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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红颜

04 完功完德 共宿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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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斯同一路纵跃,身形丝毫也不敢停留。

当他来到了围墙旁边的时候,他先扬手打出了一掌金钱镖。

这一掌金钱镖打得墙上铁丝网叮当一阵乱响,随即引来了无数箭矢。

就在箭矢一落的同时,这位身怀绝技、周身是胆的少年奇侠,身形再次拔起。

这一次他纵得更高了,甚至于连墙头的钢架沾也不沾一下,就这样掠过去了。

可是他落身之处,已聚有无数的官兵。

这批兵弁,乃是临时从守备营抽调而来,才部署好的。

万斯同身方一落,那名守备亲自挥剑而上,大吼道:“大胆的飞贼,还不就逮。”

说着一剑向万斯同头上砍下,万斯同实在不愿多伤人,可是事实逼得他又不能不下手。

他冷笑了一声,猛出右手,以“拨手”一荡这名守备的手腕子,厉叱了声:“撒手!”

这位守备大人可真听话,“当”一声,宝剑就扔下不要了。万斯同借势一吐掌力,只用了三成内功,就如此,那守备身子“通通通”,一连退了八九步,“扑通”一声就倒下了。

这么一来,顿时大乱,这守备营,都是绿营子弟,素来以打仗为职责,比之府台衙门里的那些兵弁,那可是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一见守备负伤,立时就有一名哨官大吼了一声:“上刀。”

众兵弁一起丢下了弓箭,齐同一致地抽出了腰刀,大叫了一声,纷纷涌上。

万斯同这时只杀得双目赤红,他狂笑了一声,再次抽出了那口寒铁软剑。

只见他身形如旋风似地倏地一转,一片铿锵之声,众兵弁有不少人,手上的刀只剩下了一半。

他们惊栗地后退着,这才知道,来人非但有高来高去的本领;而且手上还有削铁断玉的兵刃,一时都害怕了。因为这种兵刃要是碰着了,那可是准死不能活。

万斯同狂笑了一笑,一手持剑,一手抱着人,背后还背着一个人,只见他挥剑如风,刹那之间,已自人群里杀出了一条道路。

他足下不敢丝毫停留,这一气疾行,足有五六里之遥,眼前已不见任何人迹。

那钱来顺在背后道:“大侠客,放下我吧,我家到了。”

万斯同就站住了脚,先搁下了郭潜,又解下了钱来顺,后者是扑地就拜。

万斯同忙把他扶了起来,含笑道:“你不要客气,你有钱吗?”

钱来顺道:“我家开油场,有一些钱,只是我们得快搬家,要不然狗知府不会饶我。”

万斯同冷笑道:“不要紧,你先回家去吧,这个知府他活不长了。”

钱来顺不由打了一个寒战,他最不敢看这位大侠的眼睛,因为他觉得太亮了。

想着就跪下来要磕头,万斯同拉着他道:“你走吧,回去好好地做人。”

钱来顺连连点头,道:“大侠你不用关照我,我钱来顺吃了这次亏,我还敢不好好地于吗?”

说着就向郭潜鞠了一个躬,就顺着街撒腿跑了。

郭潜微笑道:“大哥真是功德无量了。”

万斯同收起了剑,含笑道:“兄弟,想不到在这里会遇见你,直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郭潜长叹了一声,道:“大哥,你住在哪里?我们回去再说。”

万斯同点了点头,二人一前一后,遂顺着这条大街直驰了下去。

因为郭潜的体伤未愈,所以万斯同不敢行得太快,行了一程之后,已然望见了台州客栈的大门。

万斯同指了指道:“我就住在这里。”

郭潜怔了一下道:“大姑娘原来也住在此呀!”

“我知道!”万斯同说,遂和郭潜二人越墙而入。

那刘大个子,倒真还不敢睡,一个人点着灯,在堂屋里守着。

当万斯同和郭潜走到了他身边,他还不知道,万斯同拍了他一下,才把他惊醒。

当他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看见了面前的两个人,不由吓得张大了嘴。

却为万斯同用手把他的嘴捂住了,道:“你不要叫,快给我这兄弟上药。”

刘大个子抖索索地道:“大爷……你可真是神仙!这才多大工夫呀,你就把人给救回来了。”

说着又用眼去瞧郭潜,见他总共一日夜不见,竟弄成了这个样子,遍体鳞伤,不由摇头叹息,道:“看样子要找一个伤科的大夫来才行。”

万斯同摇摇头,说道:“不用,你我二人就行。”

刘大个子又回头看了一眼道:“这里不行,怕人看见了,还是到你房里去吧!”

说着就扶着郭潜先行,郭潜先前是为一精一神所鼓舞,一鼓作气,倒也不觉十分苦楚。

这时候一松下气,再为室内暖气一热,他就感到受不住了。

要不是刘大个子扶着他,他可真要倒下去了。

三个人来到了房内,刘大个子匆匆离开,把事先早就预备好的东西拿进来,又点了一盏灯。

两个人直忙到天亮,才把郭潜全身上下的伤口敷好了。

刘大个子看了一下天道:“天可是亮了,大爷,我看这位郭爷身上的伤,怕是一时还不能行动吧!”

万斯同闻言皱眉不语。

他内心实在是惦念着花心怡,真恨不能即时赶到,杀了川西双白,把她救回来。再者他曾亲回答应项一公,要为他找回失物,这个诺言,似乎也需要尽快实践才是。

可是眼前郭潜,负伤如此,他是自己昔日手足之交的挚友,自己又何忍离他而去。

想着,他真是忧心如焚,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郭潜哈哈一笑道:“大哥,我的伤经此包扎之后,已经不妨事了,你还是尽快去救花小姐要紧。”

万斯同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可是你一人留此,我怎能放心?”

郭潜大笑道:“大哥,你竟把我当成三岁的孩子了,我怕谁?”

万斯同皱眉道:“我走之后,你的伤又未复元,万一那狗官又来为难你,那时该如何是好?”

刘大个子接口道:“这是一定的,你看吧,天一明就有人来。”

郭潜只是连声冷笑不已,万斯同忽然拍了一下桌子道:“一不做,二不休,我这就去,结束了那狗官的性命,看他还抖什么威风!”

郭潜和刘大个子全是一惊,一齐用手把他给拉住了,刘大个子吓得脸上变色道:

“我的爷,现在天都亮了,哪有白天杀人的道理,再说……”他结结巴巴地道:“他是一个知府,如果叫人杀了,还得了?”

郭潜冷冷笑道:“知府不知府倒没什么,只是现在天亮了,大哥你不便杀他。”他皱眉又道:“如果你的脸叫人认出来了,以后可就不能出门了。”

万斯同想了想,就说道:“我可以戴着面具。”

郭潜摇手道:“不行!不行,经此一闹,那知府恐怕早躲起来了,你找也找不到他,何必白去一趟?”

万斯同一想,也有道理,不由叹息了一声说:“如此说来,就只好等他们来了。”

这一句话,把刘大个子吓得直打哆嗦,“啊哟”了一声,道:“我的爷,可不行呀!

你大爷杀了人一走,没有事,我可是完了。”

“怎么会有你的事?”万斯同问。

“怎么没有呀?”刘大个子结结巴巴地道,“他们会说我窝藏凶手呀!大爷,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呀!”

郭潜不由坐起道:“大哥,我看我们一块走吧!”

却被万斯同又把他给按下了。

万斯同就向刘大个子道:“你这地方,有隐秘的地方没有?”

刘大个子摸着头,说道:“有是有,只不过……”

万斯同一瞪眼道:“掌柜的,我是看你还有一点义气,所以才给你说这些。你也知道,我这位兄弟,是一百个冤枉的,还有西院那个姑娘,她如今也叫人给绑走了,如今生死不明,我们在外之人,凡事都要有个良心,我现在只听你一句话。”他冷冷一笑又道:“这件事,你要是愿意担风险,就点点头,那就得麻烦你,把我兄弟藏起来;要不然,我们马上就走,不过……”

这番话听得刘大个子傻了,良久之后,他忽然跺了一下脚道:“好吧!”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道:“我刘某人也是讲信义的人,你们可以问问,刘大个子,在这老神仙庙附近,如何叫得响。”

说着压低了嗓子道:“我看,你们二位就到地下室里去怎么样,就是黑一点,不过可以点灯,也暖和。”

万斯同点了点头:“很好,就这样吧!”

刘大个子就站起来道:“那么我先去准备一下吧!”

方言到此,忽听得一个伙计在外喊道:“掌柜的,又来了客人了。”

刘大个子大声道:“来了客,带进房不完了,还告诉我干嘛?”

那个伙计道:“不是,你老不是关照过,再有带刀剑的人一概拒收吗?”

刘大个子怔了一下道:“是呀!”

伙计道:“一共来了三个人,都带有家伙。”

刘大个子不由一怔,就看着万斯同道:“坏了,一定是官人来了。”

万斯同冷冷一笑,就站起了身子道:“我出去看看。”

刘大个子直皱眉道:“这么吧,你站在里面,待我先看看。”

万斯同点了点头道:“好吧!”说着就开了门,小伙计就领着二人出了天井院子,来到了前院。

就看见有三人立在院中,万斯同正要躲避,忽地认出其中之一,不由笑道:“原来是他们,我也不用躲了。”

刘大个子问:“是谁呀?”

万斯同也不理他,快步上前道:“想不到我们在这里又碰头了,三位可好?”

原来他们三人是大内三品带刀护卫项一公,宛平府捕头要命金老七,及来自东洋的武士柴木。

这三人乍一见到了万斯同,自是惊喜不止,全都围了上来。

项一公上前一步,抱了一下拳道:“老弟台,可真是辛苦你了,贼人的事情,不知有了下落没有?”

万斯同叹了一声道:“现今这事情,已是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了,我们进去再详谈吧!”

项一公叹了一声,愁容满面地道:“要再找不到贼人,我的前程也完了。”

刘大个子在一边直翻白眼,忍不住问:“三位是住店?”

万斯同代他们点了点头:“掌柜的,你给开两间上房,这是我的朋友。”

刘大个子答应着去了。

要命金老七上前小声问:“你与那两个家伙朝了相没有?”

万斯同点了点头道:“我虽然没有,可是我一位拜弟倒和他们见着了,如今还负了重伤,就在这店中住着。”

项一公哦了一声道:“那我们去看看他,真是对不起得很。”

于是四人直接进了郭潜房内,万斯同为他们彼此介绍了一番。

三人因为郭潜是被川西双白伤成这样,都不禁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歉疚,其实郭潜敌视川西双白,却是为另一件事。

项一公坐下之后,拿着腔道:“郭兄弟,你们兄弟这么帮我们的忙,将来事成之后,我必定要亲自禀告皇上,重赏你们。”

郭潜不禁怔了一下,他还不明白项一公的身份。

万斯同就含笑向郭潜道:“这位项兄,乃是朝廷的红人,官拜三品。”

郭潜抱了一拳道:“失散!失敬!”

项一公叹一声,道:“惭愧得很,要不是这位万兄中途相救,我三人也许已冻死在雪地里了。”

万斯同冷冷一笑道:“我这位兄弟,因为看不惯川西双白强盗作风,中途见义勇为,却不料本地的官府,竟把他当成强盗论罪,打得他遍体鳞伤。”

三人都怔了一下,项一公惊道:“是怎么一回事呀?”

万斯同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那项一公听罢之后,白眉一分,冷冷一笑道:“太不像话了。”

他偏头问金老七道:“老七,这是什么地方?”

金老七道:“是台州府。”

项一公哼了一声道:“一个知府,能有多大前程,居然敢如此无法无天,我项一公既耳闻此事,就不能袖手不管。”

说罢连声地冷笑了起来,他向万斯同抱了一下拳道:“老弟,你可以放心地去找川西双白,至于这位郭兄弟的安全,一切都由老兄负责,那个昏官要是再敢来此拿人,我可以对付他。”

金老七嘿嘿笑道:“项大人此刻是有圣旨在身,一切权宜行事,就是斩了他这个知府,也无什么大不了的事。”

万斯同不觉大喜,道:“既如此,小弟就放心了,这里一切,也只有仰赖老兄了。”

项一公苦笑道:“兄弟,这点忙算什么,你真能拿住了川西双白,把那两箱东西弄回来,那可才是真正帮了我们大忙了,连柴木兄都谢谢你呢!”

柴木三太郎立刻“飕格”,说了一句日本话,又行了个九十度的躬。

这时刘大个子已进来了,就说:“三位的房子开好了。”

说着又指了指地下道:“这个也好了。”

三人都一怔,万斯同笑道:“不用了,我们不必再搬到地下室了。”

刘大个子不解道:“为什么?”

万斯同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你去备一桌酒菜来,我吃过之后立刻就赶路,把我的马备好。”

刘大个子答应着走了,须臾备好,五人一齐入座,万斯同慨然道:“这里的事有劳项、金二兄了。”

项、金二人连道:“不敢、不敢!”

就在这个时候,客栈外发出了一阵喧哗,那刘大个子面色如土地跑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衙门里来人了。”

众人目光一齐视向那位有三品前程的项一公身上,就见他嘿嘿一笑道:“不要紧。”

他冷笑着对刘大个子道:“你让他们进来,我有话说。”

刘大个子担心道:“进来不得了,见了面他们又得打起来了。”

万斯同冷笑道:“无妨,项大人关照你,你就照做。”

刘大个子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这位项大人,也弄不清这位爷是干什么的。

当下就慢慢地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听见众声鼎沸,哗哗啦啦地来了一大群人,门也给踹开了。

为首几个,像是捕快模样的人,都拿着铁尺刀剑,一个个满脸杀气。

为首一个像是一个小官,他身边站着的正是本州捕头刘君,这老儿右胳膊算是全废了,还用架子绑着呢!

他一见郭潜,大声叫了一声:“好小子,你还在这里。”

用手一指郭潜,对他身边的那个武宫道:“营官,就是这小子。”

这名小官,敢情还是一个营官,他大喊了一声:“拿下来!”

当时就来了两名捕快,扬锁套来,却被项一公一手拨开,这老头儿呵呵一笑道:

“且慢,你们是哪里来的,凭什么拿人?”

项一公这种举动,令所来的这一群官兵吃了一惊,那名小营官翻了一下眼皮,打量了他一会儿。

他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是干什么的?你有权问吗?放手,混蛋东西!”说着,他用力一带,抓住了项一公手上的铁链子,可是却怎么也扯不回来。

那两条铁链子紧紧地抓在项一公手里,他却是用尽了全力,也休想拉出。

他身侧一名捕快,见状大怒,举刀就向项一公头上砍来。

可是他刀还未砍下,却被项一公身边的要命金老七,一伸手给扣住了门脉,钢刀“当啷”一声掉了下来。

众人一时哗然,至此那位三品带刀护卫,才冷冷一笑,道:“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他双目一瞪,望着为首那名营官道:“是知府叫你们来的吗?”

那营官见项一公气度不凡,举止从容,心内未免有些嘀咕,此刻冷笑道:“我有逮捕他二人归案的公文,给你看看。”

说着自怀内取出了一张盖有官印的公文,在项一公眼前晃了一下,冷笑道:“老哥们,现在你明白了吧,你还是少管闲事。”

项一公一伸手,已从他手上把那张公文抽了出来,哈哈一笑,那营官上前一步,正要夺取,却被项一公两把扯得稀烂。

那营官霍地变色,呛的一声抽出了腰刀,正要挺身而上。

却见项一公伸出手,很安详地说道:“且慢!”

这种斯文的动作,反倒令那营官怔了一怔,他面上青筋暴跳道:“你这老头儿好大的胆子!”

那个碎了肩骨的刘君在一边,大声道:“把他也带走。”

然后他指着各人道:“你们不要以为本事大,可以伤了人就跑,告诉你们,火器营已在这客栈四周都布置好了。”

他手指了那营官一下道:“这位就是营官徐大人,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火器营的徐营官还在上下打量着项一公,沉声道:“你是干什么的?”

项一公呵呵一笑,他一只手探进怀内,摸出了一个锦缎的公文信封,一面道:“老夫的身份一露出来,这事情可就麻烦了,连你们的知府都有罪。”

项一公这一取出信封,就令他们神色大变,因为他们都是官府来往的人,像项一公这种公文封式的样子,他们一看就知道,乃是极高身份的公文来往格式。

项一公从内中抽出了一张黄色印有团龙的信笺,冷冷一笑,递与那位营官道:“来,徐营官,你双手接过去看看!”

徐营官脸色一变,他冷冷一笑,一只手把这公文接了过来。

只见上面草草地写着几行字为:

“谕令三品护卫项一公,至浙为朕办理私事一项,沿途省、府方便行事,不得责难!

钦此!”

下面是一颗圆形的朱砂印记,这位徐营官再一细看,不由得全身一阵颤抖,讷讷道:

“啊!”

项一公自他手中接过了圣上的谕旨,呵呵一笑道:“徐营官,你还不服吗?”

说着项一公霍地一瞪双目,徐营官面色苍白地道:“恕卑职冒失,莫非你就是……”

项一公点了点头,冷然道:“你现在立刻把四周火器营解散,至府台听候老夫发落。”

徐营官打了一个冷战道:“是!”

他连头也不敢抬地就转身走了,项一公又道:“且慢!”

“大人尚有何事?”徐营官问。

项一公冷笑了一声,手指刘君道:“本大人沿途已听说你的恶迹很多,如此之人,怎能身负刑捕之责,徐营官,你先与我拿下来,等我见了知府再说。”

刘君不禁吓得“啊”了一声,后退了一步,他咬着牙向徐营官道:“徐大人,此人是什么身份?他怎能下此命令?”

徐营官冷然一哼道:“这位项大人,乃是当今圣上身边的亲信,你老弟还是乖乖听话地好。”

刘君顿时就怔住了。

徐营官叹息了一声,手指着刘君,道:“锁上!”

哗啦一声,刘君脖子上多了一条链子,可笑的是,这条链子,原来是要用来套郭潜的。

徐营官锁上了刘君之后,神情沮丧地道:“卑职也是奉总兵之令,暂受府台大人提调,至于内中详情,卑职并不尽知,方才若有冒失之处,尚请大人勿怪。”顿了顿道:

“大人如无差遣,卑职就先去了。”

项一公微微一笑道:“不知者不罪,徐营官,烦你寄语知府一声,就说本大人今午拜访,嘱他小心迎候了。”

说罢,“哼”地冷笑了一声。

徐营官面色又是一变,后退了一步,又答应了一声:“是!”

说着就转身带着众人去了,自然也带着那为锁链紧锁着的刘君走了。

刘大个子目睹及此,真是又惊又喜,他立时过来,对着项一公行礼道:“大人请原谅小民,刚才多有冒昧。”

项一公笑着摇着头道:“你很好,这件事不要张扬,还是照老样子对我好了。”

这时项一公又亲切地握着万斯同的手道:“老弟,这一趟全靠你了,你不要看方才我还挺神气的,弄不好,回去可够我受的。”

要命金老七也眼巴巴地望着他道:“万少侠,祝你马到功成。”

万斯同在这些亲切的眼光里,忽然觉到此行的责任重大,自己一人的得失,关系着这些人的荣辱存亡。他苦笑了笑,说道:“但愿如此。”

这时伙计已为他备好了马,他就腾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

在大岔山下,有个地名叫田头,那是属于仙居县管辖的地方。

这时候,天已经很晚了,驿道上冷冷清清的,并无行人。

可是由通台州府的那条官道上却飞来了三匹快马,并且夹杂着叮铃铃的串铃声音,深夜十分噪耳。

直到跑近了,才看清楚了,并不是三匹马,那是二驴一马。

两条小毛驴之后,是一匹白花大马,马上驮着一个大油篓,篓子很大,足可装下一个大活人。

两条小毛驴背上的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川西双白。

勒住了缰绳之后,叶青皱了一下眉,道:“我们虽然赶了一大段路,总怕后面会有人跟上来。”

柳焦狂笑了一声道:“你太多心了。”他闪烁着那双小眼道:“据我所知,这浙南就没有什么高手,天台山上倒是有个老魔头,可是他们上丸天宫的人也不会轻易管这闲事。”

叶青喘了一下道:“你这么说,我们倒是大可不必再赶了。”

柳焦点头道:“小心是要小心,不过犯不着这么跑了。”

“对了!”叶青道:“我很担心那个姑娘受不了,咱们打开来,让她透两口气吧。”

柳焦拉住他道:“算了,老大,别丢人了,你的年纪已可做她爹了。”

叶青不悦道:“老夫少妻多得是。”

柳焦哼了一声,一带小驴,独自前行。

叶青忙追上他,嘿嘿笑道:“算了,算了!和你说着玩玩罢了,我不会有这个闲心。”

柳焦冷笑一声道:“有这个心没有,自己心里有数,我要是再不知道你,可是白活了!”

叶青虽是身居兄长,可是对这位拜弟,却是素所忌讳,见状就不再多说了。

二人暂时不再说话,二驴一马,带着叮叮的串铃声音,不快不慢地向前行着。

前行到了永安溪口,叶青忽然发言道:“兄弟,我们还是乘船吧,,又快又省事。”

柳焦点了点头,天色很暗,很一陰一沉,云块很低,低得都好似要压到人头上了。

放眼江上,倒有几艘行船,只是距离甚远,只见江上虽有两三只空船,可是都系着绳子,船上的人也早已人了梦乡了。

要不是二人身边有两箱珠宝,风声太紧,他二人向来作案是不急于赶路的,这一次可以说是破例。

叶青皱了一下眉道:“我们自己划吧!”

柳焦考虑到人马太多,怕小船吃重不起,正自不定,忽见自一旁水面上,撑过了一叶方舟。

这条小船的船头上点着一盏红灯,隐隐可见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撑着船。

柳焦不由大喜道:“喂!喂!船家!”

这条船在水面上打了一个转,立刻向这边划来,撑船的低声道:“客人要坐船吗?”

叶青大叫道:“正是,快来,快来,我们多给你钱。快!快!”

这舟子一语不发,立刻用船篙,把船身定住了,问:“就三个人呀?”

叶青点了一下头,忽然怔了一下道:“只有二人,你怎说三人呢?”

那舟子嘿嘿一笑,低声道:“我见了三匹牲口,还以为是三个人呢!”

叶青哈哈一笑,手指着那油篓道:“这里面装的是油,你不要弄错了。”

舟子笑道:“是!是!客人快请上来吧,你们要到什么地方?”

柳焦一面拉驴上了船,一面笑道:“尽量地走,能走多远走多远。”

舟子呵呵一笑,又道:“那不是去了极乐世界吗?”

川西双白为他说了这一句话好不扫兴,相互对看了一眼,叶青冷冷一笑道:“小子不要胡说八道,当心老子揍你。”

那划船的呵呵一笑,也就不再答话。

他要帮着拿箱子,叶青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

这舟子笑了笑,又要去拉马,马背上有那个大油篓子,柳焦又道:“唉!你这个人,叫你不要动手,小心碰破了油篓子。”

说着就狠狠地瞪了这人一眼,只见他体态臃肿,皮肤似乎很白,只是因为那顶大斗笠戴得太低了,所以始终看不清他的模样儿。

这舟子哑着嗓子笑了两声,就走到了船尾,一抱双肩道:“那么我就什么也不管了。”

叶青笑道:“对了,你只管行船就是。”

说着二驴一马也都上了船,这条小船,虽较一般的大,可是上了这么多人马,也就显得很满了。

舟子问:“好了没有?”

柳焦说:“行了,你就开船吧!”

那舟子长篙一点,这船就如同箭似的“哧”一声蹿了出去。

双白看在眼中,这舟子,好利落的身手,这和他那一身肥肉大不相称了。

船行极速,不多时已投入了迷漫的水雾之内。约莫有一个更次之久,前面的水面渐渐窄了,而且四周围全是极高的大山。

这种情形,极像长江三峡那种样子。

那舟子始终不发一语,只是他却不时地前瞻后顾着,像有心事。

叶青手指着环峙的大山问:“伙计,这是什么山?”

舟子嘻嘻笑道:“这是括苍山,你们川西,不是也有很多山吗?”

叶青眨了一下眼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川西人?”他说着“呼”的一下,自位子上站了起来。

这舟子若无其事地道:“听客人的口音,我还不知道吗?”

叶青又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们兄弟二人,觉得这舟子有点不大对劲,每一句话,总叫你听得不大自在。

小船穿入了一道窄流,水面窄得很,甚至两岸的藤蔓都能碰到了船篷。

柳焦奇怪地道:“咦?你要划上山是怎么,怎么有大路你不走,却硬往小路上划?”

舟子呵呵笑说:“本来是要划上山啊!”

叶青也站了起来道:“你说什么?”

话犹未完,这条小船,忽地折过了头,“哧”的一声,穿入了乱草丛中,船底“蹬”

的一声,触上了岸,全船都大大晃了一下。

川西双白大吃了一惊,各自大怒。

可是尚不等他们怒火发出来,这舟子已呵呵笑着,纵身上岸。

他回过头,手指二人道:“川西双白,别来无恙,快上来吧!”

二人本是一腔怒火,可是被人家一口叫出了名姓,俱不免大吃了一惊。

二人一前一后相继上了岸,叶青眨了一下眼,细细地打量着这人道:“朋友,你是何人?恕我兄弟眼拙,一时认阁下不出。”

这人哈哈狂笑了一声,一手把戴在头上的大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了麻花卷儿似的一头乱发,冷冷地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我到底是谁吧,叶老大!”

川西双白再一细看,不禁“噢”了一声,一时惊得张口结舌。

柳焦半天才吐出了一句:“水母……你没有死?”

水母狂笑了一声道:“今天我们好好地算算这笔账吧!”

草上露叶青后退了一步,这一个突然的打击,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柳焦定一定神之后,冷笑道:“谷巧巧,我们的仇恨齐天,是绝对不能轻易化解的。

这么吧!咱们错过今天,双方也可以找几个朋友见见面。”

叶青也在一边道:“这样好得很。”

水母冷笑道:“你们这是做梦,老实说,我跟踪你们两个东西,已非一日。秦冰闹得我洞庭住不得了,我也要换一换地方,所以……你们那两箱东西,我有意想借用一下。”

川西双白不由面色一阵发青,柳焦冷笑了一声道:“你想不劳而获?”

水母举了一下痴肥的双手,道:“怎说是不劳而获?你们听着……”

她用舌头舐了一下厚厚的嘴唇,嘻嘻笑道:“老实说,这个架我也不大愿意打,有好日子谁不想过?只是这要看你们是否合作了。”

叶青后退了一步,“呛”的一声,弧形剑持在手中,面色极为狰狞地道:“别的都还好谈,你要是垂涎我们已到手的东西,那你是妄想。”

柳焦拦了一下手,皱眉道:“不妨听她说些什么,先不要下手。”

说着,小眼一翻,也冷笑道:“谷巧巧,你应该知道,我们要是怕你,当年也就不去找你了,不过……我们仍愿意听一下你的意见。”

水母怪笑了一声道:“很简单,那两箱东西你们要留下来,还有……”

叶青已忍不住又要下手,柳焦拦住他,冷冷问道:“还有什么?”

水母怪笑一声,用手指了一下小船道:“那篓子里的姑娘,你们得给我留下,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叫她落在你们手中!”

双白对看了一眼,这才知道她跟踪自己二人,果然不止一天,心中是又惊又怒。

瓦上霜柳焦嘿嘿一笑道:“那个姑娘你要留下,我们也不要她,只是这两箱东西,只怕不能给你吧!”

“什么意思?”水母也被激怒了。

柳焦忽地一矮身子,紫金旗“呼”的一声抽了出来,他身子遂纵上了一棵高树。他在树上狂笑了一声道:“谷巧巧,想要这些东西也很简单,只要你能把我兄弟打发了;否则的话,你也不必再存梦想。”

叶青手持弧形剑,更是一脸的杀机,目光直直地盯着水母,似想待机而发。

水母嘿嘿笑道:“这可是你们自找的,很好!”

她用手指一下四周道:“这是一块绝少人迹的地方,我三人就在此决一胜负,我老婆子如果输给了你们,自是只有死路一条,否则你二人也休想再逃命!”

她的话方说到此,忽听得叶青一声厉叱道:“你不想活命吗?老乞婆!”声到人到,真是快如疾风,身形一落,掌中剑“力劈华山”,陡地直向水母顶门上劈了下去。

可是正当他的剑已到了对方顶门上的刹那之间,忽见水母猛一涨嘴,只听见“哧”

的一声,一股水箭,直向叶青面上喷来。

川西双白以前已尝过她这种水箭的厉害,柳焦忽地叫道:“小心!”

叶青也早已看准了来势,忽地开唇,把自己苦练多年的混元气功,开口吐了出来。

正因为他兄弟练有这种功夫,所以他们才敢至洞庭寻仇。这股气体和眼前的水箭一交接,那水箭就像是冲打在岩石上的浪花一样,霍地卷了起来。

水母见状狂笑了一声,二次开唇,“哧”的又是一口。

这一次水力可较上一次的猛得多了,叶青练的“混元气功”,只可一鼓作气,第二次就不行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能看出这种情形,一时不由大吃一惊,身形一旋,闪向了一边。

可是水母所练的水箭,已尽得《水眼集》中的真传,收发自如已到了左右回转的境界。

叶青身形一偏,这股水箭竟也跟着向右一偏。在早年,叶青是上过这种当的,他不敢用剑去挡,当下厉啸了一声,整个身子霍地拔了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一旁的柳焦从树上燕子似地飞了下来。

他身形向下一落,掌中旗“乌云卷雪”,旗上带起了一股极大的劲力,直向水母面门上兜去。

水母也暗自吃惊,因为他由叶青与柳焦这种劲力上判断,他二人功力,果然是大非昔日可比。当下心中着实不敢轻视,她自从那口爱逾性命的寒铁软剑失去以后,这三年来,又另觅了一口鱼鳞短刀。这口短刀本是五台山空明禅师的护身之物,虽不能和那口寒铁软剑相比,但也是一口罕见的利刃,差下多的生铁玩意儿,也能一削而断。

水母看上了这口刀,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由《水眼集》中学了一路刀法,名叫“分水八刀”,数年来一直因为自己用的是剑,所以这路刀法,一直无机会运用。

自从她自空明禅师处夺得了这口宝刀之后,这路刀法才为她演习得娴熟,现在这口刀。就像当年的那口寒铁软剑一样,令她十分喜爱。

这时因为川西双白相继地都取出了兵刃,她也就自背后把刀展了出来。

这口刀尺寸较常刀要略短三寸,形状就像是柳树的叶子一样,两头尖,当中宽。它如果被人贴肉背着,不会露出一点痕迹来。

所以水母这一把刀甫一抽出,不禁令双白大吃了一惊,因为他二人自信眼力过人,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二人也曾仔细地观察过水母,竟是没有发现出她背后还藏有兵刃。

水母鱼鳞刀一抽出,迎着当空的皓月,这口刀身上泛起了点点银光。

随着她族身飞刀之势,这口刀夹着一股极为尖锐的风力,直向柳焦的手上削去。

柳焦冷冷一笑,紫金旗往后一挫,避过了来袭的刀锋,二次抖腕,旗杆上那锋利的刃头子,直向水母那痴肥的心窝扎了过去。

水母谷巧巧一声怪笑,她这口刀向旁一荡,整个身子蓦地腾了起来。

“川西双白,你们的死期到了!”她大声地叫道。随着声音一落,这个怪老婆子已伫立在丈许以外的岸边上,刀刃一打水面,溅起了漫天的水花。

这些溅起的水珠,活像是千点银星,直向川西双白没头没脸地直袭了过去。

叶青因一时大意,为其中一颗水珠,打在了右臂之上,一时只觉得有如金针刺骨一般的奇痛,差一点痛得他叫了出来。

这才知道这老太婆,果然功力怪异惊人,当下冷哼了一声道:“柳老二,我们下手合力围她,别跟她单打独斗。”

他是把水母恨透了,话声一了,身形如同海燕掠波似地,三四个起落,已到了波面,掌中剑摆了一招“夜战八方”的式子,这是为防止对方来犯的刀。

水母长笑了一声道:“猴儿崽子!”

只听见“呛啷”一声大震,二人都是一个回身,叶青急忙抚着自己的剑,就觉得刃口子上,已有了米粒大小的一个缺口。

顿时他就呆了一呆,一时痛彻心肺,这是柳焦已自侧旁飞纵了上来,紫金旗由上而下直劈了下来。

他们三人遂展开了惊心动魄的一场激战,在这四野无人的一小片荒地里,三个人,三口奇怪的兵刃,直杀了个难解难分。

在激战中,双白固然觉得水母技艺一精一湛,不易取胜,可是水母也觉得自己过于轻估了他们。

她虽是用尽了绝招,只能令二人退缩,要想致胜,也是极不容易。

因为他们到底是二人合手,要想取胜,只有单打独斗,可是双白两口兵刃配合得极为称手,要想分开,实不可能。

如此久战了将近一个更次,双方都已经汗流浃背,仍是不分胜负。

水母久战无功,心中已在动另一个念头了,她知道二人是旱鸭子,足下见不得水的。

她也不愿再打下去了,偏头一望,那艘船仍然停泊在岸边,再向远处水面上一望,水面上波平如镜,没有任何船影。

谷巧巧想到妙处,忍不住笑了。

忽见她用力一劈水面,激起了万点银星,直向二人全身罩去。

叶青团先前吃了这种水珠的亏,见状吓得急速后退,柳焦也向旁一闪。

水母乘势又喷出了一口水箭,“哧”的一声,直向柳焦迎面打去。

瓦上霜柳焦只当她是“黔驴技穷”,所以才又重施故技,当下冷冷一笑飘出丈许以外。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之间,他们可就中了水母谷巧巧的计了。

就见她哈哈一声大笑,忽地身形向下一矮,双掌齐推,用足了内力,向那艘搁在岸边的船首上推了过去。

她这种内力,又因船是浮在水面上,极易着力,顿时浪花滚滚,这艘船竟为她推出了数丈以外。随着她身形纵起,就如同是一只水鸟似地,飘落在船尾之上。

“小子!再见了!”她狂笑了一声,就手抡起了长篙,运劲一点,小船就像箭似地蹿了出去。

川西双白如此一来,才知是上了大当,一时大吃了一惊,但因为双方间隔太远,鞭长莫及。他二人怪叫了一声,俱是飞纵身子赶到了岸边,叶青恨到了极处,惨笑了一声道:“老乞婆,川西双白与你誓不两立了!”

他说着,一面涉水跑了几步,望着七八丈以外的那一点红灯,抖手打出了一掌铁莲子。

只听“波”的一声,红灯熄灭了,水面上叮叮咚咚地响了一阵,一切遂又归于平寂。

远处传来了水母的笑道:“两个傻蛋,有种来呀,哈……哈哈……”

这么一来,二人可是全傻了。

不言二人直等到了天明,才发现一艘捕鱼的船,这才上岸。且道那个劫舟的水母,干了一手漂亮的活儿,心里真是得意极了。

她的灯光重新燃了起来,飕飕的江风,吹得这艘小船前伏后仰着,不久船行到了宽阔的水面,她是绝不愁川西双白再会追上来了。

第一件事,她把那两箱珠宝,取了下来,改放在舱内,然后她才把那个大油篓子打开来,双手抱出了关在篓内的大姑娘。

水母费了好半天的时间,才把她救活了。在灯光之下,心怡睁开了朦胧的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情形,还有眼前的人。

她不由大吃了一惊,吓得她用手捂住了眼睛,惊得“呀”了一声。

水母把她的手分开来,嘿嘿笑道:“姑娘,你不认识我了?”

心怡几乎不敢相信,她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才讷讷道:“谷……婆婆……你不是……不是……”

水母嘿嘿一笑道:“原来你也以为我死了?告诉你吧,我和秦老儿都没死,只是受了很重的伤。现在,我的身体已完全好了。”

笑了几声她又道:“现在,我什么人也不怕了!”

心怡一下子坐了起来,惊喜地向四面望了一下道:“我……我怎会和你在一起?”

水母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她说:“川西双白两个小辈现在有苦果子吃呢!”

想到得意之处,一身肥肉都禁不住乱颤了起来。

心怡这才明白了,她含笑道:“是你救了我?”

水母呵呵一笑,拍了拍船板道:“你好像身上还有点伤,来,躺下来,我给你瞧瞧!”

心怡着实也倦极了,就依言睡好,水母找到了她的伤处,为她上好了药。

等到一切弄好之后,却发现她竟已睡着了。

心怡这一觉,直到翌日快正午才醒,却见水母正在船尾炒菜。

这时候水母已发现她醒了。她放下了锅,笑着走过来道:“睡够了吧,姑娘。”

心怡望着她道:“婆婆,谢谢你救我性命,只是我有急事,必须要赶回台州。”

水母四外看了看,笑道:“台州不远,你先别急,见到你我很高兴。”

说着拍了心怡的肩膀,伸出一只手道:“还给我吧!你已经拿去太久了。”

心怡怔了一下道:“什么?”

水母笑道:“你为我保管的《水眼集》。”

心怡才猛然忆起,她点点头道:“不错,我还为你好好保存着,待我拿了回来还你。”

“很好!”水母笑着说:“我找了你很久,本已失望,却想不到竟会在此碰见了你。”

心怡想到了万斯同,归心似箭,忍不住道:“婆婆,我想上岸回去了。”

水母一笑道:“你不要慌,吃饱了饭,我送你一程,因为我……”

她不大自然接道:“老实告诉你,我真怕你会一去不回来,卷走了我的书。”

心怡怔了怔,冷然道:“你不应该这么怀疑我,我不是那种人。”

水母又怪笑了一声,像哄小孩一样地拍着她的肩膀道:“是呀,我只不过是疑心罢了……看!你又生我的气了。”

心怡不禁也笑了:“你这人真是……”

水母笑得露出了牙床:“说老实话,我最苦闷的是,没有一个朋友。姑娘,你能答应我,永远做我的好朋友吗?”

心怡微笑地瞟着她,道:“当然可以,只是人家都说你的行径不大正经。”

水母忽地一瞪双眼道:“你不要听人家胡说,主要是因为我的仇人太多了,所以人家就造谣中伤我。”

心怡点头道:“当然没有是最好,我只不过是这么劝劝你而已。”

她顿了一顿,又接道:“譬如说,后来我也见了秦冰的家人,我知道秦冰是一个好人,他们祖孙二人,打鱼为生,怎会和你有仇?”

水母一张肥脸,涨了个通红,半天才嘿嘿地笑道:“这些过去的事,还谈它干什么?

来,吃点东西,你一定饿坏了吧?”

于是心怡吃了两碗饭,放下了筷子道:“这是什么地方?”

水母摇头笑道:“这地方叫小井,我现在暂时就住在这里。”

心怡问:“这是你的船?”

水母呵呵一笑道:“你问得太多了,姑娘,我在此等你,等你三天,把我的那本书送来,你能做到吗?”

心怡想了想道:“大概没有问题。”

水母笑了笑道:“川西双白他们失去了东西,必定会来找我。”

心怡奇怪地问:“莫非那两箱东西,落到了你的手中?”

水母嘿嘿一笑,极为得意道:“不错,我从他们手中抢来了。”

“里面是什么?”心怡问。

水母闻言摇了摇头,道:“这个你就不要多管了,你去吧!”

心怡揉了一下腿,站了起来,问:“我怎么走呢?”

“上岸之后,直向南行,有一天多的时间,也就到了台州,你可骑这匹马走。”

心怡点了点头道:“你一直都在这里吗,我再来时怎么找你?”

水母嘿嘿一笑,咧着大嘴道:“你要找我倒不容易,只是你记住,每日晨昏,你只要戴上一顶红帽,在此附近垂钓,我定会寻你就是。”

心怡想了想,就点头道:“好吧!”说着,她就纵身上了岸,又把马拉了下来。

按照水母所嘱,顺着这条驿道,直向南面行去,马行颇疾,等到了午时左右,已到达了仙居县城之内。

天气很冷,肚子又饿,心怡就在一家饭店前停了下来,却见这店门前,拴着一匹全黑色的大马,十分眼熟,当下怔了一下,就拴好马,走进店内。

才一进门,就见迎面桌上,一个人倏地站了起来,道:“姑娘,你原来在此呀!”

心怡吃了一惊,才看出此人,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万斯同。

却想不到在这个地方,竟会见面,她顿时就怔住了,内心真有说不出的激动,半天才喜极落泪道:“大哥……是你!”

万斯同左右看了一眼,忙拉过身旁的座位道:“坐下来,我们慢慢地谈。我是专程找你的,现在我总算放心了。”

心怡站了起来道:“我们出去再谈吧!”

万斯同就付了钱,二人走出店外,双双骑上了马,万斯同道:“你可知道川西双白的去处?因为我还要找他们二人,要回一些东西。”

心怡慢慢地问:“什么东西?”

万斯同冷冷一笑道:“是两箱珠宝,这两箱东西关系重大,我一定要为那几个失落东西的人,把它找回来。”

花心怡不由就把马缰勒住了,她慢吞吞地问:“是两个黑色的小箱子吗?”

万斯同点头惊道:“不错,姑娘你可知道它的下落吗?”

心怡想了想,因为受水母的关照,她不愿轻易吐露,反问道:“这两箱东西和大哥有关系吗?”

万斯同长叹了一声,略略把项一公等三人失箱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皱眉道:“这两箱东西,既关系三人的生死存亡,我不能不管,再说那项一公还帮了郭潜如此的大忙。”

心怡低头想了想,叹道:“大哥不必着急,也许我可以帮大哥这个忙,.只是……”

万斯同喜道:“姑娘只要告诉我那两箱东西在哪里,我就有办法取来。”

心怡苦笑了一下,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说:“大哥,不是我小看了你,要取回这两箱东西并不简单。大哥,你可知道有一个叫水母的人吗?”

万斯同不由吃了一惊,点头道:“我认识她,姑娘,这两箱东西,莫非到了她手中?”

心怡点了点头,万斯同怔了一下道:“这怎么可能?”

花心怡遂把这件事大概说了一遍,万斯同听完之后冷冷一笑道:“姑娘,有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秦冰是我一个忘年之交,为了一件东西,和水母结下了深仇大恨。”

“什么东西?”心怡问。

万斯同淡然一笑,遂自身上取出了一个小匣道:“就是这部《水眼集》。”

心怡不由吃了一惊,她奇道:“咦?”

万斯同笑了笑,遂把这部书交到了心怡的手中道:“姑娘不必奇怪,这是我为姑娘清理东西时,无意自枕中发现的。我怕遗失了,所以带在身上,现在见了你,就可还给你了。”

心怡点了点头,道:“我正好要还给她。”

万斯同摇了摇头道:“不!我希望这本书能还给它原来的主人秦冰。”

心怡皱了一下眉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水母,我怎能失信于她呢?”

“这不要紧!”万斯同想了一下道,“我可以替你去见她。”

心怡想了一会儿,默默地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和她动手!”

万斯同想了想,笑道:“只怕她不会容我,姑娘,你可以放心,这事情你交给我办就是了,我定不会令你失望。”

心怡讷讷地道:“我怕你不是她的对手,你想,连川西双白尚还不是她的对手呢!”

万斯同心知自己的奇遇她还不知道,当下微微一笑道:“姑娘大可放心,我必定能胜任,你还是先回台州,在台州客栈等我就是。”

心怡含笑道:“谢谢大哥,那么我这就走了。”说着深情款款地又看了他一眼,这才策马自去。

暮晚的昏鸦在水面上翩翩飞起,西方一轮红日给大地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外衣。

万斯同身披蓑衣,头戴红色的小帽,在水边平竿垂钓。

他不时地目望江心,在等候着一个人。

他开始有些怀疑,会不会是心怡记错了,再不就是水母已经认出了自己。

忽然他发现身后竹林内有了响动,一个人徐徐地向他身后走来,慢慢地,终于站定了。

万斯同平竿而坐,不动声色,可是他相信这人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心情未免有些紧张。

良久之后,那人才发出了一声冷笑道:“既来见我,为何不上前答话?”

万斯同把鱼竿向水中一抛,倏地转过身来,哈哈笑道:“谷巧巧,我们久别了。”

在他眼前站立的,正是那个貌相奇丑、高大痴肥的女人——谷巧巧。

水母怔了一下,她实在记不起这看来陌生的面貌,后退一步,冷冷地道:“你是谁?”

万斯同随手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哂道:“花心怡姑娘托我来还你一样东西。”

“不错!”水母粗声地说,并且探手而出道:“拿来给我。”

万斯同微微一笑,他遂自身上,把那部《水眼集》取了出来,晃了一下道:“是这个吧?”

水母伸出蒲扇大手,往书上就抓,可是万斯同却又把手收了回来。

水母不由怔了一下怒道:“怎不给我?”

万斯同嘻嘻一笑道:“因为不是你的。”

水母立时鹤发林立,厉声道:“小子,你要戏耍我吗?你真是活腻了!”

方斯同把书随手丢在一边地上,水母立时纵身过来捡拾。

可是万斯同却哈哈一笑,双掌霍地平推了出去,只听见“哧”的一股疾风。

水母那么重大的身子,吃他这种内力一逼,竟不由自主地一连后退了四五步,方才拿桩站稳。当下不禁大吃了一惊,遂见万斯同手指着地上的《水眼集》道:“水母,这部《水眼集》就在这里,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我们不妨比较一下高下,你如胜我,这部书自然由你取去,否则却要归我处理。”

水母嘿嘿一笑,错齿出声道:“小畜生,你休想要这部书。”

“我本来不想要。”万斯同冷笑一声道:“我只是要把它给我的老朋友秦冰。”

谷巧巧不由怔了一下,她面色紫青地打量了万斯同一眼,发出了一声极难听的怪笑。

万斯同笑道:“水母,你可曾记起来了?”

谷巧巧这时面涨通红地道:“我记起来了,那夜我和秦冰老儿约斗时,是你在一旁助他可是?”

万斯同点了点头道:“正是我,水母,你那口寒铁软剑,也在我身上。只要你胜了我,我愿一并还与你,只是你如落败了,却得心甘情愿地服输。”

水母气得全身发抖,她记起了断臂之仇,如非是心怡那日救了自己,纵不死在湖边,也将要落成个残废。现在这个仇人,就在自己眼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他了!

当下一声怪笑道:“这办法很公平。”

万斯同冷笑道:“水母,条件并不止此,还有你从川西双白手中所得的两箱东西。”

谷巧巧翻了一下眼,口涎四滴地道:“这是那个姓花的姑娘告诉你的?”

万斯同哼了一声道:“是川西双白告诉我的,怎么,你可愿意?”

谷巧巧毫不考虑地点了点头道:“一切都随你。”

她说着足下慢慢地向前移动着,万斯同伸手笑道:“慢来,水母你看看。”

他说着自腰上,把那口寒铁软剑抽了出来,含笑道:“这是那口寒铁软剑,我把它放在地上,只是你的那两箱东西呢?”

谷巧巧乃是一个经不得激的人,闻言满头乱发,蛇也似地颤动着。

她大声道:“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万斯同笑道:“我不能相信你,因为你是一个惯于说谎的人。”

水母气得全身发抖。

万斯同不缓不急地道:“你曾经偷了八指佛僧弘忍大师的东西,你和你父亲都是不讲道义的人,我怎能信得过你?”

万斯同这话,是有意激她,说得极为刻薄,水母聆听之下,果然难以消受!

这件事,数十年来,一直是她内心的一件隐秘,平日想都不敢去想,更不要说被人当面揭穿,挖苦。

一时之间,只见她面色变得极为苍白,肥脸上滚动着大颗的汗珠!她身子抖了一下道:“小畜生,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万斯同见状,心知自己这几句话,已触动了她的要害,当下淡淡地道:“这一点你倒可以放心,这件事很少人知道,我不会对人说的,莫非不对吗?”

水母惨笑道:“你说的句句实言,正因为如此,所以今天,我是万万不得放你活命……你等一会儿。”说罢,回过身子,“扑通”一声,纵身入水,随即无踪。

万斯同心中虽是有些紧张,可是他自信有把握战胜对方,所以并不害怕。

他目视着薄冰初化的水面,在水母偌大的身躯落水之时,仅仅炸开了一条水纹,刹那之间,又归平静,心中甚为钦佩水母这一身水里的功夫。

望着水面,正自发愣,忽见近前浅水处,冒起了一个水花,重新现出了水母的身形。

在她的两腋下,各夹了一个黑漆箱子。

箱子似乎相当沉重,水母把它们小心地放在地上,起身道:“小辈,你可看到了,你如胜我,这东西就任你拿去。”

万斯同点头道:“这么说,我倒是错看了你了,这两箱东西,并不是我要,而是物归失主。”

水母怪笑道:“只要你能胜我,这两箱东西就是你的了,你要怎么和我较量,快说!”

万斯同冷冷一笑,他转过身子,忽见他张开了嘴,吐了一口白气,那白气初出口时乱如雾,可是刹那间,却结成了一道粗有儿臂大小的气柱。

看到此,水母已不禁面色大变,遂见这股白气,随着万斯同一声闷哼,匹练似地,直向水面上射去,眼见那静静无波的水面,吃这股白气一逼,竟兴起了一股浪花!

万斯同身形半蹲,面呈赤色,眼看着那道气柱在水面上开了尺许宽的一条空隙,直入水底,一任水面浪花翻卷,却不能使分水复合。

万斯同即运功将出口的真气收回,脸上带着微笑,转向呆若木鸡的水母道:“你只依样施来,我就服输,任凭你发落。”

水母一时间脸色猝变,连连后退了几步,先前的干云豪气,荡然无存。

她知道对方所施展的功夫,乃是失传武林已近三百年之久的一种内气功夫,名唤“分水功”。施功之人,如无空指毙人的极上功力,万万是不能施展。

水母谷巧巧乃是个十分机智的人,她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更不要说是必败的仗了。

良久之后,她黯然地点了点头道:“今天我总算开了眼界了,我不如你甚远。”

说话之时,她上下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因为数十年来,真正令自己心悦诚服的,这青年还是第一人。

万斯同微笑道:“这么说你是服输了?”

水母似乎已经呆住了,万斯同谅她也不敢和自己动手。当时就走过去,把那两个小箱子提起来,觉得极为沉重,料定必是原物无疑。

他望着水母正色道:“这两箱东西和这本书,我都归还原主,我们之间的仇恨,也一笔勾销。你如不服,可到雁荡去找我,随时随刻我都候教。”

谷巧巧脸色涨成了猪肝的颜色,看样子似像要哭,半天她才咬了一下牙道:“这些你拿去吧,只是你的大名是……”

“万斯同!”万斯同随口答应了一声。

谷巧巧身形腾起,只听“哧”一声,水面上再次炸开一道水纹,就不见了她的影子。

当一切都顺利完成之后,万斯同和花心怡带着一种别样的心情,开始上路了。

两匹马,八只蹄子,得得地在碎石路面上响着,他们都有种说不出的心情,紧紧地拘束着自己,好像各人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一样。

走了一程,他们仍然默默无语。

姑娘已经改了装束,她披着一领紫色的长披风,鹿皮小蛮靴,长长的剑鞘垂在马鞍前面,不时铿锵有声地响着。

她那粉色的小脸,在这种严寒的西北风里,显得更娇艳红嫩,两弯蛾眉之下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在凝视瞟睨的时候,真能把你的魂给勾出来。

尤其是当万斯同偶尔地注视她时,她回报的那种多情温柔的笑容,就不由自主地令他想到了那远在天台的花心蕊。

甚至于可以这样说,她比心蕊似更妩媚、更动人。

两匹马并鞍联辔地行着,朝日的旭光,把他们的身影长长的映衬在地上。

而花心怡,也是一个品行端庄、极知自爱的女孩子,她对于万斯同的热爱,只是深深地放在内心里,生怕叫对方看出来笑话自己。

可是天下任何事情都好遮瞒,唯有感情,那是没有办法掩饰性的。

也许你可以掩饰一时,但你绝不能终久地隐藏,更何况有情人都较常人更为敏感,那真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万斯同和花心怡,正是这样的。

心怡此时的心,真有如一团乱麻,她渴望着赶快回家,重整家门。

她更渴望着能与万斯同终身厮守,然而她知道,万斯同此时所负的任务,只不过是护送自己回家而已。

因此只要自己一抵家门,他的责任也就没有了,他就会抛下自己去了……

每一想到这里,心怡内心就有无限的离愁,她是舍不得离开他。如今,在这甫抵家门的时候,这种害怕的心理就更浓了。

她渴望着万斯同能进一步地向自己表示,表示出他的情意,那么自己也就好顺水推舟,一吐自己的私衷了!

可是相反的,万斯同反倒是更加冷落了。

心怡曾不止一次地发现他一个人每当黄昏的时候,那种伫立痴望的表情。

他寂寞得很,他是需要爱情的,然而倔强的人,一切都是倔强的。

在许村小住了一天,第二天,天气更冷了,虽没有下大雨,可是瓦檐上、小桥上都遍布着厚厚的一层霜,朔风吹得凛冽了。

第二天的清晨,他们出发了。

两匹马,带满了东西,顺着通山的道路,徐徐地行走,午后,他们来到了黄山。

在日落西山的时候,他们来到了阔别已久的那幢阁楼。

“到了!”心怡翻身下了马。

看到这座楼,她不由想到了妹妹和母亲。

如今阁楼依旧,人物全非,正是:“燕去楼空,佳人何去?”

万斯同帮着她把东西自马上取下来,见庭院里已积满了落叶,可以想像到,房间内定也是蛛网遍布,面目全非了。

然而事实却小有差别,当他们推门走进去时,却发现楼下各物和昔日一样地陈列着,一样的清洁。

心怡吃了一惊,讷讷道:“这里莫非有人来过了?”

万斯同摇了一下头道:“不会吧,谁会找到这里来呢?”

可是他们立刻又发现到更奇怪的事了,鼻中也嗅到一些特别的香味。

在大厅的一角,他们看见置着很大的白木供桌,桌上列有八盆菜肴干果,尚还点着两根白色的素烛,光色昏黄,闪闪摇曳。

案头正中,尚燃着一个三足小鼎,飘着阵阵的檀木香味。

二人脸色为之一变,匆匆行到供桌之前。

却见正中墙上,悬有一张画像,心怡一眼就看出那是母亲的画像。

一旁尚立有供签,其上写着:

“先妣花氏之灵位

不孝女心怡心蕊叩立”

心怡忍不住眼泪籁籁滴了下来,她再也忍不住唤了一声:“娘……”

一时扑到供桌前大哭了起来,万斯同也不禁在一旁唏嘘不已。忽然身后一个颤抖的声音道:“姐姐……同哥……”

二人大吃了一惊,猛一回头,却见心蕊一身白衣,头发披散地站在楼梯的梯口。

心怡呆了一下,讷讷地道:“妹妹……”

她二人忽然扑抱在一起,大哭了起来,万斯同伤心地上前道:“你们不要哭了。”

又问心蕊道:“亮弟呢?”

心蕊眼泪模糊地抬起头道:“同哥……过去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

万斯同笑了一下道:“现在不要再谈这个……过去的就算了……斯亮呢?”

心怡也惊觉道:“他没有跟你来吗?”

心蕊摇了摇头:“我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姐姐……”她激动地道:“妈是被他们给逼死的,我恨他,我不能再跟他……”

心怡吃了一惊,她看了万斯同一眼,叹道:“我们上去再慢慢谈。”

万斯同这时心如刀割,因为另一宗不幸的事儿,终于又产生了。

他一言不发地扶着她姐妹二人上了楼,坐定之后,心怡道:“妹妹,这件事我也曾听大哥说过了,老实说,又能怪谁呢?只能怪你当初太任性,太不听话……”

心蕊抽搐道:“姐姐,我错了。”

她忽地伏在心怡的身上痛哭失声道:“姐姐,你原谅我吧!”

心怡的泪像珠串似地落了下来,她双手把妹妹抱起来,道:“你不要伤心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只是不幸的事情,千万不要再发生了。妹妹,你也要原谅妹夫,因为他也是为了爱你。”

心蕊泪下如雨,只是伏在椅子背上哭。

这么冷的天,她只穿了一袭单衣服,头发散乱,那样子就像是一个鬼!

万斯同和心怡看着她这种样子,都不禁伤心。心怡取过了一件衣服给她穿上,一面含笑道:“你不要哭了,我姐妹总算见了面,这是一件喜事。”

心蕊就擦干了眼泪,她脸上带着笑,看看心怡道:“姐姐,你什么时候跟同哥结婚?”

这一句话直问得二人都不禁一呆,心怡的脸一时就像红布一样。

她看了万斯同一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万斯同含笑道:“心蕊,不要胡说……没有的事。”

“你们……”心蕊张大眸子道,“难道你……你不爱我姐姐?”她又拉住心怡的手,激动地问:“姐姐……你难道不爱他?”

心怡鼻子一酸,竟不由自主地落下了泪来,万斯同更是剑眉深皱着一语不发。

花心蕊忽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悲声道:“同哥,我以前错了。我对不起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知道你是一个肯上进的好青年,姐姐她……她一切都比我好,你为什么……”

万斯同面红如火,抖声道:“不要说!”

心蕊擦了一下眼泪,走到了心怡的身边道:“姐姐……答应我,嫁给同哥吧……只有你才能配得上他,姐姐……”

才说到此,就听得一旁另一个声音道:“这才是天赐良缘,你们都不要推辞了。”

众人看时,却见竟是万斯亮站在窗前,他满面风霜地走到了万斯同身前,行了一礼道:“哥哥!”

万斯同握着他的手道:“你怎么也来了?”

万斯亮苦笑了笑道:“等会儿再谈吧!”

他走到心怡身前,行了个礼道:“以前我实在太放肆了,怡姐请多原谅。”

心怡已知他和万斯同的关系了,听说他又有悔过之心,再者他又是自己的妹夫,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当时脸红了一下道:“不必客气。”

万斯亮又走到了心蕊身边,打了一躬道:“心蕊,我找得你好苦……你却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心蕊垂下眼皮作作没听见,万斯同方要过去劝说一番,忽见万斯亮抬头道:“啊!

我还忘了,你们看谁来了?”

说着忙探头窗外,就在这时,南宫敬已走了进来,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心怡姐妹二人,苦笑道:“你们当真不要我这个父亲了吗?”

二女不由对看了一眼,她们都知道站在身前的这个老人,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时都呆住了。她们本来坚持的心,早就软了,因为任何成见,都经不住真情的考验,一时都忍不住扑倒在他膝下,失声痛哭了起来。

万氏兄弟也禁不住感动得流下泪来,南宫敬更不由得老泪滂沱而下,他拍着二女道:

“爹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你们的娘,好孩子……你们起来吧!”

这时万斯同也上前行礼道:“师兄!”

可是南宫敬却伸出了手,破涕为笑道:“斯同,从今以后你应该对我改改称呼才是。”

万斯同怔了一下道:“什么……”

南宫敬呵呵一笑道:“你应该和斯亮一样,称我一声岳父才对。”

万斯同一时面红过耳,南宫敬这句话一时给了他很大的支持,心蕊首先破涕为笑,万斯亮也连连称妙。

南宫敬笑道:“斯同,我是从小看你长大的,说起来也无什么不妥,况且这事斯亮给我建议之后,我也禀明了师父,他老人家极为赞成,并且专命我来为你们主持婚事。

你莫非还不答应?”

万斯同听到此,目光之中,不禁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神色,他偷偷地看了心怡一眼道:“只怕……心怡她……”

心蕊一跳而起道:“姐姐一定会答应的。”

说着她过去按着心怡肩膀笑问道:“姐,现在就等你一句话了。”

南宫敬正色地道:“你是一个侠女,就大方说一声吧!”

心怡一时面色绯红,她偷偷地看了万斯同一眼,红着脸点了点头,赶忙把头又低了下去。

众人不禁爆出了一阵大笑,这阵笑声不禁把多年来的所谓离愁别恨都逐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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