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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红色的迷宫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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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明,两个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远方的山顶上插着两支大大的天线。

选择在这里休息的理由有三个。

第一,这里适合扎营。第二,有天线的话,收信的效果会比较清楚。第三,之前做好的一些陷阱,不管是洞穴或是弓箭,经过确认后都还保持原本的状态,可见这附近应该没有任何会落入这种陷阱的大型野生动物。

一钻近避难处,两个人就依偎在一起小睡片刻。

因为收信机一直都没有传来任何声音,藤木觉得不对劲,所以决定还是开着电源,而且戴上耳机,当楢本或鹤见逼近的时候,就可以有所警觉。虽然会消耗极大的电量,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总觉得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追上来。

徘徊在梦境与现实间,身体虽然是在休息,但是强烈的危机意识却逼得自己无法完全进入梦乡。

就像是将清晰的梦境,与白天所看到的幻觉,混淆在一起似的。

灵魂咻的脱离了躯壳。

走出洞穴,刺眼的阳光照亮着整个班谷尔班谷尔。

藤木身子轻飘飘的,飞向天空。

鸟瞰着整个班谷尔班谷尔,到处都像是迷宫般的连绵山岩,以线色的草木为背景,橘色与黑色的对比显得特别明显。山岩的外侧就是宽广的草原地带,对面有个大湖,和其它山脉。

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自己是猎人。

追着逃走的猎物,经过一夜的狂奔疾走,疲劳使得双脚无力,眼睛昏花,汗水直流,被一堆丛林苍蝇死缠着不放。

这些都无所谓,因为有个明确的目标,要追杀两个逃走的人类。生杀的欲望让身体痛苦难当,舌头上残留的肉味,像麻药般地控制着意识。

杀掉,一块块肢解,吃掉。

脑子所想的只有这些。

急促的呼吸声。

猎物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沿着山脊逃这种小技俩,相反地或许是个失误,因为当再一次下到地面后,就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

想必此刻一定觉得自己已经把那两个恶鬼给远远的甩在后头,所以才能熟睡着。

等等,现在就过去了。

虽然已经吃得饱饱的,但是又开始觉得胃勒紧全身,像着火似的一股强烈的饥饿感。

已经无法忍受了。

耳朵深处回荡着野兽般呼吸的声音。

藤木吓了一跳,惊醒过来。

现在听到的声音……不是梦。

藤木押住耳机,没错,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的确听到了,是人呼吸的声音。

来了,他们来了。游戏机所发出来的电波,收得清清楚楚。

藤木把蓝摇醒,蓝一脸睡眼惺忪,很不高兴地瞅了藤木一眼。

“来了吗?”

看到藤木点头,蓝脸色发白。

“在哪里?”

“还不知道。”

“怎么办?”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就回来。”

藤木将头探出洞外,耳机传来像是风箱般的呼吸声。

想起梦里的内容,也许是一种无意识的警告。的确当自己走下山岩后,并没有留意到脚印的问题。

但是如果真的循着脚印追来的话,不就正好是个机会吗?因为来这里的路上,只能经过茂密的丛林,然后在那里埋着之前布下的两种陷阱。

藤木将身体贴往地面,往丛林深处张望,还是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他们穿过了两种陷阱。耳机中不断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和野兽般的吼叫声。

奇怪的是,没有听到楢本的声音,如果两个人是一起行动的话,应该会交谈才对。

难道这又是什么诡计吗?藤木心中突然涌上这样的念头。让我们误以为敌人只有一个,然后另一个再从另一边逼近……

但是冷静思考后,觉得这种解释并不合理。首先得先识破游戏机里面装有窃听器这件事,从情报这点来看,楢本他们并没有跟上,所以应该不会连这都想得到。

敌人小心翼翼地进入丛林,慢慢往前推进。

丛林入口处,地形比四周稍微高一点,也有可以躲藏用的大岩石,这也是藤木看中这地方的理由之一。

可以躲在岩石后,用望远镜观察敌方的一举一动。

还没发现任何东西,藤木继续等待着。

被尖锐的鸟叫声给惊醒。

耳机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没想到即使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打瞌睡。

停在刺桧的树梢上,正是那深红色鶑。尖锐的鸟呜像是一种警告的讯息。

危机已经逼近。

藤木悄悄地从岩石后探出头来。

敌人已在五十公尺前方处,正一步步向这里逼近。

即使肉眼也可以认出,鹤见并没有带着什么弓枪之类的东西,看起来行李包好像也是空空的。大概是想让自己身子轻盈点,走得快一点吧。只有一把可以当作武器的求生刀挂在腰际。

藤木趁还没被发现时,赶紧退回去。

看来大概是楢本留下来处理野吕田的尸体,或许是觉得鹤见一个人应付就绰绰有余了吧。

鹤见这男的虽然有点年纪了,但是因为长年从事劳力工作,体格相当强健,就算赤手空拳跟他打架,也未必赢得了。

看来,只有把他引到陷阱里了。

因为在丛林里来回走了好几次,所以足迹早已成了一条小径。猛一看很像是野兽留下的,但这点小技俩应该骗不了鹤见才对。

丛林的入口处,传来叶子摩擦声。

是鹤见,他进来了。

藤木本能地向后退,已经没有机会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了,现在只能凭声音来判断。

带上耳机。

一清二楚,就在丛林入口处附近。

但是声音相当微弱,可能是电池快没电了。

藤木不断祈求着,至少也等这一切结束。

意外地,鹤见相当谨慎。一步一步确认过四周的情况后,才继续前进。

藤木觉得鹤见应该就在坑洞的前方,从叶子的摩擦声或灌木树梢的沙沙声,感觉得出来。

但是就是没有出现。

也不可能停下来啊。从耳机中隐约可听见,鹤见小心翼翼往前进的声音。

难道是往旁边走了?

对方或许会怀疑一些刻意掩盖的痕迹。

尽管如此,在丛林里行进一件相当辛苦的事。

不,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讨厌脸或手被荆棘刺伤的话,还可以采匍伏前进的方式。

藤木感到相当不安。

全神灌注地听着收信机里的声音,果然应验了藤木所想的。

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已经逼近了,不过完全掌握不到会由哪个方向窜出。

虽然想将敌人引诱到一个适当的地方,但是在这里应战会是个正确的选择吗?

藤木伸手摸着口袋里的催泪瓦斯和特殊警棒,这两样根本就称不上是武器。

藤木心想,至少有把柴刀就好了。但是因为顾虑行动上的方便,只带了些基本防身用的东西。或许潜意识里,就是想避免和敌人硬碰硬。

只要能把敌人引诱到陷阱里,一切就大功告成了。这样不但可以免除危险,也不用花费任何力气。藤木脑子里一直重复着这种美梦。

藤木刻意压低身子,查看四周。

耳机里传来风声、鸟呜声、还有草丛沙沙的声音。

总而言之,再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

藤木又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希望敌人能真的中了陷阱。

弓箭陷阱的线非常细,为了防止脚被勾到,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地走。

前方传来声音。

有人在那里。

藤木吓得脸色发白,因为这声音是从比自己还要接近避难处的地方传来的,意思是对方也许已经闯关成功。

莫非鹤见已经绕过来了,但是匍伏前进的方式不可能那么快才对……

灌木摇了一下。

藤木反射性地抽出特殊警棒,用力一甩,棒筒上锁的金属声,响彻丛林。

蓝突然从灌木丛中冒出。

来做什么啊!快点回去!这里很危险……

“危险!后面!”

蓝大叫。

藤木迅速转过身子,开始喷洒催泪瓦斯。

无色烟雾弥漫开去,满是刺鼻的臭味。

鹤见打算从草堆里爬起来,却被藤木喷个正着。

鹤见一面吼叫,一面以握着求生刀的右手护着满是肿疱的脸。

就是现在。藤木展开连续猛政,想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种勇气。藤木以特殊警棒往鹤见的手腕劈下去,结果没有瞄准,打到指关节,但是鹤见还是痛得哇哇大叫,求生刀也掉了下来。

接着再用特殊警棒往对方的头部,重重地劈下去。

不,不是用打的,是用戳的……

这时彷佛听到妹尾的声音,藤木心想这下完了。

鹤见紧抓住藤木的手。

藤木死命地将催泪瓦斯,喷在那像是经过特殊化妆的怪脸上。

连藤木自己也被臭味所刺激,熏得连眼睛都张不开,想必对方更不好受。鹤见痛苦地闭着眼,歪着脸,露出牙齿。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真的很诡异。但是鹤见就是不肯放手,反而越来越用力。藤木的骨头像快被他捏碎似的,连手中的特殊警棒都掉了。

鹤见迎面给了藤木一记痛击,本以为被警棒一挥,这恶鬼的手指应该会骨折……

藤木痛得捂着脸,接着又是一记,藤木痛苦地吐着胃液,在地上打滚,一副快不行的样子。

鹤见一手举起藤木的身体,发出野兽咆哮般的声音,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只闻到一股非常刺鼻,像腐败的肉般的口臭。

藤木早已眼冒金星,头部又挨了一记右勾拳。

虽然没有正中太阳穴,但是也让藤木差一点因为脑震荡而昏死过去。

接着,鹤见又用右脚不停踹着藤木,踹得藤木左边的大腿都麻痹了,根本无法站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鹤见又发出满足的吼叫声。

藤木再也提不起任何斗志了。

虽然两人体格差不多,但显然臂力有差。一定要将对方击倒的意志,已经无法和痛苦相抗衡了。

藤木失去了武器。

一定会被恶鬼打死的。

忽然藤木的指尖像是碰触到什么。

是弓箭陷阱的线。

藤木迅速地贴着地面,拼死地想抓住线。一刹那,鹤见使出怪力,藤木的身体像是气球般浮在半空中,但他还是死命地以指尖拨弄着线。

然而,陷阱并没有任何反应。

已经没办法了……藤木觉得末日就在眼前……鹤见又开始死命地踹着。

没气了,身体向前飞去,又被拉回。

丛林间响起了一阵微小的声音。

头发感受着风的流动力。

鹤见忽然失去了浑身的怪力。

没多久,一道湿暖的液体,顺着藤木的肩膀流下,彷佛听到一阵潺潺的流水声。

原来是手制的枪,漂亮地刺穿鹤见的喉咙,混杂着泡沫的血液,不断从嘴巴和喉咙的伤口处溢出。

鹤见望着天空,几乎染成鲜红色的身体,还不断地淌着血。

不久,鹤见就如同棒子般硬直地往后倒下。

藤木呆坐在地上。

张大着眼,直盯着已无法动弹的鹤见,虽然知道鹤见已经死了,但还是会担心这恶鬼是不是又会起死回生。

极度恐惧的情绪终于舒缓下来,藤木看着蓝。

蓝直盯着鹤见的尸体,眼神混杂着恐怖与厌恶,和那种拼死命终于成功的喜悦。

游戏机里的画面,满是“bad end”的文字,跟安部芙美子的时候一样……

藤木关掉电源,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东西到底是怎么设计出来的,但是连这玩意儿都能知道持有者已经死亡,并且还一副幸灾乐祸样。

藤木抽出电池换到已经快没电的收信机后,就顺手将游戏机丢到草丛堆里。

“……对不起。”

蓝说。

蓝对于自己擅自跑出避难处的事道歉,但是似乎有非得这么做不可的理由。

“没关系。”

藤木淡淡地回答。蓝却一脸消沉的样子。

藤木开始翻找着鹤见的行李袋,除了游戏机外,几乎没有其它可用的东西,唯一的收获,是在外侧口袋找到的香烟盒,里面只剩两支,可能是因为火柴和打火机都用完了,所以才剩下来的。虽然藤木平绝对不抽含薄荷脑的香烟,但是这种非常状况,确是个求之不得的好东西。

抽出香烟,发现盒侧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迟疑了一下,藤木还是用火柴点了烟,火柴也所剩无几了。

一种不真实的清凉感,将烟吸入肺里,再慢慢地吐出来。

只要一深呼吸,肚子就会隐隐作痛,左边的太阳穴和大腿都还呈麻痹状态。

鹤见那张可怕的遗容,不时地浮现眼前,犹如坏掉的古井的汲水器般不断地吐出血来,直到全部吐完才肯甘愿地死去,像是在进行着他的最后一项工作……

已经够了。

藤木把香烟弄熄。

“你还在生气吗?”

蓝心虚地问着。

“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生气。”

听到藤木这么说之后,蓝才稍微放下心来。

“太好了……这样,就只剩一个人了。”

“什么意思?”

“为了我们能够抵达终点啊……”

蓝的语气还是吞吞吐吐。

我们,接下来或许就变成“我”了。

“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保护我们而已。”

“我知道,但是楢本一定会来攻击我们的。”

“所以要把他杀了吗?”

“不。”

藤木看着蓝。

“我并不是自命清高,只是如果想活下去的话,只有这方法,但我还是无法接受。”

“你是指什么?”

“我是指我们这样互相残杀,不就中了设计这游戏的家伙的意图了吗?”

“那你觉得我们还有别的方法可想吗?”

“没有,我已经厌倦了,不想再玩下去了。”

蓝目瞪口呆。

“不玩了?那你的意思是……?”

“逃出班谷尔班谷尔啊……本来就应该这么做的。”

“但是……你不怕惩罚吗?”

“这我当然知道。”

蓝沉默着,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我要往东走去收集粮食和水,你如果不想跟来的话,留下来也没关系,我会把游戏机和收信机留给你的。”

“你在胡说什么啊?”

蓝大叫着。

“你忘了还有楢本吗?你打算把我一个留在这里?”

“我要走了,要不要跟来你自己决定。”

蓝犹豫了一下后,僵硬着表情点点头。

蒙蒙细雨打湿了整个班谷尔班谷尔。

水滴沿着草木的叶子掉落到大地,红色的岩石经过雨水的湿润,渐渐地变成深红色。

去了数公里后,到了班谷尔班谷尔的东边。

藤木拿起望远镜确认一下四周的地形。目光所及的一片红茶色平原中,散布着草丛与灌木林。

“总之先往正东方直走就是了。”

藤木抬头望着天空。

“这里或许很难找得到丛林野食。”

“但至少不需要担心食水问题。”

“嗯!”

要担心的是今天晚上的落脚处,这里不同于班谷尔班谷尔的山岩,看不到什么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只能找个适当的地方随便挖个洞。

而且,还有一件事。

藤木看看地面,光是下小雨,土质就已经相当松软,所以绝对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倒不如来个倾盆大雨,把全部都给洗刷干净,但是那样的话,就更不容易找到可以栖身的地方,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淋着雨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溪,或许这条小溪原本就不存在,挟着褐色的泥土,水势相当汹涌,雨量一增多的话,就会流得更湍急。

藤木这时终于了解,所谓遇到雨季,班谷尔班谷尔的交通就会完全瘫痪的意思。就连四轮驱动车都很难前进。

藤木突然想打开收信机听听看,结果什么都听不到,只好苦笑了一下。

这一带没有转播器,收信机就无用武之地了。意思就是,已经从这游戏抽身了。

再沿着河川往北走了一段路,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渡河的地方,踩在凸出的岩石上,一路跳着过去,就体力而言,这绝对算是激烈的运动。

或许因为天气过于闷热,雨也不是很大,但是水已经完全把衣服打湿了,粘湿地贴在皮肤上。加上体温不断地降低,藤木觉得不同于往常,体力消耗的程度特别快,不用说,蓝更是一脸的疲惫。

“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藤木环顾四周,看不到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类似小土丘的地方,用柴刀在上面挖了一个洞,水还是无情地滑成串流出,洞里面也是湿湿的,不过至少比直接当个落汤鸡来得好。

藤木和蓝依偎着,内衣湿湿地黏在皮肤上,相当不舒服,但也只有忍耐了。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整整睡了八小时以上。

藤木对于自己的贪睡感到极度恐慌,紧张得连心跳声都听得见。

“起来了!我们要马上出发。”

摇一摇睡眼惺忪的蓝,外面的雨已经完全停了。

……敌人正逐渐逼近着。

那家伙正循着我们的脚印追来。

藤木的不安,马上传达给蓝。

“楢本……?”

“没错,或许我们睡着时,就已经拉近了相当的距离了。”

“但、但是,我们不是已经来到班谷尔班谷尔的外围弓吗?他应该知道如果违背警告擅自逃出来的话,会有很重的惩罚的,不是吗?”

蓝神经质地拨弄着塌在前额的头发。

“我们是放弃了游戏而逃出来的,不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后的胜利者不就是楢本了吗?那他还有必要追我们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并不一定就是这样。”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游戏主办人所期待的结果,也不是楢本所希望的,现在他的脑子里就只想杀了我们。”

蓝沉默不语。

“楢本应该早就发现鹤见的尸体了,这样他就可以先填饱肚子,不像我们是要采集丛林野食,所以他有可能循着脚印追上来。”

蓝脸色发白。

“走吧。”

藤木催促着蓝,一旦被发现的话,就逃不掉了,而且这里不像班谷尔班谷尔那样的迷宫,在这种一览无遗的平原,根本没什么花招可以耍。

两个人拼命地往前跑,一定要尽量拉开些距离。

天亮后没多久,开始了日射地狱。

原本湿答答的衣服没多久就全都干了,也不用担心体温下降会引起感冒。

但是毫不留情的强烈日光,却让藤木和蓝的体力消耗更大。

还是得找个地方先躲一下,不过实在很难。

结果还是继续顶着大太阳,在炎热的草原中行进。两个人不停地喝水,用水浇在发热的头和肩膀上,保险套装的水马上就见底了。

藤木已经受不了这种修行仪式,昨天明明水源是那么的充足,而今天却面临无水的困境。这附近不要说河川,就连积水的小坑也没有。

日正当中,疲劳与口渴也达到了极限。

班谷尔班谷尔里的植物,切开茎的部分还有水份可以饮用,但是这里却完全看不到这种植物。

蓝嚷着要休息,想想到目前为止,蓝从没主动这么要求过,可见她真的是相当累了。

这一带的土壤好像含着什么特别的成份,比班谷尔班谷尔还要艳丽的深红色,与树木或草的颜色刚好呈对比,看起来特别显眼。

再往前走,看到一棵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刺桧,虽然当不成树荫乘凉,但多少可以挡一下,两个人就像全身瘫痪似的躺在树下。

睡意马上袭来。

害怕醒的时候,楢本就站在面前。

恐惧与睡眠的欲望激烈地纠葛着。

但是,一切都是无法预知的事。

有点半途而废的心情,光想一些无济于事的事也没有用。

两个人就像失去意识般,沉沉睡去。

当意识恢复时,发现脸上方有个黑影,是个容貌魁武的男人的脸。

黑鸦鸦的脸,眉毛骨向外凸出,深陷的眼窝,黄浊的眼睛闪闪发光,还有那塞得下拳头般大的嘴,露出白白的尖牙,尤其是那一头又灰又硬的头发,蓬乱地竖立着,下巴留着像玉米胡一样的络腮胡。

会被杀的。

一刹那,身体害怕得无法动弹。

但是,这不是楢本。

到底是谁?

那男人看到藤木张开眼睛后,说了一些话。

花了一些时间才发现他说的是英文,好像是说“are you right?”

额头上盖着一条湿毛巾。

蓝也醒了,苍白着脸看着那男的。

那男人用澳洲腔英文拼命地问问题,但是依藤木的英文听力,几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算藤木以前待过知名的证券公司,但没有调任海外部门的经验。

也许他是在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等问题。就算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藤木看着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男人,感觉像是澳洲的原住民,也许对不熟悉的亚洲面乳感到有点畏惧,但是如此亲切的态度,应该是个善良的人才对。

藤木还是无法轻易地去除警戒。

因为还没确定这男的是不是这游戏的一环,也许是主办人知道藤木他们企图逃山班谷尔班谷尔,所以派出这男的来追杀。总之藤木陷入了疑惑的陷阱。

陌生男子用英文拉杂地问了一阵后,发现无法沟通,只好默默地递给藤木他们塑料杯,口干舌躁到极点的藤木,闭着眼喝着水,是柠檬水。

接着,又掏出了装在保鲜盒里的三明治。

藤木稍微犹豫一下后,就跟蓝开始忘我地咬起三明治,那是好久都没有尝到的美味,正常的食物。

虽然很想慢慢地吃,但不知不觉就发现自己竟像个害怕食物被夺走的动物般,缩成一团,狼吞虎咽地大口嚼着。

三明治真是无与伦比的美味,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顾不了陌生男人一脸瞠目结舌样,两个人丝毫没有减缓吃的速度。

原住民的男人指着平原,嘴里嘟哝着像是赞叹着什么,虽然还是听不懂他所说的,但总觉得他的意思是“在这么富饶的土地上,怎么可能饿成这样呢?”。

那男人指着立在草原上,很像墓碑的土堆,藤木点点头,因为那也是普拉提提过的,所谓至高美味的丛林野食,白蚁窝。

那男的虽然知道根本无法沟通,但还是滔滔不绝地说着。

但是这次,藤木很努力地听懂了一些,因为对方一直重复着“fiying doctor”的字眼,因为两个人看起来体力相当弱,大概想叫医生之类的吧。

那男的手指着东边,一直比着开车的手势,藤木终于能够稍稍地理解他想表达的,好像是说“my car”或是“10 kilometers away”之类的话。

藤木终于打开心防了。

或许这个人真的和游戏无关,直觉告诉自己可以相信对方。

或许他可以救我们出去。

那男的耸耸肩后,就开始往前走。

这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地面上飞扬的尘土。

一根细长的棒状物插在地上,是弓枪的箭。

藤木慢慢起身,箭的尾巴指着南方,表示楢本应该是在南边,但是到处都没有楢本的身影,不过约一公里远处,有个高起的小山丘,或许是从那里射过来的也说不定。

男人一脸惊愕的表情。

叫了一声好像是“oh!shit”还是“bastard!”后,就往应该是停着车子的东边跑去,比着手势叫藤木他们也一起来,但是藤木却抓着蓝的手往北逃。

之所以没跟那男人走,是因为藤木考虑到,如果楢本追上来的话,恐怕三个人都难逃死路,至少像这样兵分两路的情况,楢本不可能来个两面夹杀。

所以这种情况,楢本一定会先追我们,虽然会花点时间,如果那原住民男人可以帮我们联络到警察的话……

弓枪的箭,从那之后就没有再射过来了,毕竟隔着这样的距离,是不太可能瞄准的,刚刚那一箭,也许只是一种警告的意图。

看来那家伙打从心里享受这场猎杀行动。

忽然身后听到一阵引擎干转的声音,连续两声,隔了一会儿又一声。

两个人吓得回头,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那声音就像远处的雷呜般回响着。

男人已经消失在树丛的另一端,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那声音,是什么?”

“别停住,继续走!”

藤木拉着蓝的手腕,拼命地往前跑。

“但是,刚刚那个人……”

“那是枪声。”

“枪?怎么可能?楢本他会有枪吗?”

“不是楢本,可能是监视这游戏的家伙。”

也许是那种能够设定瞄准范围的高性能莱福枪,而且是从远距离狙击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惩罚。

他们不用枪杀应当受到惩罚的我们,而改变了原先的计划,决定让楢本代劳,不过这正符合他们想要的剧情。

毫不犹豫地杀了一个局外人,没有任何罪的人,就因为怕他去讨救兵吗?

藤木对于还没向他致谢的事,耿耿于怀。

藤木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但是现在还不是发怒的时候。

等这疯狂游戏结束,平安无事地回到日本,到时候……

“我们现在要往哪里逃?”

“往西边?”

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什么可藏身的地方,还是得再逃回班谷尔班谷尔。

满天的星空就像是碎玻璃般,镶在黑色的天鹅绒上。

班谷尔班谷尔的天空,挂着细细的上弦月,很像黑猫的睡眼,毫不感兴趣地俯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以两种色彩构成的天空为背景,映照着那接近紫色的深红色山岩,与之相对应的则是那沉睡在黑暗中的谷底。

再次回到深红色的迷宫。

被一只巨大却看不见的手带出这逃出过一次的游戏舞台,藤木的内心交杂着无奈与绝望。

迎着湿暖的夜风,藤木戴上耳机。

从鹤见的游戏机里取出的电池,已经没剩多少电量了。

“听到什么了吗?”

蓝小声地问着。

“没有”

如果从收信机听到声音,就表示生命有危险。尽管如此,两个人还是渴望能听到些什么。

到现在还没有被追上只能算是侥幸。还是因为楢本带着弓枪等重武器,所以行动没办法像鹤见那么迅速,不管怎样,与其现在这种半途而废的状态,不如早一点遇上比较轻松。也许下意识是这么期望着的。

这时,收信机终于传来了人声,断断续续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怎么了?”

蓝压低声音问着。

“有声音……应该是楢本。”

“他说什么?”

藤木示意蓝别出声,集中精神听着从耳机传出来的微弱声音。但还是听不清楚谈话的内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听不到。

“还是不行。”

藤木取下耳机。

“听不到吗?”

“收信机挂了,没电了。”

“怎么会……”

“听到楢本的声音,表示他还在班谷尔班谷尔的某处,如果从我们后面追过来的话,应该离得不是很远……”

“……但是,他已经一个人了不是吗?还会跟谁说话?”

“不知道,完全听不到说话的内容。”

“那怎么办?”

“失去了耳朵,表示我们已经不占任何优势了,总之就是继续逃。”

“等等。”

蓝一脸痛苦地叫着。别过头,拉扯着挂在腰际的助听器,发出喀哧喀哧的声响。

“拿去……”

蓝握着八个单三的碱性电池,平常助听器需要用到这么多电池吗?

“真的没关系吗?这样你就不能用助听器了……”

蓝点点头。

“对我而言,这已经不重要了。”

藤木换上新电池后,收信机又复活了。突然,从耳机里传来楢本发狂似的自言自语。

“小白兔们……逃吧!随你们逃,逃吧!我绝对会抓到你们的,把你们咬死,你们真以为逃得了吗?笨蛋……你们逃去哪我可是一清二楚……我看到脚印了,再怎么暗的地方我都看得到……我的眼睛可以看到所有的东西……看到你们的内心……不论白天或晚上……你们经过的地方,都有红外线留下的体温影像,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就像路标一样,指引着我……你看看,连树都在帮我……你们没听到吗?四周都在笑咧!笑你们有多笨,居然不知道马上就会被活逮……然后被我生吞活剥地吃掉……树木、小草、石头、山岩,都在狂笑着……”

藤木皱着眉头,因为话语支离破碎,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看来他已经完全精神错乱了。”

“你的意思是……已经完全疯了吗?”

“没错……是发疯了。”

“这样,应该就不会追上来了吧?”

“不……”

楢本一直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似乎连现实与幻想,现在与过去,都已经到分不清楚的地步了。但是对于猎杀藤木他们这件事,却异常地有自信,这点实在令人有点匪夷所思,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吗?还是真的紧追在后。

接下来的内容,让藤木一阵错愕。

“又是三岔路,哼!难不倒我的。又是往左,看来你们好像比较喜欢往左走嘛!照理说,一般人下意识都会选择右边,所以你们就想说走左边会比较安全,是吧?笨蛋,你们马上就知道啦!你们马上就知道啦……”

“赶快走。”

藤木催促着蓝。

“怎么了,喂?你给我说清楚一点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现在那家伙就紧跟在我们后面。”

原本以为蓝会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但是意外地蓝并没有。

在那黑漆漆的迷宫里走着。

彷如一种隔代遗传,很久很久以前的狩猎时代,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特殊能力,突然间又觉醒了……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无济于事了,重要的是结果。

楢本紧追着,这是不争的事实。

前方又出现了三岔路,班谷尔班谷尔的自然景观中,似乎偏好三种选择。

“要往哪一边?”

蓝问。

“……右边吧。”

藤木已经不再怀疑楢本有猎犬般的能力,等一下听那家伙经过这里时的疯言疯语,就可以判断出他的所在位置。

集中精神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现在只能想着这一瞬间的事,无法预知一个小时后,或者短短的十分钟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如果只是充满着不安,只会因为绝望而丧失求生的意志。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从刚刚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火星的迷宫”……

在巨大的迷宫中,被食尸鬼追杀,到处逃窜寻找逃生之路。

在游戏书里,这个时候,就已经确定是bad end了,不管选择的是哪一条路,都难逃一死。依照“火星的迷宫”所布局的一个游戏,那结局也不一定会是一样的。

但是不合理的感觉还是不断侵蚀着理性。

收信机那头还是传来楢本的呓语。

这家伙真的神经错乱了,但是现在也不能冒然将收信机关掉,因为这是唯一可以知道对方位置的线索。

接着又遇到四岔路,再一次选择最右边的路,是一个缓坡的弯道,同样形状的山岩,星空,上弦月,有时真会有种在同一个地方打转的错觉。

耳机中又响起楢本的声音。

“哈,终于选右边了,为什么突然变了呢?……一直往左走腻了是吧?……但是不管哪边,都是一样的。这脚印还是新的,应该不到一个小时……就快了……期待你们将变成一团肉球……”

藤木再一次受到打击,不到一个小时,第一次选择了往右的路,还只不过是十五分钟之前的事。

楢本就快追上了。

他一定是跟着我们的脚印追上来的,如果不想留下脚印,就只能避开软土走在粗沙砾上,可是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如果他听到脚步声的话,那一切都完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

又是分岔,一定得选择其中一边。

“左边。”

藤木马上指着左边,没有任何根据,连凭直觉判断的时间都没有,只是一种机械式的抉择。

往左边的岔路异常的蜿蜒曲折,而且越走越窄。

“你看,这条路……”

在这之前,蓝从来没对藤木选择的路发出一句怨言,但是此刻听得出蓝心中的不安。

“我知道。”

藤木口里虽然这么说,但是根本不知道今后该怎么走下去才好,就算再折回去,不但浪费时间同时也是死路一条,最坏的情况或许就是跟楢本对上。

但是如果继续往前走,前面是条死路的话……

藤木不想再思考这些无用的假设状况,毕竟现在除了往前走之外,已经没有其它选择了。

但是就在下一个转角,棋亘在藤木眼前的,却是前方五十公尺处像面屏风似的岩壁。

“前面是死路。”

蓝一副快哭出来的声音,藤木拼命地找寻能够攀登的地方,但绝望的是,三面都是峭壁。

“已经没办法了……”

“等等!你看这个。”

藤木指着山崖尽头的左侧。被大岩石凸出部分遮住,加上是在谷底的阴暗处,所以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发现,原来是一个宽约两、三公尺,像是龟裂似的羊肠小道。

但是从那里头却飘来微微的消毒药水臭味。

藤木按住想马上冲过去的蓝。

“怎么啦?”

蓝一脸的不解。

“怎么看……就只有这里可以走了啊?”

藤木抬头看着龟裂的山岩,宛若圣诞节霓虹灯饰的星空下,山岩的轮廓看起来更明显,龟裂般的山谷,越往上,就变得越寛。

是v字形谷……绝望如同潮水般,从四周涌来。

这种臭味一定是跟有death adder的山谷一样,里面一定有一大堆毒蛇。

但是不管会不会遇到蛇,事情还是会转变。藤木环伺着v字谷的四周,四周一片漆黑,就算有写什么也不见得看得到。

但是在星光的掩映下,隐约感觉像似白色的线条浮出来般。

刷亮了一下火柴。

虽然微弱的火光仅维持了两、三秒钟,但已经足够用来确认上面所写的阿拉伯数字“3”。

3……

偏偏是最差的一个数字。

连查看笔记本都不需要,姑且不论记不记得其它数字,清清楚楚地记得编号3号是taipan。

游戏机里的插图,那种形状不像death adder,奇怪的短胖身材,感觉比大青将(日本产的暗绿色无毒蛇)聪明,颜色是普通的茶褐色,也许第一眼感觉不出是毒蛇。

但是照普拉提的说法,taipan的确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蛇。

毒蛇的危险性不一定取决于它的毒性,还要考虑毒量与毒牙的长度,攻击性与敏捷性。

依毒性的强度而言,编号1的内陆taipan是属于温和派的,编号2的西方褐蛇,动作敏捷,一受刺激就会立刻反击,但唯一的弱点就是毒牙较短,所以无法将大量的毒液灌到对方体内深处。

但是编号3的taipan(komon taipan)在每一项,都是独占螫头,内陆taipan那肥大的身躯,最长可达三?六公尺,具有非常猛烈的攻击性,而且灵敏度相当高,毒牙长,毒量特别多。

taipan这一家族,不是为了自我防卫,而是为了专门杀死猎物才储存剧毒于体内的蛇,所以和一般花蛇不太一样,没有亮丽的颜色或显眼的外型,所以不易发现。

想想,没有什么比能跟背景融为一体的特性相抗衡了,远比那些敏捷花俏的毒蛇来得可怕。

特别是在黑夜的班谷尔班谷尔。

尽管如此,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除了走进去,没有第二条路了。

藤木决定踏出一步。

消毒药水般的臭味越来越强烈,一定是为了不让毒蛇跑出山谷,才喷洒一些药品。

刚刚划出火柴时,眼睛瞬间习惯了亮光,现在又要再一次适应黑暗,需要一些时间。一时之间,地面看起来就像是宇宙般的漆黑。

藤木蹲下身子,手上抓起了一把土,将那发出刺鼻臭味的泥土,全身上下乱涂一番。

看到藤木的举动,蓝起初有点吓到,但似乎马上就了解藤木的用意,同样抓了土涂满全身。

耳机又传来楢本的声音。

“二选一……果然是左边。”

紧张得连背都拱起来了,藤木轻轻地将食指顶着唇边。

楢本终于走到最后一个岔路,如果在这里发出一点声响的话,就惨了。

从岩石后方,探出头来窥视着,藤木紧握着之前鹤见所带的求生刀,但是刀刃的部分绝对不能暴露在岩石外,如果被星光折射到的话,就等于告诉楢本藏身之处。

藤木终于能够适应黑暗了。

两只矗立的脚影,确实是人的脚。

肩上背着弓枪与五、六十公尺弯曲的物体。

藤木发现那是把山刀,记得妹尾也带过,有着长长的弯刃,因为重心在接近刀刃的前端,所以可以利用它的重量,轻轻松松地砍断粗树枝,所以要切断人的手脚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他就站在死路的入口,脸朝着这边。

两道圆圆的磷光射入藤木的眼底,是那种淡绿色的光。

藤木呆住了,酷似dingo的眼睛。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如果是的话,在黑暗中不会那样发着光。

想起从前听说过,如果吃了人的眼球,眼睛就会发出像野兽般的光芒,莫非是真的……

发光的眼睛穿透黑暗,直盯着这里瞧。

耳机的杂音混杂着嘟嚷的声音。

“没路了……虽然有脚印,可是……难道是陷阱?”

藤木这才了解他已经不是个人了。

是食尸鬼……专门猎杀人类,有智能的肉食性动物。

藤木焦急地往后退,虽然隐约看得到地面,但没办法看得清楚,万一踩到taipan的尾巴,不用等到食尸鬼来,就已经完蛋了。

脚底尽是小石头吱吱嘎嘎的声响。

藤木吓了一跳,停住不动,这时耳机传来兴奋的吼叫声。

“听到啦!在那里是吧!”

食尸鬼无声无息地悄悄逼近着,但是收信机里传来微微的脚步声,大步大步地跳跃着。

已经顾不了会不会发出脚步声了,两个人拼命地往v字谷深处跑。

背后传来怒吼声,耳机里也是。

“就在那里吗?为什么要逃呢?我们不谈一谈吗?”

“就在那里吗?为什么要逃呢?不谈一谈吗?”

完全不想理会,只是拼命地拔腿狂奔。

“我们是最后存活下来的,应该互相合作才对啊!”

耳机传来最后的讯息。

“你们就要成为我的食物了!”

食尸鬼尽管扛着沉重的武器,脚步还是很敏捷。

距离越来越近了……

谷底稍微变宽了,约有五、六公尺,两侧长着一种叫斯皮尼非克斯的杂草,如果要躲避taipan的话,就只能走没有草的中央,但是并不好走。

转弯处,蓝的脚忽然绊了一下。

好像是被突出的岩石绊了一下,蓝微弱地呻吟着。

“你快跑吧!”

“你在说什么啊!快点站起来!”

藤木强硬地要将蓝拉起,蓝却摇头。

“我的脚……骨头好像受伤了,没办法走了!”

“现在是说这种丧气话的时候吗!?”

后头传来楢本的声音。

“怎么啦?”

藤木回头。

v字谷的中间,有个人影。

是楢本,当然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两手拿着弓枪缓缓地朝这逼近。

黑暗中,只有两个眼睛微微地发着光。

藤木关掉收信机。

“是不是跌倒受伤啦?真糟糕,不赶快处理的话会化脓喔!”

楢本抿嘴笑着。

“这么重要的肉要是腐烂了……”

一步一步地逼近着。

就在距离二、三十公尺处,从谷顶上方照射下来了一道星光,照着楢本那发光的眼睛和尖牙,虽然长相是人类,却让人更加毛骨悚然,那张吞下了一堆人肉过的嘴巴,竟开口说着人话。

“我们是不是该为彼此的重逢而高兴一下啊?然后再好好想一想该如何有意义地度过所剩不多的人生……现在应该是开始倒数计时的时候,不是吗?”

已经想不到任何对策了。

难道真的要在这种地方,被这说着人话的食尸鬼了结生命吗?而且被杀了之后,还要被肢解吃掉,一想到就忍无可忍。

藤木紧紧地握着求生刀,虽然抵不过弓枪和山刀,但是至少可以奋战到底。

蓝踉跄地站了起来,虽然很痛,幸好没有骨折,但是要从眼前这食尸鬼手中逃走,的确是件不可能的事。

对方除了跑得快之外,在黑暗中,眼力也比我们敏锐。

黑暗中的眼力……

藤木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主意。

附着蓝的耳边小声地说着。

“把眼睛闭上,两只手按住……等我说好之前,绝对不可以睁开眼睛。”

蓝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想看心爱的男人死在自己面前,就尽可能从头到尾都不要作声,你如果不想太痛苦的话,就不要随便乱动。”

藤木说。

“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让我抽一根烟可以吗?”

藤木紧张得连声音都沙哑了。

食尸鬼笑了笑。

“可以啊。”

藤木找一找口袋,取出鹤见之前带的最后一支香烟,用火柴点了火,慢慢地吸着,然后出其不意地将点着火的香烟丢向草丛。

“我一直在想,见到你的时候,一定要问你一个问题。”

食尸鬼疑惑地看着藤木。

“你想怎么样?”

“你不觉得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吗?你们拿到的是有毒的粮食啊。”

“你说什么?等一等,你……?”

食尸鬼的眼神游移在藤木与草丛间,这时啪的一声,熊熊的火光在枯草中蔓延开来。

藤木突然拉着蓝的手往前跑。

看到闪烁的火焰后,黑暗中的眼睛就不敏锐了,四周看起来就像五颜六色的不规则色带在空中漫舞着。

“蓝,睁开眼睛!拉紧我的手。”

“好。”

背后传来激烈的怒吼声,大到几乎听不到蓝的响应。

食尸鬼的眼睛在看到火焰的那一瞬间,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这期间虽然不知道可以跑多远,但是也要尽全力绝不放弃。

对藤木而言,那一带就像包围在沥青般的浓密黑暗中,现在只能仰赖蓝的眼睛了。

忽然背后有道光照过来。

藤木发现自己的揣测太过天真了。

食尸鬼用粗树枝点上火,像火把一样高举着。

橘色的火焰映照出一张奇怪的面孔。

可能是吃了太多人肉的报应,满脸被肿疱覆盖,从眼窝中突出的眼睛,映照着不太相称的小虹彩。

像是人内心里所暗藏的冷酷、恶意、妒忌、憎恨和愤怒等所有的负面情愫,在全身上下犹如热气般升腾着。

“你这狡猾的家伙……就快变成一团肉了。”

弓枪的箭,瞄准着藤木的胸膛。

这时藤木看到食尸鬼,左手盘着一尾大蛇。

约有三公尺长,茶褐色的鳞片闪闪发光,是taipan。

循着藤木的视线,食尸鬼也注意到蛇的存在。

“你这家伙想干嘛?”

食尸鬼拼命地想用火把蛇驱走,但是taipan完全没有反应。

红红的眼睛直瞪着食尸鬼。

之后又出现了几尾taipan,循着火与烟的方向聚集着。

“这些家伙……”

食尸鬼发狂似地吼叫着。

瞬间,taipan毫无警讯地开始攻击。

taipan咬住食尸鬼的脖子,动作超乎想象地干净利落,瞬间毒牙插入了好几个地方。

食尸么怪异的脸更加扭曲,大声尖叫着。

后面又紧跟着好几只taipan,开始展开集体攻击。

taipan群以火焰为目标,反复地进行着一波波的攻势,可能是因为这不速之客和火焰打扰了它们的好梦,疯狂地攻击着。

食尸鬼的弓枪掉了下去,踉跄地向前走了两、三步,藤木握紧求生刀准备应付。

食尸鬼凄惨地大叫着,想甩掉手中的山刀,但是手腕却麻痹了,不听使唤。

大量的毒液不断侵入体内,虽然努力地想往前走,但是神经似乎已经受损,动作就像机器娃娃般不灵活,啪的一声倒了下来。

数只taipan咬着全身各处。

食尸鬼终于无法动弹,完全气绝。

像是强韧的绳子般的生物群,不断地攻击着,固执地啃咬着那已经无法动弹的尸体。

当火把熄灭后,四周又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但是无声的暗斗似乎还未停止。

早已吓得半麻的头脑,浮现一种诡异的感觉。

就算taipan是多么具有攻击性的蛇,但是这已经不像是一般野生动物会采取的行动。

想到可能的理由时,藤木感到一阵惊愕。

游戏的主办人使用甲状腺贺尔蒙以及鸡尾酒等东西,要把普通人改造为食尸鬼,那么如果这些毒蛇也注射了同样药物的话,一定也会变得非常地凶暴。

证明了刚刚眼前那一幕,设计出来的怪兽与怪兽间的残杀画面。

藤木再次习惯只有星光的暗夜,毒蛇群还是死缠着食尸鬼的尸体。

如果taipan的注意力转向这边的话,我们也完了。

想起普拉提的解说,一般来说,毒蛇的可能攻击范围顶多是抬起头的两倍远,但是这并不存在已经药物中毒的taipan,因为刚刚这些蛇都是朝向目标物一拥而上的。

毒蛇群已经疲劳困顿得无法动弹,疯狂似的怒气也收敛了点,呈现一种虚脱的状态。

非逃出这里不可。

脑子里总算恢复了正常的思考模式。

原来在草丛堆里的taipan或许是被火光引出来的。所以现在每一只应该都已经精疲力竭,没有气力想再攻击才是。

把握现在的机会。

蓝捂着脸蹲在地上,藤木扶蓝站起来,悄悄地往食尸鬼尸体方向走去。

有一只taipan忽然抬起头来,两个人像结冻般似的停住,等待蛇转移注意力。

小心翼翼地绕过旁边,眼看就快踩到这些家伙的身体,脚抖了一下,无比慎重地跨越过去。

一场小火灾烧到只剩下几根枯草,从焦黑的草丛中飘来阵阵臭烟味。

不能保证所有的蛇都参加过了刚刚的攻击行动,不过绝对不可以再激怒它们。

看到了出口,藤木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一瞬间,却觉得后方有股奇怪的感觉。

轻轻地转过头去,不远处有一只taipan正凶狠地瞪着这边。

但是为什么不像攻击食尸鬼时一样,凶猛地攻过来呢?

后来才想到是沙子的关系,因为身上涂着洒过药品的沙子,所以它在犹豫要不要采取行动。

开始慢慢地往前走,距离出口处还有几公尺,这时taipan却毫无警讯地攻过来。

藤木瞬间将蓝推往谷外,接着自己也准备逃跑,左侧大腿却突然一阵剧痛。

藤木往前走了两、三步后就倒在地上。

这才发现脖子已被弯曲尖锐的毒牙刺到了。

过了一会儿,taipan并没有攻击过来,已经看不到毒蛇的影子。

但是并不能就此松懈,因为藤木知道这一咬,就足以致命了。

藤木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

“不行,你好好躺着。”

感觉蓝的声音格外遥远。

猛烈的神经毒已经开始蔓延到全身,尽管比日本的夏夜还要高温,却像是在严冬中,全身的体毛冷到竖起来。

全身直冒冷汗。

视野渐渐地越来越小。

耳朵可以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结局果然是bad end……

藤木叹了一口气。

在一开始,就选择了正确的岔路,之后也没有做过什么错误的决定,现实情况比游戏来得严苛,尽管如此,好像也不定会顺利。

不过至少我已经尽了全力。

况且变成这种结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仰望着夜空,因为视野越来越小,彷佛就像从井底往上仰视似的。

看到蓝的脸,她在哭泣,泪珠滴在藤木的脸上。

“蓝……”

感觉不像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沙哑声音。

“嘘,不要出声,现在正在帮你急救。”

“没有办法了,这是全世界第三毒的蛇。”

如果没有血清的话,就无药可救了。

“最后有件事想问你……”

“不可以说话!”

蓝还在掉眼泪。

“我一定要问,你知道关于这游戏的事吗?”

蓝手遮着嘴巴,默默地摇头。

“为什么,都快要死的人了,告诉我又何妨?……野吕田真的是游戏的主人吗?”

犹豫了一下,蓝点点头。

“也就是说……他是游戏主办人身边的人,只是个用完就可以丢的棋子……”

身体开始麻痹,下半身已经完全没有感觉,连手腕也不能动了,意识开始模糊。但是至少在临终前,一定要问到最重要的问题。

“告诉我……蓝,你又是为了什么?你到底是谁?”

蓝遮着脸,开始呜咽了起来。

难道到最后,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吗?

嘴唇微微颤抖着,想再问最后一次,可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视线没入一片黑暗中,不同于暗夜,不是黑暗,而是什么都不存在的无色世界……

听觉也渐渐麻痹了,蓝好像在说些什么,却听不见。

我就这样死了吗?

在这种地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悲从心来。

……无奈。

在绝望中。

大家都不明不白地死去。

这世间……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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