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工厂的建设

松下电器在 1927-1928 这两年有了很大进展，到了 1929 年，已经拥有三处工厂，全体员工已增加到 300 多人，还在继续成长中。这时决定建设一个营业所和一个大工厂。我想了很久之后的计划是：土地 500 坪，建筑 350坪，包含住宅，是一所规模相当大的工程。土地的价钱 5 万元谈妥了，建筑设计的金额是 9 万元，共计 14 万元。我看看周围情况，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决定排除困难勉强完成。这时营业扩充资金用得相当多，可是还不错，我们还有 5 万元的盈余。买土地、建工厂，需要 14 万元，内部设备费四五万，总共大约要 20 万元，不够的 15 万元怎么办呢？把库存抛售也赚不到这么多。只有向银行贷款。我对事业扩充有绝对信心，因此决心断然执行。1928 年 10 月，我去找住友银行西野田分行经理，把计划和贷款需要告诉了他。

竹田氏说："松下先生，这一次贷款金额好大啊！不过你们的事业愈做愈大，是一件好事。在这两年间，赚了不少的样子。这一回要投资 20 万元，是可喜可贺的事。我们银行也很乐意看到象你们这样不断发展的顾客。我们欢迎你们来贷款，不过，到底需要多少钱呢？"

我就回答说："土地收买费，5．5 万元，建筑费 9 万元，内部设备费 5 万元，合计 19．5万元，大概需要 20 万元。我们自己有 5 万元，所以需要向银行贷款 15 万元。""我明白了。新厂盖好以后、生产会增加，周转金不是也要增加吗？""盖工厂需要七八个月时间，我打算把这七八个月间所收的利益转做周转金。总而言 之，只要银行能给我们 15 万元的贷款，我的计划就可以行得通。我们的销售情况每月都增加，市场的开拓也愈大、愈稳定，这一点请放心。"我把当时的生产状态、销售状况以及资金的回收 情形详细地向对方说

明。竹田氏听完了之后说："很好。金额相当大，本来需要保证人的，因为你们是信用很好的老主顾，所以免了。不过，我得跟本行商量看看，请稍等两三 天。我很信任你的做生意作风，15 万元是不少的金额，我愿意尽力帮忙。"两三天后，回音来了。"我们同意借 15 万元给你。这个金额如果全部没有抵押，恐怕有困难。15 万元的贷款，至少也要 20 万元以上的抵押品。我想你们可能没有适当的抵押品，所以请你把这一次要买的土地和建筑物做抵押好了。我们银行是不欢迎不动产的，对松下先生特别优待，不够 的部分，用信用贷款通融。不过，我们不能做长期贷款。最迟在两年以内，必须还清。你有没有把握呢？"我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如果要抵押，也只有用 5 万元买进来的土地而已。建筑物是先借钱，等盖好了之后才抵押，等于是暂时没有抵押的。这是银行对我特别优待的做法，我应该感谢。可是，我对"拿不动产做抵 押向银行贷款"的事，心里很不愿意。尤其是做抵押必须登记，一登记，人家就知道我们有负债。对现在正在开始发展的工厂信用有影响，尽量避免比较好。因此， 我感到为难他说："你刚才所说的，几乎等于是信用贷款，我很感激。但拿不动产去登记，对我们松下电器有不良的影响，这是我们必须慎重考虑的地方。给我们这 么多方便的银行，我不该进一步开口，可是，能不能用无条件贷款的方式办理呢？两年之内还清是没有问题的，这一点请放心。至于土地的所有权状和将来盖好之后 的建筑物所有权状，都可以寄存在银行保管。务请信任我松下这个人，答应我的要求。"竹田氏好象很信任我的样子，立刻回答说："好，我再跟本行交涉看看。你 有所顾虑的话，我也尽量想办法。"又过了两三天之后，终于得到了正式的承诺。我得到了 15 万元的新资金，在 1928 年 11 月，开始兴建总行及总厂。虽是 1927 年银行恐慌之后的不景气时期，我不但事业继续发展，更进一步开始兴建总行和总厂，在业界流传了种种风声。可是，当大家看到松下不用抵押

也能贷款，信用良好，竖起坚实的雄姿时，就完全相信松下电器是有本事的。1930 年 5 月，建筑工程完工，同时完成迁人，从此进入了松下电器第二个阶段的活跃期，在业界开拓了确实稳固的地位。突破空前的不景气新的工厂盖好之后，松下电器继续 杨帆前进。1929、1930 年是全世界最不景气的时候，松下的发展更为业界所瞩目。可是，就在这一年的 7 月，滨口内阁成立的同时，政府采取了紧缩政策。到了并上财政部长计划"黄金解禁"的时候，财经界一天比一天萎缩，不景气的征候更加深了。11 月，大家所恐惧的黄金解禁终于公布。这虽然是预料中的事情，还是引起了财经界激烈的混乱。不但物价下跌，而且销售量也显著地减退。报纸每天都报道各工厂缩 小或关闭的消息，还有员工减薪及解雇，产生了很多劳资纠纷。财经界的不稳定，带来了社会不安定，情况愈来愈严重。劳工工会趁此机会开始活跃，就连员工待遇 一直是全国模范的钟纺公司，也因为工资减额而发生了纠纷。当时，担任厂长的津田氏为了调停而奔走各方。钟纺的纠纷经由报纸报道后，对财经界又兴起一场震 撼。象钟纺这么优良的公司，也发生这种情况，其他小工厂更不用提了。井上准之助（财政部长）被暗杀，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

刚好这段时期，我躺在病床上。11 月至 12 月，不景气情况更加恶劣。松下电器也和其他产品一样，销售额剧减。到了 12 月底，仓库里已经堆满了滞销品。更糟的是，工厂创建不久，资金短缺，更感觉困难倍加。若情况持续下去，不久之后，只有倒闭一途了。为了要应付销售额减少一 半的危险，生产量也只好随着减少一半，同时员工也要减少一半。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当老板的我却又偏偏躺在病床上。主治大夫交代从 12 月 20 日起，要我到西宫去养病。替我看管工厂的井植和武久两位，花了很多心思去思考如何善后。他们的结论是：为了打开目前的窘困状态，只好先裁减一半的员工。当 我听到这个结论时，说也奇怪，精神突然振奋起来，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告诉他们："生产额立刻减半，但员工一个也不许解雇。工厂勤务时间减为半天，但员工 的薪资照全额给付，不减薪。不过，员工们得全力销售库存品。用这个方法，先度过难关，静候时局转变。照这种方法行事，我们也可因而获得资金，免于倒闭。至 于半天工资的损失，是个小问题。如何使员工们有"以工厂为家"的观念，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任何员工都必须照旧雇用，不得解雇一个。"两人听了我的话后，很 高兴地向我表示："我们一定将你的意思，转达给员工。并且遵照您的意思行事。请您安心养病，毋须挂虑。"他们回去之后，便集合全体员工，将我的意思传达， 并表示将按我既定的计划做事。员工听后欣然表示，愿尽全力销售公司库存。令人吃了一惊的是，公司所生产的产品，由于员工的倾力推销，不但没有滞销，反倒造 成生产量不够销售的现象，创下公司历年来最大的销售额，解决了公司的危机。在此期间，我在西宫的养病所，每天听取经营状况的简报。想到员工们努力将库存品 销售出去的情景，感到欣慰极了。另一方面，也对于自己能够判断的正确，感到相当满意。这个想法和作风对松下电器全体员工而言，是一个难能可贵的体验。也是 令他们对公司产生信心的最好机会。松下电器"任何事情，只要坚持到底，最后一定会成功"这种强而有力的信念，就是在此时培育出来的。有了这次经验，松下电 器的经营，可以更大的信心，向前迈进。1930 年的不景气，丝毫没有影响我们，反叫躺在疗养所遥控指挥的我，能够有机会创建松下第五、第六工厂。同年 7 月病愈后，我回到公司上班。首先，我到从未见过的第五、第六新工厂巡视。当我看到每一个员工，上上下下非常有干劲地工作，欣慰、感激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这种交错复杂的情感，实在不是三言两语所能形容。从此，松下电器的"指导信念"，确立于每个员工的心中。不景气中的我依上述的方针，松下电器不但很漂亮地 突破经济不景气，更继续不断向前迈进，经营业绩蒸蒸日上。然而，一般的社会人士，却随滨口内阁的紧缩政策，而停止了脚步，以致经济愈来愈萧条、困窘情况愈 来愈糟糕。政府各机关都把文明的宠儿--汽车停用，以身作则，为民表率。劝导社会大众配合政府的紧缩政策，一切节约，共度难关。可是，大企业、工商大财团 跟随政府实行紧缩政策，不但不能解决经济不景气的危机，反倒造成经济萧条，收支愈来愈不平衡，也促使失业率增高，导致社会的不稳定。大家都不盖房子，木匠 就没有工作做，只好游手好闲过日子，咸为政府"紧缩政策"下的牺牲品。由于政府的紧缩政策，造成本来有工作的人失业了，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也找不到职业。 如此恶性循环，人心便愈加惶恐，社会也跟着动荡不安。依我之见，政府的"紧缩政策"，才是经济不景气的罪魁。我对这种政策感到很遗憾。我很怀疑，萧条景象 若持续下去，日本的产业能够进展吗？依我的常识，我认为站在指导地位的人，应在此时刻，分秒必争地为使日本繁荣而卖力才对。为了要达到繁荣的目的，应该 要"活动。再活动""本来走路的地方，要改骑脚踏车；本来骑脚踏车的地方，要改开汽车，藉此提高活动效率。东西用得愈多愈好，这样才能促进新旧产品的更新 循环，工业技术才会更加提升，才能消除不景气，实现繁荣日本的目标，国民才会有朝气、有干劲，国家才会富强。然而，政府所采取的紧缩政策，却造成相反的结 果。这对一向不懂学术理论的我，实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当时我采取了相反的方法。否则的话，我自己也被拖下漩涡

里去。松下电器并没有自用汽车，当年的 8 月，有一位汽车推销员来劝我买车，他说："在此紧缩时代，汽车根本卖不出去。政府机关，有 3 辆汽车的，现在要改为两辆。我们本来是推销新车的，现在却变成收购政府的旧车。经济不景气，实在令我们非常头痛。松下先生，在这种情形下您的生意反倒做得 很好，所以请帮帮忙，救救我们，买一辆吧。"我从未想过要买汽车来代步。因为我觉得自己的阶级身份还不够。当时在大阪有汽车的公司，屈指可数，何况象我这 种独资经营的小工厂呢？我做梦也没想过要买车子。可是此刻，我却突然心血来潮，想要买车。外国人苦心研究、制造了便利的汽车，这么好的文明工具，输入到日 本后，竟没人使用，我认为是十分可惜的事。当时美国连员工阶级都有车子，妇女们能冠冕堂皇地开车，早晨公司职员夫妻一起开车上班，先生上班之后，太太开车 到市场买菜。汽车如此普及，日本的大宫是东奔西走的大人物，却要减少汽车，这不是开倒车吗？紧缩政策绝不可能带来繁荣。要使国家经济发展，工商企业突飞猛 进，一定要"生产再生产，消费再消费"才行。想到这里，我便下定决心要买汽车。在此不景气，东西剩下很多的时代，为什么

要紧缩？有能力买东西的人，应该多多买东西。于是我说："好吧，我买。我一直以为还不够资格坐车，可是现在却认为，在此不景气时期，买汽车是对的。但是，我还穷，请您以最低价格卖给我。"结果，对方也很干脆他说："定价 1．5 万元的大型汽车，打对折卖给你

好了。"的确是相当的便宜，可是我说，在这样不景气的时期，应该再算便宜一点。最后他以 5800 元的价钱卖给了我。第一次坐上汽车，令向来骑脚踏车的我吃了一大惊。哇！车子真豪华，坐起来真舒适！我把车子开到阪神公路兜风，突然觉得自己很威风也很伟大。

另一方面，却担忧车子会出事。我当然坐过人家的汽车，也坐过计程车，但从未担心车子出事。现在坐上自己的汽车，却害怕会出事了。这两种心情交织在一 起，那种感觉，实在很奇妙，只有亲身一试，才能够体会。这么一来，坐自己的车子也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倒是坐计程车比较轻松呢。这就是拥有东西以后，才 懂得担心的滋味。神不会只给一个人好的事情。它一定好坏各给一半，结果是非常平等的。不过后来我惭惭习惯，那种担心的感觉，

也渐渐消逝了。当时，有一位朋友对我说："松下君，我最近想要盖房子。"从去年开始，做了种种设计，也请人家估过价。可是像现在这样不景气的时候， 政府以身作则，采取紧缩政策，一般国民也应节约响应才是，我盖新房子，怕被人批评为不休时艰，想想暂时不要盖算了。"我把自己买汽车的信念告诉他："你的 想法不对。在如此不景气的时候，象你这样的资产家，更应该盖房子。象你这样的人不盖的话，木工和水泥匠靠什么生活呢？他们会埋怨不

景气，他们会更穷，以致无法维持生计。最后他们会诅咒你们这些有钱人--为什么不盖房子？你以为在这样的时代盖房子会被入批评吗？那些批评者都是不明白事理的人，你大可置之不理。如果你真想为社会做事，就算被批评，也应该有牺牲的精神， 泰然自若的接受批评好了。你能供给很多人工作的机会，又可盖成很便宜的房子，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我就是以这种想法，买了这一部新车。因为不景气，大家都 不愿意买车，价钱特别便宜。并且，由于不断使用，节省时间，到处去做生意，工作效率提高了好多。便宜的价格、高速的工作效率，证明我的判断没有错误，我很 高兴我买了这部车子。"那个朋友听了我的话，大为心动，决定不管别人的批评，一定要盖房子。我相信这是有钱人，处在不景气时应做的事。

向人造树胶进军

下面我来谈谈收买桥本电器的经过。

1929 年 5 月，有一个人来和我交涉。他说："明石的桥本电器（是一家制作收音机零件的工厂）经营不善，请您出资帮忙，或是把它买下来。"刚好那时候，松下电器只制造 一般配线器具，多半是用油脂炼物，或是加入一部分陶器制造的。人造树胶还在研究中，所以我们尚未制造。我认为收买别家来经营也好。但是必先调查其经营内 容。因此，我便派并植君去调查。桥本氏本来在某工厂担任主任工程师，当收音机勃兴期间，他以人造树胶制造收音机的零件，热心经营。当时是收音机零件刚刚开 始上市的时期，所以能以高价卖出，同业竞争很少，赚了很多钱，员工将近百人。因为赚钱容易，在不知不觉中，经营散漫了，到了后来经济不景气时期，桥本电器 便开始周转不灵。如果再拖四五个月下去，他们可能就要倒闭了。如要收买，等它们破产的时候才去收买，比较容易谈妥。到时候桥本氏可能比较死心，这对经营和 工厂的改造都有好处。可是，如此做的话，桥本氏的损失会增加，还是早点收买较为厚道。后来和桥本氏的谈判结果是，把工厂改组成 10 万元的股份公司。松下买下一大半的股份，让桥本拿去偿还贷款。然后由松下派龟山君去担任董事长，桥本氏担任总经理兼厂长。由于桥本氏的经营方式和松下根本 不同。龟山君不论用什么方法告诉桥本氏和员工，为了公司的更生，要改变做法，也不为他们所接受。所以，龟山君感到很头痛，如同抱着炸弹在做事。龟山君以贯 彻始终，克服逆境的勇气和决心，不屈不挠的精神，不断地鼓舞员工士气，终于使得公司由历年来亏损累累的经营业绩，改头换面，转亏为盈。不但如此，不久之后，更使这个公司成为明石地方的模范工厂之一。由于桥本不习惯龟山的作风，中途退出，我觉得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经营这个工厂最大的收获是：龟山君奋勉不懈的精神， 激发了员工们努力向上的风气，令员工们真切体味到："只要团结，就能克服万难"的信念。事实上，龟山君自从负责这个工厂后，对桥本氏、员工们、劳工工会等 着实形成了压力。好几次，他的生命受到威胁。龟山君不怕辛劳、忍辱负重，终于将这个工厂建成模范工厂，他的功劳是不会磨灭的。松下电器的人造树胶的配线器 具部门，终于顺利地诞生了。后来也继续产生许许多多的实用器具，得到了很好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