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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滨逊漂流记

第九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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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们,我倒想知道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事实上,我完全可以把他们以海盗论处。当然,他们大概绝不会怀疑,我完全有权把他们处死。

这时,他们中间有一个人出来代表大家说话了。他说,他们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是他们被俘时,船长曾答应饶他们不死的。他们现在只有低头恳求我的宽宥。 可是,我告诉他们,因为我自己已决定带着手下的人离开本岛,跟船长一起搭船回英国去,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宽宥他们。至于船长,他只能把他们当作囚犯关起来 带回英国,并以谋反和劫船的罪名送交当局审判。其结果他们应该都知道,那必定是上绞架。所以,我实在也为他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除非他们决定留在岛上,听 任命运的安排。如果他们同意这个办法,我本人没有意见,因为我反正要离开本岛了。只要他们愿意留在岛上自谋生计,我可以饶他们不死。

他们对此表示十分感激。他们说,他们宁可冒险留在这里,也不愿被带回英国吊死。所以,我就决定这么办了。

然而,船长似乎不太同意这个办法,好像他不敢把他们留在岛上。于是,我对船长作出生气的样子。我对他说,他们是我的俘虏,而不是他的俘虏。我既然对 他们已许下了这么多人情,我说的话就应该算数。如果他不同意,我就把他们放掉,只当我没有把他们抓住过。如果他不愿意给他们自由,他自己可以去把他们抓回 来,只要他能抓得祝他们看到这种情况,表示无限感激。于是,我释放了他们,叫他们退回原来被抓住的树林里去,并对他们说,我可以给他们留一些qiang支 弹药,并指导他们怎样在这儿好好过活,如果他们愿意接受的话。

解决了俘虏的问题,我就开始作上船的准备了。我对船长说,我还得作些准备,所以还得在岛上耽搁一个晚上。我吩咐他先回船上,把一切安排好,第二天再放小船到岸上来接我。我特别下令,让他把那打死的新船长吊在桅杆顶上示众。

船长走之后,我派人把那几个人带到我房间里来。我给他们作了一次严肃的谈话,分析了他们当前的处境。我对他们说,我认为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让 船长把他们带走,其结果必然是上绞架吊死。我把那吊在大船桅杆顶上的新船长指给他们看,并告诉他们,他们也没有别的指望,只能是这种下常他们一致表示愿意 留在岛上。于是,我就把我这里生活的情况告诉他们,并教会他们怎样把生活过好。我谈了小岛的环境,以及我在这儿生活的经历。我领他们看了我的城堡,告诉他 们如何做面包,种庄稼,晒制葡萄干。一句话,一切能使他们生活过得舒适一点的办法,我都告诉他们了。我又把十六位西班牙人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并对他们说, 不久他们也要来岛上了。我给那些西班牙人留了一封信,并要他们答应对他们一视同仁。

我把qiang支都留给了他们,其中包括五支短枪,三支鸟枪,还加三把刀。我还留下了一桶半火药。我之所以还有这么多火药,是因为我用得很省,除了 开始两年用掉一些外,后来我就一点都不敢浪费。我还把养山羊的方法教给了他们,告诉他们怎样把羊养肥,怎样挤羊奶,做奶油,制-乳-酪。

总之,我把自己的经历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们。我还对他们说,我要劝船长再给他们留下两桶火药与一些菜种。我对他们说,菜种一直是我所求之不得的东西。我还把船长送给我的一袋豆子也留给了他们,嘱咐他们作种子播下去繁殖起来。

这些事情办完后,第二天我就离开他们上了大船。我们本来准备立即开船,可是直到晚上都没有起锚。第二天一大早,那五个人中有两个人忽然向船边泅来。 他们诉说那三个人怎样歧视他们,样子甚为可怜。他们恳求我们看在上帝份上收留他们,不然准会给那三个人杀死。他们哀求船长收留他们,就是马上把他们吊死也 心甘情愿。

船长看到这种情形,就假装自己无权决定,要征得我的同意才行。后来,经过种种留难,他们也发誓痛改前非,才把他们收容上船。上船后,每人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鞭子,打完后再用盐和醋擦伤处。从那以后,他们果然成了安份守己的人了。

过了一会儿,潮水上涨了。我就命令把我答应给那三个人的东西,用小船运到岸上去。我又向船长说情,把他们三人的箱子和衣服一起送去。他们收到后,都千恩万谢,感激不荆我又鼓励他们说,如果将来我有机会派船来接他们,我一定不会忘记他们。

离开小岛时,我把自己做的那顶羊皮帽、羊皮伞和我的鹦鹉都带上船,作为纪念。同时,我也没有忘记把钱拿走。这些钱一共有两笔,一笔是从自己所剩的破 船上拿下来的;另一笔是从那条失事的西班牙船上找到的。这情况我在前面都已交待过了。这些钱由于一直存放在那里没有使用的机会,现在都已生锈了。若不经过 一番磨擦和处理,谁也认不出是银币。

这样,根据船上的日历,我在一六八六年十二月十九日,离开了这个海岛。我一共在岛上住了二十八年两个月零十九天。我第二次遇难而获救的这一天,恰好和我第一次从萨累的摩尔人手里坐长艇里逃出来,是同月同日。

我乘这条船航行了半年多,终于在一六八七年七月十一日抵达英国。计算起来,我离国已经三十五年了。

我回到英国,人人都把我当外国人,好像我从未在英国住过似的。我那位替我保管钱财的恩人和忠实的管家,这时还活着。不过她的遭遇非常不幸。她再嫁之 后又成了寡妇,境况十分悲惨。我叫她不要把欠我的钱放在心上,并对她说,我决不会找她麻烦。相反,为了报答她以前对我的关心和忠诚,我又尽我微薄的财力给 了她一点接济。当然,我现在财力有限,不能对她有多少帮助。可是,我向她保证,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以前对我的好处,并告诉她,只要我将来有力量帮助她,我决 不会忘记她。这是后话了。

后来,我去了约克郡。我父亲已经过世,我母亲及全家也都成古人了。我只找到了两个妹妹和我一位哥哥的两个孩子。因为大家都以为我早已不在世上了,所以没有留给我一点遗产。一句话,我完全找不到一点接济和资助,而我身上的一点钱,根本无法帮助我成家立业。

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在我这样窘迫的时候,却有人对我感恩图报。我意外救了船长,也救了他的船和货物。这时,船长把我怎样救了全船和船上的人,详详细 细地报告了那些船主。他们就把我邀请去,和他们以及几个有关的商人会面。他们对我的行为大大地赞扬了一番,又送了我两百英镑作为酬谢。

我对自己当前的处境反复考虑,感到实难安身立命,就决定到里斯本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我在巴西的种植园和那合股人的情况。我相信,我那合股人一定以为我死了多年了。

抱着这一希望,我搭上了开往里斯本的船,于第二年四月份到达了那里。当我这样东奔西跑的时候,我的星期五一直跟着我,诚实可靠,并证明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我最忠实的仆人。

到了里斯本,我几经打听,找到了我的老朋友,也就是把我从非洲海面上救起来的那位船长。这真使我高兴极了。船长现在年事已高,早就不再出海了;他让 儿子当了船长,而儿子也已近中年了,仍旧做巴西生意。那老人家已经不认得我了;说实在话,我也一样认不出他了。但不久我就记起了他的面貌。当我告诉他我是 谁之后,他也记起了我的面貌。

老友重逢,交谈之际,言词热切。不用说,我接着就询问了我的种植园和合股人的情况。老人家告诉我,他已有九年没有去巴西了。但他可以向我保证,当他 离开那里的时候,我的合股人还在人世。我曾委托他和另外两位代理人照管我的产业。尽管那两位代理人已经过世,但他相信,关于我那种植园的收益,我还是不难 收到一份种植园这几十年来发展的详细报告。因为,当时人们以为我出事淹死之后,我的几位产权代理人就把我在种植园股份内应得的收入,报告给税务官。税务官 怕我永远也回不来接受这笔财产,就作了如下的处理:收入的三分之一划归国王,三分之二拨给圣奥古斯丁修道院,作为救济灾民以及在印第安人中传播天主教之 用。

但如果我回来,或有人申请继承我的遗产,我的财产就能还给我,不过已经分配给慈善事业的历年收入,是不能发还的。

但他向我保证,zheng府征收土地税的官员和修道院的司事,一直在监督着我的合股人,叫他把每年的收入交出一份可靠的账目,并把我应得的部分上缴。

我问他是否知道种植园发展的情况?又问他,在他看来,是否还值得经营下去?如果我去巴西,要把我应得的部分收回来,是否会有什么困难?

他对我说,种植园发展的具体情况,他实在也不清楚。可是他知道,我那合股人尽管只享有种植园一半的收入,但已成了当地的巨富。他又告诉我,现在回忆 起来,他曾听说,仅仅zheng府收到我所应得的三分之一,每年就达二百葡萄牙金币以上;这部分钱好像拨给了另一个修道院或什么宗教机构去了。要收回这笔 财产,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因为我的合股人还活着,可以证明我的股权,而且,我的名字也在巴西登记在册。他又告诉我,我那两位代理人的财产继承人,都是很公 正诚实的人,而且都很富有。他相信,我不仅可以获得他们的帮助,领到我的财产,而且,还可以从他们那里拿到一大笔属于我的现款。那是在他们父亲保管期间我 每年的收入。

据他记忆,把我收入部分缴公,还只是十二年以前的事。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感到有些烦恼和不安。我问那老船长,我既然立了遗嘱,指定他,这位葡萄牙籍船长,作为我财产的全权继承人,那两位代理人怎么能这样处理我的财产呢?

他对我说,他确实是我的继承人。但是,关于我的死亡一直无法证实。在没有获得我死亡的确切消息之前,他不能作为我遗嘱的执行人。而且,还有一层,这 远隔重洋的事,他也不愿意干预。但他又说,他确实把我的遗嘱向有关部门登记过,而且提出了他的产权要求。如果他能提出我的死亡证明,他早已根据财产委托 权,接管了我的糖厂,并派目前在巴西的儿子去经营了。"可是,"那老人家又说,"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这事你听了可能会不太高兴。当时,我们都以为你已 死了,大家也都这样认为,你的合股人和代理人就把你头六七年的收入交给了我,我也都收下了。但当时,种植园正在发展,需扩充设备,建立糖厂,又要买奴隶, 所以收入就没有后来的那么多。不过,我一定把我的收入及花费开一份可靠的账单给你。"我和这位老朋友又连续商谈了好几天,他就把我种植园最初六年的细账交 给了我,上面有我的合股人和两位代理人的签字。当时交出来的都是现货,像成捆的烟叶,成箱的糖;此外,还有糖厂的一些副产品,像糖蜜酒和糖蜜等东西。从账 目中我可以看到,收入每年都有增加,但正如上面所提到的,由于开头几年开支较大,实际收入不大。尽管如此,老人家还是告诉我,他欠我四百七十块葡萄牙金 币,另外还有六十箱糖和十五大捆烟叶。那些货物在船只开往里斯本的航行中因失事而全部损失了。那是我离开巴西十一年以后发生的事。

这位善良的人开始向我诉说了他不幸的遭遇,说他万不得已,才拿我的钱去弥补损失,在一条新船上搭了一股。"不过,我的老朋友,"他说,"你要用钱的 话,钱是有的。等我儿子回来,就可以把钱都还给你。"说完,他拿出一只陈旧的钱袋,给了我一百六十个葡萄牙金币,又把他搭在新船上的四分之一股份和他儿子 的四分之一股份一起开了一张出让证交给我,作为其余欠款的担保。

那条船他儿子现在开往巴西去了。

这位可怜的老人,心地这样正直善良,实在使我深受感动,我真不忍心听他讲下去了。想到他过去对我的好处,想到他把我从海上救起来,对我一直那么慷慨 大度,特别是看到现在他对我的真诚善良,听着他的诉说,我禁不住流下了眼泪。于是,我首先问他,以他目前的经济状况,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钱?拿出来后会不会 使他手头拮据?他告诉我说,拮据当然会拮据一些,但那是我的钱,而且,目前我比他更需要这笔钱。

这位善良的老人所说的话,充满了真挚的友情。他一边说,我一边止不住流泪。一句话,我只拿了他一百块葡萄牙金币,并叫他拿出笔和墨水,写了一张收据 给他,把其余的钱都退还给了他。我还对他说,只要我能够收回我的种植园,这一百块钱我也要还给他。这一点我后来确实也做到了。至于他在他儿子船上的股权出 让证,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收的。

我说,如果我要用钱,我相信他一定会给我的,因为我知道他是一个诚实的人。如果我不需要钱,我就再也不会向他要一文钱,因为,他认为,我完全有理由收回我所指望的产业。

这些事情办完后,老人家又问我,是不是要他替我想个办法,把我的种植园收回来。我告诉他,我想亲自去巴西走一趟。他说,如果我想去,那也好。不过, 如果我不想去,也有不少办法保证我收回自己的产权,并马上把收入拨给我使用。目前,在里斯本的特茹河里,正有一批船要开往巴西。

他劝我在官方登记处注册了我的名字,他自己也写了一份担保书,宣誓证明我还活着,并声明当时在巴西领取土地建立种植园的正是我本人。

我把老人的担保书按常规作了公证,又附上了一份委托书。然后,老人又替我写了一封亲笔信,连同上述两份文件,让我一起寄给了他所熟悉的一位巴西商人。这一切办完,他建议我住在他家里静候回音。

这次委托手续真是办得再公正也没有了。不到七个月,我收到那两位代理人的财产继承人寄给我的一个大包裹。(应该提一下的是,我正是为了那两位代理人 才从事这次遇难的航行的。)包里有下述信件和文件:第一,我种植园收入的流水账,时间是从他们父亲和这位葡萄牙老船长结算的那一年算起,一共是六年,应该 给我一千一百七十四个葡萄牙金币。

第二,在zheng府接管之前的账目,一共四年,这是他们把我作为失踪者(他们称之为"法律上的死亡"1)保管的产业。

由于种植园的收入逐年增加,这四年共结存三万八千八百九十二块葡萄牙银币,合三千二百四十一块葡萄牙金币;第三,圣奥古斯丁修道院长的账单。他已经 获得十四年的收益。他十分诚实,告诉我说,除了医院方面用去的钱以外,还存八百七十二块葡萄牙金币。他现在把这笔钱记在我的账上。至于国王收去的部分,则 不能再偿还了。

另外,还有一封合股人写给我的信。他祝贺我还活在人世,言词十分诚挚亲切。他向我报告了我们产业发展的情况以及每年的生产情况,并详细谈到了我们的 种植园现在一共有多少英亩土地,怎样种植,有多少奴隶等等。他在信纸上画了二十二个十字架,为我祝福。他还说,他念了无数遍以"万福马利亚"开头的祷词 2,为我活在人间感谢圣母马利亚。

他热情地邀请我去巴西收回我的产业。同时,他还要我给他指示,若我不能亲自去巴西,他应把我的财产交给什么人。在信的末尾,他又代表他本人和全家向 我表示他们的深厚情谊,又送给我七张精致的豹皮作为礼物。这些豹皮是他派往非洲的另一艘船给他带回来的;他们那次航行,看来比我幸运得多了。另外,他还送 了我五箱上好的蜜饯,一百枚没有铸过的金元,那些金元比葡萄牙金币略小些。

这一支船队还运来了我两位代理人的后代给我的一千二百箱糖,八百箱烟叶;同时,他们还把我账上所结存的全部财产折合成黄金金,也给我一起运来了。

现在,我可以说,我犹如约伯,上帝赐给我的比从前更多了。当我读到这些信件,特别是当我知道我的全部财富都已安抵里斯本,我内心的激动实在难以言 表。那些巴西的船队,向来是成群结队而来,同一支船队给我带来了信件,也同时运来了我的货物。当我读到信件的时候,我的财产也早已安抵里斯本的特茹河里 了。总之,我脸色*苍白,人感到非常难受。要不是他老人家急忙跑去给我拿了点提神酒来,我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一定会使我精神失常,当场死去。

不但如此,就是喝了提神酒之后,我仍感到非常难受,一直好几个小时。最后请来了一位医生。他问明了病因之后,就给我放了血。这才使我感到舒服了些,以后就慢慢好起来。我完全相信,如果我当时激动的情绪不是用这种方法排解的话,也许早就死了。

突然间,我成了拥有五千英镑现款的富翁,而且在巴西还有一份产业,每年有一千镑以上的收入,就像在英国的田产一样可靠。一句话,我目前的处境,连自己也莫名其妙,更不知道如何安下心来享用这些财富了。

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报答我最初的恩人,也就是那好心的老船长。当初我遇难时,他待我十分仁慈,此后自始至终对我善良真诚。我把收到的东西都给他看了。我对他说,我之所以有今天,除了主宰一切的天意外,全靠了他的帮助。

现在,我既然有能力报答他,我就要百倍地回报他。我先把他给我的一百葡萄牙金币退还给他。然后,又请来了一位公证人,请他起草了一份字据,把老船长 承认欠我的四百七十块葡萄牙金币,以最彻底、最可靠的方式全部取消或免除。这项手续完成之后,我又请他起草了一份委托书,委任老船长作为我那种植园的年息 管理人,并指定我那位合股人向他报告账目,把我应得的收入交给那些长年来往于巴西和里斯本的船队带给他。委托书的最后一款是,老船长在世之日,每年从我的 收入中送给他一百葡萄牙金币;在他死后,每年送给他儿子五十葡萄牙金币。这样,我总算报答了这位老人。

我现在该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了,并考虑怎样处置上天赐给我的这份产业了。说实在话,与荒岛上的寂寞生活相比,现在我要操心的事更多了。在岛上,除了我 所有的,就别无他求;除了我所需要的,也就一无所有。可现在我负有很大的责任,那就是如何保管好自己的财产。我不再有什么洞穴可以保藏我的钱币,也没有什 么地方放钱可以不加锁;在岛上时,你尽可以放在那里,直到钱币生锈发霉也不会有人去动一动。而现在,我却不知道把钱放在哪里,也不知道托谁保管好。只有我 的恩人老船长,是个诚实可靠的人,也是我唯一可以信托的人。

另一方面,我在巴西的利益似乎需要我去一次。可是,如果我不把这儿的事料理好,把我的财产交托给可靠的人管理,我怎么能贸然前往呢?最初,我想到了 我的老朋友,就是那位寡妇。我知道他为人诚实可靠,而且也一定不会亏待我。可是,现在她已上了年纪,又很穷;而且,据我所知,还负了债。所以,一句话,我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带着我的财产,自己亲自回英国了。

然而,过了好几个月,才把这件事情决定下来。我现在已充分报答了我从前的恩人老船长,他也感到心满意足。所以,我开始想到那位可怜的寡妇了。他的丈 夫是我的第一位恩人,而且,她本人在有能力时,一直是我忠实的管家,并尽长辈之责经常开导我。因此,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我让一位在里斯本的商人写信给他 在伦敦的关系人,除了请他替我把汇票兑成现款外,还请他亲自找到她,替我把一百英镑的现款亲自交给她。我还要此人当面和她谈一下,因为她目前非常贫困,境 况不佳,所以我要此人好好安慰她,并告诉她,只要我活在人世,以后还会接济她。另外,我又给我那两个住在乡下的妹妹每人寄了一百。她们虽然并不贫困,但境 况也不太好。一个妹妹结了婚,后来成了寡妇;另一个妹妹的丈夫对她很不好。

可是,在我所有的亲戚朋友中,我还找不到一个可以完全信托的人,把我的全部财产交付给他保管,这样我自己可以放心到巴西去,毫无后顾之虑。这件事一直使我十分烦恼。

我一度也曾想到过在巴西安家落户,因为我从前入过巴西籍。但是在宗教上我总有一点顾虑,使我不敢贸然作出决定。关于这个问题,我不久再会谈到,但当 前,妨碍我前往的不是宗教问题。从前我在巴西的时候,已毫无顾忌地皈依了他们的宗教,现在当然更无所顾虑了。不过,最近我经常会考虑到这个问题,想到我将 在他们中间生活和去世,我有点后悔当时我皈依了旧教天主教,并感到自己有点不甘心以旧教徒的身份死去。

但是,我上面已说过,目前妨碍我前往巴西的不是什么宗教问题,而是我不知道该把我的财产托付给谁代管。所以,我决定带着我的钱和财产回英国去。到了那里,我相信一定可以结交一些朋友,或找到什么忠于我的亲戚。这样,我就决定带着我的全部财富回英国去。

回国之前,当然先得把一些事情料理一下。开往巴西的船队马上要起航了,所以我决定先写几封回信,答复巴西方面寄给我的那些报告。应该说,他们的报告 既忠实,又公正,所以,我的回信也应该写得十分得体。首先,我给圣奥古斯丁修道院院长写了一封回信,在信中,我对他们公正无私的办事态度充满了感激之情, 并把那没有动用的八百七十二块葡萄牙金币全部捐献了出去,其中五百块金币捐给修道院,三百七十二块金币随院长意思捐给品民,并请他为我祈祷。

接着,我又给两位代理人写了一封感谢信,赞扬他们公正无私、诚实忠诚的办事态度。我本想送他们一些礼物,可是一想他们什么也不缺,也就作罢了。

最后,我又给我的合股人写了一封信,感谢他在发展我们的种植园工作上所付出的辛勤劳动,以及他在扩大工厂经营中所表现的廉洁精神。在信中,我对今后 如何处置我的那部分资产作了指示,请他按我赋予老船长的权力,把我应得的收益寄给老船长。以后办法如有改变,我将会再详细通知他。同时,我还告诉他,我不 仅会亲自去巴西看他,还打算在那里定居,度过我的余生。另外,我又送了一份丰厚的礼物给他的太太和两个女儿,因为老船长告诉我,他已有了家室。礼物中包括 一些意大利丝绸,两匹英国细呢,那是我在里斯本市场上所能买到的最好的呢料,五匹黑色*粗呢,以及一些价格昂贵的佛兰德斯花边。

就这样,我把该料理的事情都办了,把货也卖出去了,又把我的钱财换成可靠的汇票,下一步的难题就是走哪一条路回英国。海路我是走惯了,可是这一次不 知什么原因,我就是不想走海路。我不愿意从海路回英国,尽管我自己也说不出什么理由。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以至有两三次,我把行李都搬到船上了,可是还是 临时改变了主意,重新把行李从船上搬了下来。

我的航海生涯确实非常不幸,这也许是我不想再出海的理由之一。但在这种时候,任何人也不应忽视自己内心这种突然产生的念头。我曾特别挑选过两条船, 本来我是决定要搭乘的。其中有一条,我把行李都搬上去了;另一条,我也都和船长讲定了。可是,最后我两条船都没有上。后来,那两条船果然都出事了。一条给 阿尔及利亚人掳了去;另一条在托贝湾的斯塔特岬角沉没了,除了三个人生还,其他人都淹死了。反正不管我上哪条船,都得倒霉;至于上哪条船更倒霉,那就很难 说了。

我为这事心里烦透了,就去与老船长商量。他坚决反对我走海路,而劝我最好走陆路到拉科鲁尼亚,渡过比斯开湾到罗谢尔,再从罗谢尔走陆路到巴黎,既安全又舒适,然后再从巴黎到加来和多佛尔;或先到马德里,然后由陆路穿过法国。

总之,我不想走海路已成了一种先入为主的想法,怎么也无法改变了;唯一我愿意坐船的一段路,就是从加来到多佛尔这段海路。现在,我既不想急于赶路, 又不在乎花钱,所以就决定全部走陆路,而且陆上旅行实在也是很愉快的。为了使这次旅行更愉快,我的老船长又给我找了一位英国绅士为伴。此人是在里斯本的一 位商人的儿子,他表示愿意和我结伴同行。后来我们又找到了两位英国商人和两位葡萄牙绅士,不过两位葡萄牙绅士的目的地是巴黎。这样,我们现在一共有六个旅 伴和五个仆人;那两位英国商人和两位葡萄牙绅士为了节省开支,各共用一个听差。而我除了星期五之外,又找了一个英国水手当我路上的听差,因为星期五在这异 乡客地,难以担当听差的职务。

我们就这样从里斯本出发了。我们都骑着好马,全副武装,成了一支小小的部队。大家都很尊敬我,称我为队长,一来是我年纪最大,二来我有两个听差。再说,我也是这次旅行的发起人哩。

前面,我没用我的航行日记使读者生厌;现在,我当然也不想用陆上旅行日记使读者厌烦了。但是,这趟旅行既疲劳又艰苦,期间也发生了几件险事,在这里不能不提一下。

我们到了马德里之后,因为大家都第一次来到西班牙,所以都想逗留几天参观一下西班牙皇宫和其他值得观光的地方。但这时已近夏末秋初,我们不得不匆匆 重新上路。离开马德里时,已是十月中旬了。可是,当我们到达纳瓦拉边境时,在沿路的几个小城镇里听到人们议论纷纷,说在法国境内的山上,已经大雪纷飞。几 个冒险试图越过山区的旅客,都被迫返回了潘佩卢那。

我们到达潘佩卢那后,发现情况确实如此。这么多年来,我一向过惯了热带气候,在那里连衣服也热得穿不上。可现在突然遇此严寒,实在使我有点受不了。尤其是,十天以前,我们才离开旧卡斯蒂利亚;那儿气候不仅温暖,甚至很热。

现在,从比利牛斯山上一下子吹来一股寒风,冷得叫人受不了。我们的手脚都冻得麻木了,差点儿把手指头和脚趾头都冻掉。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是出乎我们意料的,令我们非常苦恼。

可怜的星期五一辈子没见过雪受过冻。现在忽然看见大雪封山,天寒地冻,简直把他吓坏了。

更糟的是,我们到达潘佩卢那后,大雪一直下个不停。人们都说,今年冬天来得特别早。这一段路本来就不好走,现在更是无法通行了。有些地方积雪很深, 寸步难行;而且,这一带的雪不像北方那样冻得结结实实的,而是很松软,因此走在上面随时有被活埋的危险。我们被阻在潘佩卢那不下二十天,眼看冬季已到来, 天气没有转好的可能,因为这一年是人们记忆中欧洲最严寒的冬天。在此情况下,我提议我们应先到封塔拉比亚,然后再从那儿坐船到波尔多,那段海路不太远。

正当我们在考虑另寻出路时,忽然来了四位法国绅士。他们曾经在法国境内的山路上被雪所阻,正像我们在这儿西班牙境内的山路上被雪所阻一样。但是,他 们后来找到了一个向导,带他们绕过朗格多附近的山区,一路上没碰到什么大雪;即使在雪最多的地方,据他们说也冻得很硬,人和马通行是不成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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