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蝇王

第十章 眼镜和海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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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崽子谨慎地盯着朝他走来的人影。

现在他有时候觉得,如果除去眼镜,在另一只眼睛上戴上一块镜片,倒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在发生了所有这些事情以后,但即便使用这只好眼睛来看,拉尔夫还是拉尔夫,绝对不会错。

此刻从椰子林中走出了一瘸一拐的拉尔夫,身上很脏,枯叶挂在乱蓬蓬的金黄头发上。

在他浮肿的脸颊上,一只眼睛肿得象条裂缝,在他右膝上还有一大块伤疤。

他停了片刻,眯起眼睛看着平台上的人影。

“猪崽子?剩下的就只有你一个?”

“还有几个小家伙。”

“他们不算数。没大家伙了?”

“噢——还有萨姆纳里克。他们俩在拾柴火。”

“没有别人了吗?”

“据我所知并没有。”

拉尔夫谨慎地爬上了平台。

在原先与会者常坐的地方,被磨损的粗一壮的野草尚未长好,在磨得挺亮的座位旁,易碎的白色海螺仍在闪闪发光。

拉尔夫面对着头儿的座位和海螺坐在野草中。在他左边跪着猪崽子,两个人好久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拉尔夫先清了清嗓子,小声地说起了什么。猪崽子轻声细气地回答道:“你说什么呀?”

拉尔夫提高声一浪一说:“西蒙。”

猪崽子一声不吭,只是庄重地点点头。

他们继续坐着,以一种受损伤者的眼光凝视着头儿的座位和闪闪发亮的环礁湖。

在他们弄脏了的身上有绿色的反光和日照的光斑晃动个不停。

终于拉尔夫站起来走向海螺。他用一爱一抚的双手捧起贝壳,倚着树干跪下去。

“猪崽子。”

“嗯?”

“咱们要做什么呢?”

猪崽子朝海螺点点头。“你可以——”

“召集大会?”拉尔夫尖声大笑说起来,猪崽子将眉头紧皱。“你还是头头。”

拉尔夫再一次哈哈大笑。

“你是头头,是管我们的。”

“海螺在我这儿。”

“拉尔夫!不要笑了。光看着那儿可没有用,拉尔夫!别人会怎么想呢?”

终于拉尔夫不再笑了,他浑身打战。

“猪崽子。”

“嗯?”

“那是西蒙。”

“你说过了。”

“猪崽子。”

“嗯?”

“那是谋杀呀。”

“别说了!”猪崽子厉声道。“你老那样唠叨能有什么用?”

他跳了起来,低头站在那里看着拉尔夫。“那时天昏地暗。加上——那该死的狂舞。再加上又是闪电,又是霹雳,又是暴雨。这一切把咱们都给吓坏了!”

“我没有吓坏,”拉尔夫慢条斯理地说,“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

“咱们全吓坏了!”猪崽子兴奋地说道。“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那可不是——正如你所说的。”

他作着手势,想找句客套话说说。

“哦,猪崽子!”拉尔夫低沉而又苦恼的话音,使得猪崽子停止了做手势,弯下腰等着。

海螺被拉尔夫兜着,身一子前后摇晃。“猪崽子,你不清楚吗?咱们所干的事情——”

“他可能仍然是——”

“不。”

“他可能只是装作——”拉尔夫的表情被猪崽子看到时,说话的话音越来越轻。

“你在外面,在圆圈的外面。你从来没有真正进到圈子里过。你就没有看出咱们干的——他们干的事情吗?”厌恶感夹在拉尔夫的声音中,同时又带着一种狂一热的兴奋。“猪崽子,难道你没看见吗?”

“没看清楚。现在我只有一只眼睛了。拉尔夫,你应该很了解。”

拉尔夫还在前后摇晃着。

“那只是一次偶然的事情,”猪崽子突然说道,“仅那么一次,一次碰巧发生的事情。”他尖声锐气地又说。“来到一片漆黑当中——他根本不用那样从黑暗中爬出来。他疯了,自作自受。”

猪崽子又大做起手势来。“一场飞来横祸。”

“你没看见他们干的事情——”

“我说,拉尔夫,那件事咱们应该忘掉。想着它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可把我吓坏了,咱们全都吓坏了。我想要回家。天哪,我真想回家。”

“那是意外事情,”猪崽子固执地说,“情况就是那样。”

拉尔夫光光的肩膀任他抚一摸一着,这种人一体 的接触却使拉尔夫颤一抖了一下。

“我说,拉尔夫,”猪崽子匆匆看向四周,然后把身一子倾向拉尔夫——“可别泄漏咱们跳过那个舞,就是对萨姆纳里克也别说。”

“但是咱们跳过!咱们全都跳过!”

猪崽子晃晃头。“咱们俩是后来才跳的。在一一团一 漆黑中他们什么也没有注意到。无论怎样,你说过我只是在圈子外面——”

“那我也是的,”拉尔夫嗫嚅着,“我也在外面。”

猪崽子焦急地点着头。“对呀,咱们在外面,咱们既没有干过什么,也没有看见过什么。”

猪崽子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咱们能自食其力,咱们四个——”

“就咱们四个,要维持火堆人手可就太少了。”

“咱们试试看,怎么样?我来点火。”

萨姆纳里克从森林里出来,身后拖着一根大树身。

大树身被他们俩倒在了火堆旁,转身走向水潭。

拉尔夫跳起来喊道:“嘿!你们俩站住!”双胞胎愣住了,随后走过来。

“他们俩打算去洗澡,拉尔夫。”

“最好还是弄明白。”双胞胎吃惊地看着拉尔夫。

他们红着脸蛋,眼光越过他,看着空中。

“哈罗。碰上你真是出乎意料,拉尔夫。”

“我们刚才在森林里——”

“——在找柴火生火堆——”

“——我们昨天夜里迷了路——”

拉尔夫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脚趾。“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俩才迷的路?”猪崽子擦擦眼镜片。

“在吃了猪肉以后,”萨姆低沉地答道。埃里克点点头说。“对,在吃了猪肉以后。”

“我们早就走了,”猪崽子急忙说,“因为我们累了。”

“我们也早就走了——”

“——老早就走了——”

“——我们累得要命。”

萨姆把前额上的伤痕摸一摸,又将手匆忙地移开。

埃里克用手指摸一摸裂开的嘴唇。“对,我们太累了,”萨姆再次说道,“所以早就走了,那不是一次很好的——”

大家心照不宣,气氛很沉闷。

萨姆的身一子动了一动,那个令人讨厌的字眼脱口而出。

“——跳舞?”

那次跳舞,四个孩子没有一个参加,但提起它却使他们全都不寒而栗。

“我们早就走了。”罗杰走到连结城堡岩和岛屿主体部分的隘口处的时候,受到了盘问,这没有让他感到奇怪。

这已在他的意料之中,在那个可怕的黑夜里,至少杰克那一伙人当中有几个会躲在最安全的地方,在恐怖中挣扎着。

突然,从城堡岩高处传来了尖厉的问话声,那儿正在风化的岩互相依托,保持着平衡。

“站住!谁在那儿?”

“罗杰。”

“往前走,朋友。”罗杰往前走一点。

“你能认出我是谁。”

“头领说了,无论谁都要盘问。”罗杰仰起脸仔细往上看。

“我要上来你可拦不住。”

“我拦不住?那就等着瞧吧。”

罗杰爬上了梯子似的悬崖。

“瞧这个。”一根圆木被塞在了最高的一块岩石下,下面还有一根杠杆。

罗伯特将稍微倾斜的身一子压在杠杆上,岩石发出轧轧的响声。

要是他用足力气这块岩石就会被隆隆地直送下隘口。

罗杰钦佩不已。

“他难道不是个真正的头领吗?”罗伯特直点头。

“我们要他带着去打猎。”罗伯特将头侧向远处窝棚时,看到一缕白烟冉冉升向空中。

罗杰坐在悬崖的边沿上,一面一陰一沉地往后看着这岛,一面用手指拨一弄着那只松动了的牙齿。

他的目光在远山顶上驻足,没有接话。罗伯特转换话题。

“他要揍威尔弗雷德。”

“为啥?”罗伯特晃了晃脑袋表示很疑惑。“我不知道。他没说。他发怒着,叫我们把威尔弗雷德捆起来。他已经被”

——罗伯特兴奋地格格笑起来——“已经把他捆了好几个钟头了,正等着——”

“可头领没说过原因吗?”

“我根本没有听他说过。”在酷热的一陽一光底下,罗杰坐在大岩石上,听到这个消息,一种预感突然从脑中迸发出来。

他停住拨一弄自己的牙齿,仍然坐在那儿,寻思着这种不负责任的权威的将要带来的种种可能一性一。

随后,他一声不吭,从城堡岩背后往下,向岩一穴一和杰克一伙人所在的地方爬去。

头领正光着上身坐在那儿,脸上涂着红的和白的颜色。在他们的前面有一伙人成半圆形坐着。

刚被打过、已松了绑的威尔弗雷德在他们的后面正大声地一抽一噎。罗杰跟别人蹲坐在一起。

“明天,”头领继续说道,“我们又该打猎去了。”他用长矛指指这个野蛮人,又指指那个野蛮人。

“你们中的一部分人呆在这儿把岩一穴一弄好,严守大门。我要带几个猎手去打猎。守大门的人可得看着点,别让旁人鬼鬼祟祟地溜进来——”

一个野蛮人将手举起,头领把他那张一陰一冷的、涂着颜色的花脸转向他。

“头领,为什么他们不正大光明地进来呢?”头领回答得含糊不清,可态度倒挺认真。“他们会的。他们要破坏咱们所干的事情。所以一定要小心看守着大门,还有——”头领停住了。

他粉一红色的舌一尖令人吃惊地朝外伸出,一舔一了一舔一嘴唇,又缩了回去。这一连串的动作大伙都看到了。

“——还有,野兽也想要进来。你们该记得它是怎么爬的吧——”围成半圆的孩子们都惊恐不已,喃喃地一致表示同意。

“它化了装来的。即使咱们杀了猪,把猪头给它吃,它没准还会来。所以得提防着,得当心点。”

斯坦利将前臂从岩石上抬起来,将一根手指竖一起,表示要发问。

“怎么啦?”

“但咱们能不能,能不能——?”他犹豫不定地扭着身一子,低着头往下面看。

“不!”紧接着寂静一片,野蛮人各自在回忆,都很害怕,不敢想下去。

“不!咱们怎么能——杀掉——它呢?”在联想还会再遇到种种恐怖时,他们一方面暂时得到了一点解脱,另一方面又感到一点震慑,这些野蛮人又嘀咕起来。

“别太在意山上的事了,”头领庄重地说道,“要是去打猎就把猪头献给它。”

斯坦利玩一弄着手指又说:“我想野兽把它自己伪装了起来。”

“这种可能一性一总有的,”头领说道。这是一种想当然的神学上的猜测。

“无论怎样,咱们还是要加强小心。吃不准它会干出什么事来。”那一伙人都细想着这话,随后打起战来,就象是吹过一阵烈风。头领的话产生了作用,猛地一站。

“但是明天我们将去打猎,弄到肉大家就好好美餐一顿——”

比尔举起了手。“头领。”

“嗯?”

“咱们怎样来取火呢?”头领的脸红了,但人们看不见他的脸色,因为脸在红的白的粘土的掩盖下。

他拿不准怎么回答是好,沉默了片刻,那伙人乘机又一次低声说起话来。随后头领举起了手。

“我们要想取火种就要从别处取。听着,明天我们去打猎,搞点肉。今天夜里我要跟两个猎手一起去——,谁乐意去?”

莫里斯和罗杰举了手。

“莫里斯——”

“是,头领?”

“什么地方有他们的火堆?”

“在老地方,靠着生火堆那岩石的后面。”头领点点头。

“太一陽一一落你们其余的人就可以去睡觉。但我们三个,莫里斯,罗杰和我,还有事情等着我们去做。我们将要在太一陽一刚落山的时候出发——”

莫里斯举起手。“将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呢,要是我们碰上——”

头领挥挥手,对他提出的异议毫不理睬。“我们要直沿着沙滩走。这样,要是它来了,我们就又可跳我们的舞了。”

“就靠我们三个吗?”又响起了一阵叽哩咕噜的声音,随之又变得寂静无声。

眼镜被猪崽子递给了拉尔夫,要等拿回来之后才能看得清东西。

柴火很潮一湿,因此他们这已是第三次点火了。

拉尔夫往后一站,自言自语地说道:“火堆在夜里可不要再熄灭了。”

他内疚地望望站在身旁的三个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承认火堆具有双重功用。

的确,一方面火堆是为了使召唤的烟柱袅袅而升;但另一方面火堆也象一只火炉,能使他们有安全感并舒服地入睡。

埃里克往柴火上吹气,火光从柴堆上闪出来了,接着出现了一小簇火苗。一股黄白相间的浓烟向上散发。

猪崽子将自己的眼镜拿回来,高兴地看着烟柱。

“要是咱们能做个无线电收发机该多好啊!”

“或者造一架飞机——”

“——或者一艘船。”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拉尔夫显得越来越淡薄,但他还是竭力地思考着。

“说不定红种人会把咱们抓住让咱们当俘虏。”埃里克往脑后捋着头发。

“他们也总比那个好,比——”他没有说出这个人是谁,萨姆朝沿海的方向点点头,算是代他说完了这句话。

拉尔夫把那个在降落伞下的丑陋的人形记起来。

“他讲起过死人什么的——”拉尔夫痛苦地涨红了脸,这一下他等于不打自招,跳舞时他也在场。

他身一子冲着烟做出催促的动作。

“别停下——往上加!”

“烟越来越淡了。”

“咱们还需要很多的柴火,即使是湿的也可以。”

“我的气喘病——”得到的是冷漠的回答。“去你的气喘病。”

“要是我跑东跑西地去拉木头,气喘病就会犯得更厉害。我希望不犯,拉尔夫,可就是要犯。”

三个孩子走进了森林,带回了一抱抱枯枝烂木。

烟再次升了起来,又黄又浓。

“咱们应该去找吃的了。”他们带着长矛一块儿走到了野果树林,不再多说话,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待他们走出树林时,夕一陽一西下,只有余烬发出一些光,但是烟却已经没有了。

“我再也搬不动柴火了,”埃里克说。“我累了。”

拉尔夫清清嗓子。

“在那上面咱们维持着火堆。”

“山上的火堆小,这也许是个大火堆呢。”

一片木柴被拉尔夫丢到火堆里,注视着飘向暮色之中的烟。

“咱们一定要使烟老飘着。

”埃里克纵身往地上一趴。“我太累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埃里克!”拉尔夫惊讶地叫喊道。“别那样瞎说!”

萨姆跪在埃里克身边。“嗯——那又有什么用呢?”

拉尔夫气得火冒三丈,他使劲儿回想着,火堆是有用处的,有着某种绝妙而又无法形容的用处。

“拉尔夫跟你们讲过很多次了,”猪崽子不快地说道。“除此之外咱们怎么才能得救呢?”

“当然罗!要是咱们不去生烟——”在浓一黑的暮色当中,拉尔夫蹲坐在他们面前。“你们难道不明白?光想着收发机和船有啥用?”

他伸出一只手,手指捏紧,攥成一个拳头。“要从这种混乱中解脱出来,咱们只有一件事可做。谁都可以拿打猎当游戏,谁都可以替咱们搞到肉——”拉尔夫左右环看着每张脸孔。

他激动不已,非常自信,然而脑中却垂下了一道帘幕,一时想不起自己是在讲些什么。他跪在那儿,紧攥拳头,板着面孔,左右环看着每张脸孔。随后帘幕又忽然收回了。

“噢,对了。所以咱们一定要生火并弄出烟来,更多的烟——”

“但是咱们没法让火堆一直维持着!看那边!”他们说话的时候,火堆正在慢慢地熄灭。

“有两个人负责管火,”拉尔夫有点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每天十二个小时。”

“拉尔夫,咱们弄不到更多的柴火了——”

“——在黑暗中弄不到柴火——”

“——在夜里弄不到柴火——”

“咱们可以每天早晨点火,”猪崽子说。

“没有人会在黑暗里看见烟。”萨姆猛地点头。

“那可不一样,火堆在——”

“——在那上面。”拉尔夫站了起来,随着暮色逐渐加重,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失去防护的感觉。

“今儿晚上就由着火堆自己去燃吧。”他带头走向第一个窝棚,窝棚虽然东倒西歪,还算竖一立着。

枯树叶铺在里面用来睡觉,摸上去作声。有个小家伙在邻近的窝棚里说梦话。

四个大家伙爬进了窝棚,,钻在树叶下面。

双胞胎躺在一块儿睡在一头,拉尔夫和猪崽子躺在另一头。他们尽量想睡得舒服点,所以将枯叶堆弄得地响了好一阵子。

“猪崽子。”

“哎?”

“好吗?”

“还好。”后来,除了偶而的声外,窝棚最后平静了下来。

那繁星闪烁的椭圆形夜空,在他们面前挂着,此外还传来了一阵阵一浪一拍礁石的空洞的响声。

拉尔夫定下心来作各种各样的假设,就象他每天夜里所做的那样……假定喷气机将他们送回家,那么在早晨之前他们就会在威尔特郡的大机场着陆。

他们将再乘汽车,不,要更完美点他们将乘火车,直下德文,最后到达那所村舍去。

那时候,野生的小马又会跑到花园的尽头来,在围墙上窥一探着……

拉尔夫在枯叶堆中辗转反侧。

达特穆尔一片荒芜,小马也是野生的。

但是荒野的魅力却已经消失殆尽。

他的思想又滑一到了一个不容野蛮人插足的平凡的文明小镇。

更安全的地方要算是带车灯和车轮的公共汽车总站了。

拉尔夫好象突然绕着电杆跳起了舞。

这时从车站里缓缓地爬出了一辆公共汽车,一辆样子古怪的汽车……

“拉尔夫!拉尔夫!”

“怎么啦?”

“别那样大声折腾——”

“对不起。”一种令人生畏的呜咽声从窝棚的黑漆漆的另一头传来了。

树叶被吓坏了的他们俩乱扯乱拉。萨姆和埃里克互相紧抱着,正在对打。

“萨姆!萨姆!”

“嘿——埃里克!”片刻一切又都平静下来。

猪崽子悄悄地对拉尔夫说:“咱们一定要从这个地方脱身出来。”

“这话怎么讲?”

“要得救。”

尽管夜色更加黑暗,拉尔夫却傻傻地笑了起来,这是那一天他第一次笑。

“我是想说,”猪崽子低声说道。“咱们得赶快回家要不都会发疯的。”

“神经错乱。”

“疯疯癫癫。”

“发狂。”

湿一漉一漉的卷发被拉尔夫从眼边撩一开。“给你姨一妈一写封信。”

猪崽子严肃地考虑着这个建议。“我不知道此刻她在哪儿。我没有信封,没有邮票。再说既没有邮箱,也没有邮递员。”拉尔夫被猪崽子小小的玩笑成功地征服了。

拉尔夫的窃笑变得不可控制,他前仰后倒地大笑起来。

猪崽子正经地指责他。“我可没说什么,有那么好笑——”胸口都笑痛了的拉尔夫还吃吃地笑个不停。

他扭来扭去,终于一精一疲力竭、气喘吁吁地躺下,愁眉苦脸地等着下一次发作。

他这样时笑时停,随后在一次间歇中倒头便睡。

“——拉尔夫!你又闹了一阵。安静点吧,拉尔夫——因为……”在枯叶堆中拉尔夫喘着粗气。

美梦被打破了但他有理由为此而欣慰,因为随着公共汽车的渐渐靠近,已变得更加清晰了。

“为什么——因为?”

“静一点——听。”拉尔夫小心地躺了下去,一声长叹从枯叶堆中发出了。

埃里克呜咽地说着什么,接着又静静地睡着了。

除了无济于事的闪着微光的椭圆星群外,夜色黑沉沉的,象蒙上了一层毯子。

“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外面移动。”拉尔夫的脑袋瓜象被针刺似的痛起来。

热血沸腾,使他什么也听不见,接着又安静下来。

“我还是什么也没听见。”

“听,再多听一会儿。”从窝棚后面只有一二码处的地方,树枝被折断的咔嚓声,非常清晰有力地传来了。

拉尔夫又觉得耳朵发一热,模模糊糊的形象你追我赶地穿过了他的脑海。

这些杂乱的东西正绕着窝棚潜行。

他觉察到猪崽子的手紧紧地抓住他并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拉尔夫!拉尔夫!”

“别讲话,快听。”在绝望之中拉尔夫祈求野兽宁可选择小家伙。

恐怖的耳语声在窝棚外面响起了。

“猪崽子——猪崽子——”

“它来了!”猪崽子气急败坏地说。“是真的!”

拉尔夫被他紧紧一抓住,终于使自己的呼吸恢复了正常。

“猪崽子,出来。我要你猪崽子出来。”

猪崽子的耳朵被拉尔夫的嘴巴贴着。

“别吱声。”

“猪崽子——猪崽子,你在哪儿?”

好象有东西擦到窝棚的后部。

猪崽子又强忍了一阵子,随即他的气喘病发作了。

他弓着后背,双一腿砰地砸到枯叶堆里。

拉尔夫在他的身边滚过去。

接着在窝棚口发出了一阵恶意的嚎叫,几个活东西猛地闯将进来。

有的绊倒在拉尔夫和猪崽子的身上,结果乱成一一团一 :又是哇哇乱叫,又是拳打脚踢,一片热一热闹闹。

拉尔夫挥拳出去,随之他跟似乎十几个别的东西扭住滚来滚去:打着、咬着、抓着。

拉尔夫被撕拉着,被人猛击,他觉察口中有别人的手指,便一口咬下去。

一只拳头缩了回去,又象活一塞似的回击过来,整个窝棚被一捅一得摇摇欲坠,外面的光漏到了里面来。

身一子被拉尔夫扭向一边,骑到一个七扭八歪的身一体上,意识到有股热气喷上了他的脸颊。

他抡起紧一握的拳头,象铁锤似的砸向身一子下面的嘴巴,他挥拳猛打,越打越狂一热,越打越歇斯底里,拳下的面孔变得滑腻起来。

谁的膝盖在拉尔夫两一腿当中被猛地向上一顶,拉尔夫翻滚到一侧,他忙抚一摸一着自己的痛处,可对方又滚压到他身上乱打。

然后窝棚令人窒息地终于倒塌下来;不知名的这些人挣扎着择路而逃。

黑乎乎的人影从倒塌的窝棚中钻了出来,飞快地逃去,临末又可以听见小家伙们的尖号声和猪崽子的喘气声了。

拉尔夫用颤一抖的声音喊道:“小家伙们,你们快去睡。我们在跟别人打架,马上睡吧。”

萨姆纳里克盯着拉尔夫走近来。“你们俩没事?”

“我想没事——”

“——我被人打了。”

“我也被打了,猪崽子怎么样?”

猪崽子被他们从废墟堆中拖出来,让他靠在一棵树上。

夜是冷嗖嗖的,恐怖渐渐消失了。猪崽子的呼吸也平静了一些。

“猪崽子,你受伤了吗?”

“还好。”

“那是杰克和他的猎手们,”拉尔夫苦恼地说。“为什么咱们总是被打扰呢?”

“他们应该得到我的教训,”萨姆说。

他人老实,接着又说。“至少你们打了,我一个人缩在角落里。”

“我把一个家伙揍了,”拉尔夫说,“他被我砸得够呛,他不会再赶着来跟咱们干一仗了。”

“我也是,”埃里克说。“我觉得在我醒来时有人踏着我的脸。拉尔夫,我觉得我的脸上被踢得一塌糊涂,但我毕竟也把他给揍了。”

“你怎么干的?”

“我缩紧膝盖,”埃里克扬扬得意地说道,“我用膝盖猛顶了一下他的一卵一蛋。你能听到他痛苦的乱叫一声!他也不会再忙着赶回来了。咱们干得不赖呀。”

在黑暗中拉尔夫蓦地动了动,可随之他听到埃里克用手在嘴里拨一弄的声音。

“怎么啦?”

“一颗牙齿有点松动。”

猪崽子曲起两条腿。“猪崽子,你没事吧?”

“我想他们是要抢海螺。”

拉尔夫快步跑下了灰白色的海滩,跳到了平台上。

在头儿座位上的海螺仍在微微发光。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后又返回猪崽子跟前。

“海螺并没有被他们拿走。”

“我明白,他们是为了别的东西,而不是为海螺而来的。拉尔夫——我该怎么办呢?”

沿着弓形的海滩,远远的地方,三个人影快步走向城堡岩。

他们避开树林,沿着海边往前走。

他们一会儿轻轻地唱着歌;一会儿沿着移动着的狭长的磷光带横翻着筋斗往前走。

头领领着他们,一直小跑地向前进,成功的喜悦在杰克心头浮现。

现在他真正是个头领了,他手持长矛东戳戳西刺刺。

悬挂在他左手摇晃着的,是猪崽子破碎了的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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