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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蓝色的彼岸

第一章 在天国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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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您来到另一个世界”

人人都觉得,走完人生的旅途,尘世上的事情就一了百了了,死后不是长眠地下永久得到安息,就是进入天国省心享福了。其实远不是那么一回事,至少对小孩来说满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刚进入天国,一群成年“人”就围了上来。

“哦,小鬼!”。

“小不点,你是来找你妈妈的吗?”

“不是”,当你告诉他们,“我妈妈还活着呢!”他们就会大惊小怪起来:“啧啧!这太不像话了!”听那口气,好像我这么小就不应该死,好像我犯了多大的错误似的。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在谴责我在进天国时加了塞儿,抢了别人的位置。

“在那边的人,总是按年龄和经验来判断谁能干什么,谁不能干什么!”看来阿瑟(我一会就会说到阿瑟)的话还真对,天国“那边”的人也跟“家乡”的人一样。

阿瑟把我称作“家乡”的地方叫“这边”,把死人呆的地方叫“那边”,但我不喜欢这样叫。

在一般的故事书里,你认为自己会有一个漫长的人生,当你真正老的时候,身体衰弱了,像枯萎的稻草一样,然后再一点也不让人奇怪的死去。

阿瑟告诉我说,人最好穿着靴子死在床上,但我不这么看。我想不出,人有什么正当理由穿着靴子躺在床上——除非你病得太厉害了,没有力气去脱靴子,但这时还是有人会帮你脱的。事情并不总像故事书里写的那样,甚至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为人可以在各种年龄上死去——像我这样小的,像我爷爷那样老的,还有更多年龄在我和爷爷之间的人,都死了。

当你来到“文书桌”(我马上就会告诉你关于“文书桌”的事情)面前,你就会知道你真的是死了,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但说老实话,真没什么另一个世界,反正我没见着。在我看来,死这件事就像是一件麻烦的日常文书工作。)

你一死,你就发现自己得排大队,你得等上老长老长时间,然后才轮上你去登记。一个“人”,在一张大文书桌后面正襟危坐,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不停地上下打量你。

“我能帮助你吗?”他问道:“像你这样的小孩能干什么呢?你太小,还不可能有一个完满的人生。你是干什么行当的?你不该来这里!——你骑的是自行车还是什么,你应该从车上下来!”

“是的,先生,我骑的是自行车”。

那“人”透过厚厚的眼镜片再次打量你,然后说:“你应该仔细看好路再骑!”

你向他解释说,你是看好路后才骑的,你也很小心,你的死完全不是自己的错,完全赖那个酒后驾车的司机。

但是,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博得那“人”半点同情。

那“人”还是坚持说:“你一点也不应该来这里,你还得再活72年!你将来还会用电脑病毒惹下大祸呐,你来这里来得太早了!我也是刚刚会使电脑的呢!以前这里用的还是钢笔、墨水和账册——那时真是糟糕透了!我真有点想把你送回去。”

这时,你想着还有许多没写的作业要回家去做,所以你说:“好呀!我并不介意回去,要是你能让那辆卡车不撞我的话。”

但他一听这话,立刻就说:“很遗憾,我不能这样做,我只是这样想想而已。对不起,你不能回去!你看,从来也没有这个先例。”

于是他开始填表,把你的名字输入电脑。然后他给你一张打印好的信息条,上面写着“欢迎您来到另一个世界”。

谁都不明白自己死后应该做点什么。

——就像人们不知道自己活着应该干什么一样

“另一个世界”,就是人们常说的“天堂”。

纸条上还有一个箭头,指向一个小圆圈,表示“你现在的位置”;另有一个箭头指向另一个小圆圈,标明是“天蓝色的彼岸”。

说的可真够简单的,连怎么走都没告诉!

“另一个”世界是个什么地方,可真够怪的!这有点像在说:“既不是这个世界,又不是那个世界。”可到底是哪个世界呢?你的手随便指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这里”而不再是什么“另一个”世界了;你在地图上随便找出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是“那里”而不再是什么“另一个”世界了。

“另一个”世界,是在哪个世界?这可真叫人大伤脑筋!这种困境,简直没法说,除非你自己去试一试,就会知道厉害了。

这里密密麻麻长满了树,还有好些小土路、长长的山间小径,到处是拐角和走不完的田野。不时还出现一个个路标,“此路通向天蓝色的彼岸”。这些路标都指向太阳落山的方向,太阳一直在落山,但总也落不下去。

按理说,太阳早就该消失在地平线下面了,但它却还是挂在天上,似乎时间已经静止不动了。到处是晚霞的颜色,黄色、红色和金色交织在一起,还有一道长长的夕阳背影,就像是夏天和秋天一起跑到春天里来了!

这里虽然景色还算不错,但你还是不知道应该往哪儿走。只有路标指引你去什么“天蓝色的彼岸”,可没有人领着你走——这可不像你第一天去学校上学,有爸爸妈妈开车送。

不过你也不算完全没有同伴,因为在这里你遇到的每个“人”都挺友好的,对你都不错。阿瑟说这是因为大家都走上了同一条路——死。

在这个地方呆长了,你就肯定会感到特别压抑,其实“人人”都不好受。谁都不明白自己死后应该做点什么——就像人们不知道自己活着应该干什么一样。

所以,在这里,有人见人就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死的意义是什么?”这跟好些人活着的时候,老在书里写“什么是活着的意义”差不多。

我原先就问过我爸爸死的问题,可他根本就没当回事儿,耸耸肩膀说:“小不点,别为这个操心!我们死后自然就会知道答案了。”

但是他错了。因为你死了以后,还是不知道答案。比如我吧,彻底断了气,可还是一点都不明白我怎么到了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跟我一样,特别想在死后就能知道什么是活着的意义的话,那你可要失望了。

人死了一段时间后,原来的记忆就会衰退。我敢打赌这是真的,因为我遇见了老格拉姆利太太,她是我家以前的老邻居,但现在一点也不认得我了。

“您好!我是哈里。”我主动上去跟她打招呼,“以前咱们住一条街。不记得了吗?你还从婴儿车里抱起过我呢!当时我就哭了,您说是风把我吹哭了,其实当时根本就没风。您不记得了吗?我长大了一点,您还给我巧克力豆吃呢!——哈里,想不起来了吗?我有个姐姐,我爸是电视台的,我妈经常去社区委员会干活。”

她看了我半天,还是记不起来,“亲爱的,我实在不记得你了。”说完她就走了,手背在后面,像是拉着超市里的手推车,但其实除了她的幻想,她后面什么也没有拉。

这可能是天国超市里的手推车,里面装满了想像中的打折商品,肯定还有不少是半价的。

她走了以后,我才想起,她已经死了5年了。任何人在5年里变化都是很大的。我肯定,我跟她最后一次见面的长相和现在大不一样了。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有点失望,毕竟被人给忘了,是件不好受的事情。

我还遇到了一些能想起的熟人:巴恩斯太太,古特夫妇两口子,莱斯利·布里格,还有马比。

马比见到我挺吃惊,“你怎么也来这儿了?你爸、妈呢?他们没先来吗?你是怎么搞的?”

“我骑车时被撞了。”

“呀,好可怜!”他说道:“你没伤着吧。”

他问得挺有意思,我一点也没受伤。我正在骑车过马路,很小心,速度也不快,但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辆卡车来。

紧接着我知道的事就是我到了这里。但我一点也没有受伤。就像按了个什么电钮,一秒钟前你还在那儿,一秒钟后你就消失了。就像按了下开关一样。

够怪的,真够怪的!就像恶作剧一样消失了。

说这么半天,你可能还担心:要是婴儿死了可怎么办。就我来说吧,你若是见到我,你大概会想:“这个家伙该有多大呢?他该有10岁或者12岁大了吧,若9岁,他可就太高了,若是13岁可就太矮了。但不管怎么说,他多少还可以照顾自己,但那些刚出生的婴儿在那个地方可怎么办呢?”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在这里大家都会相互搭把手的,除非你特别执意拒绝别“人”的帮助,否则都会有好心“人”来给你解决困难的。在这里没有“人”被遗弃。

真的,这挺难说的,除非你自己死了以后,才能完全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反正我只能说到这儿了,明白不明白只好由你了。再说你不管怎么样,也不会着急到我这里来的,不是吗?你还有的是时间,而且以后你不用问,就什么都会明白的。

“打扰一下,先生!”我问他:“我还得死很长时间吗?”

说一千道一万,我不过就是死了。前一分钟还欢蹦乱跳,后一分钟就彻底断了气儿。

我得死多长时间?我的意思是说我该怎么打发这些时间?这里有好玩的东西吗?有足球踢吗?或者有点什么别的有意思的事情可做吗?

于是我又回到了那个大“文书桌”前,问那个坐在电脑后边的人。

“打扰一下,先生!”我问他:“我还得死很长时间吗?”

“什么?”他说:“你怎么问这样的怪问题,你有什么要紧的约会?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地方要去,不得不马上离开这里吗?”

“我们家本来打算去长岛度假的。”

“在这个时候死了,你可够倒霉的。”他回答我说。

“那您也死了吗?”我问他,“您是格里姆·里普尔先生吗?是你吗,里普尔先生?”

他看了看我,嘟囔了几句,然后大声说:“对,我也死了!而且死人不愿意回答你这些傻问题!别在这儿捣乱了,我正忙着呢!”

他这样发火也不能光怨他,他面前还排着大队,许多“人”正等着登记。这次我在队伍中还看见了狗,还有猫。我猜它们跟它们的主人一样,准是也死了。说不定其他的动物,像羊啊,牛啊,有他们自己的“另一个世界”,可能还是个“咩咩——哞哞——嘎嘎——唧唧——哼哼”的世界。

但不管怎么说,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我还是不大高兴。

“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将会死多久?”我又问他,“我不能总这样闲逛着吧。而且这里看起来没有很好的管理,什么都是乱糟糟的。”

“随你的便吧,”他耸耸肩膀说,“就算你说的对,这里一直就是这样的!”他又转身在他的电脑前忙起来了。看他那样子,好像认为自己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似的,其实我敢说,他跟我们其他死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说不定,我们这些“人”,

其实也都不过是一些记忆,错觉什么的呢?

我明白了,不管我在这里呆多久,他都不会给我什么有用的答案。于是我打算离开,并一边走一边想我该怎么办。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在叫我:“嗨!到这儿来,说不定我能给你帮点忙。”

这就是阿瑟。

阿瑟跟我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他穿着一身过了时的衣服。我以前听妈妈读过查理·狄更斯写的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个小孩叫奥列佛,生在孤儿院。后来在棺材铺里当学徒,不过奥列佛他自己从那里逃了出来,跑到了伦敦。但他又被一帮坏蛋抓住,被逼着去偷东西。最后被好心人救了出来,人们又发现奥列佛其实是个有钱人的儿子,于是他继承了一笔财产。

我觉得阿瑟就像是从这个故事里走出来的小孩。要是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写这个故事的狄更斯活在19世纪。

另外再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你死后会一直穿着你刚死时穿的衣服,而且还不会变脏。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衣服,还是我保留着对以前衣服的记忆,以为我穿着衣服。甚至我都开始怀疑我还有没有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手、脚什么的,是不是只是我的错觉,还是我对以前的记忆。说不定,我们这些“人”,其实也都不过是一些记忆、错觉什么的呢!

阿瑟的衣服穿的很邋遢,扣子都没有了。衣服上还挂着各种过了时的装饰。对一个小孩来说,最奇怪的是他还戴着一顶帽子,还是参加葬礼时戴的那种帽子。这就是阿瑟曾经、已经、仍旧给人的印象。在我们这里,对死人来说,“曾经”、“已经”、“仍旧”这些词没有任何区别。

不管怎么说,我猜阿瑟肯定有150多岁了,但他一点不像有这么大年纪了。他还是身手敏捷,能翻跟头,还能戴着帽子倒立。他就像那种能从烟囱里钻出来的圣诞老人。我曾经把我这个看法告诉过他,但他却问我:“圣诞老人是谁?”好像他从来没有听过似的。

看起来,阿瑟死的时候,也就是很多很多年以前,跟我差不多的年纪。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长过了。“另一个世界”里的时间跟“家乡”里的不大一样——它不能让人变老。你死的时候多大,你就一直多大。

我问阿瑟,你是不是也是被卡车撞死的,他说不是,他是发烧死的。他告诉我,在他活着的那个时代,好多在他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会得发烧,然后就死了。所以在这里,可以看见许许多多穿着过时衣服的男孩和女孩,他们跟阿瑟一样,都是发烧死的。

我问阿瑟,自己病死,是不是很难受。他告诉我,发烧刚开始有点难受,但要是真厉害起来,你就会感到有点冷了,然后你就发现自己死了。之后就到了这里,你就再也不会发烧了。

我又问他,来这里怎么还会戴着帽子呢?要是我得病躺在床上,是不会戴帽子的。

他说他没有躺在床上,他和马睡在马厩里。

我接着又问他,什么马?

他说是那种用来骑的马。

我又奇怪为什么他睡觉不穿睡衣呢?

他告诉我说,在他那个时代,马不穿睡衣。

我马上纠正说,不是,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阿瑟,你为什么不穿睡衣。

他又告诉说,他跟马一样,是没有睡衣的。他现在穿的是他惟一的衣服,他睡觉时必须戴帽子是为了挡风,在马厩里必须挡风。

他有点烦我问这么多问题了,我们差点为这事打一架。但很快,事情都过去了,我必须承认,跟一个死人吵架这事做的有点傻。于是我决定以后不再和阿瑟拌嘴了。

我还问过他,为什么他要睡在马厩里。

他说,要想睡觉,在那个时候马厩可是好多小孩能找到的最好地方了。我想那一定很不好受。因为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们全家一次外出度假,我不得不和我姐姐睡一张床,那就够糟的了,更别说要和马睡一张床,不用问,肯定更糟糕!但是要让我选,是跟我姐姐,还是跟马睡一个晚上,我可能宁愿选马。因为我想像不出马会像我姐姐那样打呼噜,虽然马有时候也叫几声,但至少马身上没有我姐姐身上的那种怪味。至少我是这么看的!

我还把这些想法告诉了阿瑟,问他怎么看。但他说他没有见过我姐姐,所有没法下判断,而且他觉得要是不能说一个人的好话,就最好不要说这个人。

我对阿瑟说,如果你有耐心等一段时间的话,我总会见到我姐姐的,不管怎么说,她跟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区别,早晚都会死的。到时候你就见着她了,那时你就可以下判断了。但他却说,那时我姐姐该变成一个老太婆了。阿瑟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姐姐变成老太婆的样子。她是个老太婆,可我却还是个小男孩,到时候见面一定挺尴尬的,我都想像不出到时候见面会是个什么样子。

你死后应该去哪里?难道死亡不是终点吗?

说到死去的人,我问阿瑟,他的爸爸妈妈在哪里。他说虽然他已经找了好多年,但还没有找着。最大的难处是,他的妈妈在生他的时候就死了,他从来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他告诉我在他活着的那个时代,好多妈妈都是在生小孩的时候就死了。

我又问阿瑟关于他的爸爸,他说他也没真正见过他的爸爸,他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这让我又想起了狄更斯写的故事,里面的那个奥列佛简直跟他一模一样。他是在当学徒的时候死的,这段经历也跟奥列佛一点不差。实际上,我已经开始怀疑阿瑟就是奥列佛,或者至少狄更斯是按照阿瑟的经历编的故事。但阿瑟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奥列佛”,也不知道狄更斯。

我想,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奥列佛后来长大了,属于那种苦尽甘来的人,最后又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但阿瑟没有。阿瑟戴着破帽子,躺在马旁边,没有睡衣,还发了烧,最后死在了马厩里。这又让我想起了小耶酥,耶酥是生在马厩里的。而阿瑟,他也是死在马厩里的。我觉得这事情本身好像有点巧合。

我建议阿瑟应该大声叫,这样就可以找到他妈妈。我还建议他去找“文书桌”后面的那个人,说不定他能帮忙,可以让他在电脑里查查看。但阿瑟却说,那一点也不管用,因为“文书桌”后面的那个人,从来就没有把表格填对过,而且他的电脑技术跟白痴也差不了多少。并且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但却有无数人等着查他们以前的亲戚朋友,根本不可能忙得过来,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乱!

虽然在这个“另一个世界”里,有无数人在到处找他们以前的亲朋好友,但我觉得阿瑟是最惨的一个,因为他连他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可怎么找啊,真是人们常说的:大海捞针!

“阿瑟,我还是得对你说,”我告诉他我自己的看法,“你看你要想找到你妈妈实在是不容易。你连张照片什么的都没有。你真的连张小画像都没有吗?”

他指给我看:“我确实是什么也没有,哪怕是一张小头像。我有的只是这个。”

他给我看的是一个小扣子,他告诉我说,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就有这个扣子了,它可能是从他妈妈上衣上掉下来的。但他不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的这样,但孤儿院的人是这么说的。

除了这些你还可能知道什么呢?也许这些都是那些孤儿院里的大人们编的,他们不想再让阿瑟问这问那,他们可怜阿瑟,所以给了他一个纪念品,虽然它不是真的。

他把那个扣子递给我看了看。它是那种用在大衣上的贝壳样子的扣子,我想或许就叫珍珠吧。反正它是个挺不错的扣子,简直可以算得上一件首饰了。

我欣赏完这个扣子,又把它还给了阿瑟,阿瑟小心地把它收好。阿瑟又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告诉你,我不找到我妈妈,我是不会走的。”

他这话让我大吃一惊,“你要去哪儿?我们不是死人吗?死人还能去哪儿?”

阿瑟盯着我,眼神很奇怪,“哈里,你死多长时间了?”

“我嘛,应该是刚死的吧,”我回答他,“我不肯定,我是刚刚来到这个地方的。”

“噢,那我就明白了,你还不知道那件事。”

“不知道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他们还不会告诉你呢。”

“告诉我什么?”

阿瑟回答说:“人家应该给你一本详细的说明书,而不是那个没有用的纸条。但实际上,哈里,你应该自己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但我还是不明白,应该去哪里?你死后应该去哪里?难道死亡不是终点吗?”我急忙问他。

“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儿,”阿瑟说,“下一站我们应该去——天蓝色的彼岸。”

“天蓝色的什么?”我问他,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怪名字。

“彼岸,”他回答我,“就是另一边。”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遥远的地平线,就是太阳要落山却又怎么也落不下去的地方。在那红色和金色后面,你可以看见淡淡的幽蓝的颜色。这时,我记起来了,在那打印出来的信息条上,有“天蓝色的彼岸”这个名字。

“那是个什么地方?”我好奇地问他。

“你知道嘛,”他耐心地回答我说,“当你准备好了的时候,你就可以出发去那里了。对了,你知道要去的地方的名字吗?”

“我不知道,我在这里还是一个新人。到底去哪里呀?”

“你如果准备好了,你下一步就要去,对了,那个地方叫、叫什么来着?这个名字就在我、我……”

“我嘴边!”我恨不得帮他快点把话说出来。

“我想起来了!”他高兴地叫起来了,“轮回!对,那是人们现在叫它的名字。轮回!”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轮回?轮回是什么意思?”

“我一会再告诉你,”阿瑟说,“我好像看见我妈妈了。”

他跑了过去。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阿瑟一边跑一边回头冲我喊。

“告诉我什么?”

“就是你问的,你还会死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呀?”

“那要看情况了。”

“看什么情况?”

“看你想死多长时间了。这全看你愿意了。我一会再告诉你,别走远了,我一会回来找你,一会见!”

阿瑟急急忙忙向他看见的一个夫人跑去,她穿着一身老式服装,还拿着一把过了时的雨伞。那把雨伞不是真的雨伞,看来顶多可以遮遮阳光,要用它来挡雨是没希望了。我想大概应该管它叫太阳伞,另外,她还戴着一顶下额系带的帽子。这样,不管是起风,还是太阳晒,她都可以应付了。

阿瑟在那夫人后面追,手中紧紧攥着他妈妈留下来的珍珠纽扣,嘴里还不停地嚷着:“等一等,等一等!”。

那位夫人停了下来,转过了身,看是谁在叫她。这下你就可以看清楚了,她身上一个纽扣也不缺!所以,她也就肯定不是阿瑟的妈妈了。不过那位夫人长得可真美!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谁都不会反对让她当自己的妈妈!

当阿瑟看到她的纽扣是齐全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喔,对不起,”阿瑟解释道,“很抱歉打扰您了。我认错人了。”

那位夫人和蔼地笑了,用她的手指在阿瑟的额头上摸了摸,那可是魂灵的手指!洁白无比的手指上,还套着幽雅的白手套。

“真遗憾!”她回答说,“我自己也正在找人呢。”她又甜甜地笑了笑,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我看阿瑟特别失望。看来他找不到他妈妈就不会安心。死后还安静不下来,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奇怪。阿瑟死后还一直忙个不停,都忙了一百多年了,还是歇不下来。哪里人多,他就往哪里去,到处找穿着一百多年前衣服的夫人,看看她们少没少纽扣。

我看着他走远了,我想我可能也会像他一样安静不下来,或许我也有事还没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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