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狄克的梦

马儿有些站不住了，他们真的需要出去透透气才行。矮脚母鸡噗噗地拍着翅膀，大小姐喝了些清水。惠灵顿很饿，狄克大吃烤肉的梦让他想到了食物。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回来了，各就各位之后，大猫开始继续说故事——

每天早晨醒来，狄克就把美梦对自己说上一遍鼓励自己。他不去想怎么离开，他只想要去哪里。“伦敦”在他的脑袋里就像钟声在响。

没有一辆马车会经过他的小镇。农夫的推车最远也走不出这个村子。男孩儿专注地守候着另外一个陌生人的到来。他知道他一定到得了伦敦。他知道那个梦就是一个预言。

“什么是预言？”小班问。

“就是预先说出将要发生的事。”大猫说，“这是他的祖母读书求学的一部分，她跟着神父抄写过《圣经》里的预言。”

“你怎么学会读书的？”小班问，他真的想知道，因为这是他的大问题。

“我从来没学过。”惠灵顿说，“你知道怎么读吗？”

“知道一点点。”男孩儿说。

“没有，他不能算知道。”艾比摇了摇头。她说话的口气并不是刻薄，而是一种关爱。

“老师给外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他读书的情形不太理想。假如他再不进步，他们就要安排他去上特殊教育了。”

小班的脸色暗沉下来。

大小姐生气地抬起头：“谁是特殊教育？”

“那不是一个人。”艾比说，“那是一个班级，他们把你送去那里，免得拖累其他人。你只要被人家带出原来的班级，大家就知道你很笨。他们把特殊教育生叫做‘迟缓儿’。”

惠灵顿端详小班的脸，想起了另外一个男孩儿。

“你会读书吗？”大猫问艾比。

她点点头：“靠外婆帮助我。”

艾比没有说出来的理由是，母亲过世以后她根本不想上学，要她上学简直是一场战争。最后由外婆玛丽恩接手了，只要外婆坐在教室里，艾比跟其他同学都处得不错，不过她的功课还 是落后。只要外婆一走开，艾比就大哭大闹。玛丽恩辞掉了写书和在加油站出租汽车的工作，应聘担任老师的助手。

“你想想看，我没有上过大学，居然可以在教室里做助手。”她跟伯尼说，“那些老师真是英雄，他们的表现真是没话说。”归玛丽恩负责的三个孩子——艾比和她的两位同学——他们很努力也很生气，他们生气的是不能够达到别人的预期。玛丽恩的工作就是帮助他们阅读学校发的特殊教材。她带着自己用很多生姜做成的姜饼人，用来给他们奖赏和鼓励。读完一册进展到第二册的时候，她会对他们三个说，“你们太棒了！”

大小姐问艾比：“为什么你外婆不用对你的方法帮小班呢？”

“他不让她帮。她拿一本书，甚至是一个玉米片的盒子给他读，他都把它扔得远远的。有时候他在学校也这样。”

小班低着头。他很害怕，读书太难了，他没有试过比这更困难的事了。大声朗读就等于是把字一个个地往外拽，即使是最容易的字。他也许念对了三个字，接着就会卡住。他一卡住，就有人偷笑。他朗读的声音单调平板没有高低，他只是把字念出来而已。老师如果问他读的是什么，他只会耸肩膀。他觉得很丢脸。在观察和听力方面他学得很好，他可以过目不忘，而且做得很好。可是写字和算术——那就混乱了。有的时候他读的字很没道理，或者根本不像个字。那些符号给他的感觉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在算术方面他不是答案不对，就是算不出答案。隔在他的世界和其他人中间的那条鸿沟越来越大。

“你是这样吗？”大猫问他。

“我是怎样？”小男孩儿从白日梦中惊醒。

“把人家给你读的东西扔掉？”

他不说话。

大小姐牢牢地盯着艾比：“你能像你外婆对你那样帮助小班吗？”

“他不愿意啊。”艾比说。

“哦，他愿意的！”大小姐拢紧了大翅膀，认真掌控起大局。

“是不是啊，你？”大小姐意味深长地看着小班。

他微微地点一点头。

“可是他都把东西反着看，”艾比说，”这需要专家来纠正才行。不是眼睛的问题，眼睛的问题他们检查过。我有听力方面的问题，所以最初我也不能开口读书。我是耳朵痛。就算耳朵不痛的时候，有几个字母的音我也听不见。像‘w’和‘r’的发音在我听起来是一样的，所以‘white（白）’和‘right（对或右）’两个字发的音完全一样。就在他们打算把我送走的时候，我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我进医院动了耳朵的手术，手术之后我的平衡感改善了，我的听力也变好了。一些专家帮助我纠正发音。那晚妈妈在医院里陪我睡，所以我一点儿也不害怕……”说到这里，艾比停住了。

大小姐咳了一声，看着小班。

“你的听力没问题吧？”

“没。”

“你是倒着看我的吗？”

“不是……”

“好，”大小姐说着转向艾比，“明天带书过来。”

“哪一本？”

“不只一本吗？”

艾比点点头。

“狄克·惠灵顿学的是哪本书？”

“他的祖母连一本书都没有。”大猫说，“她教的是从前神父帮她写下来的东西。她分段抄写，狄克就用这位老妇人抄录的《圣经》经文和小故事来学习，她用手指着那些字，他跟着她的发音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读。”

大小姐转向艾比：“你有没有一本那样的书呢，书上有狄克当时读的那些东西？”

“有一些。”那女孩说。

“好，”大小姐说，“明天把它带来。”

她再转向小班：“你看，情况还 不算太糟啊。你不笨。艾比有阅读上的困难，她都克服了，你一定也可以的。”

“好了，趁你们俩还 没去见外公之前，让我们把惠灵顿的故事听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