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炭毛争辩说：“只要火心还活着，他就别想 得逞。”

她的话令火心心里暖洋洋的，火心正要说 话，旁边的刺爪突然抱怨说：“你们看，伤口还 在流血！”

“很快就会好。给你，炭毛，你用蛛丝给他 止血吧，我看看火心的伤势。”黄牙将蛛丝推 向炭毛，自己领着火心走到医务室门口，吩咐 火心：“在这里等着。”说完，消失在医务室里。 黄牙从医务室出来时，嘴里含着嚼好的草药： “说，哪里伤着了？”

火心扭头指着肩膀上的一处咬伤说：“这 里最严重。”

“好吧。”黄牙用爪子往火心的伤口上涂抹 药糊。她一边埋头处理伤口，一边嘟嚷：“蓝星 受到的打击很大。”

火心说：“我知道，我立刻去组织加强巡 逻，那样也许会令她感到放心。”

黄牙说：“整个族群也会感到放心。大伙儿 都在担惊受怕。”

“这不稀奇。”这时，黄牙把药糊压进他的 伤口，火心痛得一激灵。

黄牙装作不经意地问：“新学徒们的情况 怎么样？”

火心知道这只老猫是在拐弯抹角地帮他出 主意，他说：“我明天就加快他们的训练进度。” 他忽然想起了云爪，心里十分难过。不论云爪 是怎样看待武士法典的，现在族群比以往任何 时候都需要他，没有猫能够否认云爪是一位作 战勇猛、机智灵活的战士。

黄牙放下推拿火心肩膀的爪子。

火心问：“处理好了吗？”

“差不多了。我再往别的伤口上涂一些，你 就可以走了。”黄牙冲火心眨了眨眼睛，又说， “振作起来，小火心。现在雷族正处在黑暗时 期，没有谁能比你做得更多了。”黄牙这些鼓 励的话刚一说完，就听远方传来一声低沉的闷 雷声，这个不吉利的预兆使火心打了个寒战。

他转身回到会场，伤口在药物的作用下已 麻木了。他惊讶地发现大伙儿都没有睡觉。蓝 星、白风和鼠毛默默地卧在奔风的尸体旁，他 们垂着头缩着肩膀，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其 他的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眨着眼睛，竖起耳 朵倾听森林里的动静。

火心在会场边躺下，凝重的气氛令他感到 很难受。整个从林似乎都在等待暴风雨的降临。 这时，一个黑影走到会场边。火心转头看去， 原来是黑条。

火心晃了晃尾巴，招呼黑条过来。黑条慢 腾腾地走了过来。火心对他说：“明天早晨第 一班巡逻队回来后，我想让你带领第二班巡逻 队立刻出发。从现在起，每天要加大巡逻力度， 每支巡逻队都要有三名武士。”

黑条淡淡地看着火心，说：“但我明早要带 香薇爪出去训练。”

火心生气地说：“那就带她一起去巡逻吧， 这也是对她的历练。不管怎么说，我们需要加 快学徒的训练进度。”

黑条的耳朵竖立着，两眼发光，直勾勾地 盯着火心说：“遵命，族长代表。”

火心疲惫地走进蓝星的巢穴。虽然还没到 中午，但他已经出去巡逻两次了，而且今天下 午他还得带着白风的徒弟亮爪外出捕猎。奔风 死后的这些天，大伙儿一直忙个不停。所有的 武士和学徒都被新增的巡逻班次拖得精疲力竭。 柳带和金花在育婴室里，白风不愿离开蓝星左 右，云爪走了，而奔风又牺牲了。火心几乎连 吃饭睡觉的工夫都没有。

蓝星卧在巢穴里，双眼似闭非闭，身上的 毛更加凌乱。火心忽然担心她是不是感染上影 族的瘟疫了。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待在窝里，静 静地等待死亡。

火心轻声唤她的名字：“蓝星。”

苍老的蓝星缓缓转过头来。

火心报告说：“最近我们一直不停地巡查 森林，没有发现虎掌和泼皮猫的踪迹。”

蓝星转过头去，没有回答。火心顿了顿，正 想要说下去，却见蓝星身子趴得更低，合上了 双眼。火心暗暗叹了口气，低头行礼后退出巢 穴。

会场上阳光明媚，很难相信这个族群正陷 入巨大的危机之中。蕨毛和柳带的孩子们在育 婴室外玩耍，他晃动尾巴，引逗几个小幼崽去 追捕。白风在高岩下的阴凉地里休息，表面上 很悠闲，但他朝蓝星巢穴的方向竖起了一只耳 朵，暴露出他内心的紧张。

火心没精打采地向猎物堆走去。他的肚子 早已经空了，但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他看见 沙风正在吃猎物，顿时精神一振，心里感到莫 名的愉悦。他突然想，如果下午带亮爪外出打 猎的时候叫上沙风，那该多好啊。火心想到这 里，顿时食欲大振，肚子里咕咕作响。

这时亮爪走进营地，身后跟着鼠毛、霜毛 和半尾。他们为母猫和老年猫取水回来了。在 老师白风的注视下，亮爪衔着滴水的苔藓向蓝 星的巢穴走去。

火心远远对沙风喊：“你说过只要我开口， 你就会为我捉一只兔子。你愿意陪我和亮爪出 去捕猎吗？”

沙风抬起头，含情脉脉的眼神令火心浑身 发热。“好啊。”她咽下嘴里的食物，舔着嘴巴 向火心款款走来。

他们肩并肩等候亮爪。虽然他们的身体似 触非触，但火心仍感到自己的毛都竖立起来。

亮爪从蓝星巢穴里出来，火心立刻问她： “你准备好出去捕猎了吗？”

亮爪惊讶地问：“现在？”

“我知道此时还没到中午，但如果你不是特 别累，我们现在就走吧。”

亮爪点了点头，急匆匆地跟着火心和沙风 穿过金雀花通道，进入丛林里。

沙风当先，火心走中间，亮爪在最后。沙风 奔行之间，姜黄色皮毛下的肌肉收缩有力、线 条流畅。火心看在眼里，暗中赞叹不已。他知 道沙风和他一样感到非常疲惫，但她在灌木丛 里奔跑时仍然十分迅捷。

沙风忽然停住脚步俯下身子，悄声说：“我 想我们找到了一个！”亮爪张开嘴嗅了嗅空气。 火心则静静地站在原地，他已经嗅到了兔子的 气味，而且听到前方一簇香薇丛里传出兔子寒 率的声音。沙风悄悄上前，向兔子的位置猛然 扑出，所过之处，枝叶沙沙作响。火心听见里 面传出兔子后腿蹬地的声音。他来不及细想， 就下意识地跳了出去，绕到那丛香薇后面，截 住兔子的退路，将它逮了个正着。火心一口便 将兔子咬死。虽然这么长时间没有下一滴雨， 他还是暗暗感激星族为这片丛林提供了丰富的 猎物。几天前轰隆隆响了一阵雷，暴风雨却没 有来，空气仍旧像往常一样沉闷干燥。

沙风跑到火心身边。火心听到她喘气的声 音，自己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沙风说：“谢谢你，今天我有些迟钝。”

火心坦白地说：“我也是。”

沙风柔声说：“你需要休息。”

火心在她脉脉含情的目光注视下感到暖洋 洋的，说：“我们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但你比别的猫要忙上两倍。”

“事情太多。不过我不用再花时间去训练云 爪了。”

云爪的离去令他越来越难过。他心里一直 隐隐希望云爪能自己找路回到营地。但自从两 腿动物将云爪强行带走后，再也没有他的音讯。 火心开始感到希望渐渐落空，每当他想到自己 失去了两个徒弟——一个是炭毛，一个是云爪 ——心里就好像被针扎一样。如果他连师父都 当不好，又怎么能挑起族长代表的重担呢？他 给自己增加繁重的任务，一方面是向大家证明 自己，另一方面也是在消除他对自身是否具有 领导能力的怀疑。

沙风似乎感觉出火心的焦虑，抬起头说： “我知道现在事情很多，也许我能帮上更多的 忙。”接着又神情苦涩地说：“反正我也没有徒 弟。”

尘毛收徒弟的事一定打击了她的自尊心。 火心愧疚地说：“对不起——”话已出口，方才 意识到沙风并不知道是他选定的老师。她和族 里其他的猫一样，都以为老师是蓝星选定的。

沙风迷惑不解地问：“对不起什么？”

火心坦白承认：“蓝星要我为香薇爪和蜡 爪选老师，我选了尘毛而没选你。”说完，他硬 着头皮等着沙风的臭骂，但她只是看着他。

火心急忙说：“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位伟 大的老师。但我不得不选尘毛——”

沙风耸了耸肩膀说：“没关系，我知道你有 你的理由。”虽然她显得不经意，但火心感觉 到她背上的毛已经竖起来了。两只猫顿时陷入 了一种气氛尴尬的沉默。过了一会儿，亮爪从 他们身后的灌木丛里走了出来。

她气喘吁吁地说：“你们捉到它了吗？”

火心忽然想起当初他做学徒时，要想跟上 高大雄健的武士们是多么吃力。他用鼻子把死 兔子顶到亮爪面前，说：“给你，你先咬第一 口。离开营地前，我该让你吃些东西的。”

亮爪感激地低头吃了起来。沙风对火心说： “也许你该减少巡逻次数了，所有的猫都很疲 惫，而且奔风死后我们一直没见到虎掌。”

火心知道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这句话，整个 雷族都知道虎掌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火心和众 武士们外出巡逻时，他们个个竖起耳朵、张开 嘴巴，显露出全神戒备的样子。他还感觉到大 家对族长蓝星越来越丧失信心。蓝星本该领导 全族共同应对眼前这无形的威胁啊。但她自从 为奔风守完夜后，便很少再离开巢穴。

火心对沙风说：“我们不能缩减巡逻次数， 我可门需要加强防卫。”

亮爪抬起头说：“你真的认为虎掌会杀了 我们吗？”

“我想他有这个企图。”

沙风试探着问：“蓝星怎么想的？”

火心搪塞道：“她当然很担心啦。”族里只 有他和白风知道虎掌的出现把蓝星刚刚振作起 来的精神彻底打落到了谷底。；

沙风说：“她该为有这么好的族长代表而 感到幸运。大家都相信你能带领族群渡过难关。”

火心忍不住向一边望去。他看得出来，最 近大家看他的目光里都充满了希望和期许。他 很感激大伙儿对他的信任，但他知道自己年纪 轻、资历浅，而且他希望自己能像白风那样对 星族的指引抱着坚定的信念，他希望自己能配 得上族群的信任。他保证说：“我会尽自己最 大的努力。”

沙风轻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火心低头看着兔子说：“我们吃完兔子后 捉些猎物再回去。”

三只猫用完餐，向“四棵树”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们为了避免暴露行踪，都不敢出声说 话。在虎掌的暗中窥伺下，火心觉得雷族的猫 们仿佛一方面是猎手，一方面又是被猎杀的对 象。

他们走到“四棵树”的山谷边，一股陌生的 气味扑面而来。火心的毛一下子竖立起来，沙 风显然也嗅到了这股气味，立刻弓起后背，肌 肉紧绷。

火心悄声说：“快，上这里！”说着，他攀 上一株悬铃树，沙风和亮爪跟着爬上树。三只 猫趴在树枝上往下望。

火心看见一个矫健的黑色身影穿梭在香薇 丛里，两只黑色的耳朵支棱着，露出灌木丛。 那两只耳朵唤起了火心心里一段久远的回忆， 那是一段不愉快的回忆。他是不是曾经帮助过 那只猫呢？但由于虎掌在这片丛林中出没，他 不能信任任何一只猫。所有的陌生者都是敌人。

火心曲腿弓背，准备跳起。他身边的沙风 激动得浑身发颤，亮爪也紧张地朝树下望去。 等陌生猫走到树下，火心发出一声号叫，随即 跳下去骑在对方的背上。

那只黑猫惊叫着在地上打滚，把火心摔了 下来。火心敏捷地爬起来。从刚才的交手中， 火心摸清了对方的实力，知道赶走对方不成问 题。沙风和亮爪也从树上跳了下来。那只黑猫 双目圆睁，知道自己已经陷入寡不敌众的险境。

但此时火心肩膀上的毛已经回落下去，他 的第一感觉是对的：他认出了这个入侵者。而 入侵者脸上的表情也由惊骇转为欣慰，很显然， 他也认出了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