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新西兰以前,我在英国待了总共约九个月,这是一次启示和感悟。人民诚实正直、彬彬有礼以及他们强烈的政治责任感,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但是甚至我遇见的大学教师都对希特勒的德国一无所知,并且痴心妄想十分普遍。当对国际联盟的普遍忠诚破坏了霍尔-赖伐尔计划(这个计划也许本来会阻止墨索里尼同希特勒联合)时,我在伦敦;当希特勒进入莱茵兰地带(一个为高涨的英国舆论支持的行动)时,我在那里。我也听到内维尔·张伯伦发言支持重整军备的预算,我试图用这种想法安慰自己:他只不过是财政大臣,因此他并没有实际需要来理解武装起来反对什么,或这一切是多么迫切。我认识到民主——甚至英国式民主——并不是一种预定来反对极权主义的体制;但是我发现显然只有一个人——温斯顿·丘吉尔——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而且确实没有人对地说一句好话,那是十分可悲的。
在新西兰情况类似,但有点言过其实。人民没有恶意,像英国人一样彬彬有礼、友好、心地善良。但是欧洲大陆无限遥远。在那时新西兰除了通过英国(五星期的路程)外,与世界没有任何接触。没有空中联系,一封书信来往得三个月。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这个国家遭受惨重的损失,但是一切都已忘怀。他们很喜欢德国人,战争是不可想象的。
我的印象是新西兰是世界上治理得最好的国家,也是最容易治理的国家。
那里的工作气氛是异乎寻常的宁静和愉快,我很快就安顿下来,继续已中断若干月的工作。我结识了许多朋友,他们对我的工作很感兴趣,并且对我有很大的鼓励。首先来到的是物理化学家休·帕顿、物理学家弗雷德里克·怀特、地质学家鲍勃·艾伦。接着来的是经济学家科林·辛金、律师艾伦·里德、辐射物理学家乔治·罗斯以及当时学古典文学和英语的学生玛格丽特·多尔齐尔。在南部的达尼丁、奥塔戈是哲学家纳翰·芬德利和神经生理学家约翰·艾克尔斯。所有这些人都是我终身的朋友。
我的精力首先集中——除了教学以外(我只教哲学)——于概率论,尤其是概率演算的公理方法以及概率演算和布尔代数之间的关系的研究,而且我很快就完成了一篇压缩到最小篇幅的论文。这篇论文后来发表在《心》杂志上,这项工作我继续了许多年:每当我患感冒,这项工作就是我的很大支持。我也读一些物理学,进一步思考量子理论。(除了别的以外,我还在《自然》杂志上读到哈尔班、约里奥和科瓦尔斯基关于铀爆炸可能性的激动人心而令人不安的来信,《物理学评论》上关于同一主题的一些来信,以及卡尔·k·达罗在《史密斯森研究所董事会年度报告》上的一篇论文。)
我长时间思考社会科学的方法问题,毕竟,正是部分由于对马克思主义的反思在1919年使我走上了通向《研究的逻辑》的道路。我在哈耶克的学术研讨会上曾发表过关于“历史决定论的贫困”的讲演,这篇讲演包含着(或我认为包含着)将《研究的逻辑》的思想应用于社会科学的方法。我同休·帕顿和h·拉森博士讨论过这些思想,后者那时在经济系教书。然而我最不愿意发表任何反对马克思主义的东西:在欧洲大陆,社会民主党人仍然存在,他们毕竟是仍在抵抗暴政的惟一政治力量。我认为,在当时的形势下不应该发表任何反对他们的东西。即使我认为他们的政策是自杀性的,认为他们能因一纸空文而革除弊端也是不切实际的。发表任何批判只能削弱他们。
1938年3月,希特勒占领奥地利的消息传来。现在迫切需要帮助奥地利人逃离。我也感到再也不能压制我从1919年以来获得的任何政治问题知识了,我决定发表《历史决定论的贫困》。其结果是两个多少互相补充的部分:《历史决定论的贫困》和《开放社会及其敌人》(最初我曾想把它称为:《虚假的先知:柏拉图-黑格尔-马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