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篇 向往自由的野马

大约六十年前，在美国西北部爱达华州的比塔路特山地，有一匹美丽的小公马，它的毛皮呈棕栗色，而且又光又亮，所以大家都叫它“炭栗”。

看过这匹小公马的人，都会猜它是匹有阿拉伯血统的小公马；而炭栗的确也有一点点阿拉伯血统。

在人们的感觉上，只要是优秀的马，多多少少都与阿拉伯马有血缘关系。换句话说，从马的体格、力气、个性……都可以看出它的血缘关系。

炭栗最得意的是它奔跑的速度和四条从不疲惫的腿。奔跑的时候，如果碰到了木栅或沟是毫不犹豫、轻轻松松地跳过去，而别的小马就没那么勇敢，它们会绕道或索性停下来，不再前进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炭栗的腿越来越健壮，个性也变得很倔强，不愿受人约束，即使是一点小事，只要限制了它的自由，它就会马上反抗。

对别的小马来说，马厩无疑是个舒适的窝，可是炭栗不喜欢被关在里面，它宁愿一个月不眠不休地站立在暴风雪中，也不愿意被关进去，因为它觉得小小的空间无法给它自由。

牧童赶着马群进入马厩时，炭栗常趁着牧童不注意的时候溜开。在平时，它也很任性，同伴们走的路线稍不合它的意思，它便自走的路，根本不跟人家妥协。

炭栗为了要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便越学狡猾，甚至为所欲为，肆无忌惮。

它的个性也很倔强，只要是自己决定的谁也不能于涉，如果有人从中作梗，即使是人，它也不放在眼里。

炭栗三岁时已经长得很壮，它的主人开始对它施以严格的训练，想把它训练成一匹优秀的乘马。

炭栗虽然外表很美，但是骠悍、任性、暴躁又倔强，和驯马师见面的第一天，它就使性子，猛力飞奔，突然跳跃，有时候用后腿站立起来，或用力晃动身体，千方百计想把驯马师从背上摔下来；幸亏驯马师有熟练的技术，能适时予以控制，才没有吃到炭栗的亏。

虽然如此，炭栗 还 是想尽办法来抵抗驯马师或骑士。每当有人把马鞍放在它身上，它便表示反抗。但是，被持续训练了两个月后，天不怕地不怕的炭栗也逐渐明白抵抗没有用，只会让自己遭到马鞭抽打或是马刺踢刺的处分，它不得不收敛放肆的脾气，装出温顺的样子。被训练成一匹可以接受技术高超的驯士控制的乘马。

在一个星期中，炭栗每天都被骑出去。它很温顺，一次也没有把骑士摔下来过。但在最后一天，它却拖着跛脚返回出发的地方。

主人把它送回牧场休息。过了三天后，主人以为它的脚好多了，又带它去训练。炭栗乖乖地背上马鞍，让骑士骑在它身上。但是跑不到五分钟，它的脚又跛了，于是主人只好又把它送回牧场，一星期后才又让它背上马鞍。没想到，不久它的脚又跛了。

主人觉得很奇怪，心想：“这家伙到底是真跛， 还 是伪装的呢?不管是真是假，一有机会，我 还 是把它卖了比较妥当，免得它作怪。"

炭栗价值五十美元，但是主人急着脱手，只卖了二十五美元。新主人不明就里，以为占了便宜，便兴高采烈地骑走炭栗。走不到一公里，炭栗的脚跛了，把新主人从马上摔下来。下身子，仔细察看炭栗的腿，炭栗以为这是个好机会，便乘机跑回原来的牧场。可是，过了一会儿，新主人又赶来把它骑走了。

新主人不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他用马刺踢刺炭栗，炭栗不得不快跑，只两个钟头，就跑了三十多公里的路程，而且脚也不跛了。

炭栗到达新主人的牧场，新主人把它拉进马厩，这时候炭栗又露出跛脚的样子。

新主人解开炭栗身上的缰绳，炭栗就拖着跛脚挤入马群里。

这牧场的一边连着邻家的菜园，邻家主人在菜园里种了很多蔬菜，他为了防止马去损害那些菜，便在菜园的周围围了两米高的木栅。

就在炭栗来到新主人牧场的当天晚上，家菜园里的蔬菜不知被哪一匹马大肆啃嚼，园也被践踏得一塌糊涂。但这匹马在天 还 没以前，就返回牧场，所以没人看到是哪一马。

邻家主人大发雷霆，向炭栗的新主人提抗议。

新主人也不甘示弱，强辩地说：“我认为是别的地方的马破坏了你的菜圃，我们的马都隔在两米高的木栅这边，怎么可能跑进去呢?我看是你搞错了吧!"

邻家主人无话可说，便回家去了。

第二天晚上，又发生了同样的事，牧场主人知道后，有点心虚地赶到马厩察看，看到每一匹马都在——包括炭栗，它的脚好像跛得很厉害——新主人这才安心。

经过两三天后，炭栗精神十足地在牧场上走动，新主人的儿子看见了，走过来拉它，想爬上它的背。炭栗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把主人的儿子从背上摔下来，使他受了伤。

新主人跑来替他的儿子驾驭炭栗，炭栗几主人甩掉，但新主人 还 是稳稳地骑在它背上。炭栗又从木桩旁边快速跑过，想让新主人的脚撞上木桩，但被新主人巧妙地闪躲过去。突然，炭栗用后腿站立起来，想把新主人摔到地上去，新主人很熟练地滑下来，并踢了它一脚，炭栗疼得倒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它勉强站立起来，新主人又跳上了马。

炭栗使出全身力气，一会儿向前奔驰，一会儿往上飞跃，又突然用后腿挺立，想甩掉背上的新主人，可是新主人依然平安无事。于是炭栗扭转脖子，准备做最后的攻击。

新主人知道炭栗的企图，便忿忿地击打炭栗的鼻子，不然他的脚真的会被炭栗咬裂。它实在是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

新主人把炭栗背上的马鞍拿下来后，它拖着跛脚回到马群中。

邻家的菜园 还 是常常受到侵袭。邻家的人为了这件事和炭栗的新主人发生争执。后，新主人对邻家的主人说：“我觉得我的马并没有犯什么错，它们绝不会去捣毁你的菜园。这样吧，为了证实这件事，不如今天晚我们一起去观察，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晚，月色很亮，他们两个人坐在木栅旁边守着，过了没多久，只见炭栗走出马厩，不颠不跛，直奔菜园，一个纵身就跳过木栅，然后悠哉游哉地挑最嫩的蔬菜吃。

证实了是谁犯的过错之后，这两个人同时站起来，准备拉它来治罪。

炭栗知道行踪已被发现了，立即飞也似的越过木栅，横过牧场，混进马群里去。等新主人及邻人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炭栗又跛了脚。

新主人对他的邻居说：“我明白了，原来炭栗是一个大骗子，它看起来挺老实的，长得又那么健壮，竟会装出跛脚来骗人，我 还 一直被它蒙在鼓里呢!它真是一匹狡猾的马。"

邻家的主人也说：“是啊!以前我觉得它只可惜跛了一只脚，没想到它是装跛，又偷菜，实在出人意料，现在总算真相大白了。”

新主人回答说：“嗯，你家菜园里的菜都是它践踏的，那些菜的损失不会超过十元吧!而这匹马的身价至少也值一百块钱，我看这样好了，干脆你给我二十五元，我把马交给你，任凭你处置好吗?我们就这么决定吧f"

邻家主人连忙说：“不，这怎么行呢?至少我也损失了二十五元的蔬菜，我看这匹马顶多只值二十五元，你把马送给我 还 差不多，不该再向我要钱，不然我太吃亏了。"

他们争论了半天，新主人终于让步，无条件地把炭栗送给邻家主人。就这样，邻家的主人成了炭栗的第三任主人。牧场主人没有把炭栗的个性告诉他的邻居，第三任主人不知道炭栗虽然聪明，脾气却坏得很，一拉过来就跨上马背，立刻被炭栗摔下地来。

第二天早上，炭栗的第三任主人在家门竖立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

健壮又温和的马一匹——廉价出售。

有一天，我和五个猎人骑马经过这个地方，准备去猎熊。我的伙伴中有三个住在山里，两个住在镇上。我们携带了猎熊所需的工具、槍弹，只差诱饵 还 没买。

通常准备猎熊的人都会带一些不中用的老牛、老马，到有熊出没的山中，杀了当作诱饵。因为我们 还 没有买好诱饵，所以边走边注意，看看有没有人出售老牛或老马。

我们走到这户人家的门口，看到一块“廉价出售”的木牌，就向屋里的人打招呼：“你们有没有更便宜的马?”

屋子的主人说：“你们先看看这匹马，它不是很漂亮吗?我相信你们再跑一千米也找不的马，标价十元很便宜，你们买了绝不会吃亏。”

我们伙伴中的一个回答道：

“不，我们并不是说这匹马不好，我们要的是准备当诱饵的老马，所以最多只打算花五元。”

在这附近，卖便宜马的人很多，买马的人却很少。炭栗的第三任主人考虑了一会儿，他怕再犹豫不决的话，万一让炭栗跑了，岂不连一块钱也拿不到?所以就下定决心廉价出售炭

“好吧!既然你们只愿出五元买马，我也只好出售了。”

我们都很惊讶，生怕这个卖马的人变卦，赶紧掏出五元给他，并对他说：“好，这笔买卖就算成交了。不过，我们想请教你，这么好的一匹马，你为什么要以这么低的价钱出售呢?"

主人很诚实地告诉我们原因：

“这匹马的脾气很坏，又不让人骑，如谁硬要骑它，它就假装跛脚，把人摔下来，它自己跑的时候却轻快得很。这附近的木栅不管多高，它都跳得过去，真是个无法无天的坏蛋。我因为驯服不了它，只好把它廉价卖出去。"

我们听了，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和其他载货的马走在一起，它拖着跛脚，很吃力地跟着。好几次它企图折回牧场，但都被伙伴们阻止了。它越走脚跛得越厉害，到了黄昏的时候，连我们看了都很难过。

我们的向导说：“我看它那跛脚不是伪装的，它一定有毛病，只是我们看不出来罢了。"

大家都同意他的看法。

我们一行人不停地往山地前进，白天赶着马群上路，晚上就给马装上脚镣，以防止它们逃脱。炭栗拖着跛脚，一步一步地走，每走一步就晃动一下它的头和漂亮的鬃毛，显得很吃力的样子。

山势越来越险峻，我们走的路也越来越艰难。有一天，在穿越一片泥泞不堪的沼泽地时，有几匹马陷在泥巴中，大家正忙着救这些马，炭栗却趁此良机变了个样，本来跛得快走不动的脚，现在不跛了，垂头丧气、连眼睛也睁不开的可怜相也不见了，只一瞬间，它成了一匹精神焕发的千里马，高高地晃动着它的头和尾巴，漆黑的鬃毛随风飘扬，接着长嘶几声，就以相距一百六十公里的故乡为目标，飞也似的奔驰回去。虽然才走过一次的路，它竞像识途老马般，毫不含糊地转眼间就从我们的失了。们看到炭栗逃跑了，都非常生气，其中一个一言不发，骑上马跟了过去。他想做什么呢?要追那匹松了缰绳、拼命飞跃的马吗?难道他不知道这是徒劳无功之举吗?不，他才不会这么傻，他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追回炭栗。他很熟悉这一带的地势，从这里回去的路上，走便道到潘萨谷有三公里远，但抄近路只有八百米。他准备抄近路追回炭栗。

炭栗沿着便道奔驰，没想到当它到达下面的潘萨谷时，已经有人在等着它。

炭栗看到猎人，气愤极了，便扭转身子，爬上便道，走不到两三公里，又显出垂头丧气的模样，拖着跛脚，一步一步地走回我们休息的营地。它被赶回来后， 还 用后腿狠狠地踢了一匹载货马一脚。那匹倒霉的小马，肋骨被它踢伤了。

我们终于到达熊出没的地带了，伙伴们想杀死这匹令人难以应付的野马当作诱饵。但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炭栗，生怕一不小心会被它踢伤。大家商量了一会儿后，决定由向导把炭栗赶到远处的草原上再下手。那草原上时常有熊出现，是放置诱饵最理想的地方。

两个向导出发前问我：“要不要一块去?"

我回答道：“不，我不忍心看到这么漂亮的马被打死。"

他们出发后，炭栗挥动鬃毛的身影很快就看不见了。我站在原处大声请求向导：“拜托你们，回来时别忘了带它的鬃毛和尾巴给我。”

他们走远了，我仍站在原处不动，一心只惦记着炭栗。大约十五分钟后，听见从远处传来槍声，我闭着眼睛，脑海里想像着炭栗被杀的情景，它那傲慢的态度、漂亮的马蹄、不认输的气魄，都成为过去了 再美的动物也终究逃不掉悲惨的下场。

对一匹马来说，受束缚原是它的命运，但是炭栗却不向命运低头。它那又大又圆的眼睛，潜藏着如鹰、狼一般勇猛的气魄，它的气魄驱使它向命运挑战，驱使它过着任性的一生，而现在，它的一生已经结束了。

我尽量控制自己，不再去想炭栗不幸的下场。

不到一个钟头，那两个向导气急败坏地回来了。从他们的口中，我知道炭栗并没有死，听到这消息，说实在的，暗地里 还 有点开心哩!

原来那两个向导追赶着炭栗，一直往西边前进，炭栗没有别的路可逃，只好任由他们追赶。他们看见炭栗没有反抗的意思 ，就放心了，慢慢地跟在它后面走。

炭栗自从被猎人买下来以后，不知道经过几次旅行，走过多远的旅程，但是它知道已经离开故乡很远很远了。

现在炭栗越过高高的山脊，沿着狭窄的便道向熊居住的山谷前进。越过了山谷，经过有鳕鱼的河流，往辽阔的哥伦比亚平原上的荒地走，他们已经慢慢地下山了。炭栗低着头，露出很伤心的神情，拖着跛脚，好像已认命了——它知道自己快要遭到什么样的下场。

金黄色的陽光照在炭栗滑溜溜的皮毛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跟在它后面的两个向导，好像是刑场上准备对贵族施刑的刽子手，而炭栗就像那个被判死罪的贵族。一行走下狭小的便道，到达河狸出没。这地方杂草丛生，树木扶疏， 还 有一条小溪流过，小溪的旁边有一些弯弯曲曲的小路，像是熊走的小道。

年纪较大的向导说：“我们在这地方动手吧！"

另一个向导也表示赞成：“这地点再适合了，它会一槍毙或侥幸逃脱就全看它的运气了。”他们等待炭栗拖着玻脚，走向草原。然后吹出尖锐的口哨声，暗示炭栗认命挨槍。

炭栗忽然站立不动，转过头来注视着他们，然后伸伸脖子，仰仰鼻孔；那种姿态美极了，这世界上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匹这么美的骏马了。

一个向导拿着槍瞄准炭栗的头部，只要他扣动扳机，炭栗便会毫无痛苦地离开这世界。可是，当槍声响时，炭栗却转身如箭般奔逃而去——这个自夸为神槍手的猎人竟失误了，他没有打中炭栗。

炭栗以闪电般的速度逃开了猎人的槍弹，拼命向前飞奔。它不再以东边的故乡为目标，而向人地生疏的便道逃去。它穿过森林，越过大沼泽地，渡过清澄的河流，激起了一大片水花……一会儿就消失在森林那边了。

渡过河后，它一直往西边奔跑。穿过森林，越过山冈，终于跑到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它向远方张望，在远远的地平线上，仿佛有一片黑黑的东西在那儿晃动，引诱它继续向前跑，哦! 原来是一群野马。

那群野马看到炭栗，也起了一阵騷动。

炭栗发出声音和那群野马打招呼，它又长又尖厉的嘶叫，跟野马在原野上招呼同伴的叫声一模一样，所有的野马也发出声音来应和它。炭栗又转转头，来回走动，并不时绕着大圈圈。就这样，它越来越靠近野马群。

这一群野马任由炭栗靠近过来，并表示出对它的善意，接受它加入。从这个时候开始，炭栗就算是野马的同伴了。通常野马绝不跟人类亲近，而曾被人类饲养过的炭栗，却跟这些野马一样，不愿受人束缚。它的身上流着一股放浪不羁的血液，所以它任性放纵、为所欲为，个性和野马相似。不多久，它和这些野马就相处得很融洽了。

黑夜来临，平原上逐渐披上紫色的晚霞炭栗已经加入这群野马，成为它们当中的一员。它翻山越岭，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最好的归宿。

如果现在有人到这个平原旅行，或许 还 会碰到炭栗，它和以前～样美丽、强壮，在野马群中，它跑得最快，也最勇敢。当你从远处看这群野马时，最引人注目的 还 是炭栗身上那随风摇曳的鬃毛和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