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

如果世界是公平而温馨的，那么，艾莉丝（现在我们必须称她为艾莉丝了）和威尔便会成为朋友；村民将会为她的英勇作为而喝彩；产婆会更慷慨的给她乳酪和洋葱。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她的世界仍旧和以前一样，没什么改变。大多数的村民，根本就无视于艾莉丝的存在。而且，有一些人还 很恶劣，像是葛罗美·史密斯 ，体积几乎是艾莉丝的十二倍大，她会整个人骑在艾莉丝的头上，然后叫杰克和华德将鸡饲料揉进她的头发；磨坊主人会 趁她拿麦子去磨的时候，故意掐她的屁股。而对她和善或还 算和善的人，例如面包店的太太，总是询问艾莉丝的日子过得如何；而红头发的威尔，自从她上次救了他以后，就比较少向她丢石头，有时也不会再嘲弄她了，他会说：“啊，嘲笑她好无聊。迪克的奶奶刚刚晾了一些衣服，我们去把她的衣服打结吧！”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然后那个恶魔出现了。

事情必须从罗杰·摩斯 达的牛说起。罗杰，摩斯 达有一头母牛叫“毛利”，它产下一头两个脑袋的小牛；后来，有一只鹊鸟停在磨坊主人的谷仓上，赶也赶不走。于是，一时之间，整个村子就到处传说着恶魔和巫术已经遍布四处，恐惧占据了每个人的心灵。

这么多年来，艾莉丝已经习惯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外面，就连万圣节前夕和五月一日前夕也是一样。她从来没见过恶魔，也觉得夜晚一点也不可怕。况且，通常在晚上，当村民们待在他们自己家里的时候，她都被产婆派去拿药、跑腿，所以村子里发生什么事、村民们如何生活、怎么打发时间，她都很清楚。

就这样，有几天相当平静，所有的村民都待在家中无所事事。连艾莉丝似乎都空闲下来，可以有时间想事情，计划未来，观看或学习灰头发的吉尔伯特雕刻木头、替木头上光，询问牧师有关恶魔、罪与恶等问题，而且自在地低声哼着歌曲。

然而，就在一个空气中充满湿气的秋天清晨，罗伯特·韦佛发现了奇怪的足印。这个足印一直通到村子里，并且在教堂的门口突然不见了。罗伯特赶紧找住在桥头的汤姆斯 来帮忙，因为汤姆斯 擅长利用树木的生长方向来追踪动物的足迹，而罗伯特想知道，在他们入睡以后，到底是什么样的野兽潜进村子里来了。

“你看是黄鼠狼吗，汤姆？”

“不，这是一只有蹄的动物。黄鼠狼是有爪子的。”

“那么，是山羊吗，汤姆斯 ？”

“不，山羊的脚印没有这么大。”

“可能是猪吧？”

“猪不可能会有这种脚趾。”

“汤姆斯 ，这会是野猪吗？”

“那么浅的脚印？绝不可能是野猪。”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脚印呢？什么动物是有蹄，脚比羊还 大，又比野猪弱小，晚上又在村子里走动，还 停在教堂门前？”

晚餐时刻，全村的人都在谈论着那个连汤姆斯 都无法判别的奇怪动物。只是一下子光景，村里就充斥着令人恐惧的耳语，村民都相信恶魔已经找上他们的村子，恶魔将占据他们的灵魂，引诱他们做恶。

隔天，那只奇怪的动物脚印就被人发现绕过迪克祖母的房子，通到人烟稀少的田野中。于是，罗伯特、汤姆斯 、牧师三人口中念着祷文，一路跟着脚印来到磨坊主人家门口，他们在胸前画了十字，把门闩拔开。磨坊主人吃惊地往外看，当场就被逮个正着——他正在把从迪克的祖母那儿偷来的谷物倒进自己的麻袋。

“恶魔果然在这里，”牧师最先大叫，“恶魔已经诱使磨坊主人变成小偷了。但是，我们还 是别对这个小偷太严厉吧，因为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与恶魔对抗！”

村民们同意他的说法。因此，听从恶魔指使的磨坊主人并没有被砍断双手，他遭受的处罚只是在脖子上绑着自己的石磨，在雨中站上一整天而已。

隔天，一切都很静，大家都希望恶魔已经到别的村庄去了。但就在临近傍晚时，织布工人的女儿凯特跑到牧师那儿，告诉牧师说，她看到恶魔的脚印走到华德·史密斯 的谷仓里去了。牧师和一群勇敢的村人用绑成十字架的耙子、干草叉和棍棒武装，快速赶赴谷仓。牧师在门上洒了一些圣水，然后推开门。谷仓里的干草堆上有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一个是史密斯 家的大女儿葛罗美，一个是脸上有痘子、从庄园来的养猪男孩。那男孩抓起裤子，从谷仓的窗户冲出去了，葛罗美则因体积较大、行动较慢而被抓住。

因为葛罗美听从魔鬼的诱惑，所以村民罚她整夜斋戒祈祷。葛罗美想到她的名誉毁于一旦，又想到根本无人提及的晚餐，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第二天，当村民们在吃晚餐时，流着鼻水的华特快速地从马路上跑下来，大叫着：“我看见恶魔了。它的毛好长，而且它有角和爪，还 有不断摇动的大尾巴。恶魔正在通往庄园的路上，他在找寻灵魂，好让它带到地狱里去！”一半村民往庄园的相反方向逃走；另一半的人则向庄园跑去，让牧师带着圣水走在前面。

通往庄园的路上与树林两旁根本没有恶魔的踪迹。正当村民们想回家时，恶魔的足印被发现了：脚印从罗杰·麦斯 达的房子附近开始，穿过迪克祖母的家，绕过华德·史密斯 的谷仓，直至威廉执事家的门口。村民们冲进门去，再度发现恶魔的恶行——华特正在偷吃威廉执事的羊腿大餐。

牧师判定华特的贪吃和虚伪都是因为恶魔作怪，而不是男孩本身的错。所以华特并没有被标上不名誉的标记，但他从这一天起就必须为威廉照顾那些脾气暴躁的猪了。

隔天早上，有更多村民跟踪恶魔的足印来到树林里，林子里躺着缺牙的杰克和他的朋友，他们本来应该是在帮罗杰·麦斯 达整理树丛，现在却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看起来好像恶魔已经对他们下过手了。

两天的时间过去了，恶魔的踪影不再出现。村民们稍稍冷静下来，认为自己没被恶魔诱惑而被众人逮个正着，实在是很幸运。

然后，一个天色朦胧的早晨，恶魔再次出现在村子里。这时已经没有人妄想能捉住恶魔了，但是他们仍急着想知道是谁会被逮到，他会犯下什么罪。除了产婆被叫去庄园里帮忙接生，以及艾莉丝在别的地方以外，全部的村民都跟随着脚印往前走。

村民们组成的队伍一面闲聊，一面笑着走出村庄，沿着旧北路走。当他们跟踪脚印穿过田野时，逐渐安静下来。恶魔的脚印在一株大树下停住，于是，村民们也停住脚步。这时，从树后传来一声叫唤：“珍，亲爱的，是你吗？”接着，面包师傅从树后跳出，手中握着一束紫菀花，胸前还 抱着一篮面包。

四周鸦雀无声。面包师傅的太太走向前将花夺下，村民们纷纷转头离去，留下她独自解决这件关于恶魔和她先生的事情。

村人们离开树下，通过河流中那个急湍时，艾莉丝从树林中走出来，她从裙子里掏出一样东西丢进河里，然后跟在村民后面回家。所有曾经嘲笑过或折磨过艾莉丝的人（除了幸运的产婆以外），全都因为他们自身所犯的秘密罪行而遭受惩罚。从此以后，村子里就再也没有恶魔的踪影了。除了艾莉丝，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几天后，有两根不知名动物的蹄形木雕在靠近河流入海处的某个村庄被冲上岸。没有人知道这个东西的用途，也没人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最后，一个叫安妮·布莱德宾的人把它丢进炉火，在秋日夜晚享受了一顿热腾腾的炖兔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