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坠入一爱一河
夏又鞠一个别别扭扭的躬,才离开了。
“你又征服了一个人,一爱一拉。”父亲说。
“王子才不是——”海蒂开口要说什么。
我打断她的话:“我没有征服任何人。另一个人靠的是你的蘑菇。更何况,再过不久,夏——王子就要离家,到阿育沙去待一年了。”
“亲一爱一的,我们非要待在风这么大的大厅里吗?”欧嘉一妈一妈一的下唇大大地凸出,这张嘴实在嘟得太荒谬了。
“甜心,害你冻着了!我们马上就走。”父亲把他的大外套披在欧嘉一妈一妈一肩膀上。
坐在马车里,我被卡在海蒂与阿莉中间——虽不舒服,可是却被她们挤得很暖和。坐在我对面的欧嘉一妈一妈一急切地转向父亲。
“如果以前问,是不太对,亲一爱一的,现在我总可以问了。我们有多富有呢?”
“哦,就跟我们以前一样富有啊!小傻瓜,你以为婚礼会使得我们的金银财宝增加吗?”他用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肩膀。
“不是,亲一爱一的。”她又嘟嘴了,“我只是想知道嘛。”
“现在你知道啦。”
“我可能只是一个小傻瓜,可是我真的不是很清楚。我是说,我知道我有多少钱,可是我不知道我们有多少。”
父亲面向着她,两手抓住她的肩头:“亲一爱一的,,你一定要坚强。”
我屏气凝神。
“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穷光蛋,我只有自己可以奉献给你。希望这样就足够了。”
她碰一触他的脸颊。“我有你就足够了。”然后她才听懂他的话。“穷光蛋?你说穷光蛋是什么意思?有时候穷光蛋只是一种说法而已。你是说很穷吗?”
“我已经破产,只剩下我和一爱一拉的衣服,别的不多了。”
“一妈一妈一——”海蒂大声喊道,“我警告过你了吧,我们要怎样跟别人说啊?我知道一爱一拉——”
她的声音被欧嘉一妈一妈一的哀哀哭号淹没了,“你你你不一爱一爱一我我,你你骗骗骗骗我我我!”
他把她拉过去,她对着他的外套嘤嘤哭泣。
“我们变穷了吗?”阿莉问,她的声音因为惊慌而大了起来,“我们没钱了吗?我们会不会挨饿?”
“安静,阿莉,”海蒂说,“我们没有变穷,是一爱一拉变穷了,我们要可怜她。可是——”
她被打断了。欧嘉一妈一妈一已经停止哭泣,而且从父亲的怀里挤出来。她伸手越过来抓我,把我腰间的手提网袋给扯掉了。
“这里面是什么?”她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铜板?珠宝?”
只有一把梳子和一条手帕,可是她仍细细地检查那梳子:“银丝缠绕的花边?我留着。”她把网袋丢 还 给我,然后又冲过来。她倾身过来抓我的手镯,想把它从我手臂上扯掉的时候,马车突然滑一向一边。我试图把她推开,可是她抓得死死的。
父亲把她从我身上拉开,并且握住她的双手。“欧嘉,”他说,“我们相一爱一, 还 有什么比这更要紧的呢?而且等我再度旅行的时候,就会把我所有失去的钱都赚回来的,而且 还 可能变得更多。”
她不予理会,“我不许那个乞丐像个大小一姐似的住在我家里,她的生活所需得靠自己来赚。”
“欧嘉,我的心肝,我希望你们尊重我的女儿,”父亲说,“不可以让她在自己的家里当仆人,你懂吗,我的甜心?”
欧嘉一妈一妈一点点头,可是她注视我的眼光,却是百分之百的狠毒。
“一妈一妈一,我 还 希望等我们变得更有钱的时候,就可以——”
一名随从打开了车门,我们已经来到新家。
我的行李经过好几个黑影幢幢的走廊,才被抬到一间客房,虽然里面布置豪华,但却一陰一暗得令人压抑感十足,一名清理卧室的女仆点亮了三盏灯,虽然房间亮了,但仍然赶不走那股沉甸甸的一陰一森气氛。她把一床一罩掀下之后便走了。
我真希望曼蒂能进来跟我道晚安,可是她要等到明天,才会从我们的旧家搬过来。我一个人在心里害怕着。我在这里将会发生什么事?欧嘉一妈一妈一为了父亲的瞒骗,又将如何惩罚我呢?海蒂会有多快就恢复对我的恣意虐一待?
海蒂那边,我并没有等得太久。她次日已经发出第一道命令。她是在一位男仆宣布夏前来拜访的时候下的。他来是为了看我,可是她却叫我待在房间里,由她来招待他。
“你只会碍我的事。”
“他要看的人是我,碍事的人是你。”
“回你的房间去,一爱一拉。”她轻拍脖子上我一妈一妈一的项链,“王子也是我的。”
我在房间里重重地敲击地板,希望夏听见了会过来查看噪音是怎么回事。可是墙壁与地板太厚,他根本听不见。
事后她说:“最初他可能是想见你,可是我已经赢得了他的心。他跟我道别的时候, 还 说我们的一交一谈让他永远铭记在心。”
他次日也来了,我也再一次被限制在房间里,不准出来。
在他来访的一半时间里,我都站在门边,试图强迫自己走出房间,摆脱诅咒。另一半的时间则是站在窗边,想看到他本人。他离开的时候, 还 回头瞄了我们的宅邸最后一眼。
他离家赴阿育沙的前一天晚上,我的神奇童话书里出现了他的日记。原来他看到我了。
一爱一拉在避着我。我到她家去拜访两次,却只听说她外出访客了。两天以来,她的姐姐海蒂都说一爱一拉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我等了好几个小时。可是她一直没有来。
昨天我终于放弃了,既然不能看她最后一眼,能看她的宅邸最后一眼也好。可是一回头,就看见她站在楼上一个窗户旁边。
我应该立刻回去坚持要见她才对,可是我太困惑了。她干吗站在那里呢?她在躲我吗?她生气了吗?要是她生气了,就应该到客厅来告诉我啊。我以为直率的她应该这么做才是。
我决定晚上再去拜访一次,并且要求一定要见她。可是我一到家,母亲已经替一我安排了一个出其不意的家庭聚会,大家等着跟我道别,所以我不便离开。本来今天上午也想去的,可是父亲按捺不住,急着要走,根本别想耽搁他。
也许她对滑一下楼梯栏杆的事感到难堪吧,所以怪我怂恿她。也许她父亲与他的新夫人不高兴吧。
我本想告诉她,那天整个下午我都在家里顺着楼梯栏杆一滑再滑,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我的长裤已经慢慢裂成碎冀了。
那应该能博得她一笑。她逗我笑是那么容易,我也希望有所回报。
可是我却必须听海蒂没完没了地聊天。真不知道她如何能够口若悬河,同时又笑得那么用力,露出我平生仅见的最大的满口牙齿。她想必是咬核桃的高手——我好刻薄——她的牙齿不过是大了一点儿,也没什么特别不寻常的。
那位年纪较轻的妹妹阿莉虽然话很少,却是一语惊人。她想知道如果我提出要求,人民是否必须把他们的财产一交一给我。于是我问她说,我为什么要拿子民的钱,她惊讶极了。“为了更有钱啊。”她说话的口气,像是在说什么最明显不过的事似的。
我忍受了这么许多,一爱一拉却躲着。现在又得再过一年才见得到她了。
我非要写信给他才行。要是他以为我生气了,可能根本不会写信给我。可是我该如何解释我的行为呢?
在我住的客房里有纸、墨水和一支笔。我把笔削了削,才发现不知道应该如何下笔。当我们面对面的时候,称呼他“夏”是很容易,可是写信却是另外一码事了。“亲一爱一的夏”在纸上看起来显得不够尊敬。“亲一爱一的夏蒙王子”或是“亲一爱一的殿下”又似乎太正统了。最后又该如何署名呢?“真挚的”与“诚恳的”似乎太僵化,“你的朋友”又似乎太孩子气了。
于是我略去称谓,开始写信了。那是称呼他的,所以不应该出错。
我一直不准出房间一步。我看见你来访,也看见你离开。我向你挥手,可是想必你没有看到。父亲很生我的气,这跟你没有一点儿关系。我早早离开婚礼,让他觉得很受侮辱。
我的刑罚 还 剩下两天。现在既然你已经走了,我也没指望当面跟你道别,所以不准出房间也没那么糟糕了。希望你仍然写信给我,而且不只是谈阿育沙而已。我有好多问题,大多是些不相干的无礼问题:你小时候是跟其他小孩一起读书, 还 是有个别的家庭教师?我想你每一种学科大概都学得一样出色——可是到底是不是呢?你小时候让谁照顾?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王子,而且有一天会继位为国王?知道这些,对你有什么意义?
如果我的问题冒犯到你,就请不要回答了。
我继续说着我在母亲过世以前那些年的日子、我和母亲与曼蒂玩儿的那些游戏、神奇补品的滋味、听神仙故事。我只省略掉最重要的事实:露欣达的礼物,以及曼蒂是一名仙女。然后我答应:
在我下一封信里,我会多说一些淑女一精一修学校、一精一灵与阿芮妲的事,阿芮妲是我来自阿育沙的朋友。如果你的信回得快,我也会把曼蒂和我的卷布丁食谱寄给你。(烹饪是我的另一项成就,虽然淑女学校里面没有教。)说不定你可以照着食谱做做看,把你的东道主吓一跳呢。
若是你写信来,请不要署名是你寄的,也不要明写收件人是我。请把信寄给曼蒂,她会负责把信一交一给我的。
你想必很吃惊,我竟然提出如此诡计。我只希望如你这般能够漂亮溜下楼梯栏杆的人,必定能够克服这个顾忌。
正如我的阿育沙朋友说的,“阿当吗由本酥恩努西翁所度!”噢,请快快回信。
我在信尾的署名是,“你那没耐一性一的朋友,一爱一拉。”不知怎的,一个形容词倒是减低了孩子气的成分。我又回到信的开头,然后加上“亲一爱一的夏”当作称谓。
可是我该在信封上写什么呢?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最后我注明寄给阿育沙的王室,并且祈祷它能落在热心人的手里。
现在我只能等待回信。在此同时,我 还 必须忍受新家人什么样的虐一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