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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前传·天骄铁血 七、满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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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么?”白朴微微一笑。

萧冷看了玉翎一眼道:“是!”

白朴折扇指定玉翎头顶悠然道:“那你还站着作甚横刀自刎罢!”

萧冷摇头。“怎么难道要你师妹吃尽苦头你才动手?”白朴冷笑。萧冷道:“如今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你使这些手段我无话可说。”“呛啷”一声他将“海若刀”丢在身旁。白朴愣住。

萧冷双目神光灼灼道??“若今日我来不是蒙哥帐下的勇士而是黑水一绝的徒弟你又当如何?”“黑水一怪”是武林人给萧千绝的称呼他自己倒不在意但萧冷视他若神明只说“黑水一绝”绝口不提这个怪字。

白朴双眉微微耸动。“萧千绝的徒弟?”他沉默半晌缓缓问道。

“是!我不依仗宝刀只求公公平平堂堂一战。”萧冷沉声道。

白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绝不使诈?”他问。

“绝不使诈!”萧冷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白朴深深吸了口气点点头“虽然师父不许我用剑也不认我”他将折扇丢在一旁道:“但我白朴心中自始至终都是公羊羽的徒弟。”

“请!”萧冷将黑袍挽起。

白朴大袖一挥“请!”

两人各自踏上一步萧瑟秋风掠过树梢文靖不由打了个冷噤。

旭日初升霞光满天白毛大纛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蒙古大营中响起悲壮的胡笳之声三声吹罢十万蒙古大军齐刷刷立于山水之间环绕一座高台神情肃穆衣甲鲜明。

蒙哥登上高台昂四顾大声道:

“我们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吗?”

十万人齐声应道:“是!”声震天地。

“成吉思汗的子孙有打不赢的仗吗?”蒙哥又问。

“没有!”

“有攻不下的城吗?”

“没有!”蒙哥见众人回答整齐气势雄壮不禁血为之沸说:“宋狗有这样威猛的战士吗?”

“没有!”应答声象阵阵殷雷滚滚传出。

“宋狗派人烧了我们的粮食想饿死我们。”蒙哥扫视众人:“你们害怕吗?”

“不害怕!”众军群情激愤齐声高呼。

“我们还有三天粮食三天中能够砸碎宋狗的乌龟壳吗?”

众军轰然大笑纷纷喊叫:“砸碎宋狗的乌龟壳。”

蒙哥将手一挥万众无声只听他沉声道:“古时有个将军渡过河水烧了木船砸了锅子只留了三天的干粮却打败了比他多几十倍的对手我的大军比他精锐十倍三天之内一定攻破合州杀他个鸡犬不留用宋狗的血肉填饱我们的肚子。”

蒙古人的士气达到了极点齐声喝道:“对用宋狗的血肉填饱我们的肚子。”

蒙哥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羽箭单膝跪倒仰望苍天:“我!勃儿只斤蒙哥向长生天、向大地、向伟大的祖先誓不破合州就如此箭!”

他双手高举奋力一折羽箭断成两节。

蒙古大军死一般寂静唯有山谷幽风卷过将军们的帽上的长缨簌簌作响一名蒙古战士跪了下去随即好像大海的波浪十万大军带起让人窒息的呼啸从山间到谷底伏拜在地齐声喊道:“不破合州便如此箭。”

史天泽跪在地上心中满是忧郁掉头看了看身边的伯颜只见他浓眉紧锁两人都是一般的心思:“城坚难下粮草不济强行攻城……”

念头还没转完蒙哥站起来目视众将道:“安铎。”

安铎出列“你今早对朕说了些什么?”蒙哥狞笑道:“再说一遍。”

安铎浑身抖几不成声:“臣下胡言乱语罪该万死……”

“刀斧手!”蒙哥大喝。

一名上身赤裸梳着三塔头的壮汉举着大斧应声走出“安铎胡言乱语乱我军心斩他头颅祭我大旗。”蒙哥一字一顿。

安铎不及分说已被按到在地壮汉手起斧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

祭师托着金盘盛起头颅向着苍天高高举起。

蒙古大军一片欢呼。

蒙哥举起成吉思汗留下的白毛大纛“擂鼓!”他望着合州城池目光炯炯遥遥一指。

刹那间将士的整齐的步伐掩盖了金鼓的激鸣。

萧、白二人翻翻滚滚斗了百余招掌风到处花木尽摧“浩然正气”与“玄阴离合神功”其性相克两种真气弥漫空中激的“咝咝”作响。黑水绝学讲究“先制人。”萧冷的“如意幻魔手”快的出奇断是霆不及电不及飞处处力抢先机双手吞吐不定宛如风吹云动、星剑光芒。

白朴则足踏奇步不动如山一路“须弥芥子掌”使得出神入化双手蝶起叶落飘然舒缓似个柔韧万端的气囊敌强则收敌弱则放守在方寸之间却不失潇洒气度。

二人各以生平本事赌斗生死直把文靖看得神驰目眩心头急颤这近月的时光他已跨过了上乘功夫的门槛武功上的见识非是月前那个傻小子能比。他从二人的武功中渐渐看出一些门道来边看边与“三才归元掌”相应证每有所得心头便一阵狂喜。

萧冷那日身负重伤刚刚痊愈此时斗得久了隐隐然有复之兆掌力减弱手下也有些迟滞。“这黑衣的要糟!”文靖心想。果然白朴掌力暴涨开来顷刻间双方攻守互易。

萧冷生来极是骄傲生平除了萧千绝谁也不在他眼里此时在白朴手上落了下风当真气破胸膛眉锋微扬招式由极快变成极慢双臂一沉两拳紧握“嘿”的一声十指倏地弹出五道刀锋般锐利的劲气破空而出隐隐带着雷声。

文靖一惊:“好厉害白先生如何抵挡?”这路功夫叫做“轻雷指”乃是萧千绝早年的看家绝技当者披靡但极耗内力萧千绝也很少用过后来他悟通更厉害的武功更抛在一边。萧冷练功勤苦但资质悟性都弱了些萧千绝的功夫他不过练了五成练到这个“轻雷指”便受了阻塞精进缓慢但到了这个地步放眼天下已是少逢敌手了。

白朴一反方才的飘然之态神色肃穆招式也有变化大开大阖如长枪大钺虎虎生风刚猛异常这是穷儒绝学“玉斧破邪手”其力足可开山破石比“大开碑手”要厉害十倍。“以力较力么?”文靖微微摇头:“笨了些不过若是不会‘三才归元掌’似乎也别无他法。”

双方出手虽然较方才慢了许多但已经到了较量真力的地步比方才让人眼花缭乱的打斗凶险百倍四周树木纹丝不动方才弥漫天地的劲力尽皆收敛到二人掌指之间筋骨移动“噼啪”作声。

萧冷本来略胜白朴一分但因那日受了重伤伤势还没断根激斗之后居然捣起乱来此时反而比白朴逊了半分被对方的如山掌力逼得缓缓后退“黑水武功天下无敌我是萧千绝的大弟子绝不能败给穷儒的徒弟。”他心念闪过口中出凄厉的啸声使了三招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白朴胜券在握也不与他争锋飒然飘退两尺萧冷一步跟上变指为掌疾拍过去风起尘扬声势十分骇人白朴避无可避双臂圈合“波”二人各凭实力对了一掌。白朴只觉对方掌心传出一股粘力竟然脱手不得“啊呀!这厮孤注一掷要与我拼斗内力……”他心神一震急忙凝聚真气抵挡势若刀剑的“玄阴离合神功”。

二人各自催动内力状若石像唯有须轻颤寺院里一时静了下来只听得落叶残枝随着掠地的微风出飒飒细响。

渐渐地萧冷脸上腾起一股青气白朴面色火红两人合掌之处汗水化作袅袅氤氲笔直地升起。

玉翎见状知道这两个人的内力都已运转到极致生死只在转瞬之间不禁心头大急暗暗埋怨萧冷:“弄别的不好怎么非得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白朴其实也不好受虽然欺萧冷伤势未愈略占上风但如此下去斗到最后萧冷固然油尽灯枯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不禁眼角微张观看敌情余光所及却见玉翎竭力蠕动身躯向这边移过来“这个丫头!”他心头剧震。

玉翎知道二人如今到了紧要关头自己虽然手足被缚但若能一头撞在白朴身上外力相加白朴必然大受干扰萧冷趁机而入白朴不死也要落个重伤,“撞死你这臭贼!”她一边挪动身子一边想。

忽然间只见萧冷脸上青气渐渐紫口角溢出血来。不禁吃了一惊:“不好师兄要散功了。”可是自己离得还远不由急得泪花乱转叫道:“师兄支撑住我来帮你。”

“她终究帮着他师兄帮着蒙古人!”文靖心中一痛正犹豫是否下去阻她忽见庙门前闪出一个玄色的人影端木长歌出现在门前看着场上二人微微一笑拾起地上的海若刀道:“白先生何必与他纠缠我来助你吧!”

玉翎大惊骂道:“无耻之徒乘人之危真是下流!”话音未落只见蓝光一闪端木挥刀向萧冷腰上刺去。白朴心头微叹:“没料到这个大恶人死得如此窝囊……”念头没转完忽地小腹剧痛目光到处是端木长歌狰狞的笑容“你……”他刚刚吐出一个字口中鲜血已似喷泉般洒出喷了萧冷一脸萧冷的内力如山洪暴涌向他的四肢百骸白朴好像断了线的风筝跌了出去背心撞在大殿前的石狮子上软软瘫坐在地。

这变故突兀异常其他三人都已经呆了。半晌萧冷拭去脸上血污目视端木长歌缓缓道:“我与他公平相搏你竟然偷袭?”拳头一紧杀气向端木涌了过去。

端木长歌不动声色忽然叽叽咕咕说了几句文靖一句也没听明白。萧冷却愣在当场“你……你会蒙古语……”玉翎惊奇万分。

“不错。”端木长歌嘿嘿一笑:“我本来就是蒙古人当年奉窝阔台大汗之名作为死间潜入宋国可惜大汗只是向西用兵我身处南朝却无用武之地……”说到这儿他目视远处悠悠碧空神色有些凄然:“二十年……二十年呢二十年草原上不知道枯了多少牧草、生了多少牛羊二十年……等的我好苦啊!”

萧冷拳头松了沉声道:“淮安王的行踪也是你透露的吧!怎么错了害我白忙一场。”

“谁说错了?”端木长歌冷笑道:“神仙度上那个才是真的当前这个淮安王不过是一个傻小子假扮的罢了。”

“假的?”萧冷吐了口气道:“难怪看着他十分别扭。”玉翎也惊了一下喃喃道:“他不是什么千岁么?”

“不错都是白朴的主意。”端木长歌道:“这个假货只是一个乡下小子适逢其会我看他傻兮兮的让他假扮……嘿”他冷笑道:“迟早要出漏子若是在阵前被人识穿对宋军士气的杀伤远比他们早早知晓淮安的死讯厉害十倍索性就由了那白朴去了哼这个‘双绝秀才’自以为聪明其实是自掘坟墓愚不可及。”说罢甚是得意哈哈大笑。

萧冷对这些阴谋诡计甚是不齿冷哼了一声端木长歌止住笑声捋须道:“如今双方交兵正在紧要关头白朴一死这城中再无人是你对手你尽可放手施为那个假货不足挂齿王立、李汉生、吕德、林梦石几个人却万万不能放过只要这几员大将一死合州城形同虚设。”他说惯了汉语这几句也用汉语说出文靖听得浑身抖几乎从树上栽了下来“若是如此……若是如此……爹爹不是白白死了这满城百姓岂不是……”他心如乱麻太阳穴突突直跳。

端木眼角微斜看到白朴满身是血的尸体忖道饶是你武功高我十倍终究敌不过我一个忍字。想到大宋门户一开蒙古大军便可沿江东下揽尽江南繁华哈老夫便是数一数二的大功臣。想到得意处不由瞅着白朴的尸体嘿嘿直笑。忽而一点晶芒在他眼眸里划过端木长歌眼神亮又惊又喜:“这令符怎么在他身上?若有此物在手萧冷杀尽大将我趁乱用之合州城当不战而下。”

他跃上前一脚翻转白朴的身躯“你干什么?”萧冷与白朴虽是对头但他嗜武成痴三度交锋对白朴的武功颇为认可有几分惺惺相惜何况这次得端木襄助赢得窝囊见他糟蹋白朴的尸体忍不住喝了一声。

端木长歌笑道:“我看他死透没有?”说着弯腰去摘白朴腰间那枚九龙玉令。

“他挨了你一刀又被我内力震碎内脏哪有生理……咦……”萧冷神色大变只见端木长歌脸上神色又似惊恐、又似愤怒十二分的古怪双眼死死盯着胸前一支浸透鲜血的手臂。那只手从他心口插入后背贯出。

喉中格格响过端木长歌身子一软颓然扑到在白朴身上。

白朴全力护住心脉只等这垂死一击出手之后全身顿时松弛幽幽吐了口气闭目气绝。

萧冷见他如此顽强心中叹息一时说不出话来挥刀割断玉翎臂上的牛皮索。玉翎跃起揉了揉手腕讪讪地道:“师兄

我……”但要向他认个错字又万万开不了口。“以后别任性就是了。”萧冷苦笑一下从怀中取出羊脂玉瓶服下两粒“血玉还阳丹”将玉瓶扔给玉翎道:“你也吃些我办事去了很快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办什么事?”

“杀人!”萧冷话音未落人已经在寺门之外。

玉翎拿着玉瓶了阵呆忽听身后响动回头一瞧只见一个青衣人伫立在白朴身前神色迷惑。

“啊!”玉翎喜上心头冲上前就是一拳叫道:“你这个假货居然骗我。”文靖步子微错让过她的拳头冷声道:“不要烦我。”

玉翎见他神色冷漠不禁一愣道:“你生气什么?”

“我……”文靖看了她一眼硬着心肠掉过头去:“我……我不想再见你。”

玉翎如遭雷击呆了一呆伸手去探他额头柔声道:“你病了么?”

文靖不敢看她别着头后退两步只听她道:“呆子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不管你是不是什么淮安王我都喜欢你。”玉翎会错了意。

“可……可你是蒙古人!”文靖恨声道:“昨晚我爹爹死在你们蒙古人手里我……我不能喜欢你了。”他最后一句说得万分艰难。

玉翎愣了一下道:“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你肯丢下你师兄么?”文靖冷笑:“你肯丢下你师父么?”玉翎闻言不禁呆了“我……我不知道。”她喃喃道。

“你肯丢下你师兄、肯丢下你师父么?”文靖踏上一步狠狠逼视她。

玉翎见他这么凶恶的神情心中委屈万分全无主意蓦地一顿脚叫道:“我丢不丢得下不用你管你再用凶样逼我我……我要揍你了。”

“好好。”文靖脸色铁青退后三步颤声道:“我不过是乡下的穷小子你是大人物的师妹、徒弟我哪里敢逼你这话就当我没说过你……也当从来没认识我……”他眼圈一红掉过头从白朴腰间取下九龙玉令在手中握得温热两点清澈的水珠滴在白朴血迹斑斑的衣衫上。

“死呆子你……你不讲理。”玉翎再也忍不住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落了下来。文靖昂望天也不看她大步流星向寺外走去“死呆子。”玉翎急了想逮他回来但又觉得有些不妥叫道:“你去哪里?”

文靖默不作声只是走路忽地眼前人影一晃玉翎拦在前面噙着泪望着他“你……”她刚刚吐出一个字文靖身形如风与她擦肩而过。

“你好狠心。”身后传来玉翎哀婉欲绝的哭声文靖听得心碎只想回过头去大哭一场但想到父亲惨死的情形心肠复又刚硬。

跨出了藏龙寺的大门他直奔城东太守府只听到里面大呼小叫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冲了出来哭叫道:“来人啦!杀人啦!”

“来晚了?”文靖心一沉跃上墙头只见远处一道黑影闪电般向经略府掠了过去。他知道李汉生凶多吉少但也不及细查飞身跟上身后士兵呼叫连天几支箭从后射来敢情他也被当作刺客一伙。文靖足下不停反手或勾或带神意所至响声不绝羽箭失了准头从他身边掠过钉在屋脊之上把房下的军士看得目瞪口呆。

如此心急火燎一路追去还没到经略府刺鼻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越过墙头只见遍地尸。“这厮好生张狂。”文靖心惊:“竟然明刀明枪直截了当杀进去了。”他徇着尸快步追去隐隐听得兵刃撞击之声。一声嘶哑的惨叫传来文靖知道又有人殒命海若刀下不及绕门而入跃上房顶看到经略府内厅前横七竖八倒着十来具侍卫尸体林梦石与吕德不在王立身着重铠胸前一道明晃晃的刀痕贯穿铁铠直透里面的软甲虽没伤着肌肤却被这一刀之力震飞撞在墙边口中满是鲜血沿着墙根艰难挪动试图逃逸。

场上仅有四名川中豪杰与萧冷纠缠这些人平日作为王立的护卫只在文靖游目四顾的功夫四人中又倒了三人独剩刘劲草苦苦支撑。萧冷已经杀得性起刀光闪闪若漫天霜雪与刘劲草一合即分刘劲草踉跄后退血染衣襟一条胳膊握着松纹古剑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在一丈开外。他脸色惨白见萧冷一步跨上刀光满目不禁把眼一闭:“罢了!”

萧冷正要斩尽杀绝身后风声急起似有暗器飞来当下弃了刘劲草错步矮身刀势一偏向后划出身后青瓦乱飞细细的尘沙蒙蒙散开。沙雾中一道青影若有若无急闪而至蓦地一顿好似来得太急站立不住意态惊惶双手乱挥疾风骤雨般锲入萧冷的刀影之中正是“人心惶惶”。

这招以拙生巧乱中取胜萧冷直觉掌力此起彼伏重重叠叠好像铺天盖地般涌至一时竟然摸不透他的底细。不得不施展身法闪避海若刀连挽了六个光环环环相扣护住全身饶是如此仍然被一道掌风扫在腰间“笑腰穴”酥麻一片。

他晃了晃倒退数步看着文靖又惊又怒引了个刀诀喝道:“是你么?来得好!”海若刀如蜂翅般嗡嗡鼓动修罗灭世刀“焚灭天地”使了出来无边的刀影好像死神的火焰漫卷虚空所到之处天地俱失。

文靖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再无半分迷惑神意随着辽阔的大地延伸向无穷的苍穹弥漫天地间一切微妙变化尽在掌握之中当海若刀卷到之时他终于遁入“镜心识”的玄妙境界足下如踏天际浮云双臂如挽千缕柔丝指尖在空中划出咝咝异啸轻飘飘捺入好似没有穷尽的刀影萧冷只觉海若刀每出一刀便似乎沉了一分一招未绝海若刀竟欲脱手而出不由心头一震:“好小子用步法泄我锐气用掌风带动刀势实在不可小觑。”

他是遇强越强的性子被文靖的武功激起胸中傲气厉声长啸刀法忽变“焚灭天地”变成了“气断须弥”这是一刀也只得一刀明白快捷看似无甚奇处但使刀者毕生功力尽在着一刀之中人刀合一如以修罗神威力剖断茫茫须弥山。

这招几乎是无法可当的招式威力强弱全在使刀者的功力此时萧冷使出刀锋远在五尺之外文靖便觉锐利的刀气几欲撕裂衣襟急退丈余所受刀气反而更盛逼得全身汗毛倒竖几乎难以呼吸只滞得一滞那刀锋如电光石火逼入一尺之内转瞬间便要将他剖成两半。

蓝莹莹光华乱闪一柄短刀从旁掠至“铮”得大响萧冷的刀势倏地一顿来人也当不住他的无俦劲力短刀脱手而出掌上皮破血流。但只是这一顿“修罗灭世刀”第一杀招已经破了。诚然这一招厉害无比但好比竭泽而渔不与敌人余地也不予自己余地使刀者气力尽皆凝在刀上全身上下便好似去了壳的鸡蛋若遇上高明如公羊羽者一招不能制敌必然为其批亢捣虚死无葬身之地。萧千绝当年以这招杀敌无算但传授萧冷之时却说:“这招入了魔道不可轻使。”

文靖以神遇敌只在海若刀一顿之时自然而然应势反击。他脚下本已圆转如意将“三三步”使到极妙处此时身影只是一晃贴着萧冷的刀锋闪电般急进双掌一并正是“三才掌”第三招“三才归元”虽然明明白白毫无花巧便好似一张拉至极限的强弓射出了最锋利的羽箭“天时”、“地利”、“人和”三才之气尽皆化入归元一击生生印在了萧冷的胸口上。

这一掌打得萧冷跌跌撞撞退出一丈来远以刀支地脸上挂着惊骇欲绝难以置信的神色定定看着前方那柄蓝汪汪的断刃;文靖也凝如石像望着不远处;而二人目光所及玉翎正痴痴呆呆望着天上。刹时间三人一动不动定在当场任凭瑟瑟冷风拂起衣襟鲜血顺着萧冷的口角流下浸湿了胸前的黑袍。

“为什么?”萧冷将涌到口中的鲜血生生吞了下去望着玉翎哑声道:“为什么?”

玉翎满面通红被他的目光逼得退了一步也不说话向文靖脉脉看去眼中满是婉转情意。萧冷就算是瞎子也看出这眼中的涵义。

他呆了半晌又是伤心又是忿怒不由得嘶声长笑牵动胸口伤势鲜血涌出口外但他此时心中伤痛比身上伤痛厉害十倍万念俱灰摇摇欲倒。

“你喜欢他?”他望着玉翎惨笑道:“你喜欢他么?”

玉翎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再忸怩咬咬牙点了点头眼圈却也红了柔声道:“师兄我伤了你心里一万个过不去。可是你杀别的人我无所谓你杀他我……我万万不许。就算师父将我千刀万剐也好我……我也不能看着你杀他……”说到这儿想到自己如此为他这个冤家却对自己那般狠心不禁万分委屈两行泪水无声落下。

萧冷心智已乱玉翎说什么他全没听到耳里胸中醋意如火如荼越积越厚刹那间化作一腔怨毒只觉天下人人可杀。他狠狠瞪着文靖双眼中喷出火来。玉翎看他神情凶狠地古怪叫声“不好!”话音未落萧冷向文靖冲去文靖一步闪开挥掌横扫萧冷微闪还了一刀二人刀来掌去又斗在一处萧冷旧伤未愈又挨了记“三才归元”更添新创不过十招只觉五脏如焚刀法一缓文靖趁隙而上一掌按在他背上萧冷打了个踉跄跌出五尺来远他挥刀支地口中鲜血长流知道已不是文靖的对手不禁嘶声厉笑。玉翎见他如此情形心中大恸哭道:“师兄不要打了我们走吧!”

“谁是你师兄了!”萧冷双目血红似噬人的饿狼向她逼进两步文靖拦在玉翎身前。远处传来兵马喧闹之声玉翎泪如雨下跪倒在地道:“师兄玉翎求你了!”泪水滑落在青石板上浸出点点深色痕迹。

萧冷看着地上的泪痕倏地清醒了些心中隐隐有了悔意:“我为何如此对她?就算她有千般的不是我也不该这样对她的。”怜爱之心一起杀机顿去惨笑一声用刀一撑腾身而起向屋顶落去“不可让他走了。”文靖身后传来刘劲草虚弱的声音微微一惊顿足欲追玉翎闪身拦上。“让开!”文靖喝道。

“你……”玉翎眸子里闪着泪光:“你从我身上踏过去吧。”文靖看看满地尸微微咬牙一掌打去。哪知玉翎浑身木然不遮不挡文靖的手掌落到她胸前三寸处心中一痛终于无力垂下此时士兵冲进内宅将二人团团围在阵心。

“不得无礼!”林梦石越众而出扫视四周惨象眉头紧锁向文靖单膝拜倒:“末将救驾来迟!请千岁降罪。”文靖默然不语。玉翎望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去“哗啦”众军士刀枪一横拦住去路。

“让……”文靖背负双手仰天叹道:“让她去吧!”刀枪收回让出一条路来玉翎身子轻颤缓缓迈开步子沿着刀枪的长廊向外走去。

“经略使被这一刀伤了内腑!”刘劲草忍着剧痛为王立把脉但见王立面如淡金双目紧闭早已昏厥多时了。

林梦石脸色再变欲言又止。“林统制有什么话只管说罢!”文靖一双眸子闪闪亮凝在他的身上。

鼍鼓的巨响夹杂着潮水般的叫喊隐隐传来。林梦石不由微微一窒“蒙古大军水6并进。”他俯应道:“再次攻城了!”

文靖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你先去我随后就来。”他声音平静的让林梦石生出一丝寒意低着头退了出去。

文靖放开紧握的拳头拂去身上的尘埃刹那间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全身为之沸腾。

穿上镀金的锁子甲文靖绣着紫蟒的披风在微飏中轻轻扬起月婵从另一名丫鬟手中接过沉甸甸的白玉冠套上他乌黑的髻。文靖看着铜镜中的玉冠缓缓落下仿佛其中盛着合州城的万千生灵。

“千岁!”月婵柔柔地唤醒他道:“成了!”

文靖轻轻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眼中闪着明净的光芒。脸上透出月婵从没见过的坚毅。

大炮飞矢在空中交错弓弦纷乱的脆响振荡着每个人的耳鼓。

城下的蒙古大军像秋天里收割的麦子割倒了一片还有一片又似漫天飞舞的蝗虫烧死一群还有一群更如大海的波涛无休无止拍打着合州的坚城。

“千岁。”林梦石肩上插着一支折断的羽箭鲜血殷红了半边铁甲。“蒙古大军今日气势迥异平日简直有进无退像一群疯子!”他咬着牙说。

文靖默然不语凝视血肉模糊的战场上突然蒙古大军声喊数十名蒙军趁着一个缺口未曾合拢登上了城楼刀枪横扫分外骁勇阻拦宋军无不披靡。林梦石大惊失色正要指挥围堵文靖已如一只大鸟翩然赶至一扬手便抓住一人背心将他扔了下去另一名蒙古兵挥枪扫来他侧身让过一把抓住枪柄借着对方的力道将那人当空抡起扫翻六名敌人随即右手一反寒森森的剑光带着血雨掠空而过一名百夫长张口结舌的脑袋飞下城楼。要知三三步展动四十五步之内便是他梁文靖的天下蒙古大军只见一道人影在城头鬼魅般隐现自己人纷纷落下不禁齐齐惊喝声若雷鸣。

伯颜看在眼里促马上前箭连珠一连十箭射向文靖。文靖心中皎皎如镜看也不看以神御敌前后左右闪电般移动六步让过六箭其他四箭被他长剑挑拨顺势飞起在城楼的檩子上钉成一排。伯颜十箭无一凑功心中惊诧一时停马无语。宋军这些天吃够了“神箭将军”的苦头见此情形不由得齐声欢呼士气大振蒙古人则气势一颓攻势锐减缺口顿时堵上。

文靖洒去剑上浓浓血水分开士卒临风举剑以丹田之气吐出话来:“今日一战城在人在与城偕亡。”城下城上尽皆听得清楚。

宋军见他威势无不折服闻言不禁齐声呼应:“人在城在与城偕亡。”飓风般的声浪远远传出在巴山蜀水间呼啸回旋久久不绝。

白毛大纛缓缓向前蒙哥仰望城头“那是何人?”他问。

“那人便是淮安王了!”一名汉人书记恭声应道。

“嘿!”蒙哥道:“是他么?这黄口孺子倒有点本事传朕旨意城破之后务必生擒此人朕要亲手砍下他的脑袋!”他一振臂沉喝:“擂鼓!”

鼓声更急血雨排空。

巨大的战船在江面轰然撞击六艘宋朝大船被蒙古楼船顺水而下拦腰一截破了个窟窿江水灌入宋朝水军纷纷跳船逃命蒙军箭如雨下江水被染红一片。

“千岁!”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说:“蒙古水军势猛吕统制抵挡不住了。”

文靖遥望江面片刻道:“不用抵挡让他来!”传令兵一呆飞奔出城跨上小船。吕德遥望远处宋军溃乱的阵形

心如火烧忽见轻舟破浪而来顾不得身份一把将传令兵揪上战舰急声道:“怎么说?千岁怎么说?”

“不用抵挡让他来!”传令兵神情迷惑。

呆了一会儿吕德恍然有悟颔道:“告诉千岁我明白了。”

在蒙古水师的冲击下宋水师溃不成军史天泽率军截杀乱军刘整则顺江而下逐渐接近合州水门架起炮弩轰击水门。刺耳的呼啸声响起城头蓄势待的破山弩忽然动矢石激射而至一连六蒙古战舰中者瓦解方寸大乱。吕德率残余精锐从乱军中突出与城头炮弩遥相呼应三百艘战船在蒙古阵中纵横往来似入无人之境史天泽只好放过宋军残部拼死援救双方大战两个时辰吕德方才退却。是役蒙古水军损失惨重战船折了六成十艘楼船全被击沉刘整也被一支劲弩贯穿大腿被迫退回上游。

蒙哥大怒将史天泽骂了一通略一思量决意集中6上兵马猛攻北门文靖见状断然下令两千马军突出南门迂回到蒙古大军侧面以强弓硬弩杀了蒙古人一个措手不及蒙哥万没料到宋军还敢攻击急令五千阿军迎敌。阿军是蒙哥从南俄草原上带来的骑兵来去如风十二分的精锐剽悍但宋军只是奉命骚扰占了便宜立时绕城退走阿军跟着穷追追至东门之下城上早已布好矢石强弓刹那间火炮火箭滚木巨石一起落下只听得人喊马嘶那些金碧眼的铁甲骑兵纷纷落马死伤惨重宋马军反身以弓弩呼应阿军狼狈万状火溃退一点人数竟然折了三成蒙古大军气为之夺。

蒙哥暴跳如雷变了阵法着两个万人队防守两翼自己亲自挥动白毛大纛督促八个万人队轮流进攻北门。一时间蒙古大军如滚滚巨流向南奔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轮番攻打北门宋军死伤狼藉麻石的城墙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砧板双方的大军在上面来回辗转留下一堆堆破碎的躯体。

“千岁滚木擂石所剩不多了。”一名将领低声说。

“暂且停住!”文靖拭去额上和着血污的汗水沉声道:“林统制吕统制!”

林梦石、吕德上前应命文靖峻声道:“鞑子大军人多势众士气太盛必须再泄泄他们的气势你们与我选出八百精锐四百弓弩手四百刀斧手伏于城头布成口袋然后在我令旗所指留出一个缺口让鞑子攻入口袋就布在缺口之后……”他目光炯炯直视二人:“你们指挥得来么?”

如此战法吕德、林梦石闻所未闻道:“万一……”

“如今成败只在一线。”文靖打断他们道:“鞑子皇帝已经孤注一掷和我豪赌与其被他的车轮战法拖垮不如试试我的法子既然是赌博哪有万无一失的道理。”他顿了顿又问:“你们指挥得过来么?”

二人被他这句话激了生平傲气齐声应道:“那是当然!”

“好!”文靖举起令旗沉声道:“看我号令!”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心中空灵一片刹那间蒙古大军仿佛萧冷的刀锋虽然千奇百幻但他已经捕捉到那一点流转不定的锋芒

没有了矢石的威胁蒙古大军开始蚁附攻城。“便要破了!”蒙哥眼里闪闪亮。

文靖令旗展动城上露出一百来尺的大口子蒙军的最凌利的“锋刃”登上了城头身后的蒙古的大军出震动天地的欢呼但这些最英勇的战士还没来得及冲杀只看到对面箭镞闪亮一时乱箭如雨刀光如雪死尸和头颅纷纷落下砸在下面战士身上。缺口重新封上。

不到半个时辰蒙古人又冲开一个二百尺的大口子士兵们争先恐后向那个缺口涌去“恭喜皇上攻破合州!”群臣跪倒三呼“万岁!”蒙哥正要大笑突见登城士卒雨点似的落下要么被射成刺猬要么变成无头尸不由转喜为怒:“怎么回事?”话音刚落缺口再次封上。

如此反复六次蒙古大军损失惨重文靖令旗所向诱杀的全是蒙古将士中最骁勇者蒙古士气大挫不少人到了城下竟然不敢登城。文靖乘机命令打下滚木擂石蒙古大军顿时出现退却之势八个万人队前推后涌乱作一团。

屡屡功败垂成蒙哥怒火燃到极点一夹马腹那“逐日”神驹甚是灵通领会主人心意骤然飞驰而出一干侍臣哪里阻拦得及?蒙哥赶到城下挥鞭抽打士卒所过之处后退士卒无不掉头迎着矢石冒死向前。

文靖见蒙古大军士气蓦然转盛心头诧异凝神细看只见一名衣铠华丽的蒙古将军纵马扬鞭一路驰来端地神威赫赫。他前方的蒙古大军出惊天动地的大喊风吹长草般分开。伯颜也在远处看到大惊失色挥起斩马刀强行冲开前方士卒冲向蒙哥。

破山弩的机括出刺耳的闷响文靖令旗一挥矢石带着激烈的劲风向蒙哥来处射到。蒙哥心头剧震欲纵马闪开但破山弩一二十又密又急一枚百斤飞石迎面打倒他避无可避只得将缰绳一提“逐日”神驹人立而起被巨石打在胸前当场毙命蒙哥也为那绝大冲力带得飞出五丈一个筋斗倒栽而下势犹未绝又滚出五尺方才停住。

伯颜堪堪赶到心胆欲裂勾住马镫俯身将蒙哥抱起向本阵飞奔。文靖见状命破山弩打出第二一颗巨石直奔伯颜伯颜斩马刀回手一磕火星四溅大刀脱手飞出伯颜虎口爆裂跌落马下。他着地一滚抱着蒙哥足狂奔其犹胜奔马待破山弩第三绞起他已经在射程之外了。

城下的鸣金声响彻合州的上空蒙古大军潮水般退去文靖上前一步凝视着消失在远处的白毛大纛突地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他幽幽叹了口气长剑柱地面向着金红色的苍穹缓缓跪下落日的余辉洗过他斑驳的铠甲与斑斑血迹融为一体剑脊上的血水缓缓滑落渗入石缝之中消失无影……“结束了!”他心想:“爹爹!”

蒙古金帐内外大将、谋臣、妃子密密麻麻跪了一地。蒙哥躺在毛毡上头边坐着他最美丽的色目妃子。一名蒙古大夫端着和了羊乳的药膏在他身上细细涂抹刚刚涂上又被鲜血冲开。忽而阴风惨惨从帐外呼啸而入灯火忽明忽暗缥缈不定蒙哥微微一震忽地两眼睁开那大夫吓了一跳失手将药打翻在地乳白色的膏药涂得一地。

蒙哥只觉周身无力眼中朦朦胧胧满是憧憧人影张口欲呼却无法出声他隐隐约约看到乃蛮旧地无尽的草原如云的牛羊斡难河哗哗啦啦蜿蜒流淌;看到俄罗斯原野上血一样的落日战士向着西方的天空唱起雄壮的牧歌;看到中原大地上起伏的山峦;看到西征的大道上色目人堆积如山的头颅……到了得意处他从扭伤的脖子里出“咝咝”的笑声。刹那间眼中景色又是一变白骨的大山、血红的河流、合州城下无尽的尸体他吃了一惊头中一阵剧痛仿佛看到一块石头从天而降越来越大如同泰山一样压向自己的头颅蒙哥浑身剧烈的颤抖喉间出凄厉的鸣声。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一名妃子壮着胆子探他鼻息脸色一变晕了过去大夫一惊伸手摸到蒙哥的苍白的手只觉触手冰冷不禁心神剧震。

帐外寒风更急帐内的灯火挣扎数下终于熄灭。

文靖饮完杯中的烈酒看着重伤未愈的王立在下人们的搀扶下离去又想起今日战事不禁生出幌若隔世之感。忽听吕德拍桌歌道:“怒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诸将和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林梦石接阙长歌声若金石慷慨激昂:“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诸将和道:“笑谈渴饮匈奴血。”气势豪壮欲吞山河。

堂上一静众人皆望向文靖“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这一句当然是由他来唱的。“朝天阙么?”文靖微微苦笑也不作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千岁。”吕德举杯道:“此次返回临安若有什么用的着吕某的地方打声招呼吕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文靖还没说话林梦石已经叫了起来“哪里话还叫什么千岁淮安王用兵若神天纵英明一个抵得上十个藩王、十个千岁。”

“不错!”大将们纷纷附和道:“如今外患已除只要万岁一声号令臣等便东下临安夺下那个龙庭……”大厅中喧哗一片众人不饮自醉踌躇满志了。

子夜十分酒酣席散。文靖乘着暖轿返回竹香园忽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喧哗声越来越是清晰渐渐化作呼天唤地的号哭或泣丈夫或悲儿孙或哭父亲……刹那间巨大的悲怆像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文靖再也忍耐不住失声痛哭泪如雨下。

夜色如墨一匹跛马淡淡的背影若隐若现凄厉的嘶鸣回荡在夜空玉翎坐在合州城的城楼顶上斜风裹着细雨扫过她的面颊“师兄伤的那么重去了哪里呢?”她感到脸上挂着冷湿的液体不知道是泪还是雨:“我伤了师兄师父不会要我了我是蒙古人那个冤家也嫌弃我天下之大我向何处去?我向何处去?”正在迷茫忽听远处传来辚辚的车马声那是蒙古大军撤退的声音。蒙古的歌手弹着呜咽的马头琴唱起哀恸的挽曲:

“大草原的鹰你从太阳升起的地方飞起你的双翅遮蔽了天空你的阴影笼罩大地豺狼在拜伏黄羊在颤栗。河水哦你为何濡湿他的羽毛;高山哦你为何阻挡他的去势;闪电哦你为何劈断他黄金的双翅;悲伤哦悲伤大海在咆哮淹没了草原阴山崩塌了变成了平地伟大的长生天啊你为何召回你骄傲的儿子……”

歌声的余韵在伯颜耳边缭绕他坐在马上凝视远处合州城黯淡的灯火一动不动。

“伯颜将军!”阿术忽忽而来停在伯颜身后一双眸子在黑夜里闪闪亮。

“阿术!”伯颜掉过头一字一顿:“我们还会回来的。”

“是的。”阿术眼中出凌厉的光芒:“我们还会回来!”

伯颜仰天长啸啸声远远传出三军皆惊。他勒转马匹与阿术一道迎着如晦的风雨投入无边的黑暗。

又是一个清晨红日高高升起桌上丰盛早膳已经冰凉月婵轻声咕哝:“这个千岁又睡懒觉呢!”她实在忍不住在紫檀木的卧室门上推出一条门缝偷偷窥去不禁呆住只见室内空空并无一个人影床上被子叠得整齐上面放着晶莹通透的九龙玉令雕花窗向外开着窗外鸟声啾啾、竹影婆娑碎金也似的阳光洒在青石的地板上。

大江东去逝水滔滔翻腾激荡永无休歇江边山峦巍巍矗立叠青泻翠偶尔吐出一点红叶分外醒目。

文靖一身青衣行走江畔望着千古江山只觉前程如梦不由纵情歌道:

“江行几千里海月十五圆。始经瞿塘峡遂步巫山巅巫山高不穷巴国尽所历。日边攀垂罗霞外倚穹石……”

一路落拓放歌不消片刻便到了江边码头只见风帆处处桅杆林立缕缕炊烟从船头升起。

近处船家见文靖行旅装扮一位老者迎上前来陪笑道:“客官要坐船么?”

“去哪里?”文靖只觉前程如谜不由心生迷惑:“去哪里呢?”

老者会错了意道:“我们这船仅到夔州客官若还要东下就先乘小老儿的船再到夔州换船。”

“这是为何?”

老者道:“三峡滩险水急没有弄潮翻江的能耐万万不敢涉险小老儿寻常水流滩涂还能应付若要入峡还没这个本事。”

“不知到夔州要多少银两?”文靖笑道。

“不知道客官是包船还是与人同乘?”老者问。

“此话怎讲?”

“包船就是只有客官一人需五两银子同乘则是数人同乘当然船费得视人数多少而定。”

文靖怕合州城来人只想早点离开从怀中取出两块碎银递给老者道:“还是包船吧!”

“我出十两银子!”身后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这船我包了!”

文靖闻声一震定在当场。

老者笑道:“小老儿做生意讲求信誉所谓先来后到这位客官已经包了……”

“二十两。”那人气鼓鼓地说老者一愣“怎么还不成四十两!”女子继续道。老者额上渗出汗来。

“玉翎!”文靖缓缓转过身来苦笑道:“你何必如此和我作对?”

“玉翎是你叫得么?”玉翎一身月白衣衫背着一个丝绸包袱俏生生立在江边闻言柳眉一挑喝得文靖一窒:“我……”

“你什么你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玉翎冷哼一声向船上走去文靖大急“你先别走。”说着伸手拉她玉翎一反手打在他腕上这一下用上了“如意幻魔手”的功夫文靖手腕剧痛如裂顿时缩了回去身子一晃挡在玉翎前面:“你听我说!”玉翎出手如电一掌拍到掌风四溢不容文靖不让。但玉翎刚要抬足又见这小子拦在前面不禁喝道:“你找死么?”

“我……”文靖心里有愧不知道如何说起玉翎一顿脚双手一分向他拂来文靖借步法闪开玉翎一收手他又拦在前面。“赖皮鬼!”玉翎恼了拳脚纷飞文靖只好闪避二人在江边倏进倏退动起手来文靖一味闪避格挡落尽下风十招不到只听裂帛之声一片衣袖被玉翎撕了下来小臂上露出一圈醒目的牙印。玉翎看在眼里蓦地想到石牢里那些如水温柔刹那间似遭雷击僵在当场。

文靖见她神不守舍泫然欲泣不知何事心中慌乱急步上前道:“你……你别哭我不躲了你要打我尽管打就是只要你不哭打死我也好。”他挺直胸脯闭上眼睛摆出“随你打”的姿势。

“你……你这个呆子。”玉翎泪花直转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师兄受了那么重的伤师父不会要我了不会要我了……”

她哭得凄切文靖也看得想哭脱口道:“我……我要你啊!”

玉翎泪眼朦胧抬起头来。“谁希罕你要你击毙大汗已经名动天下正好回临安享福哪里美女如云我又算得了什么?”

文靖摇头道:“就算有万千美女倾国富贵在我心中也敌不过你一个的!”

“好呀。”玉翎瞅了他一眼:“你这呆子居然也会油嘴滑舌地骗人了。”

“我句句出自真心。”文靖急得眼圈红红。

玉翎咬着嘴唇忍住笑道:“就算这样我还是蒙古人蒙古人杀了你爹爹难道你不恨我么?”

文靖叹道:“以往我只知宋人死伤但昨夜听百姓痛哭突然觉合州城下也死了无数蒙古人他们何尝没有妻子儿女没有父母兄弟却落得血染异乡尸骨难收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之哭断肝肠“自古战者为凶器”我一人的小恨与这天地间的大悲一比又算得了什么?既然如此……”他说到这儿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叹道:“我还恨你作甚?”

玉翎也心中黯然挽住文靖的胳膊伸袖拭去他泪水道:“好好别哭啦。”语气万分温柔只这一句话二人胸中块垒尽消偎在一起。默然良久“你这地理鬼怎么来这里的?”文靖含笑问道。

“不能来么?”玉翎撇撇嘴道:“我正在江边楞突然听到一个呆子在哼哼唧唧唱什么无山有山……”

“是巫山!”文靖忍俊不禁笑道。

“我偏要说是有山!”玉翎撒赖她眨眨眼:“你刚才说得那句算不算数?”

“那句话?”文靖被她弄得摸不着头脑。

玉翎怒哼道:“反正我是个没爹、没娘、没师父的野孩儿反正没人肯要的。”

文靖恍然大悟不禁呵呵傻笑玉翎被笑得面红耳赤对他又捶又打将一颗螓埋入他宽阔的怀里只觉平生之乐莫过如此。

远处传来悠扬的川江号子唤醒了沉醉的恋人文靖仰天长笑携着玉翎的素手向那江边的蓬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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