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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风血雨

第三回 脱险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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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云奇计无所出。

很快,眼睛适应了黑暗,殿里的情况隐约可辨。神龛、供桌、两条木凳,桌上是香炉竹筒和烛台,左右两侧另挂着铜鼓,此外便空无一物了。

向云奇心念车轮般打着转,照黄巾黑衣人的话意,对方是在追究一样失落的东西,而这东西不是小东西,不然对方不会说一个人办不了的话,毫无疑问,失落的东西一定十分重要,否则对方决不会摆下如此大的阵仗。

目前已可以断定是一场误会,误会的起因是林中一黄巾黑衣人的被杀,不解的是怎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忽听一个冷得像冰一般的声音发自神龛位置:“向云奇,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向云奇心头一震,神殿里果然隐藏了人,很可能这人便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者。

“什么人?”

向云奇脱口问出,握剑的手不自禁地紧了紧,全神戒备。

“什么人你别管,现在你已是瓮中鳖,可以定下心来谈问题了。”

“谈什么问题?”

“那车东西的下落。”

“那车什么东西?”

“你还不承认吗?”

“你先前已经承认该车的人是你杀的,怎么又反了口?”

“谁是该车的人?”

“你在林子里断了他一臂的人。”

向云奇明白过来了,对方指的是那被称为八号的黄巾黑衣人。

他冷冷一笑道:“本人断他一臂没错,但他是刎颈自绝的。”

“车里那四箱东西呢?”

“本人连车都没看到,哪里知道车里有什么四箱东西?”

“你推得很干净。”

“这是事实,本人到现在还不清楚你们的来路。”

“嘿……”对方阴侧侧的笑声,像针刺在人的耳膜上。

这笑声,表示对向云奇的话完全不相信。

接着又开了腔:“姓向的,别指望你的同伙来救你,来了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过,本人打赌他们会来。先约你来,便是引他们出面,你不说,会有别的人说。”

“在下郑重声明,除了断去你们八号的一条手臂,别的全不知情。”

“哦!你还知道死的是八号武士?”

向云奇有些后悔,不该说出那黄巾黑衣人的编号,这是江湖的大忌,等于摸别人的底,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

“不错,这是因为他颈子上挂着号牌。”

“这方面,本人不打算追究,现在听清楚,最后一句话,东西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

月已西偏。

斜斜照进殿门。

门槛边一圈白,殿里明亮许多,已可看出神龛内神像的轮廓,不消说,发话的人是藏在神像之后。

“姓向的,只要本人一抬手,你就会变成碎片。”

“何不试试看。”

向云奇嘴里虽硬,内心多少有些忐忑。

他苦无脱身之计。

就在这时,庙院里传来马匹来到和停下的声音。

向云奇心中一动,此时此地,有马匹来到,对方要玩什么花样?

向云奇没作声,心却紧了。

“姓向的,你知道来的是谁?”

“谁?”

“你那姓韩的小跟班,你不说他会说的。”

向云奇他周身的血管突然暴胀起来,想不到对方竟然劫持了韩青凤。

这是桩莫须有的公案,韩青凤遭了池鱼之殃。自己知她,名虽主仆,实际上只是两三天的相处,这该怎么办?

令向云奇另一项担心的,是韩青凤若被对方发现是女儿之身,后果更不堪设想,在道义上,自己决不能不管,可是现在连他都已自身难保,又如何管法?”

想到这里,向云奇两眼发红:“有种的就出来面对面的谈。”

对方回答很轻松:“用不着。”

“不敢现身便是婊子生的,尼姑养的。”

向云奇情急之下,破例粗话脱口而出,目的是激怒对方现身,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对方又发出笑声,道:“姓向的,用不着骂人,本人会让你死得像一条狗,连婊子生的尼姑养的都不如。”

“你比狗都不如,狗见了人还会出头咬几口,你呢?”

对方向外喝道:“把轿子抬进来。”

一顶小轿抬进神殿。

紧接着,两名壮汉手持火炬,大步进殿,站到向云奇斜对角的墙边。

神殿里登时大放光明。

抬轿的也是两名彪形大汉,放妥轿子,迅快地退了出去。

向云奇望了轿子一眼,目光再射向神龛。

一条人影,由神龛飘然而下地,落在轿前,是个面目阴森的灰衣中年人。

轿子遮得很严密,看不到里面去。

如果能制住这灰衣中年人,问题便可解决,向云奇在暗自盘算,明里相对,心里踏实了许多。

灰衣中年人面上毫无表情,拉了拉嘴角:“姓向的,你别想打任何歪主意,你半点机会也没有。”

杀机随着血液的循环而流布全身,向云奇已下定决心,如果无法安全救出韩青凤,他就要大开杀戒。

他的嘴抿得很紧,两眼红得像要喷血。

灰衣中年人接着说:“听着,现在轿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你那宝贝跟班,另一个是伺候他的人,你如果不识相,他那细皮白肉就会被一寸一寸割开。”

向云奇没吭声,在他来说,此刻杀机已升到极限。

一条人影由神龛后转了出来。

又是一个黄巾黑衣人,凶残的相貌一眼可辨也,和刚才殿庙上被剑砍倒的不是同一个人。

向云奇对这第二个黄巾黑衣人的出现,已不感觉惊奇,因为他已明白凡是身着黄巾衣黑衣者,都是对方的高级杀手,说不定有几十个之多。

黄巾黑衣人狞笑着注定向云奇。

向云奇像一头蓄足了势的野豹,无与伦比的攻击意图,使他产生出手见血的信念。

这是愤已过极致的自然表现。

斩杀!他脑海里只此一念。

熊熊的火炬,吐着赤红的血焰,使每一寸空间都充满了杀机。

忽听黄巾黑衣人大吼一声:“姓向的,你背后……”

向云奇本来是背靠墙角的,背后不可能遭到任何人攻击。

但对方这一吼,心神仍然一震。

就在他心神一震的瞬间,一张大网当头罩下。

黄巾黑衣人挥出一掌,掌风相当强劲。

向云奇上步出剑。

这些动作同一瞬间发出。

等向云奇发觉情况不对,网已罩下。

网被剑锋裂了一个大口,但他已无法脱出,因为对方那一掌阻滞了他的前冲之势,网虽破,仍然罩住了他的全身。

本能的挣扎,使网绳缠得更紧。

“砰!”又是一掌上身。

向云奇倒撞向墙壁。

黄巾黑衣人弹步欺身,抓住网猛力一带。

向云奇全身摔倒。

黄巾黑衣人一声狂笑,双手连抓连收,向云奇被捆了个结实。

灰衣中年人得意地点点头。

对方安排得太周密了,向云奇做梦也没想到头上会有网。

一个人影由梁上跃落,赫然又是个黄巾黑衣人。

两人合力抓起向云奇,左右挟牢。

向云奇剑仍在手中,但已完全无法动弹。

灰衣中年人阴森森地道:“小子,是你说还是轿子里人说?”

向云奇激愤欲狂。

他根本不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

当然韩青凤也跟他一样,他能说什么?”

韩青凤又能说什么?

就如此任人宰割吗?

他双睛像要脱眶而出,眼角已见血痕,此刻已是名副其实的目眦欲裂。

灰衣中年人再次道:“向云奇,你不愿开口?”

向云奇咬了咬牙道:“如果我向云奇有命在,会把你们斩尽杀绝!”

灰衣中年人冷笑道:“小子,你居然还说狠话,你能求得个痛快死,就是祖上有德了。”

挟持向云奇的两个壮汉中,那在梁头撒网的嘿嘿一笑道:“小子,如果你知道本谷的处决敌人方式,便不会说刚才那几句话了。”

“本谷”两个字像巨钟般敲响在向云奇耳边,他大吼道:“你们是神秘谷的喽”?

灰衣中年如利刃般的目芒扫向那说话的壮汉。

那壮汉打了个哆嗦。

另一壮汉道:“口不择言,乱说话,你想找死?”

向云奇的情绪激动得有如狂涛,现在已证明了对方足神秘谷的人,梅园被毁,唐慧慧生死不明,血债总算有了债主,可惜的是现在连他自己的生命也掌握在对方手中,此仇已无法再报。

难道自己的命运真的已经绝望?

是否还有机会死中求活?

只听那灰衣中年人道:“小子,你刚才说什么神秘谷?你怎会想到神秘谷?”

向云奇信口回答:“猜中的。”

“凭什么猜中的?”

江湖门派中,没有第二个以谷为名的。”

“你错了,不管什么谷,总有个名称,神秘二字,代表不了谷名,本人直到现在,从没听说江湖上有个神密谷。”

“你怕承认了对你们不利吗?”

“别说这些,现在办正事要紧。”

“你们的正事是什么?”

灰衣中年人拍了拍轿顶,吩咐道:“解开他那跟班的穴道,让他能开口。”

轿里传出轻剑响动。

向云奇忍不住叫道:“小韩!”

轿里虽有回应,但却无法听清是否韩青凤的声音。

向云奇再道:

“小韩,你被他们怎么样了?告诉我!”

又是一声听不清是否韩青凤的声音,像是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

向云奇愤怒中有些纳闷,灰衣中年人指示要她能开口说话,为什么她却说不出话,难道她穴道尚未解开,还是另有其他缘故?

灰衣中年人再拍轿顶:“听着,你主人现在已在我们控制之中,如果你不愿看他当场惨死,就实话实说,在终南山道上,马车载运的四口木箱,你们把它藏在什么地方?”

轿内又是一声含混不清回应。

灰衣中年人的脸色微变:

“五号,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轿里连含混不清的应声也没有了。

轿里挟持韩青凤的被称作五号,想来又是个黄巾黑衣杀手。

向云奇也感到奇怪,为什么只发声而不说话?五号为何不采取行动让韩青凤开口?

灰衣中年人不禁高声喝道:“五号,怎么回事?”

还是没有反应。

挟持向云奇的两名壮汉脸上也变了色。

空气顿时变得十分诡谲。

灰衣中年人目芒一闪,嘴角牵动了几下,侧身、拔剑,像要对韩青凤采取行动。

向云奇大吼出声:“你敢!”

灰衣中年人并未理会向云奇,用剑挑开轿帘。

蓦地,一条人影由轿内飞撞而出。

灰衣中年人急退。

在这刹那,神殿内的人全惊叫出声。

撞出轿的人,竟趴在地上不动,不错,是个黄巾黑衣人,想必就是五号,但已变成一具尸体。

“砰!”的一声,轿顶裂开,一条人影冒起。

两声惨叫,持火炬的两名大汉栽倒下去,火炬落地,火星四进,没完全熄灭,但光亮骤然大减,在场的全感到眼前一黑。

惨号声再起,挟持向云奇的两名壮汉松手踉跄摔出,向云奇也滚倒。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除了本能上的反应,使人没有转念的余地。

殿门外的杀手们涌到门旁,但不敢贸然进入。

向云奇只感有人在割网,全身一松,他站了起来,迷茫中被人拉了一把,眼见一条人影闪向神龛之后。

殿内响起灰衣中年人的喝声:“燃火把!”

这证明灰衣中年人仍在殿内,但因光亮骤失,眼睛无法立即适应,向云奇看不清殿内还有哪些人。

向云奇随着黑影闪到神龛之后,这才发现神龛后有道门。

刚进殿时,由于门是开着的,不透光,故而误以为神龛后无门,现在门已拉开半扇,自然易于发现。

那神秘的人已失去了踪影。

门外是个三合院平房。

“飕!飕……”

是暗器交错而来的声音,由殿顶向下投射的。

一条黑影从对面屋顶消失。

“追!”

好几条人影越屋追去。

向云奇判断那人影是轿中人,韩青凤吗?她似乎没有这么大的本领。

情况不容许向云奇多想,他穿门而出上了房,迅速向庙外掠去。

“还有人!”

“追!”

他已被对方发现,对方自然无法追上,他很快便投入庙后的树林里。

穿林奔了一段路,身后已无任何声息。

他停了一来,心想:“那隐在轿中的神秘人物是谁?这种行动是经过策划安排的,如果是韩青凤,她该出声才对,如果不是,那该是谁?”

他很快便否定了是韩青凤,因为韩青凤不可能有这样高的武功和胆识。

接着,他想到了好位那心人。

那皮包骨的老怪物鬼里鬼气,这种事也许他能做得出来。

彼此同住一店,房门相对,接到约信时,他主动告辞,这边房里的情况他当然了若指掌。

这样看来,救出自己的,真的是好心人吗?

但好心人至今来路不明,他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险来救自己呢?

其次,灰衣中年人分明说韩青凤已被擒,怎会演变成这种情况?轿子里有五号黄巾黑衣杀手护送,他们不是死人。

“神秘谷!”他喃喃出声。

这是今晚涉险得到的最大收获。

忽然一个声音自身侧传来:“向小兄,恭贺你死里逃生!”

向云奇猛吃一惊,转头望去,却精神一振,站在身侧不远的,赫然是好心人。

好心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这份轻功太惊人了。

他还是老打扮,手持铁铲,肩搭麻袋。

刚刚的猜想十有八九没错,山神庙里的那一幕,必是这怪手的杰作。

如果真是如此,向云奇就不该再把对方看成老怪物了,他应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是阁下对在下援手?”

“援手?援什么手?”

“难道不是阁下助在下脱身?”向云奇愕然。

好心人一本正经地道:“老夫不杀人,不救人,只负责收尸,这时既然发生了凶杀事件,定然有尸体需要埋,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赶了来。”

向云奇愣住了。

这老怪物是故作神秘吗?

如果他是不愿承认,也实在没有理由也没办法逼他承认。

他只能试探着问道:“阁下怎么知道此地发生了事故?”

“门有门道,行有行道,老夫干这一行,当然有自己的门道,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你何必追问。”

“阁下知道对方的来路?”

“老夫从不过问这些,否则就不会活到现在了。”

向云奇哑然无语,分明是这老怪物的杰作,他偏装疯卖傻,世上有施恩不求报的,如今这老怪物竟然施恩不肯承认,看来比施恩不求报的还要更进一步。

只听好心人“咦”了一声道:“你那小跟班呢?”

向云奇有些啼笑皆非:“我正要问阁下。”

“你问老夫什么?”

“店里发生了什么事故?”

向云奇长长吁了一口气,闭口不再说话。他知道面对着这样一位怪人,不会问出什么结果。

好心人像是累了,倚着树干坐了下去。

“阁下要收尸怎么不快?”向云奇不禁又开口道。

“时辰还没到。”

“人家要是把尸体带走了呢?”

“那么老夫就不必费事了。”

向云奇挪动脚步道:“你请好好休息吧,在下想先走一步。”

他的确急着回店,以便查看韩青凤是否安全?是否遭遇了什么?

好心人摆摆手道:“你走吧!”

向云奇举步离开。

月已西沉,林子里很黑。

约莫一刻时间,才穿出树林。

林外是条小路,隐约中可见田畴农舍。

小路上一条娇小的人影在踯躅。

向云奇不由心中一动,看人影分明是个女人,这种时候怎会在荒郊打转,莫非?……

他忽然想到是韩青凤,立刻奔了过去。

人未到,便冒叫了声:“小韩!”

人影停步转身。

向云奇奔近。

“是你?”

“是你?”

两人惊叫一声之后,木然相对。

这人影竟然是曾经和向云奇有过一段微妙感情的李瑶红。

两人四目交投,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前尘往事,奔上向云奇心头。

她曾经爱过他,他也并非不爱她,但由于唐慧慧的关系,她慧剑斩情丝,在报完亲仇之后,悄然离去,两人只留下一段镜花水月之情,深埋心底。

如今,两人竟又不期而遇。

相识何必再相逢,这是多么伤神的事。

“瑶红,真想不到……”

默然很久之后,向云奇先开了口,声音是颤抖的。

李瑶红垂下眼光,她的心潮一样的在翻搅,比向云奇更甚:“云奇哥,的确想不到……”

“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在等人?”

“等谁?”

“云奇哥,我不愿骗你,原谅我不能告诉你。”

李瑶红说得十分诚挚。

向云奇没理由怪罪对方,女孩子到了这种年纪,当然有很多不愿意外人知道的事,尤其在感情方面,莫非她又结交了新的男友?

“既然不方便,算我没问,瑶红,你……有了归宿了吗了”

其实,这也等于他换了一个角度询问。

“归宿?”李瑶红苦苦地一笑,没再说什么。

“你现在生活得还好吗?”

“人总是要活下去的,不管遇的是什么生活,你说对吗?”

向云奇也没回答什么。

李瑶红像是感触万端,接着又幽幽叹了口气道:“你呢?怎么样?”

“老样子。”

李瑶红抬眼望向向云奇,似乎要听他继续说下去。

向云奇的声调忽然变为激动:“瑶红……我……告诉你一件事……”

李瑶红怔怔地问:“什么事?”

“唐慧慧可能已遭到意外。”

李瑶红的眸子放亮:“什么?会有这种事,什么原因?”

“这是一个极大的秘密,我不该告诉任何人的,但是……我忍不住要对你说,当然,我相信你会守口如瓶。”

向云奇是基于没有半个可以说内心话的对象,见了李瑶红,等于见了亲人,憋不住心头的郁结,才想一吐为快。

李瑶红点了点头,当初因唐慧慧的关系,才迫使她放弃所爱,她当然愿意听这个消息的。

“你还没说明,唐慧慧何以会遭到意外?”

“她安身的地方被毁了。”

“我并不清楚她安身何处?”

“她是梅园主人梅三春前辈的弟子,甚少离开梅前辈身旁,当然住在梅园。”

“你怎么知道梅园已经被毁?”

“我曾前往梅园,亲眼看到的。”

“其实梅园被毁的消息,我也听说过。”

“谁说的?”

“常在华山到终南一带走动的武林人物,很多人都知道。”

向云奇情不自禁抓住李瑶红的手道:“瑶红,你知道下手的是谁吗?”

李瑶红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没听说过,唐慧慧真的住在梅园?”

“不错,我刚才已经说过,你为什么还要问?”

“云奇哥,你不要难过,听说梅园并没留下任何活口?”

“你是听谁说的?”

“传说如此。”

向云奇仰首观天,像千万把刀同时插在心上。

他何尝没想到过这残酷的事实,但一直不愿认定,明知是自己骗自己,却有意逃避这现实。

现在经李瑶红这一证实,他非接受这事实不可。

“我要誓死为慧慧报仇!”这句话像是从牙缝里进出的声音,是坚如铁石的誓言。

李瑶红打了个冷颤。

因为她的手仍被向云奇握着,所以她的反应向云奇可以明显的感觉到。

他垂下上仰的头,目注李瑶红:“你……你在发抖?”

“是的。”

“为什么?”

“我……替你难过,也替唐姑娘难过,你们应当是很幸福的一对。”

李瑶红说话间的表情,显得不胜凄楚。

“这也许是天意。”

向云奇的眼睛望向远方,放开了李瑶红的手。

忽见一道蓝光,从远远的夜空升起,旋即又划落熄灭。

他讶然问道:“那是什么?”

“是……谁知道是什么?”

“我们去看看!”

向云奇判断那升起又划落的蓝光离山神庙不远,很可能是神秘谷的魔徒们又在捣鬼,他此刻已完全认定对方是仇家。

李瑶红摇头道:“我不想去。”

“你怕?”

“云奇哥,我猜那是江湖人物的信号,我们犯不着去招惹,而且……”

“而且什么?”

“我说过,是在这里等人,若离开这里,那人必定会扑空。”

“那么,我走了,也许我们还会再见,瑶红,多多珍重!”

“云奇哥……”

向云奇早如夜鸟般向发了蓝光之处扑去。

留下李瑶红一人在喃喃自语:“我……能告诉他吗?不,不能,那对双方都有害无益。”

接下去是一声叹息。

不久,她也追了下去。

山神庙后面树林里的空地上,一个人在掘坑。

这掘抗的,又是好心人。

积土边缘,横放了一具尸体。

好心人挥铲伸腰,坑洞已经挖好了。

天色已渐渐放亮。

好心人蹲到尸体旁边,取出牛耳尖刀,用手在死者脖子上一摸,一刀切了下去,头和脖子分了家,纯熟利落的刀法,比大厨师在砧板上切割还便当。

向云奇无声无息地来到现场。

但他不动声色,因为他认出好心人切割的是在山神庙殿里,无意间抖露出神秘谷神秘的杀手。‘

这名杀手何以陈尸林中不得而知。

向云奇判断也许是好心人杰作,而好心人就是潜伏轿中对自己援手的那人无疑,被宰的既是仇家一伙,他当然乐于欣赏。

四肢一一被切下,剩下一段光秃秃的身躯,远看像半截木桩。

人,在被肢解之后,就不成其为人,只是些丑陋的骨肉,和被宰杀的牲畜毫无两样。

但人之可贵在人性。

向云奇感到一阵测然,虽然被切割的是仇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无论如何,他并不同意好心人的作法,这是近于兽性的行为。

只见好心人伸了腰,然后把残肢躯干一一装入麻袋,抛进坑内,填土,把多余的土,堆成一个圆形土丘,用脚踏实,顶上再放块大石头。

好心人仰首打了个呵欠,偏头看了看土丘,似乎欣赏自己的杰作,然后抓起铲子,扬长而去。

他不再故作龙钟老态,动作快得惊人,转瞬便消逝无踪。

向云奇仍在隐藏的位置未动。

他耳边又响起李瑶红说的话:“梅园已无任何活口……”

他和唐慧慧的山盟海誓已化为泡影,留下的只是幻灭和凄哀,伊人从此只能活在他的记忆中。

以梅园主人梅三春在武林中的声望和地位,加上唐慧慧和他的师姐妹们以及梅园其他弟子们的武功,竟然落到如此下场,怎不令人慨叹。

向云奇的眼睛润湿了,视线也变得模糊。

现在他所能做的,便是向神秘谷讨回这笔血债。

晓色大开,天已经完全亮了,东方天际现出了绚丽的朝霞。

一条人影穿林而过,但当他发现那土丘时又折了回来。

是个头上包着绢的青衣少女,身材十分窈窕,停在土丘前不知要做什么。

当向云奇看清来人后,顿时一喜,立即现身而出。

青衣少女闻声转身。

“向……不,三少爷。”

“小韩!”

来的是韩青凤,她已换回女装了。

向云奇喜中带惊的望着韩青凤:

“你怎么又改回这样的装扮?”

韩青凤笑了笑道:“临时为了脱身。”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自你走后,我遵命守在房里,突然来了三位不速之客,气势汹汹,我一看情形不对,不敢反抗……”

“为什么不敢反抗”

“第一,我判断这三位不速之客定与你赴约有关,将计就计,以静待变。第二,三个不速之客中,一个是黄巾黑衣人,想来大有文章。第三,我如果贸然动手,很可能泄了底。”

向云奇一愣,道:“泄什么底?”

韩青凤“嗨”了一声道:“三少爷,我当时是改了装的啊!”

向云奇明白过来,她怕露了女儿身的破绽,那后果的确严重。

他顿了顿问道:“后来呢?”

“我乖乖随他们离开客栈,到了街外,有顶轿子在等候,我被点了穴道,塞进轿子。”

“以后呢?”

“走了一段路,轿子忽然停下,他们离开轿子,像是去接受什么指示,这时救星突然来临。”

向云奇瞪大了眼,急急问道:“救星是什么人?”

“就是我以前说过的那位高人。”

“怎么样?”

“他代替了我,我溜掉。”

“你这回一定看清了那位高人是什么样子了?”

“看不清,他动作太快,天又黑。”

“会不会是好心人?”

向云奇很自然的想到了那位怪物,因为他不但在事后和自己巧遇过,而且前不久还收过尸。

韩青凤眸光连闪,最后摇头道:“我无法确定。”

“难道不能从对方的声音判断?”

“听声音,似乎不像好心人,不过……也很难说,功力高的人,改变声音是轻而易举的事。”

向云奇心里暗忖:“从各种迹象判断,韩青凤口中的高人,极可能便是好心人。这一路来,他不离自己左右,投店也投同一家,昨晚他又在场,这分明不是巧合,而有意的行动,可是……他的用心何在呢?”

只听韩青凤问道:。

“三少侠,你赴约的情形又是怎样?”

“有惊无险,是同一伙人所为。”

向云奇接着把经过情形简略说了一遍。

韩青凤激动地道:“这么说来,对方是神秘谷的人无疑了?”

“不错,已可完全认定。”

“我们……是同一敌人。”

“对。”

向云奇接着又道:“小韩,我们的意图和身份决不能透露,到目前为止,对方并不知道我们的目的,这对我们的行动有利。”

“这方面我明白,可是你的身份,他们不是早已知道你是谁了吗?”

“这是没办法的事,好在他们尚弄不清我与梅园以及唐慧慧的关系。”

“从现在起,我们的行动要特别留意,对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当然,这也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用不着我们设法找他们,他们会主动找我们,我们不妨从对方找上门来的机会中找机会。”

“三少爷,你刚才提到对方找上我们的目的是为了追查什么东西?”

“不错,对方丢了一辆马车上的四箱东西,那押运马车的,就是被我砍掉了一条手臂的八号黄巾黑衣杀手,所以这件公案便栽在我们头上。”

“木箱里装的是什么?”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劫车的该又是谁呢?”

“那就无法猜测了。”

朝阳已经升起,原野一片清新。

向云奇的目光扫向不远处好心人埋尸体的土堆,脑海里浮现出好心人,肢解尸体的情景,心头泛起了一丝寒意。

照表面看来,好心人该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方面的。

但无可否认,他又是个相当可怕的人物,收尸只是幌子,他的真正用意又是什么呢?

目前的问题,他是否是韩青凤口中的高人,是否在山神庙中救过自己的人,如果不是,这种人避之为上。

“三少爷,我想到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我们明里分手。”

“什么叫明里分手。”

“我现在已恢复女儿身,没人能认出我是你的跟班小韩,这样可以减少对方攻击的目标。”

“如何联系呢?”

“我们可以暗中联系,成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的身份有人知道,连你的影子都逃不过他的眼。”

“谁?”

“你所说的那个高人。”

“这个……我认为不要紧,你既然已恢复了女儿身,我们之间称呼就必须再改一下。”

“就由你规定好了。

“我就叫你风姑娘好了。”

“我称呼你呢?”

“我的身份已明,用不着再更改。”

“好,向少侠,换一家客店如何?”

“为什么?”

“住原来的客店,他们会再找上门。”

“我正要他们找上门,否则,那反而不便。”

“就照你的决定,我们现在暂时分手吧!”

“好。”

韩青凤深深望了向云奇一眼,迅速地穿林而去。

向云奇又恢复沉思。

两个身影不断在他眼前浮现,一个是唐慧慧,一个是李瑶红。

唐慧慧已是香消玉殒,而李瑶红偏偏在此时出现,自己该如何自处?

想,痛苦地想,得到了一个结论,唐慧慧和自己早巳有肌肤之亲,夫妻的关系已确定,夫报妻仇,天经地义,别的应该全摒诸脑后。

心里有了定见,情绪上的困扰便消解了很多。

恨,又开始充塞胸臆。

他举步出林,脚步非常沉重,似乎每一步都踏在神秘谷那些魔徒们的血迹上。

剑握得很紧,心头的恨,透过握剑的手,灌注剑身,他要藉这柄剑来一泄心头凝聚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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