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终于感觉好一点儿了,已经有很长时间,我们没法达到默契,只是这次,我们是靠电话线传递的默契,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她没有看到我生完两个孩子之后的样子,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苍白消瘦,或者体形已经发生了变化。这些年,我感觉自己是和一个脑子里的影像说话,她的声音不能完全代表这个影像。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忽然间,我觉得堂·阿奇勒的谋杀事件是一个精彩的故事,可以成为我新小说的核心。挂上电话之后,我马上就把我们交谈的内容整理在一起。我重新构建了莉拉提醒我的那些事儿,把过去和现在混合起来,从可怜的达里奥的被杀,到那个放高利贷的人的惨死,一直到曼努埃拉·索拉拉。我难以入睡,反复捉摸她说的那些事儿。我越来越清楚地觉得,我可以通过这些材料,讲述一个故事。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直在反思佛罗伦萨和那不勒斯,把现在动荡的局面和遥远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我想到我现在富裕舒适的生活,还有我之前为了摆脱我的出身所做的努力,对于失去眼前的一切的担忧,还有倒退回去的渴望,这些情感都混杂在一起。我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我越来越确信,我可以把这些事写成一本书。我非常费力地思考,同时勾起了很多痛苦的回忆,我在本上写满了笔记,构建了一个暴力的情节,把近二十年里的事都联系起来。莉拉有时候会打电话给我,她问我:
“你怎么很长时间没打电话啊,你病了吗?”
“我很好,我在写东西。”
“你写东西时,我就不存在了?”
“你存在啊,但会让我分心。”
“假如我病了,假如我需要你呢?”
“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假如我不打电话给你,你就一心想着你的小说?”
“是的。”
“我嫉妒你,你真有福气。”
我带着越来越不安的心情在写作,因为我担心孩子出生之前写不完,我担心自己分娩时会死去,留下一本没写完的书。这本书和我的第一本书那种随性而作完全不一样,非常艰难。我一写完草稿,就开始非常精心地修订。我希望用一种全新的、惊心动魄的、精心构造的混乱来写作,为此我义无反顾。在写第二遍时,我用一种细致入微的手法,每一行都改了又改。多亏我有一台奥利维蒂牌“lettera 32”打字机,那是我在怀黛黛期间买的,亏得有复写纸,我把我的小说变成了三份打出来的稿子,每份几乎有两百页,没一个打印错误。那时候是夏天,天气很炎热,我的肚子很大,我的臀部又开始疼了,反反复复。我母亲在走廊里来回走动的脚步声让我很心烦。我盯着那些纸张,发现自己很害怕。有好几天时间,我都没办法做决定,我想让彼得罗读一读,但我很犹豫。我想,也许我应该直接寄给阿黛尔,让她看看,彼得罗不太适合看此类故事,再加上,他一直都很较劲儿,这让他在系里的日子很难过,他每次回家都很焦虑,会和我说一些很抽象的话,都是关于法律的价值。我觉得,他的状况不适合阅读一本描写工人、老板、流血斗争、黑社会还有放高利贷的人的故事。还有,他一直都让我远离他内心的纷乱,他从来都没对我过去是什么样子、我后来变成什么样子表示出兴趣,他对我这个人都没有兴趣,把书给他看,有什么意义呢?他只是会谈到词汇、句点的运用,假如我追问他的想法,他也只会泛泛地说几句。我给阿黛尔寄了一份稿子,然后给她打了电话。
“我写完了。”
“我真高兴。你让我看看吧?”
“今天早上,我给你寄了一份。”
“很好,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你的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