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飞船并没有征服太空,它们只是在挑战太空而已。飞船以每秒钟11.2公里的第二宇宙速度脱离地球,这对于广袤的空间来说显然是太慢了。只有相对月亮来说近了一点,不过至少也得花上四天的时间。按这个速度,对于火箭可采用的轨道来说,到火星要花三十七个星期,而到土星得用可怕的六年时间,到冥王星得用半个世纪,,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奥尔特加火炬船在太阳系之内可以四处穿梭。这基于在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e=mc2,它们可以以任何飞行员可以承受的加速度完成整个旅程。在这样一个重力条件下,从地球到太阳系内的各行星只需数小时而已,就算到较远的冥王星也只要十八天时间。这种变化就像是从马背速度发展到了喷气式客机的速度。
这样一件无畏的工具也有一个遗憾,就是它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从人的角度来说,太阳系尽是一些不怎么吸引人的东西——除了这个像颗翠绿而美丽的宝石般的可爱的地球。木星的重力是地球的两倍半,有毒的大气也让人类望而却步;火星的状态接近真空,而月球表面的月岩山根本就没有供人呼吸的空气。这些星球全都不适宜人类居住。
人类需要的是有氧气的星球,尽量地靠近g型恒星,天气温度在水的冰点上下……也就是说,像地球那样。
如果你已经生在了某个地方,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其他的地方呢?答案是:孩子,孩子太多了。马尔萨斯很久以前就已经指出,人口数量的增长速度将会是食物供给增长速度的几何倍数。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地球上已经有近一半人生活在饥饿的边缘了。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地球上每天的人口都要比前一天多出五万五千人。到了1954年,每天新增加的嘴巴和胃的数量就有十万个,每年则增加三千五百万个……地球上的人口已经超过了它的土地可以供养的数量。
氢气、细菌和神经气体带来的恐慌不再只是政治性的问题。它比乞丐为抢夺一两片面包而发生的争执还要现实。
《格列佛游记》的作者曾经有趣地预言,爱尔兰的婴儿对英国的餐桌来说太胖了。还有许多学生也曾经想出众多有趣的控制人口的方法,但是都大同小异。生命,所有的生命,都有生存和繁殖的双重本能。而智力只是它的无目的的副产品,同时它也是服务于这些基本的本能的。
不过智力也能服务于一些无意识的生命需求。我们的宇宙有超过一万颗像地球一样的行星,每一颗都像我们人类的母亲地球一样,温暖而甜美。奥尔特加火炬船倒是可以到达这些星球,人类也可以移民到这些星球上,正如当年千百万人穿越大西洋到新大陆繁衍生息一样。
的确也有了一些这样的事情……成千上万的人可以飞离地球,但是整个族群却很难这么做。因为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建起和发射一百艘飞船,即使每一艘飞船装一千人,那也得夜以继日地发射,年复一年,永不停息。即使人类想全身心地这么做(当然,这个族群从没有这么做过),地球上的钢、铝和铀也没有那么多。它们的储量甚至还不到所需数量的百分之一。
但是人类的智慧可以找到一些原本没有的解决办法。心理学家曾经把一个大猩猩锁在一间屋子里,他们设计出了四条逃生的通道。然后他们躲起来观察,看大猩猩会选择哪条通道逃生。
大猩猩选择了第五条通道。
杰西·伊夫林·拉姆斯伯萨姆博士还没有时间去解决养孩子的问题,他一直在试图建立一座时间机器。其中有两个原因:第一,因为时间机器是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东西;第二,因为他在面对漂亮姑娘时手心总会出汗,说话还会结巴。他不清楚第一个理由是不是第二个理由的互补条件,实际上,他自己对第二个理由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这是他心里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在面对历史问题时想象是没什么用的,就好像杰西·伊夫林·拉姆斯伯萨姆的父母宁愿叫他比尔,而不是叫他这个完整的女性化的名字一样,结果他还是原来的样子。他原本可以成为一个全美最棒的销售员,还可以生一大堆孩子,但是他最后成了一个数学物理学家。
物理学的发展就是通过否认大家想当然的问题和接受不可能的挑战而取得的。任何十九世纪的物理学家都可以给出一个令人难以反驳的理由,说明原子弹是不可能的东西,但是他的理由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同样,任何二十世纪的物理学家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真实世界的时空中进行时间旅行是不可思议的。但是拉姆斯伯萨姆却开始挑战爱因斯坦的三个伟大的假说,其中两个假说是关于距离和时间的相对论,另一个是质能方程,每一条假说都包含了光速的问题。“速度”是距离对时间的导数。拉姆斯伯萨姆把这些假说改变成了完全不同的表达形式,他与这些假说玩起了博弈。他把这些结果输进拉基塔克计算机,这是尤尼瓦克、埃尼亚克和马尼亚克计算机的继任机型。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手心从不会出汗,说话也不会结巴。当然,在不得不面对这个巨型计算机的年轻漂亮的女程序员时,情况也是有例外的。
他的第一个模型是一个比橄榄球大不了多少的场,其中时间停滞,熵也不再增加。一根燃烧的香烟放在里面就提供了所需的所有能量,甚至在一个星期之后,香烟还没有熄灭。拉姆斯伯萨姆拿出香烟,吸了一口,思索起来。
他的下一个实验对象是一只刚出生的小鸡仔,他的同事都目睹了这个实验。三个月后,小鸡还没有长大,并且也没有任何饥饿的现象。他转换了一下相应关系,极短地关闭了一下能源。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小鸡就死掉了,而且很快地瘪掉并腐烂了。
他知道自己只是改变了空间的曲率,不过他相信,他离真正的时间旅行已经不远了。他还没有找到路径,虽然他认为自己曾找到过——他又重新用小鸡为一些同事作了演示,那天晚上,他的两个同事打开了他实验室的锁,放走了小鸡,换成了一个鸡蛋。这样拉姆斯伯萨姆原本坚定地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时间旅行的路径,他正准备将自己的余生都投入到茫茫的旅程中时,他的两个同事打碎了这个鸡蛋,他看到的是一个煮熟的鸡蛋。
不过他并没有放弃,他做了一个更大的模型,让它扩大,变得不规则,能让他自己进出实验区了。(他未把它称为“时空门”)
他打开了开关,墙壁在两个磁极之间的空间中消失了,出现了一片丛林。他想,这一定是石炭纪时期的森林。他早就认为,时间和空间的区别只是人类的偏见,在时空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区别;他更加相信他所认定的事情了。
他很快地拿了一把手枪,怀着极大的勇气又走进了两个磁极之间。
十分钟后,他在利奥德加内洛的植物园被抓住了,因为他随身携带武器。由于不会葡萄牙语,语言上产生了困难,由此延长了他在这个热带区的滞留时间。三天后,在北美领事的帮助下,他才得以踏上归程。他把沿途所思所想全都记到了笔记本上。
缩短星际旅行的路径被找到了。
拉姆斯伯萨姆的发现,解决了无限增长的人口问题,消除了战争的最基本诱因。数以千万计的行星变得不再遥远,就像街道的对面近在眼前一样。新大陆、野生环境、原始丛林、荒漠、冰原、山脉等,全都落在了城门之外,人类又可以走到没有街灯照耀的地方了,也可以走到没有友善的警察的街角,甚至可能走到没有生产食品的工厂、超级市场和量贩店的地方。许多地方又需要人类用动物般的牙齿去咬、去撕、去啃,因为人类又被投到了自然生存环境中了(就像他们以前一样)。
但是,人类最伟大的天性却得以保存下来,他总是会适应环境,历史中最城市化的、最机器化的、最文明的文化训练了人类的孩子,在未来的原始生存条件下和在赤身裸体面对自然时,他们将是先锋和领导者。
罗德·沃尔克知道拉姆斯伯萨姆博士,就像他知道爱因斯坦、牛顿和哥伦布一样。不过他很少会想到哥伦布,也很少会想到拉姆斯伯萨姆这个名字。这些都是书本中的人物,他们比真实的人物放大了许多倍,水分很多,一点都不真实。他在通过杰西和亚利桑那条带区之间的拉姆斯伯萨姆时空门时,很少会想到它的发明者,好像他的祖先在乘坐电梯时很少会真正想到发明者“奥的斯”这个名字一样。如果他能仔细思考一下这个奇迹,就会发现这个半落成的无旋通道,贺伯肯时空门在亚利桑那的那一边离他的父母家很远,在这边则被称为喀巴伯时空门,它位于沃尔克家正北约12公里处。
那时的住房地点受到管路传送带和其他城市设施的限制。以前房子的居住空间是建在地面以上的,只有地下室、储物间和供暖间等辅助房间是建在地下的。人居住的房间也就是那种有四面墙和一个屋顶的建筑物。后来随着大纽约市城市的扩大,人类居住的地带扩展到了原始森林的边缘。为了保护森林,人类建筑只允许建在地面以下了。
沃尔克一家一直是用泥土和植物盖住屋顶的,但是他们拒绝把窗户也盖住。那可是一座房子的眼睛,透过那里可以看见大峡谷美丽的风景。社区当局一直试图说服他们把窗户拆掉,并要给他们换上地下居所常用的那种隐式窗,虽然也可以反射出大峡谷的风景。不过罗德的父亲是个固执的人,他认为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和天气、女人和美酒相“互换”的。他的窗户一直保留着。
罗德看到家人正坐在窗子前,注视着大峡谷中的风云变幻。其中有他的母亲、父亲,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她的姐姐海伦也在。海伦比罗德大十岁,她是亚马逊的防区中尉,很少回家。
罗德的归来给家人带来的愉悦并没有因为迟到而大打折扣。“嗨!姐姐,我以为你还在岗位上呢。”
“是啊……我几小时前还在啊。”罗德本想跟姐姐握握手,可是海伦却一把把罗德抱住了,还狠狠地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并把他举了起来。
海伦穿着制服,所以罗德认为她也是刚刚到家。虽然她很少回家,但是她一回家往往是先泡个澡,有时头发还滴着水就被扎起来了。现在她仍然穿着军装,武器、头盔什么的扔在了地上。
她抬头自豪地看着罗德,“我的小家伙,噢,你长大了,快和我一样高了。”
“我比你更高。”
“敢打赌吗?敢吗?你可别想溜走啊?我扶着你,你把鞋子脱了,我们背靠背站好。”
“坐下来,孩子们。”他们的父亲和蔼地说:“罗德,你怎么回来晚了?”
“嗯……”他原本想兜个圈子说马上要考试了,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姐姐就插话进来了。
“别太约束他了,爸爸,给他点自由会更好些。这是我在做少尉时的感受。”
“好了,女儿。不用你来提醒我,我知道怎么做。”
父亲这样回答姐姐,罗德觉得有点意外,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姐姐海伦的回答。“噢?是吗,真的吗?”而且她的语调有点怪怪的。
罗德看见母亲抬起了一只手,好像是有话要说,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她看起来有点沮丧,姐姐和父亲互相看着,谁都没有说话。
罗德一会看看她,一会又看看他,轻轻地说:“哎,到底怎么了?”
父亲看了他一眼。“好了,就到这儿吧!别再说了,该吃饭了。来吧,亲爱的。”他转向了妻子,伸手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又让她挽住了自己的胳膊。
“等等。”罗德说道:“我回来晚了是因为我去时空门那儿转了转。”
“很好,你懂事了,不过我说过,这件事我们都别再提了。”父亲转身走向电梯。
“不过我还想告诉你一些其他的事,爸爸,下个星期我可能要外出。”
“嗯……什么?你说什么?”
“我要离家一段时间,爸爸,也许十天,也许更长。”
父亲表情很复杂,摇了摇头。“无论你是怎么打算的,现在必须马上停止你的计划。这个时候我是不会让你外出的。”
“可是,爸爸……”
“好了,就这样。”
“可是,爸爸,我必须去!”
“不行。”
罗德看起来既着急又痛苦,他的姐姐突然插话了:“爸爸,问问他为什么想外出是不是更好一些?”
“现在,女儿……”
“爸爸,我将参加的个体生存考试,明天早上就要开始了!”
沃尔克夫人哽咽了,然后抽泣起来。她的丈夫安慰道:“别担心,别担心,亲爱的!”然后他转向自己的儿子,严厉地说:“你已经让妈妈不开心了。”
“可是,爸爸,我……”罗德叫了起来,他很沮丧,没有一个人对他的选择给出任何建议,就好像他是唯一要被丢进水里或是被淹死的人一样,他们好像什么都懂,或者……
“爸爸,你得明白。”他的姐姐又开口了:“他必须这么做,他没有选择,因为……”
“我不这么认为,罗德。当然我以前是说过可以,但是我不知道你的考试会这么早就进行。我之所以签字同意你参加这门课,是因为……我得承认,我考虑欠妥。我想这样的经历如果要再晚一点会更有意义……等你上大学再选这门课吧。我不想让你在高中时就参加这门课的期终考试,你还太小了。”
罗德无话可说了,他的姐姐仍然为他申辩。
“不对!”
“嗯?女儿,你记住……”
“就是不对,我手下的女孩处理这样的事情时都没什么经验,她们很多人并不比弟弟大多少。你究竟要他怎么做呢,爸爸?非要磨灭他的勇气吗?”
“你不许这么说……好了,以后再讨论这个问题吧。”
“好吧!好吧!”沃尔克中尉挎着弟弟的胳膊跟着父母走进了电梯。晚饭已经摆在桌子上了,饭菜是被罩住的,所以还没有凉;他们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沃尔克先生点亮了平安灯,全家人一起祈祷,这个家庭有虔诚的传统宗教信仰,罗德的祖父在上个世纪最后十年席卷波斯的宗教大变革中改变了信仰,罗德的父亲后来成了这个家庭的布道者。
在祷告时,罗德不由自主地作着回应,他的内心转到了这个新的问题上。姐姐跟着默祷,而母亲回应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不管怎么样,这种仪式还是有一定的效力的。罗德觉得自己渐渐平静了下来。在他父亲最后说出“……我们的主、我们的家庭、我们的食物”时,他觉得自己有点想吃饭了。他坐了下来,拿开了盘子上的碗罩。
饭菜非常香美,烤肉、烤土豆……罗德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注意到母亲并没有吃很多,他觉得很奇怪。而爸爸同样也没怎么吃,他平时总是会很快吃光自己的饭菜的……他突然觉得父亲有点瘦了,好像比以前老了一些。爸爸怎么会老得这么快呢?
他的注意力被姐姐讲的故事打断了。“……司令告诉我,我得从严管教部下。我对她说,长官,女孩就是女孩,如果每次因为这样的事我都得开掉一个人的话,那我很快就得自己做所有的事了。再说,德沃夏克中士是我最好的神射手。”
“等等。”父亲打断了她的话:“你原来说凯丽是,并没有说德沃夏克。”
“是啊!但她也是,她是我的秘密武器,我一直将德沃夏克雪藏起来,只做些防御性的工作。苔妮·德沃夏克,她的块头比我大,是我们在战斗中获胜的希望,开除她会使她自己、使我们完全失去优势的。”
“所以我瞪大眼睛直接顶撞了上司,那个老女人都愣住了,差点没把自己的手指甲咬下来,然后我告诉她我将两个女人都在军营里关了禁闭,直到那帮大学男生装好新的望远镜,她才哼哼地说软弱是管不住人的,和风细雨是没有用的。她让我自己对此负责,别让她再次被丑闻搅得难堪——这是她的话,不是我的——难堪的丑闻,特别是当她面对团队其他指挥官时更是这样。”
“她认为指挥官就应该为她的团队负责,她让我为此负责,现在,我不应该退出来吗?我不该让她的训练报告平平静静地进行吗?所以我把一杯水泼到了她的身上,转身走了出来,我觉得我捅了个天大的窟窿。”
“我很奇怪。”沃尔克先生说道:“你真的应该用这种方式对待你的上司吗?毕竟,她的年龄比你大啊,也比你更有经验啊!”
海伦将最后一块烤肉从骨头上剔了下来,嚼了嚼就吞了下去。“她全是胡说八道,狗屁不通。对不起,爸爸!但是你如果在军队呆过,你就会更了解情况了。我自己对待我手下的姑娘们就像刀子一样严厉……这使她们能在二十颗行星上的最险恶的环境中战斗。但是如果她们遇到困难,我就必须关心他们。如果哪一天前面出现了困难,我就必须站起来,迎面走上去。这样情况就会好转,我会让凯丽做我的右翼,让德沃夏克做我的左翼,她们俩会是玛乌·沃尔克的左膀右臂。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沃尔克的队伍是一个整体。”
沃尔克夫人的声音有点抖,“宝贝,亲爱的,我真希望你没有做过这样……这样的事,这么危险。”
海伦耸了耸肩,“其实我们的死亡率和普通人是一样的……只要是人,就会死亡,迟早的事。你说能怎么样呢,妈妈?在这个大陆上,女人比男人要多出一千八百万,难道你要让我一直做着针线活,直到我的白马王子来找我吗?而我现在工作的地方,男人却要比女人多得多,我也想找一个呀,尽管我是这么老而且不好看。”
罗德好奇地问:“姐姐,你真的想放弃你的职责,打算结婚了吗?”
“我?我连他的人影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如果有这样的人,他只要点一下头,我就什么都答应他。我的目标是六个孩子,还有一个农场。”
罗德抬头看着她,“其实你的条件还是不错的。除了脚脖子厚一点,其他的地方还是很漂亮的。”
“谢谢你,伙计。太感谢你了!来点甜点吧,妈妈?”
“哦!看,我都忘了,你想打开它吗,亲爱的?”
甜点是冰芒果,罗德很喜欢。
姐姐接着讲道:“服役并不是什么坏的差事,它是很活泼的事,还带有一些攻击性。我的姑娘们变得很强壮,她们不知疲倦,由于她们生活单调,相互之间就会适应攻击性。对我来说,禁闭是比战斗更可怕的事。我正打算把我的连队投入到拜尔行星的行军任务中去。”
沃尔克先生看了看他的妻子,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亲爱的,你又让妈妈担心了。你不觉得这样的话题在这盏平安灯下并不太适合吗?”
“既然我面对了这样的问题,我就必须作出回答。”
“是吗?也许是吧。”
海伦抬起头望着上面,“现在是不是要把灯关了啊?我们好像都已经吃完了啊。”
“为什么?你喜欢就关吧!不过不需要这么快吧?”
“主知道我们都不会永生的。”她转向了罗德:“你怎么才能使自己变得有价值呢,伙计?我要应对的是人类之间的尔虞我诈。”
“你看,姐姐,你这么做就好像我是……”
“回房间去吧,伙计,一会见。”
罗德离开了,觉得有点不自在,他看见海伦吹灭了平安灯,这是他平时做的事。
姐姐来到罗德的房间时,他还在考虑着出发的装备问题。“嗨,小伙子。”
“哦,是你,姐姐。”
“你在干什么?在清点自己出发要带的东西吗?”
“就算是吧。”
他从罗德的床上捡起了一本书,边翻边说:“介意我呆会儿吗?晚些时候我们都会到那儿的。”
罗德想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爸爸不会反对吗?”
“是的,我跟他聊过了,他有点想通了。不过,我是说,我们晚些时候去那儿。我有些话要对你说,小伙子。”
“哦,什么话?”
“首先,我们的爸妈并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笨,实际上,他们很开明。”
“我从没说过他们笨。”罗德回应道,他想到这儿有点不舒服。
“是吗?可是我晚饭前听到的话感觉就是这样的啊?你也是这么想的吧?爸爸那时完全听不进你的话。可是弟弟,你可能从来还没有体会到做父母的难处吧?也许这是世界上最难做的事,无论是你,还是爸爸,都不可能一生下来就做父亲。他知道做父母的责任,也在努力尽职尽责,尽心尽力。很多时候他做的都非常好。不过有时候就不行,像今晚就是。但是,我必须要让你知道,爸爸快要永远离开我们了。”
“什么?”罗德一下愣住了,“我根本就没听说他生病了啊。”
“没有让你知道而已,现在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是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了。爸爸病得很严重,他最多还有几个星期的时间——除非奇迹发生。这是现实的情况,你得有思想准备。”
她简单地说了一下爸爸的病情:沃尔克先生得了一种消化系统疾病,他会慢慢地消瘦,直至死亡。目前的医疗水平还无法治愈他的疾病。他只能等待,一天比一天地消瘦下去,也许几个星期,也许几个月,但最终无法治愈。
罗德双手抱住了脑袋,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爸爸快要死了……他甚至一点都没注意到,他们对他隐瞒了这件事。他就像个婴儿,居然这么蠢,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姐姐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来,有些事装傻是无济于事的,我也是这样。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做些什么。”
“做什么呢?我想什么都做不了。”
“闭嘴,冷静一点。他们想要去进行时空穿梭:一比五百,两周就是二十年!他们已经和移民处签了合同。爸爸已经从通用化合公司辞职,他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他们就要在这个星期三离开我们。现在你知道爸爸为什么坚持反对你的计划了吧。他把你看成是他的眼珠一样,上帝知道这是为什么。”
千头万绪一下涌上罗德的心头。时空穿梭……是啊!这样爸爸就可以再活二十年了。可是,“姐姐,你说,这并不能起什么作用啊!二十年对他们来说只是两个星期……那时爸爸还是和现在一样病着啊。我知道,这样的事情,他们也对汉克·罗宾斯的老爷爷做过,可是就在他们把他送出太阳系后,他还是死了,这是汉克告诉我的。”
沃尔克中尉耸了耸肩。“也许这是一件没有多大希望的事。可是爸爸的医生汉斯利大夫说了,爸爸的病……在二十年后,并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我对医学一窍不通,可是汉斯利大夫说他们已经快能治愈爸爸的病了,从现在起二十年后他们应该就能很容易地治好爸爸的病,就像他们今天可以很容易地再造出一条人造腿一样。”
“你真的这么想?”
“我怎么知道?这种事你只能听专家的话,他说什么你都得听着。问题是,如果我们不这样,爸爸就完了,所以我们必须得这么做。”
“是啊!当然,当然,我们必须这么做。”
她直愣愣地看着罗德说:“好吧,现在你还想去跟他们说这件事吗?”
“啊?”他对这个转变很意外。“为什么?他们在等我吗?”
“不,我说服了他们先让你自己决定,然后我就直接过来了。现在你可以自己决定怎么做——你可以假装不知道,或者让妈妈对着你大哭一场,当然你也可以去听一大堆遗言,从爸爸那儿接受男人对男人的忠告,那是你从来都听不进去的话。半夜的时候,你依然可以让你的神经放松下来,回来准备你的生存课考试——就按你的方式去做吧!我已经都对你说了,所以你可以避免一些事情发生,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这对每个人都有好处。如果换上我,我就喜欢像小猫那样的离开方式。”
罗德的心一震,连再见都不说一声好像太不正常、太不近人情了,对家庭感情来说也太不现实了。但是如果要说再见的话,那又好像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猫会怎么样呢?”
“猫在开心的时候,它会整天上窜下跳,会蹭你的腿,会成天在你眼前转,但是如果它要离开,它会静静地走开,头也不回。猫是很聪明的。”
“哦……”
她接着说:“我想,你记住,它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的方便,而不是为了你。”
“可是爸爸……”
“当然,爸爸一定会的,如果他能好起来。”她想说,时空穿梭的巨大花费会让罗德连一个硬币也得不到,后来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说这个问题为好,“但是妈妈却不一定要这么做啊。”
“她必须和爸爸在一起。”
“为什么?她宁愿离开你二十年,就为了和爸爸呆两个星期吗?或者反过来说,她还是愿意一半时间让你做孤儿,一半时间让自己做寡妇啊?”
“我想这对妈妈不公平。”罗德慢慢地回答。
“我不是在批评。她会作出正确的决定的。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觉得对你很愧疚,而且……”
“对我?”
“没错,对你!如果你坚持跟他们说要去的话,他们的愧疚感就会难以自抑地表现出来,尽管他们并不愿意阻止你,但他们还是会这样做,这对我们大家都不是开心的事。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你是我们全家的希望。”
“嗯,也许你说得对。”
“我逻辑性不强,也没什么领导才能,人类并不是理性的动物,只是在追求理性的动物。好了,让我们看看你都计划带些什么东西吧。”
她看着罗德的清单和装备,轻声嘟哝道:“天啊!罗德,我从没看过这么多的负重,我看你都要走不动道了,你以为你是谁?准备战斗的铁甲战士?还是白衣武士?”
“哦,我正要减掉一部分呢。”他不自然地回答道。
“我想也得这样。”
“哎,姐姐,我应该带什么样的枪呢?”
“啊?你怎么想到要带枪?”
“怎么了?我去的那些地方当然需要枪,有许多野生动物和难以预测的事,马森先生说我们有可能会遇到非常危险的动物。”
“我不相信是他让你带枪的,马森博士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专业人士。听着,小伙子,在这次旅行中,你们就是兔子,见到狐狸的时候你们要躲避,你们自己不是狐狸。”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你们的唯一目的是生存下来,而不是要逞勇敢,也不是要去打仗,更不是要去统治野生环境——你们只要活着就万事大吉了。也许在你放一百枪里有一枪能救你的命,但是其他的九十九枪就会让你置身危险中。哦,当然马森博士也会带一支枪的,我也会。但我们是有经验的,我们知道什么时候不能用它,而不是总考虑如何使用它。如果在考试中有人乱开枪,考场就会变得一团糟。如果有人射你,你就算有枪也没什么用——因为那时你已经死了。如果你带枪,它会使你有安全感,这样你就不会很好地掩护自己。但是如果没有枪,你就会时刻提醒自己只是一只兔子,你得处处小心谨慎。”
“你个体生存考试时带枪了吗?”
“我带了。不过在第一天我的枪就丢了,那反倒救了我的命。”
“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遇到了一头贝塞米尔狮身鹫,没了枪我就只能考虑如何躲开它,而不是想如何杀死它。你看过贝塞米尔狮身鹫吧?”
“嗯,是角宿-5吗?”
“角宿-4。真不知道他们在今天能教你们这些孩子多少星外动物的知识——从我的连队中的那些孩子们身上我就知道,现在的新式‘功能型教育’为了培养他们可怜的个性都快要把学习这件事取消了。我手下有一个姑娘原来也是这样——其实,这只大怪兽赖以生存的器官几乎没有了。它的神经系统已经崩溃,甚至消化系统都完蛋了。但是要想很快地杀死它你还得花上很大的力气,开枪只能是扣扣扳机而已,但是我并不知道这些,如果我有枪那就糟糕了。就因为这样,它追了我三天时间,这期间我倒有时间好好想想那些关于自我保护的哲学、道德和策略问题了。”
罗德没有反驳,不过他仍然觉得手边带一把枪应该还是方便的。这会使他感觉更高大,也更强壮,并且也更有自信。就把它挂在大腿边就行了,他不一定非要使用它——除非必须这么做。其实他知道如何隐蔽,他们班上没有人无声匍匐比他做得更好。姐姐的确是个优秀的战士,虽然她不一定知道所有的事,还有……
姐姐还在继续讲着,“我知道有一把枪感觉会好很多。它会使你感到自己视觉敏锐,还会感觉高大威猛,无所畏惧。你会觉得你能做任何事,也会盼望着有些事情让你来试试身手。这正是带枪的危险所在——因为有枪实际上根本帮不了什么。你实际上仍然是个脆弱的生命,很容易被杀死,就算你带一把能轰掉半个山头的射电枪,可你不是变色龙——你看不到自己脑袋后面的地方。还有,天黑后你也什么都看不见。就在你全神贯注地应对前面发生的事情时,死亡有可能从后面突然降临了。”
“可是,姐姐,你自己的连队都是带着枪的啊?”
“我们是带枪,还带雷达、炸药、夜视仪、催泪弹,还有很多很多东西。但你不同,你不是要去攻占一座城市,小伙子。有时候我让一个姑娘外出侦察一个目标,她要成功到达那里进行侦察,还要活着把情报带回来。你知道我是怎么给她装备的吗?”
“你说吧。”
“好吧。首先,我不会派一个生手去执行这项任务,我会派一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去。她会脱下外套,只穿着紧身背心,涂黑皮肤,如果皮肤不够黑的话。她们就这样空手空脚,什么都不带,结果我一个士兵也没有失去。在毫无帮助和毫无防护的条件下,你必须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留意你周围的一丝一毫的情况变化。我也是从一个和妈妈一样的老兵那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罗德很惊讶,低声说:“马森老师也跟我们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如果可以的话,他会让我们赤手空拳去参加考试。”
“马森博士的确是个行家。”
“好了,那你到底让我带什么呢?”
“你再说一遍考试要求。”
罗德又说了一遍。沃尔克中尉皱了皱眉头,“嗯……没说什么啊,两到十天也许意味着是五天,天气是不会太糟糕的,建议你带一个婴儿睡袋。”
“是吗?我有一套防寒服,我想我还是带着吧。如果考场环境不是太冷的话,我就把它脱在时空门里。其实我真不想丢掉它,它还不到半斤重,而且很贵。”
“别想那个了,穿什么衣服不是最重要的事。除了你的那件衣服,你还得带四公斤的给养,5公斤的水,2公斤的杂物——药丸和火柴之类,你要把它们打个包……还得带把刀。”
“只不过五六天的时间,最多不过十天啊。”
“这是你能带的所有东西,还不算太重。看看你有什么刀,亲爱的。”
罗德有好几把刀,有一把是他最喜爱的。那把刀有二十一公分长,非常漂亮,刀刃锋利,握起来平衡性和手感都很好。他把刀递给了姐姐,姐姐轻轻地拂拭着。
“好刀!”她说。然后,她环视了屋子一圈。
“扔到那儿去!”
“明白。”她把刀拈到了耳旁,“嗖”地扔了出去,刀刃深深地扎中了目标,不停地颤动着。她又把自己的刀拔了出来,“这把也不错。”她也把它扔了出去,落在了第一把刀的边上。
她走过去把两把刀都收了回来,一只手里拿了一把。然后她把自己那把刀的刀把冲着罗德:“这是我的,叫‘麦克白小姐’,我考试时就是带着它。小伙子,我想你考试时也带着我的这把刀。”
“你想换刀?好吧!”罗德觉得有点舍不得,他的刀不是其他的刀可以媲美的。但这又是一个没法拒绝的要求,他怎么能拒绝姐姐呢?
“我的乖弟弟!我不是要在考试前夺走你心爱的刀。我是想让你把这两把刀都带着。你也许既不会饿死也不会渴死,但是多带一把刀的作用远远不止这些。”
“我明白,姐姐!可是你不是说你也有行动吗?我不应该在这时候拿走你的这把刀啊!我可以带自己的另外一把。”
“我用不着它——我的姑娘们不会让我有用刀的机会的。我想让你在考试中带着‘麦克白小姐’。”她把刀插回了刀鞘,从靴子上解了下来,递给了罗德。“你会用得着的,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