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火心落水后的第三天，这位年轻的武士坐 在巢穴外舔梳自己身上的毛，仔细进行清理， 毛上似乎仍残留有泥水味。就在他扭头清理背 部的时候，一阵脚步声走近，他抬头看见虎掌 站在面前。

虎掌粗声粗气地说：“蓝星想让你去参加 森林大会，要你去见她，就在她的巢穴外—— 也叫上沙风和灰条。”说完，不等火心回答就 走开了。

火心站起来伸个懒腰，环顾四周，看见灰 条和沙风正在荨麻丛边吃东西，于是三步并作 两步走过去，说：“蓝星要我们去参加森林大 会。”

沙风吃完画眉鸟，用舌头在嘴边扫了几圈， 有些不解地说：“我们不可能渡过溪水，能到 ‘四棵树’吗？”

火心说：“蓝星说如果我们不试试，星族会 生气的。她现在想和我们谈谈——也许她有主 意了。”

灰条一边吃着水老鼠，一边说：“希望不会 要我们游过去吧。”话是这么说，他听到这个 消息还是挺高兴的，匆匆咽下剩余的鼠肉。火 心知道他一直在找机会去见银溪，自从他们上 次被虎掌逮个正着后，也不知道灰条和银溪有 没有偷偷见过面。

银溪怀上了灰条的孩子，火心真想象不出， 灰条怎能忍受他的孩子们要在异族长大这一残 酷现实。银溪会告诉孩子们，他们的父亲是一 名雷族武士吗？火心尽量不去想这些烦心事， 他和沙风、灰条一起穿过会场向高岩走去。蓝 星和白风、鼠毛、柳带已经坐在巢穴外。过了 一会儿，虎掌和黑条也到了。

蓝星让大伙儿围看她坐好，对他们说：“大 家都知道，今晚就是月圆之夜。要想去‘四棵 树’不是件容易事，可星族一定想让我们能找 到一条路。因此，此行我只带武士同去——没 有老年猫，没有学徒，也没有怀孕的母猫。黑 条，今早你带领一支队伍去察看了溪水的情况， 把你看到的给大家说一下。”

黑条说：“洪水在回落，但回落的速度很 慢。我们一直巡行至雷鬼路，除了游过去，没 有别的办法渡溪。”

柳带说：“雷鬼路那里的溪流较窄，我们能 跳过去吗？” 黑条说：“插上翅膀也许能跳过去，如果单 靠四条腿……”

白风说：“不过雷鬼路那里是我们渡溪的 最佳地点了。”

蓝星点点头，说：“我们就从那里走。也许 星族会引领我们找到一条路。”说完，她带领 众猫走出营地。

太阳已经落山，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朦 朦胧胧。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咕咕叫声，近处的 灌木丛里则有猎物发出的沙沙声响。不过，众 武士忙于赶路，没有心思捕猎。他们一路穿越 丛林来到雷鬼路，此处的雷鬼路下有一个隧道， 只见溪水从隧道里滚滚流过。往常去“四棵树” 时，还从没有路经雷鬼路，因此，火心不知道 族长下一步会干什么。走到隧道边，火心看见 洪水漫出隧道顶部，连雷鬼路都被淹在水里， 在月光下越发显得诡异。这时一只怪物从这里 经过，只见它放慢速度涉水而过，推起层层波 浪。

怪物渐渐消失在远方，蓝星带着大伙儿走 到雷鬼路边，她嗅了嗅路面上的水，水里散发 出阵阵恶臭，熏得她直皱鼻子。她小心翼翼地 将一只爪子伸进水中，然后说：“这里比较浅， 我们可以从雷鬼路走到溪的对岸，然后沿着影 族领地的边界去‘四棵树’。”

在雷鬼路上走！火心一想到要和怪物们同 行一条路，就感到身上直起鸡皮疙瘩。炭爪的 不幸遭遇已经表明了怪物们对待猫的残忍，而 她也仅仅是在雷鬼路边缘上走而已。

灰条也和火心一样感到胆怯，问：“如果恰 巧有怪物经过怎么办？”

蓝星淡淡地说：“我们尽量靠边走。你们也 都看到了，刚才那只怪：物走得很慢，大概它 也不想沾湿了脚吧。”

火心看出来灰条仍然心存疑惑。他和灰条 一样感到担心，不过现在不好争论，否则会被 虎掌当做是胆小鬼。

蓝星一只脚刚踏进水里，白风突然说：“蓝 星，等一下。还记得这条溪的对岸地势也很低 吗？我觉得对岸可能也遭洪灾了。要想去‘四 棵树’，我们得借道影族的领地，那里的地势 较高。”

火心身边的一只猫轻声发出低嘶，白风的 提议也令火，l、感到害怕。一队武士，刚刚和 影族打完仗，然后又向他们借道？如果被影族 的巡逻队发现，对方会认为他们是在进行入侵 活动。

蓝星站在水里想了一会儿，然后对白风说： “也许吧，但如果没有别的路，我们不得不冒 一回险。”

没等大家做出反应，蓝星又迈出脚步，看 情形也只能服从命令了。火心跟在白风身后， 沿着雷鬼路边膛水而行。虎掌走在最后，以防 范怪物从众猫背后驰来。

起初一切还算顺利，除了雷鬼路对面有一 个怪物逆向驰过之外，再没有别的动静。然而 走到半路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溅起的水声哗哗直响，一口怪物渐渐逼近。

虎掌大声喊道：“大家小心！”

火心紧紧靠在雷鬼路的路沿上，吓得一动 不敢动。黑条则跳到路沿上趴下来，冲着路过 的怪物龇牙咧嘴。臭气熏天的水面上泛起一片 奇异的色泽，一个浪头涌过来，把火心腹部的 毛都浸湿了。

怪物走后，火心方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来到对岸，火心发现白风说的没错，这里 早已是汪洋一片。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唯有继 续沿着雷鬼路走到一处地势较高、没有被水淹 没的地方再下去。 众猫走到一片干燥的地段后，方才离开雷 鬼路。火心抬起头张开嘴巴，嗅到一股浓烈、 刺鼻的气味——是影族的气味！他们此时已经 走出了雷族的地界，他们所在的地方与“四棵 树”之间，隔着一条宽阔的影族领地地带。

柳带不安地说：“我们不该来这里。”

蓝星没有理会她，反而加快脚步通过脚下 这片湿漉漉的草地。这片空旷的草地上只是孤 零零长了几棵大树，而且草长得很矮，在这里 根本无法隐匿行踪。火心的心怦怦直跳。如果 被影族发现就糟了，不过“四棵树”已经遥遥 在望，他们也许还有几分运气。

突然，队伍的前方出现了一条黑影，接着， 又蹿出了几条，然后只听一声愤怒的吼叫撕破 寂静的夜空。

蓝星加快速度，似乎想闯过去，接着又忽 然放慢脚步停了下来。大家亦步亦趋地跟在她 的身后。那几条黑影越来越近，火心看清楚原 来是由影族族长夜星率领的巡逻队。

夜星望着这群不速之客说：“蓝星！你带领 属下闯进影族的领地到底有何贵干？”

蓝星不卑不亢地说：“还不是因为这场洪 水的缘故，这是唯——条通往‘四棵树’的路 了。我们没有恶意，夜星。你知道，森林大会期 间，各个族群是不能刀兵相见的。”

夜星双耳贴平、毛发耷立，低嘶着说：“这 个规矩只在‘四棵树’才有效力，在我们这里 可没这个规矩。”

火心本能地俯下身子做出防御姿势。影族 的猫们——既有武士，也有学徒和老年猫—— 迅速将雷族众猫团团围住。如同他们的族长一 样，他们竖起身上的毛，尾巴缓缓摆动，一双 双眼睛充满了敌意，反射出冷冷的月光。火心 知道一场大战在即，在这场战斗中，雷族猫的 数量处于劣势。

蓝星说：“夜星，很抱歉，没有特殊原因我 们决不会擅自进入贵境。请行个方便吧。”她 的话对影族丝毫不起作用。

影族的族长代表灰毛走上前对夜星说：“我 认为他们是来这里刺探机密的。” “刺探机密？”虎掌分开猫群走到蓝星身边， 他向前探着头，几乎触到了灰毛的鼻子，“我 们在这里能刺探到什么机密？你们的营地又不 在附近。”

灰毛凶狠地咧开大嘴，露出利齿：“下令 吧，夜星，把他们撕成两半！” 虎掌厉声暍道：“尽管试试看！”

夜星没有做声。火心肌肉紧绷，身边的灰 条则发出低嘶声，鼠毛和站在旁边的影族武士 针锋相对，沙风则双目炯炯，准备大干一场。

最后，夜星对他的属下们说：“退后，给他 们让开道路。我还想让雷族参加这次森林大会 呢。”话虽然友好，但却是咬着牙说的。火心疑 心大起，悄声对灰条说：“他到底什么意思？”

灰条耸了耸肩膀说：“不知道。自从闹洪灾 后我们再没有和影族打过交道，谁知道他们的 近况如何。”

夜星眯缝着眼继续说：“我们甚至还能护 送你们，这只是为了让你们能够安全到达‘四 棵树’。万一你们路上被一只发怒的老鼠吓跑 怎么办，是吗？”

影族的猫们齐声附和。他们移动队形，将 雷族的武士们围在中间。夜星略一点头，和蓝 星并肩而行。雷族众猫在影族半是护送、半是 看押下，乖乖地跟在两位族长身后。

众猫到达“四棵树”时已是月上中天。借着 清冷的月光，只见河族和风族已经到齐了。眼 见雷、影这两个原本誓不两立的族群竟然一同 从斜坡上下来，河、风两族都很好奇。火心知 道雷族此时看起来定然像是影族的俘虏，于是 他昂首阔步，以姿态来表明他们并没有被打败。

不过影族还算识趣，他们刚从坡上下来， 影族便走开了。蓝星和虎掌并肩径直向巨岩走 去。火心回头找灰条，哪里还能看到他的影子。 不一会儿，他就发现灰条正朝银溪走过去，不 过碍着银溪周围有许多河族的猫，灰条不敢过 分靠近，只能沮丧地在附近徘徊。

火心暗地里叹了口气。他知道灰条是多么 地思念银溪，更何况银溪已怀上了他的孩子。 可是在这种众目暌睽的情况下见面，实在太冒 险了。

他正在低头沉思，突然被鼠毛的声音吓了 一跳：“你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火心急中生智，说：“我——我在想夜星说 过的话。他为什么想让雷族参加这次大会呢？” “嗯，我敢肯定当中一定另有隐情。他可不 会安着什么好心。”沙风嘴里说着话和柳带并 肩走过来，她舔了舔爪子，然后用爪子在耳朵 上蹭了蹭，“事情很快就会有眉目的。”

柳带一边向风族的母猫们聚集的地方走去， 一边回过头说：“祸在不远，连我的爪子都感 觉到了。” 火心心情沉重，在树下走来走去，留心周 围的猫谈论的话题。大部分猫议论的都是些无 关痛痒的流言飞语，没有谈及任何有关影族的 计划的事。每当他从影族的猫们身旁经过时， 他们都充满敌意地瞪着他，其中还有一两只猫 不时地瞅瞅巨岩，似乎急于想让会议开始。

终于，巨岩上传来一声号叫，大家的议论 声渐渐平息。火心看见四大族群的族长们站在 巨岩上，以夜空为背景，形成四个黑黢黢的身 影

沙风来到他身边趴下，爪子枕在胸脯下， 小声说：“终于开始了。”

夜星走上前，神情冷漠地说：“在场的各 位，听我一言！希望大家不要把我下面将要说 的话当做是耳旁风。在去年绿叶季节之前，断 星一直是影族的族长。他——”

风族族长高星上前厉声喝道：“你为什么 要提起这个可恶的名字？”他眼里闪着怒火。 火心知道他想起了那段曾被断星驱逐出家园的 屈辱历史。

夜星附和道：“是的，他很可恶。大家之所 以这么痛恨他是有充分理由的。他偷走了雷族 的幼崽，强迫本族的幼崽过早地接受战斗训练， 不少幼崽因此而夭折。最后，由于无法忍受他 的血腥统治，我们将他逐出族群。但是他现在 在哪里呢？”他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他 死在了丛林里呢，还是在两腿动物的地盘里过 着沿街乞讨的生活呢？都没有！而这一切都是 拜今晚在场的一个族群所赐，是他们收留了断 星。他们背叛了武士法典，背叛了森林里所有 的族群！”

火心和沙风面面相觑，都感到惴惴不安。 火心知道即将到来的麻烦是什么了，显然沙风 也想到了。

夜星吼道：“他们就是雷族！雷族正在为断 星提供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