“那是怎么?”一名大汉连呛了两口水道:“属下……咕嘟……失礼……咕嘟……”白衣少女顿足道:“失什么礼?还不去逮那个小畜生!”突见六名属下各各松手裤子倏地滑落膝下惊得她连忙捂住双眼另一只手将身旁女孩儿的双眼也给捂上。

六人狼狈万分光着腚爬上岸来甫一上岸马上捏紧裤头不敢松开。原来梁萧巧施“如意幻魔手”竟在水中扯掉了众人的裤带。白衣少女听得梁萧在水里大笑怒气更盛一顿足下了堤岸抢过一艘小船六个随从手抓裤头无法阻拦眼睁睁看她向湖里划去。

白衣少女从没划过船初时两下颇为笨拙弄得船团团乱转但摆弄数下隐约摸出门道又划两桨一扳数尺倒也似模似样。再一抬头却不见了“小畜生”的影子她心头一惊忽觉小船晃动忙使了个“东齐镇岳”马步陡沉小船入水半尺压在梁萧头顶碰得他头晕眼花。梁萧不死心又使劲掀了几次但毕竟人小力弱那女子步法灵活始终压住小船。两人斗了六七次梁萧冒头呼吸却被白衣少女一浆扫过额角火辣辣生痛心头大怒钻进水里抽出宝剑将船底搠出个窟窿。

那女子见船进水大惊失色恰见一丈外有艘画舫舫上显贵搂着莺莺燕燕大瞧热闹。她想也不想一蹿而上。梁萧跟踪而至又将画舫捅穿底舱入水画舫倾斜船上人乱作一团。

湖上画舫密集白衣少女纵身跳上别船梁萧紧追不舍。一时间只见女郎时东时西忽起忽落她每落一次脚梁萧便捅沉一艘船其中默契就似商量好了一般。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满湖歌舞已变成呼爹唤娘几十艘画舫东漂西荡、四散逃命。

那女子被梁萧赶得东奔西逃初时气得要命但见那些作威作福、悠游享乐的大官尽都成了落汤鸡又觉莫名快意于是专瞅着最华丽的画舫落脚。顷刻间白衣少女足下画舫又沉了一艘一掉头只见不远处一艘船金碧辉煌不同寻常猜想是大官僚的所在一顿脚向上落去。哪知身在半空一只竹篙忽地迎面刺来劲力沉雄。她心头一惊挥掌横击在竹篙上哪知触手处如遭电击左臂顿时麻木忙借着竹篙弹力翻落在画舫顶上。

只听船头有人笑道:“好轻功!”白衣少女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胖大藏僧袒肩露胸持篙立在船头嘴上胡须根根竖起便似一只怒的刺猬。鼓掌称赞者却是一个华服公子折扇轻摇倒有几分气派。他左右各立一人左边是一个着大红道袍的道士黑须飘飘;右边却是金碧眼的胡人身着彩衣又高又瘦形如竹竿。

白衣少女见这四人装束古怪除了那华服公子另三人无不神完气足显然身怀武功一时甚异。她忽见那华服公子直勾勾盯着自己那目光让人极不舒服当即两手一叉柳眉倒竖向他叱道:“非礼勿视你要不要脸?”那公子“哧”地一笑道:“姑娘貌如天仙在下情不自禁难免多看几眼!”

白衣少女生平眼界极高寻常的男子从不在她眼里听这公子口气轻薄心生不悦忽见水下隐有人影晃动心知梁萧到了不觉忖道:“这小子来得正好把这艘船也凿沉了淹他们个半死!”她正想着突听那胡人冷笑道:“这小孩子胡闹得很。”他这一开口字正腔圆竟是汉语。那公子目光不离白衣少女脸上嘻嘻笑道:“姑娘莫怕!只管在此歇息这小子休想搠沉在下的座船!”说罢刷地合上折扇。那红袍道人接口笑道:“既然如此各位且瞧瞧贫道叉鱼的功夫。”那胡人咧嘴笑道:“这湖里哪里有鱼?”红袍道人往梁萧一指笑道:“那不是么?”将竹篙向梁萧掷去白衣少女见那竹篙去势既准且狠梁萧决难避开情急间摘下玉簪射向竹篙。只听“夺”的一声玉簪虽小以小击大却将竹篙撞偏了尺许从梁萧腋下擦过带起一溜儿血水。

梁萧只觉腋下火辣辣生痛好似多了个大窟窿惊忙转身游向湖岸。红袍道人心中恼怒但他自恃身份一击不中再不出手只狠狠瞪着白衣少女嘿然道:“好内力贫道还想领教。”白衣少女对这群人打心底厌恶懒得理会一挥袖向近处画舫落去。那华服公子哈哈笑道:“美人儿既然来了何不稍坐片刻!”说着丢个眼色藏僧会意手臂一抡扣向女子肩头。白衣少女云袖一挥切他手腕藏僧自恃神功气贯手臂任她拂中两人身子齐齐一震。那女郎飘退数尺那藏僧却觉一股柔劲透臂而入半身酥软一时竟提不起劲来。只听那女子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小惩大戒还你一招!”身形去若惊鸿掠过数座画舫奔向岸上。藏僧不留神吃了大亏正欲追赶忽听那华服公子冷道:“阿滩人多眼杂暂且作罢。”那藏僧心知主子怨怪自己办事不力心中好不懊丧唯有应了一声低头退在一旁。

梁萧潜上岸去掀起腋下衣衫只见肌肤上一道血痕幸好只是皮肉之伤无关大碍。忽见两个侍从绕过柳堤追来梁萧急忙掉头似没头苍蝇在人群中乱窜慌乱中忽地一头撞在一人身上。那人身子刚硬好似一口铜钟震得梁萧头昏眼花举目一看只叫得一声苦不知高低。

来人见他转身要逃一把捏住他脖子两只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怒道:“混账小鬼!你逃得好!”梁萧气苦万分拼命挣扎那两个侍从赶到一手提着裤子大声叫道:“秦总管来得正好不然又被这小畜生溜了!”秦伯符见他二人模样古怪眉头微皱:“你们这是什么阵仗?”二人相对苦笑一名大汉恨声道:“都是这小畜生弄的。”心头火起伸手想打梁萧耳光。哪知从旁伸过一只手来将他手腕格住。大汉一愣低头道:“渊少主。”

梁萧斜眼一看只见秦伯符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子约摸三十来岁生得丰神如玉、俊朗无匹双眸宛如清潭、一望见底。梁萧被他瞧得心头一热不由忖道:“这人的眼神好像爹爹。”没来由胸中一酸忍不住又看那人两眼寻思道“爹爹也不及他好看……”那男子见他傻瞧着自己也莞尔道:“便是你啊?果真顽皮!”

他说罢望着湖上的沉船皱眉道:“出了如此大事官差也该来了此时不走徒惹麻烦!”秦伯符一点头回瞧了远处那艘画舫识出画舫上那名藏僧正是临安城外曾经会过的那人不由双眉一挑。但见那画舫悠然去远料想追之不及只得怒哼一声挟着梁萧便走。

走出几步忽听有人叫道:“秦伯伯!”一回头便见一个小小人影扑过来钻入他怀里咯咯直笑却是那个白衣小女孩儿。秦伯符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怜惜地抚着那女孩儿头顶低头看了看她怀里的狗儿和猴儿皱眉道:“霜儿抱着这些畜生不嫌脏么?”那女孩儿笑道:“不怕的!”她怀里的白痴儿见了主人大是欢喜吠着向梁萧身前猛挣。女孩红着脸道:“还给你!”将白痴儿递给梁萧。梁萧接过揪着它的颈皮泄愤。那女孩儿“哎哟”一声忙叫道:“别拧它呀。”梁萧心里有气冷笑道:“它又不是你老子我怎么折腾关你屁事!”

那中年男子闻声一愕秦伯符却是怒不可遏提起梁萧在他屁股上狠揍两记。梁萧破口大骂骂了两句又望着那女孩儿怀里的金丝猴狠道:“***猴儿也是我的还给老子。”女孩儿见他咬牙切齿骇得倒退一步生怕他来抢夺双手把猴儿抱得紧紧。

秦伯符怒道:“臭小鬼!你还装狠么?”又给梁萧一个栗暴子反手将狗儿也夺了过来交给女孩儿。女孩儿轻轻抱着抚平白痴儿灰黑的颈皮。白痴儿眯缝着一双狗眼似乎很是受用。梁萧见这模样气得流下泪来嚷道:“臭狗儿没义气……”却被秦伯符推推搡搡一路到了天机别府。

此刻老丁头早已解了穴捏着拳头瞪着梁萧梁萧心知不免一顿好打索性抹干眼泪昂挺胸心里打定主意:“打死我也不低头的。”老丁头见他神态倨傲越气恼咽了口唾沫恨恨道:“渊少主!这小子当真欠揍请少主下令且让属下揍他一顿!”

那中年男子摇手笑道:“罢了您都这把年纪何必和顽童一般见识!”话音未落便听有人脆声道:“就是要揍!揍死才好。”是那白衣少女带着随从自门外冲了进来一把拽过梁萧但立马将他甩开瞧着手上的油腻皱眉道:“小畜生脏死了!”梁萧微微冷笑白衣少女瞧他赖皮模样越气恼道:“小畜生讨打么?”梁萧不肯示弱顶嘴道:“贼婆娘!你才讨打!”白衣少女脸色大变玉手举到半空却又放了下来瞪着梁萧道:“如果不是看在哥哥面子上……哼……以后你不许叫我……嗯……贼什么的否则我打烂你嘴!”梁萧道:“你先骂我的!”白衣少女脸一寒正要喝骂忽听身边的女孩道:“是呀!姑姑先骂人的!”

白衣少女瞪了她一眼道:“好啊晓霜你胳膊肘往外拐竟帮外人!”说着双颊泛红轻哼道:“谁叫他在湖边乱……乱……”想到梁萧的种种顽皮行径又忍不住咯咯地笑弯了腰。梁萧见她忽怒忽喜大觉不解扁着嘴咕哝:“什么好笑本来就是你先骂人!”白衣少女缓过气来笑道:“好啦好啦算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好么?不过你也不许骂我贼……贼那个我可有名儿叫作花慕容。你姓甚名谁告诉我我便不叫你小畜生了!”

她口恶心软喜怒来去颇快。梁萧瞧她落了低心想:“方才那道士拿竹篙刺我也亏她相救。”他又望了望中年男子“他不让人打我耳光也不让老头子揍我。哼也罢暂且不和他们拗气便是!”想到这里便老实说道:“我叫梁萧!”

花慕容道:“梁萧!这名字倒是奇怪!”梁萧怒道:“不喜欢叫就算了!谁稀罕你叫我名字!”众人不禁莞尔秦伯符乍见小女孩儿似欲说话又怯怯地不敢开口便道:“晓霜你有话说么?”

女孩儿小脸通红低声道:“我……我也能和梁萧说名字么?”梁萧瞪着她大惑不解心道:“你说名字干嘛老子又不爱听?”却听秦伯符笑道:“自然可以。”女孩儿鼓足勇气向梁萧道:“我叫花晓霜你……你叫我晓霜便好。”那中年男子摸了摸她的头向梁萧笑道:“在下花清渊……”梁萧哼了一声梗起脖子不料又挨了秦伯符一记栗暴子。梁萧旋身与他扭打却被按住秦伯符黑着脸道:“臭小鬼真是不知好歹。”众人见此二人这般情形真是哭笑不得。

却听梁萧嚷道:“我就是不知好歹我好好的人干嘛非得受你们摆布?你仗着武功好就欺负我没爹没妈又敲又打的如果……如果我妈还在一个指头就……就……压死你……”说到这里他既觉示弱不对又确实想起伤心事一时泪水如断线的珠子顺着黑乎乎的脸蛋滚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秦伯符慢慢松手将他放开。花清渊拍了拍他肩头叹道:“小兄弟既然遇上咱们也算有缘若不见外就把咱们当作一家人好了。”梁萧本想说:“我是你爷爷当然是你一家人?”但眼神和他清亮的眸子一碰这句浑话顿时缩了回去。花晓霜却忍不住笑道:“好啊我多了一个哥哥呢!”梁萧瞪她一眼啐道:“鬼才做你哥哥!”晓霜脸色顿时煞白。

秦伯符气得又想揍人但终究忍住心道:“这小子桀骜不驯无时不想着逃走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耳听得梁萧与花慕容又开始对骂花慕容嘴上功夫不敌颇有动手的意思不由摇头叹了口气道:“罢了臭小子你既然一心不愿随着我们也就由你好了!”

梁萧大喜过望一抹眼泪大声道:“说话算数?”秦伯符怒哼一声沉着脸道:“老子话已说尽你一个不听我逼你一千一万次也是枉然。你既然来了这儿也不能就这么离开省得别人说姓秦的不通人情你须得给我洗漱干净吃一顿饭再走。”梁萧眼珠一转道:“说好啦吃完饭就放我走的。”秦伯符无奈点头。梁萧又斜眼睨他:“你可是大人不许诓人!”秦伯符黄脸涨紫怒道:“呸老子诓你?你也配?”

梁萧满心欢喜嘻嘻直笑。秦伯符着人烧热香汤带着他直至厢房。梁萧穿过后堂步过一道窄门方知这所府第别有洞天回廊四通八达一道曲水绕廊而走水上有飞梁沟通岸边庭内湖石轩峻假山上灰白小径直通一座翠亭。

梁萧边走边看啧啧连声走了一百来步方随仆从进了厢房在香汤里痛快洗了个澡将满身的虱子污泥都洗干净。爬出桶外时早有人将新衣裤放在门前裤子略大了些梁萧将裤脚挽上一截方才合身。

出了门却见门外一个侍女正瞪眼看他梁萧上下瞧瞧并无不妥问道:“你瞧什么?”那侍女扑哧一笑说道:“没什么就看一个黑泥娃娃跳进去却蹦了个白瓷娃娃出来。”梁萧挠头不解那侍女笑道:“你别挠头啦渊少主在流杯水阁等着你吃饭呢!”

梁萧老大不愿和秦伯符相见撅了撅嘴勉力随那侍女走了一段忽道:“这个……这个姐姐你叫什么名儿呀?”侍女笑道:“咱们穷人家的女孩儿有什么名儿不名儿的但这里的人都叫我菊香。”梁萧笑道:“菊香姐姐长得真好看!”菊香望了他一眼抿嘴笑道:“我有什么好看容少主才好看呢!”梁萧冷笑道:“你说花慕容么?长得跟母老虎差不多!”菊香眉头一皱还没答话便听背后有人喝道:“小鬼头你又在嚼什么舌根子?”菊香花容失色转头望去只见荼蘼架下花慕容杏眼圆瞪双手叉腰大嗔怒花晓霜则换了一身淡绿衣裙傍着她微笑。

梁萧故作惊讶道:“我以为你不在的。”花慕容怒道:“呸!你定然知道我在后面故意胡说再说就算我不在……”花慕容话没说完忽见梁萧掉过头来不由转嗔为喜道:“哎呀原来你这小鬼洗干净了也蛮乖的以后便是这样莫要再弄脏了。”她素爱以貌取人瞧梁萧生得俊俏心中恼怒不知为何竟然烟消了不忍再责骂他。

梁萧觑见晓霜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狗儿只有爪缝乌黑两眼一亮叫道:“白痴儿?”他伸手去摸那狗儿却一缩梁萧再摸狗儿忽地冲着他汪汪大叫。梁萧气得昏怒道:“死狗儿你竟敢当叛徒……”伸手就要揪它颈皮。花慕容笑弯了腰伸手拦住他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梁萧都要气哭了叫道:“你们拐了我的狗儿怎么还叫我的不是?”

花慕容忍住笑道:“我先给你说个杨布打狗的故事。”梁萧正扭头生气但一听要说故事忙竖起耳朵倾听。只听花慕容道:“古时有个叫杨布的人穿了件白衣出门哪知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他就把白衣脱了换了套黑衣回家。哪知他家的狗却不认得杨布迎上去汪汪地咬他。杨布大怒拿了棍子就要打狗。他哥哥杨朱见了便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如果这条狗出去的时候是白狗回来却变成了黑狗你认得出来么?’。”梁萧一愣继而大怒:“好个贼婆娘拐弯抹角骂我是狗!”他怒视花慕容花慕容占定上风也笑吟吟回视。花晓霜没瞧出二人正在斗气接口说道:“姑姑这个故事我在《列子》里看过的。唐人卢重玄还注释说:‘夫守真归一则海鸥可驯;若失道变常则家犬生怖矣!’”

花慕容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嘻嘻笑道:“你记性倒好!所以凡遇是非务必先内求诸己切莫忙责于人!若是守真归一鸟儿都能教得听话可有些人啊怎么教都不听话!”说着斜眼瞅着梁萧。

谈到学问梁萧便是个草包这些文绉绉的说法他一字也听不懂无从作答心头好不憋闷。他闷头走了一程回廊尽处出现一个小湖湖内遍植荷花阔大的荷叶摩肩接踵覆盖水面;花枝劲直顶着一个个红白菡萏。只见花慕容已挽着花晓霜经过水榭步入楼阁。梁萧略一迟疑也跟上去。

秦伯符与花清渊正在阁里守候乍见一俊俏童儿钻了进来一愣之间方才认出梁萧。秦伯符一拍大腿笑道:“小鬼你好好收拾一下倒也是人模狗样的。”花清渊也笑道:“是呀先时当为浑金璞玉、珍珠蒙尘为人精洁一些总是好的!”

梁萧大剌剌坐下眼睛在桌上扫了一遍只见酱鸭肥鸡、白藕红菱还有鹅掌羊脯、蟹黄虾仁另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香药蜜饯、干鲜果子。梁萧瞧得肚子咕咕乱叫当下也不客气伸手便撕下一条鸡腿塞进嘴里。

花慕容瞧得皱眉说道:“你没吃过饭么?”梁萧舌头转不过来呜呜作响。花慕容瞧他吃相打心底里讨厌当下耐着性子道:“我问你吃饭该用什么?”梁萧道:“自然是用手了……”伸手又要去拿却挨了花慕容一筷子。他捂着手跳了起来当即就要撒野一旁的花清渊伸出手轻轻按在他肩上。梁萧不由自主坐回凳上花清渊一笑举筷拈了一只鸡腿搁在他碗里又端过一碗羹汤道:“慢慢吃别噎着了。”梁萧瞧他言辞温和不禁想起往日吃饭时自己和娘亲顽皮胡闹爹爹也是这般对待自己但如今他埋在土里再也不会逼自己坐着不会给自己夹菜盛饭更不会叫自己慢嚼细咽想到这里顿觉内心酸楚低头不语。

众人见他突然间无精打采甚感奇怪。一旁的晓霜拉了拉他衣角道:“萧哥哥你不舒服么?”梁萧醒悟过来忙用衣襟揉了揉湿润的眼角努力装起狠相瞪着晓霜道:“你……你叫我什么?”晓霜脸儿涨红梁萧哼了一声。他到底是小孩子转眼又忘了忧愁放开襟怀双手左右开弓尽揽桌上美食鸡鸭肥浓菱藕清鲜咸甜适度酸辣相宜梁萧从未吃过这样的好筵席不觉满心欢喜。花氏兄妹俱都好洁瞧他吃相邋遢花慕容蛾眉紧蹙早早住箸花清渊略略尝了两箸也不再吃。

秦伯符瞧了片刻忽地叹道:“梁萧你性子不好但却有点小聪明若你肯听我话我倒可把一身本事都传给你!”众人皆是一惊花慕容急道:“秦大哥这如何使得这小泼皮哪配学你的本事?”秦伯符摆手道:“你先别说话!”花慕容见他辞色郑重也不便多言。

谁知梁萧却摇头道:“你武功不好!”众人又是一呆秦伯符脸色酱紫右手五指用力檀木桌上多了五个指印。花清渊见势不妙笑道:“梁萧你大约还不知道江湖上提起‘病天王’秦伯符之名可说是如雷贯耳呢。”梁萧依然摇头道:“他武功不成的!”

秦伯符神色数变忽地哈哈大笑道:“好好你倒说说老夫的功夫如何不成了?”梁萧道:“你连那个和尚都斗不过。”秦伯符一愣道:“这个不足为凭那位前辈乃是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我斗不过他也是应该!”梁萧道:“就算他顶尖儿但你斗得过萧千绝么?”秦伯符又是一怔沉吟半晌摇头道:“恐怕斗不过。”梁萧一拍手悻悻道:“胜不了萧千绝的武功我才不学呢。”

秦伯符不顾身份提起收徒之事哪知竟被一口回绝当真颜面扫地忍不住一把抓住梁萧胳膊怒道:“慢来萧千绝乃武林中不世出的大高手要想胜他谈何容易?再说你干嘛非得胜他不可?”梁萧只是摇头虽不说话眼圈却红了秦伯符一愣手上微松梁萧猛地挣出埋头冲出水榭。众人面面相觑尽皆愕然。

梁萧奔出一程反手抱头缩在墙角呜呜大哭。哭了好一阵心情才平复下来但一想起秦伯符的话又忍不住想哭寻思道:“萧千绝那样厉害我的武功却谁都胜不过难道今生今世都报不了仇救不出娘亲了么?若是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心灰意冷望了望怪石嶙峋的假山心道:“索性一了百了一头撞死罢了。”

他一跳而起正要把头往山石上撞去忽听狗叫声响有人欢然叫道:“萧哥哥你在这里呀!”回头一看只见白痴儿撒着欢向自己跑来花晓霜则在不远处含笑而立。梁萧连忙背过身子忖道:“万万不能被她看见我哭鼻子。”

他抹去眼泪才哑着嗓子道:“你来干嘛?”花晓霜道:“大伙儿都在找你!好在白痴儿聪明一下子就寻着你了。”她说着浅浅一笑盯着梁萧道:“萧哥哥你眼睛红红的哭过了么?”梁萧被她瞧破恼羞成怒横她一眼怒道:“放屁老子才没哭!”气冲冲地从她身边走过花晓霜拉他梁萧反手将她推个踉跄但走了几步又觉出手重了有些过意不去偷眼一瞟只见花晓霜背靠着墙脸色煞白。

梁萧忍不住转过身来嘟囔道:“还不走啊?站着干嘛?”花晓霜抿着嘴细眉微微抽*动似在强忍着痛苦。梁萧哼了一声撅着嘴道:“推你一把就生气了么?哼!小气鬼!”回头刚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后微响急转身时只见花晓霜两眼紧闭蜷在地上。

梁萧一惊伸手探去只觉她气息微弱至极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莫非她这等不经事被我一掌打死了?”想着一颗心突突直跳欲要一逃了之双脚却好似灌铅水只挪了一步便再也无法动弹心道:“小丫头对我还不坏叫我‘哥哥’我就这样害她死了?但若不逃万一……万一当真无救她那些姑姑爹爹问起来我怎么说?若知是我下的毒手贼婆娘和病老鬼岂不要活活撕了我?”他六神无主团团乱转猛一咬牙忖道:“撕便撕了左右我也不想活啦。”

想着将花晓霜背起来顺着回廊狂奔忽瞧见菊香在不远处行走便叫道:“姐姐!行行好行行好!叫唤一声叫唤一声!”他一急几乎语无伦次。

菊香见状骇然间也不及多问引着梁萧直奔厢房正撞得花清渊等人。花清渊大惊失色也不说话一把接过晓霜从她怀里掏出一支玉瓶倾了两粒淡金色的药丸拗开花晓霜牙关度了进去。然后众人神情惶急盯着她雪白的脸蛋出神。

梁萧心头忐忑正想着是否趁乱逃走突听花晓霜轻哼了一声抬头看去只见她眼睛微张细细地道:“萧……哥哥别……”梁萧当她要出言告状顿时心跳如雷摆了个弓步准备逃走却又听她说:“别哭……”梁萧就似挨了一棒愣在当场。又听花晓霜慢慢地道:“有不快活的……事爹爹和……和我都帮你。”她神志昏沉接着这两句又说了一大通不知所云的话气息渐渐平稳沉沉睡去。

众人松了口气花清渊将她送到花慕容手上转身向兀自呆的梁萧深深一揖道:“小兄弟多亏你了!这孩子突然不知所踪吓坏我了没料到还了病……”他拭去额上冷汗“若再慢得一分半分只怕……”说到这里他突地打住神色间似乎十分后怕。

梁萧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双手乱摆。秦伯符给了他重重一掌哈哈笑道:“***你这臭小子在‘流杯水阁’胡说八道老子正要跟你算账却没想到你一转身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边说边拍他肩背拍得梁萧又痛又怒偏又不敢言语。

花慕容将晓霜送回卧房闻言也笑道:“梁萧冲你救了晓霜日后我再不叫你小畜生了。”梁萧连天价叫苦一句话在肚皮里转来转去:“她是我打昏的她是我打昏的……”但他打昏了人又抱人来医若然说出不啻于他梁萧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抬手抽自家耳光挨打挨骂都不要紧这个脸却是万万丢不起的。他支吾半天暂且忍着心想:“我不说了待小丫头清醒了自己告状去。”

正觉心乱忽听秦伯符叹道:“清渊有件事当真对不住。我听了吴先生的言语是以去会那和尚。却不料他那纯阳铁盒是个假的累我白走一趟。”花清渊摇头道:“秦兄高义我父女铭记在心看来也是天意昭昭不可勉强的。”秦伯符拈须道:“清渊你想得通透倒是好事。唉不过这未免苦了霜儿。”花清渊淡淡苦笑。秦伯符又道:“我受6万钧之托要去常州见见靳飞。”花清渊闻声知意笑道:“秦兄放心此间我会好生照拂。”秦伯符皱眉道:“要留便留要去便去听其所之愚兄再不插手了。”说罢瞧了梁萧一眼低眉叹气拂袖去了。

梁萧心神恍惚听了这番古怪言语也无暇细想只念花晓霜会不会告状自己是否该抢先逃走。但想一想又觉不妥:“好汉做事好汉当打了人便逃岂不被人耻笑?”犹豫不定便先在府里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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