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等待

1935年5月28日，星期二

第二天早上当我在洗早餐的碗、找我的历史作业、穿袜子的时候，我感觉到妈妈一直在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她。

她没有说话，忙着打点娜塔莉出门。

我放学回到家的时候，泰瑞莎、娜塔莉和妈妈都坐在客厅里。妈妈容光焕发。“娜塔莉太棒了！她很清楚地用新娜塔莉的方式说话。她尽最大努力在讲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波第先生。她甚至还 说了个笑话，说笑话呢！”

“为什么鸡要过马路？”妈妈说娜塔莉这么问波第先生。

“嗯，我不知道呢，娜塔莉。”波第先生说。

“因为他有一颗纽扣滚到路的另一边啦。”娜塔莉说。

好吧，这不好笑。不过算是个笑话。

虽然妈妈对这件事情很开心，但她仍然用一种让我不舒服的方式看着我。

“来吧，穆思。”在我清掉一堆昨天晚餐剩下的煎饼后，她说着，“我想跟你谈谈，就我们两个。”

泰瑞莎在聊关于西红柿汁的事情，娜塔莉好像在听。我甚至看到她抬头一两次看着泰瑞莎。泰瑞莎有那种知道娜塔莉会对什么东西着迷的直觉。

“谁要来看护娜塔莉？”我问。其实我想知道的是妈妈想要谈的内容，我没有跟妈妈深谈过，只跟爸爸谈过。

“当然是我啦。”泰瑞莎说。

妈妈对泰瑞莎点头笑了笑，却没有对我笑，好像她不想看我一样。

我们沿着楼梯走下码头，妈妈拨弄着她毛衣上的纽扣。

“昨天晚上的事我很抱歉。”她说。

我要回答什么呢？我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说。我实在太生气了，气得我不想和她轻易和解。

她隔着海面眺望伯克利的方向。“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说的话。”她摇摇头。

她把我拖到这么远来就为了说这句话？这简直是世界上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你不在乎那些话让我生气。”妈妈用安静的语调说着，“你不在乎那些话让你爸爸沮丧，你不在乎那是娜塔莉面试的前一天晚上，你什么都不在乎。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对人这么生气过。”妈妈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她不生气，可是我生气，我内心还 在翻腾。我张口想告诉她，她错得有多么离谱，她有多么不公平。

“等等。”她把手指放在嘴边，“让我说完。”

“可是我知道你有多么在乎娜塔莉。这就没有道理了。我整个晚上都翻来覆去，一直问着为什么。穆思，所有人里面就他一个，为什么他要说那些话？为什么？而你知道吗？我只想出一个答案。

“你那么做是因为你心里相信那是正确的、该做的事情。你在做一件你觉得能帮助你姐姐的事情。”她停了下来，泪水从她脸上滑落。

“我怎么还 能要求你更多？我怎么能？”

她哭个不停，却时不时地抬头看着我。我吸了一大口气，好像突然觉察到人应该呼吸一样。妈妈从来没有这样，她以前从来没有试着想想我的感受。我又吸了一大口气，假装对缓缓经过的一艘大船有兴趣。我不想哭。

“你告诉波第先生了吗？”我问。

“没有。”现在妈妈直接注视着我了。“他没有问，我也没有提。不过这是我们必须谈论的话题。现在我已经知道了，穆思。”她的声音又短又细，“我真的知道了。”

那天晚上，妈妈做了一顿相当丰盛的晚餐：烤牛肉和布丁、青豆加杏仁、柳橙沙拉、玉米面包，还 有芦笋浓汤。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她正要切开柠檬派。

“卡寇尼太太！”爸爸小声地说。

娜塔莉停下来不吃了。妈妈深吸了一口气。她把切派的刀子交给我。爸爸握住她的手，他们一起跟着卡寇尼太太下楼了。

家里突然变得非常安静、非常空荡。娜塔莉的头往下移，用她以前吃东西的方式靠近盘子，一口一口地吞吃柠檬派，完全没有咀嚼。我继续吃着，可是现在这派吃起来像婴儿食品一样淡然无味。我又切了一块，但几乎咽不下去。我的脖子僵硬得像石头，我的胃里像吞了半公升的醋。

他们在哪里？

爸爸踏在楼梯平台上的脚步声既缓慢又沉重。他进门的时候，脸往下垂，皱纹很深。“他们的决定还 是一样，还 没有准备好。”他低着头说。爸爸用发抖的手找到牙签，塞了两根在嘴里，接着走进他的房间，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