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项链兜在身上穿的长裙里面,然后,轻手轻脚地来到楼下的食品室,在那儿发现一盘刚刚烤好的圆饼。好烫啊,于是我把两个圆饼抛到空中,再拉出裙摆当篮子来接着。我一边低头看着我的早餐,一边跑到房子的前面,并且一头撞上了父亲。
他就站在门口,正在等纳森牵马车过来。
“我现在没时间管你,伊莲娜。快跑到别的地方去撞别人去。 还 有,告诉曼蒂说我会跟我的财产管理人一起回来。请她准备午餐。”
我依照指示跑走了。除了诅咒本身相当危险之外,它也常常让我出丑,而这也是我看起来那么笨手笨脚的部分原因。这会儿我就非得去撞个人才行。
柏莎正抱着一堆洗干净的湿衣服。我撞上她的时候,把她的篮子撞到了地上。我的裙子、长袜和内一衣全都掉到了地砖上。我帮她把衣服捡起来,不过她势必要把所有的衣服再洗一遍。
“小小一姐,就这么点儿的时间,要把你所有的东西准备好,已经是够难的了,可是你却 还 让我做两次。”她责骂道。
等我道了歉,等我把父亲的口信告诉了曼蒂,等她一逼一我坐下好好儿吃一顿早餐之后,我才动身前往位于皇宫城墙外的皇家动物园。
我最喜欢的展示动物是会说话的鸟和那些奇禽异兽。除了住在沼泽的九头怪蛇与那只龙宝宝之外,所有的珍禽异兽——独角兽、人头马群,以及鹰头飞狮家族——都住在一块岛屿形状的草地上,四周围绕着从城堡延伸出来的壕沟。
那只龙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它美在它的小而凶狠,当它喷火的时候,似乎是最快乐的了,它那红宝石色的眼睛闪烁着邪恶的光芒。
我在笼子旁边的摊位买了一些黄色的一乳一酪,再把它放在火里烤,这事做起来需要一点儿技巧,既要凑得够近才烤得到,又不能太靠近让龙宝宝给吃掉了。
真想知道它长大以后,杰若国王打算如何处置它。我也想知道,到时候我会不会在家,能不能得知它的命运究竟如何。
在龙宝宝的后方有一匹人头马,它就站在壕沟的附近注视着我。人头马会喜欢一乳一酪吗?我悄悄朝它走过去,希望它不会撒腿跑了。
“拿着。”一个声音说。
我转过身。原来是夏蒙王子,他正要一交一给我一个苹果。
“谢谢。”
我伸出手,慢慢挪近壕沟。那匹人头马的鼻孔翕动着,并且向我踱步走来。我把苹果一抛,另外两匹人头马奔驰而至,可是我那匹抓到了苹果吃将起来,而且一口一口嚼得好大声。
“我总以为它们会谢谢我,或是说,‘你竟敢瞪着我看?’”我说。
“它们 还 没有聪明到会说话的地步,你看它们的眼神多么空洞。”他指着人头马的眼睛告诉我。这些我其实都知道,或许是身为王子的他,有责任对子民说明一些事情吧。
“就算它们会说话,”我说,“也想不到要说什么吧?”
紧跟着是一阵沉默,然后夏笑了。“这话好滑稽!你好滑稽,就跟伊莲娜小一姐以前一样。”这时,他似乎被打了一下,“对不起,一爱一拉,我没有要提醒你的意思。”
“我时常想念着她。”我说,其实是大半的时间都在想她。
我们沿着壕沟的边缘散步。
“你要不要也吃个苹果?”他又伸手递过来一个苹果。
我好想再逗他笑。于是我用右脚刨着地,并且甩着头,仿佛我也有一头马鬃似的。我尽量把眼睛睁得最大,又呆又蠢地望着夏,这才接过苹果。
他真的笑了,然后宣布:“我喜欢你,我为你着迷。”他从斗篷口袋里拿出第三个苹果,自己也吃了起来。
我也喜欢他。他不会高高在上,或是一副不屑一顾的傲慢样子,,也不像秘书大臣汤玛 斯 那样索然无味。
所有吉利国的子民在我们经过的时候都会鞠躬,外地来的一精一灵与地一精一也是如此。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可是夏每次都会举起手臂,手臂弯曲,这是传统的皇家答礼方式。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一习一惯,就跟教导子民一样自然。我决定深深点头为礼,行屈膝礼总会让我绊跤。
我们来到鹦鹉的笼子前面,这是另一个我最喜一爱一的地方。这些鸟儿会说地球上所有的语言:人类说的各种语言,以及一精一灵、地一精一、食人妖和巨人说的异类语言。虽然不知道它们在说些什么,我却好喜欢模仿它们说话的声音。
它们的管理员赛门是我的朋友。他看见夏的时候,身一子弯得低低的一鞠躬,然后他又继续喂一只橙色的鸟。
“这一只是新来的,”他说,“它会说地一精一的话,而且说个不停。”
“夫五司克儿唉为脱不拉贼二司丫马玻七唉为脱不拉贼。”那鹦鹉说道。
“夫五司克儿唉为脱不拉贼二司丫马玻七唉为脱不拉贼。”我照说一遍。
“你会说地一精一的话!”夏说。
“我喜欢发出那些声音。不过我只知道几个字的意思。”
“她说得真好,殿下,你说是不是?”
“法威司克唉夫土克不力贼……”夏放弃了,“你说得好听多了。”
“阿扣的大艾家阿福库兹握克鲁的瓦克。”那鹦鹉粗声格格叫道。
“你知道它在说什么吗?”我问赛门,他偶尔可以翻译一点儿。
赛门摇头:“殿下,你呢?”
“我也不懂。听起来像是漱口的声音。”
还 有其他访客需要赛门的服务。“恕我失陪了。”他说。
夏在一旁看着我向每一只鸟儿道别。
“以锅扑瓦克不拉贼乌非的杰一。”那是地一精一语,意思是:“等我们下次再一起挖了。”
“阿哈司翁翁司因音!”那是食人妖语“吃好多”的意思。
“唉亦艾乌欧喔(号叫一声)背克凹欧!”这是巨人的语言,说的是:“我已经在想念你了!”
“坡儿喔了配司瓦都”是一精一灵语“走在一陰一影下”的意思。
我把鸟儿与赛门的模样记在脑海中。“再见。”我喊道。他和我挥挥手。
因为唯恐鹦鹉被吓得羽一毛一掉满地,鸟园和食人妖中间 还 隔着一座花园。我们经过一个个花一床一的时候,我试着教夏几个他刚刚听到的字。他的记忆力很好,可是他的吉利国口音却怎么也转不过来。
“要是给一精一灵听见我说话,他们绝不肯再让我站在树底下的。”
“地一精一会用铲子打你的头。”
“食人妖会不会觉得我不值得给它们吃掉?”
我们靠近了它们的小屋。尽管它们被锁在里面,仍有士兵在一箭射程之内守卫着。一名食人妖隔着窗户对我们怒目而视。
食人妖之所以危险,不仅是因为它们的块头儿大,或是一性一情的残酷。它们只要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有什么秘密,然后会利用它们的知识来遂其所愿。如果它们想说服什么人的话,对方根本没有招架能力。只要食人妖用吉利国的语言说话,一句话都 还 没说完,你就会把它那一口尖牙、它指甲里干掉的鲜血,和它脸上长的一一团一一一团一粗一黑的一毛一发给忘了。在你的眼里,它变得英俊潇洒,你会以为它是你最好的朋友。它再说第二句话,你就会为之神魂颠倒,它想把你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把你丢到热锅里去煮,或是如果它赶时间的话,干脆把你生吃活剥算了。
“坡威克凹业左巧克。”一个轻柔、口齿不清的声音说道。
“你听到没有?”我问。
“听起来不像食人妖,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坡威克凹业左巧克。”那声音重复道,这一回 还 带了一点儿欲哭的腔调。
一名 还 在蹒跚学步的小地一精一,从距离小屋仅仅几英尺的水沟里探出头来。我和那食人妖是同时看见他的。
它可以隔着窗子一伸手抓着他。我举步向孩子走去,可是夏的动作更快。食人妖的手臂伸出之前一秒钟,他已经迅速把孩子一把抱走。夏抱着孩子往后退,那孩子却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把他给我。”我边说边在想办法让他安静下来。
夏把他递过来。
“私啧艾发日拉米恩,”那食人妖恶狠狠地说着,眼睛愤怒地盯着夏,“米恩,司因音私啧艾米恩私乌嘘福儿恩私。”这时它转向我,表情竟然变了。它开始放声大笑。
“米优那嘎酥私西机恩一蒙。米恩瓦兹私啧艾优一为。私啧艾啊欧儿私哈夹埃私吸福私啧艾。”它笑得实在太厉害了,笑得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在肮脏的脸上留下一道一道的泪痕。
然后它一操一吉利语说话了,根本懒得把口气装得更有说服力:“把那孩子带到我面前来。”我坚守立场。现在我必须摆脱咒语了,我和另一个人的生命就靠它了。
我的膝盖因为走路的欲一望开始发一抖。我奋力抗拒,但我的肌肉忍不住一抽一搐,小腿一阵阵地疼痛。我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地一精一,以抵抗向前走的压力,他却在我臂弯里拼命大喊,不断扭一动。那食人妖继续笑着,然后又说话了:“这会儿就得服从我,过来,快!”
我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向前跨一步。我停住了,但又开始发一抖。再走一步,然后再一步。除了那张不怀好意的脸变得越来越一逼一近之外,我什么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