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火心穿过金雀花通道走进营地，嘴里喃喃 道：“真不敢相信我会做这种事。”

他在森林里找到一些狐狸粪便，在上面来 回打滚直到身上臭气熏天。不会再有谁能猜出 他去过河族领地了。不过他是否被允许进入武 士巢穴是另一回事。至少他在回来的路上捉了 一只松鼠，不至于空手而归吧。

刚一进营地，他便看见蓝星赫然站在高岩 上。大概蓝星正在召集族群大会，众猫纷纷从 各自的巢穴里走出来，聚集在高岩下。

火心将松鼠放在猎物堆里，向高岩走过去。 经过会场时，纹脸的幼崽们从育婴室里跌跌撞 撞地爬了出来，纹脸跟在身后。由于姐姐的儿 子云崽长了一身扎眼的白毛，火心能轻易认出 他来。火心的姐姐公主仍同两腿动物生活在一 起，她不愿放弃舒适的宠物猫生活，但火心讲 述的族群生活打动了她，于是她将自己的大儿 子送到雷族。

尽管纹脸对待云崽视同己出，但许多猫至 今还难以接受生活中又多了一只宠物猫。云崽 要想在族群中站稳脚跟，还需要付出相当大的 努力，对此火心深有体会。

离得近些了，火心听到云崽在大声地抱怨： “我们为什么不能成为一名学徒呢？我和霜毛 那个姜黄色的蠢笨的孩子个头一般大了。”

火心顿时来了兴趣。蓝星一定是在为霜毛 剩余的两只幼息举行学徒命名大会。他们的哥 哥和姐姐，蕨爪和炭爪，在几个月前就已成为 学徒，这两只幼崽一定对此期盼已久。能够及 时赶回来参加这次盛会，火心感到十分高兴。 “嘘！”纹脸小声对云崽说，然后将幼崽们 聚到身边，为他们找了一片坐的地方，“只有 长到六个月大才能成为学徒。” “但我现在就想当学徒！”

火心转身离去，那边纹脸仍然在努力向固 执己见的云崽解释族群的习俗。火心走到群猫 前方，挨着沙风坐下。

沙风警觉地扭过头：“火心，你去哪里了？ 你闻起来就像是死了一个月的狐狸。”

火心嘟嚷着说：“对不起，完全是意外罢 了。”他也不愿闻这股臭味，更不想撒谎欺骗 沙风说自己是如何惹上这股气味的。

沙风斩钉截铁地说：“好吧，在臭味消失前 离我远点儿！”说着站开一步，但眼里却蕴涵 着笑意。

一个熟悉的声音喝道：“进巢穴前把自己 清理干净。”火心回头看见虎掌站在身后。“我 在睡觉的时候可不想闻到这么臭的气味！”

火心尴尬地低下头，等虎掌离开后，方才 抬头看正要开口讲话的蓝星。 “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给两名幼崽起学徒 名字。”她低头看了一眼霜毛，后者昂首挺胸， 尾巴卷过来盖住爪子。两只幼崽分坐两旁，大 的那个长着和哥哥蕨爪一样的黄毛，不耐烦地 站起身。

蓝星温和地说：“对，你们两个都走到前面 来。”

那只黄毛崽直冲到高岩下方才停下脚步， 他的妹妹跟在后面，动作斯文得多。她长了一 身像妈妈一样的白毛，背上有黄色的条纹，尾 巴也呈黄色。

火心合上双眼。不久前，他收了炭爪为徒。 他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希望蓝星能够让他做 其中一个的老师。但他清楚，如果蓝星有此打 算，会预先告知他的。

炭爪被他教得一塌糊涂，也许蓝星再也不 会让他收徒弟了。一想到这里，他就感到心里 泛起一丝寒意。

蓝星说：“鼠毛，你对我说你已经准备好收 徒弟了，就由你来做刺爪的老师吧。”

结实瘦小、长着一身棕毛的鼠毛上前几步， 走到那只黄毛崽的身边，后者蹦蹦跳跳地站起 来迎接她。

蓝星继续说：“鼠毛，你用行动证明了自己 是一位勇敢机智的武士，希望你能把勇气和智 慧传授给你的徒弟。”

鼠毛听着蓝星的话，和徒弟刺爪一样感到 骄傲自豪。两只猫对触了一下鼻子，退到会场 边缘。火心听到刺爪语气急促地说些什么，似 乎早已窝了一大堆问题等着发问。

另一个幼崽仍坐在高岩下，抬头望着蓝星。 火心站得近，能看到她的须子在期盼中颤动。

蓝星宣布道：“白风，自从沙风成为武士 后，你一直没有徒弟，就由你来做亮爪的老师 吧。”

白风本已坐在群猫之首，此时站起身向亮 爪走去。亮爪眼里闪着光芒。

蓝星说：“白风，你身怀绝技，经验丰富。 我知道你会把所有的知识都传授给这位年轻的 学徒的。” 白风说：“我一定尽心尽力。欢迎你，亮 爪。”他弯下脖子和亮爪对触了一下鼻子，带 着她回到猫群中。

大伙儿围上来，纷纷向两位新学徒表示祝 贺，嘴里呼喊着习他们的新名字。火心正要走 过去，一瞥眼看见灰条站在猫群后方。他一定 是趁着大家都在倾听蓝星讲话时偷偷溜进来的。

灰条走过来小声对火心说：“全都安排好 了。如果明天是晴天，银溪和雾脚会劝说灰池 走出营地散散心。我们在中午会面。”

火心问：“在哪里？”他不情愿接连两天都 进入河族领地，在河族领地里留下过多雷族的 气味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灰条解释说：“在边界处树林间的一片空 地，距离两腿动物的桥不远。银溪和我经常在 那里约会，直到——你知道的——”

火心恍然大悟。灰条一直遵守诺言，只在 “四棵树”和银溪私会。只因为火心执意要找 出发生在太阳石战斗中的故事，他们才又冒险 定在那里会面。火心郑重地小声说：“谢谢你。”

他走向猎物堆挑了一只猎物，由于太期待 第二天的到来，四肢都有些抽搐了。明天，灰 池将为他揭开谜底。 灰条小声说：“就是这里。”

他和火心站在小河的雷族领地一侧，这里 距河族边界仅有咫尺之遥。地面下陷形成一个 深坑，覆盖着荆棘丛。坑里积着厚厚的雪，里 面的一条溪水已冻成冰块，在两块岩石中裂成 一道深沟。如果绿叶季节到来，冰雪融化，这 里大概会变成一个风景靓丽且易于隐蔽的地方。

两只猫钻进一簇荆棘丛，将枯叶收集起来 聚成一个窝，以便在等待时能够舒舒服服地躺 着。火心在来的路上捉到了一只老鼠，准备送 给灰池当见面礼。他将老鼠放在最干燥的叶子 上，爪子垫在身下趴在窝里，尽力不去想自己 还饿着肚子。他知道这次会面令他和灰条处于 危险境地，更何况他破坏了武士法典，还欺瞒 族群——但是他坚信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族群的 利益。他只希望自己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

阳光无力地照在坑里的积雪上。日头偏西， 火心觉得不会再有猫来了。这时，他忽然嗅到 一股河族的气味，接着听到小河的方向传来沉 闷、苍老的声音。 “对于我这把老骨头来说，今天可走得太远 了。我都快要冻死了。” “别瞎说，灰池，今天的天气不错。”是银 溪的声音，“锻炼身体对你有好处。”

灰池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三只猫顺着坡 走进大坑，出现在火心的视野里。其中两个是 银溪和雾脚，第三个是一只陌生的老猫，骨瘦 如柴，毛发凌乱，布满伤痕的口鼻已变为花白。

走到半路，灰池停下脚步，嗅了嗅空气，身 体一下子变得僵硬。她低嘶着说：“这里有雷 族的猫！”

火心看见银溪和雾脚担忧地对视了一眼。 雾脚安慰道：“没错，我知道，没事的。”

灰池疑惑地瞅了她一眼，问：“你说的‘没 事’是什么意思？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雾脚柔声道：“他们只想和你谈谈，相信我 吧。”

那一瞬间，火心生怕那只老猫大声喊叫着 逃走。不过还好，灰池的好奇心也很大。她跟 在雾脚后面，走在松软的雪地里，不停地甩着 四肢，一脸厌恶的神色。

银溪小心谨慎地说：“灰条？”

灰条从荆棘丛里探出头：“我们在这里。”

河族的三只猫走进来。面对着火心和灰条， 灰池显得十分紧张，黄色的双眼里充满了敌意。

银溪说：“他叫火心，这是灰条。他们— —”

灰池插嘴说：“是他们两个呀。这一切最好 能有个合理的解释。”

雾脚说：“会有的。不管怎么说，相比雷族 其他的猫来说，他们两个还算是彬彬有礼的。 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吧。”说完，她和银溪 都一脸期待地望着火心。

火心说：“我们想和你谈谈。”他感觉到自 己紧张得须子都在颤抖。他将老鼠推到灰池面 前：“看，这是我为你准备的。”

灰池看着老鼠：“嗯，至少你还知道些礼 数，对于雷族的猫来说，这可难得得很哪。”她 蹲下身子开始享用美味，露出一口因年长而残 破不全的牙齿。她一边大口吞咽，一边喘着气 说：“不容易嚼烂，不过凑合啦。”

趁着灰池吃饭的机会，火心字斟句酌地试 探着说：“我想和你谈谈橡心在死前说过的话。”

灰池的耳朵抽搐了一下。

火心继续说：“发生在太阳石的那场战斗 我已经听说了。在橡心牺牲之前，他曾对我们 的一个武士说雷族的猫不得伤害石毛。你知道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灰池没有回答，而是吞下最后一片鼠肉， 伸出粉红色的舌头仔仔细细地舔干净自己的口 鼻，然后直起身，卷过尾巴盖住爪子。她若有 所思地凝视着火心，似乎他心里所有的念头都 瞒不过她。

最后，她对那两只年轻的河族猫说：“我想 你们该走了。”对灰条补充了一句：“你也出 去，我要和火心单独谈话。看得出来，他才是 想知道答案的猫。”

火心不敢出声反对，如果他坚持要灰条留 下，可能这只河族老猫什么都不会说。他瞅了 一眼灰条，看到他也是一脸的困惑。灰池会说 些什么，以至于连本族的猫都不能听到呢？火 心感到有些不寒而栗。他隐隐觉得里头一定有 什么秘密。不过，如果这是河族的秘密，他想 不出会和雷族有什么关联。

银溪和雾脚面面相觑，也同样是一头雾水。 但她们没有出声反对，而是乖乖地站起身往外 走。

银溪说：“我们在两腿动物的桥边等你。”

灰池不耐烦地说：“没有必要，我还不至于 老得找不到回家的路。”

银溪耸了耸肩膀，和雾脚走开了，灰条跟 在后面。 灰池静静地坐着，直到他们的气味渐渐变 得微弱，方才开口说道：“想必雾脚已经告诉 你，我是她和石毛的妈妈了。”

火心不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说：“是的。” 他能感觉到灰池表面上脾气暴躁，实际却充满 智慧，不由得对她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老灰池大声说：“嘿，其实我不是他们的妈 妈。”火心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她继续说： “在他们很小的时候我收养了他们，但我并不 是他们的亲妈。在一个深冬季节，橡心将他们 带回来，那时他们还很小。”

火心脱口而出：“但橡心从哪里找到这两 只幼崽的？”

灰池眯缝起眼睛：“他说是在森林里找到 的，好像他们是被泼皮猫或者两腿动物拋弃在 那里了。但我可不蠢，鼻子也很灵。这两个幼 崽身上携带的是森林里的气味没错，但在森林 气味之下还隐藏着另一股气味，是雷族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