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些绵羊，使莎拉脸上有了笑容。她把手伸进绵羊厚厚粗粗的毛里，和它们说话，跟小绵羊一起奔跑，让小绵羊舔她的手。她用她最喜欢的三个姨妈的名字给刚出生的三只小羊命名，叫它们“海丽”、“玛缇”和“露露”。她挨着羊群躺在田野里，唱着《夏日已来到》的歌。她的歌声随风飘荡在满是青草的牧场上。

一天，我们有—只小绵羊死了，她哭了。天上的大兀鹰突然飞下来想吃死了的小绵羊，她大声吆喝，挥拳赶走兀鹰。她不让凯立和我靠近去看。那天晚上，爸爸带着铲子去把小羊埋了，提着灯带莎拉回来。她独自坐在走廊上。大狗尼克爬到走廊上来，靠在她的腿边坐着。

晚饭以后，莎拉画了一些画，打算寄回缅因州的家。她先画了一幅炭笔画，画的是起伏的田野，就像海浪起伏的大海。她又画了一只耳朵很大的羊。她还 画了风车。

凯立说：“我最先学会的话，就是‘风车’，爸爸说的。”

我说：“我最先学会的话是‘花’。莎拉，你呢？”

莎拉说：“沙丘。”

“沙丘？”凯立抬起头来。

莎拉说：“在缅因州，海岸上有许多直立的岩石峭壁，还 有许多小山，长满松树和冷杉，针叶都是绿绿的。我和我哥哥威廉，找到了我们自己的沙丘。沙丘很柔软，云母石碎片闪着光。我们都很小，最喜欢溜下沙丘，滑进水里去。”

凯立望了望窗外，说：“我们这里没有沙丘。”

爸爸站了起来，说：“我们有！”他拿起风灯，走出门外，向谷仓走去。

凯立在爸爸背后叫了起来：“我们有吗？”

他跑在前面，我和莎拉跟着他，两只狗尾随在我们身后。 谷仓旁边，有爸爸堆放铺床用的干草堆，有谷仓的一半高，上面盖着帆布，免得淋雨烂掉。爸爸从谷仓里搬出木梯，靠在干草堆上。

他笑着对莎拉说：“来吧！这就是我们的沙丘。”

莎拉不出声。两只狗抬头看她，等着看热闹。灰猫“海豹”竖起尾巴，用身体磨蹭莎拉的腿。凯立走到莎拉身边，拉起她的手。

凯立说：“看起来很高。你害怕吗？莎拉。”

莎拉大叫：“怕？怕什么！我才不怕呢。”

她爬上梯子。大狗尼克发出吠声。她爬上草堆的最高处，坐了下来，向下看着我们。夜空中，星星在眨着眼睛。爸爸用长柄叉在草堆下面铺了厚厚一层松散的干草。他抬头对着莎拉笑，风灯的亮光使他的双眼熠熠生辉。

“行吗？”爸爸喊了一声。

“行！”莎拉说。她把双臂举到头顶，往下一滑，滑滑滑，滑落在柔软的干草垫上。她躺在那里大笑。两只狗在她身边打滚。

凯立说：“这个沙丘够好吗？”

莎拉说：“不错，这是个好沙丘。”

凯立和我也爬上去，再滑下来。莎拉又滑了三次。最后，爸爸也滑了一次。天色更黑了，星光闪烁像萤火虫。我们身上都沾满了草梗和灰土，还 不时打着喷嚏。

回到厨房，凯立跟我在大木盆里洗澡。莎拉又画了一些画，打算寄给哥哥威廉。其中一张画的是爸爸，头发卷曲，沾满草屑。她画了凯立滑下干草堆，双臂像莎拉一样高举在头顶。她画了我，在澡盆里，长头发直直地垂下来，湿漉漉的。她久久地注视着她画出来的田野。

她对凯立说：“少了一样东西。少了一样。”说着，就把画拿开了。

那天晚上，莎拉在灯下，把写给哥哥的信念给我们听：“亲爱的威廉，从我们的干草堆滑下去，跟从沙丘上滑进海里一样的有趣。”

凯立隔着桌子对我微笑。他没出声，但是他用口形模仿我也听到的那句话：“我们的干草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