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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者2·黑暗潜能

第八章 他的左耳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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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幽灵骑士”两次逃脱抓捕之后,萧望意识到,自己真的暴露了。事实情况也是这样,无论萧望如何寻访,再也找不到“幽灵骑士”的任何踪迹。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改变了自己的活动区域,以逃避萧望的追踪。

既然得出了这个结论,萧望决定重新回到原点,从足浴城开始调查。因为他知道,这个已经形成了的习惯,会一直伴随在“幽灵骑士”接下来的生活中。

于是,萧望每天的工作从逛街变成了逛足浴城。事实证明,萧望的判断还是正确的,而且,这一次的发现,让萧望的肾上腺素再次迸发。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走进足浴城的萧望出示证件、询问是否见过“六趾”的时候,技师指了指楼上,说:“他刚刚接受完服务,在楼上包间里睡着了。”

听到这句话,萧望的血液都要沸腾了,恨不得立马就冲上楼去,但过去两次的经验,让他很快冷静下来,重新做了判断。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冲进去抓捕“幽灵骑士”的,但是那样的风险太大。一来萧望没有弟弟那样的体格,单打独斗能有多少胜算还不好说。二来对对方的情况了解甚少,他会不会伤人、有没有带武器这都不好说。毕竟这里是公共场所,为了公众的安全,萧望还是决定通知特警前来抓捕。还有一个促使萧望下决心的条件是,他隔着包间的门,听见了屋内的鼾声。

当特警包围了整个足浴城后,一队特警破门而入。

这算是萧望最接近“幽灵骑士”的一次,所以也是他最为失落的一次。包间里除了一个长得奇奇怪怪的物件之外,什么人都没有。而之前一直没有停歇过的鼾声,正是从这个奇奇怪怪的物件里发出的。

“幽灵骑士”再一次在特警到来之前,逃出生天。

在越狱大案进入决胜阶段的时间点,萧闻天能够反复派出特警支持萧望,也算是对自己大儿子的充分信任了。可是,在特警们看来,他们连“幽灵骑士”的影子都没见到。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萧闻天表示,“事不过三”,特警是不会再次支持萧望了。

沮丧但不气馁的萧望紧接着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对现场的窗户进行了勘查。刑警学院的刑事技术课程那可不是吹出来的,学刑侦的萧望对刑事技术一点也不陌生,他还在足浴城外墙上,发现了一枚新鲜的、大约41码大小的看不清鞋底花纹的足迹轮廓。

鞋印有没有鉴定价值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幽灵骑士”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幽灵骑士”从二楼窗户逃出的时候,完全没有必要在外墙上踩上一个足迹。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从窗口进入,放置那个奇怪的物件之后,带走了“幽灵骑士”。

萧望醒悟了,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行动很保密,未曾想,他的所有行动,都在另一个人的掌控当中。而这个人,是“幽灵骑士”的同伙。“幽灵骑士”并没有主动察觉他的存在,每次都是在接受这个人的提醒和帮助后逃出的。果然,这是一个神秘的组织,而非一个单打独斗的人。

萧望立即把调查情况汇报给了傅元曼。此时,守夜者组织内部的信息不断外泄,傅元曼对此也忧心忡忡。这个躲在萧望身后的人,一直只是为了救出“幽灵骑士”,而并没有对萧望造成伤害,所以傅元曼判断这个组织只是为了做自己的事情,并不愿意公开和警方对抗,那么萧望暂时就没有危险。基于此,傅元曼向萧望下达命令,停止和警方以及守夜者组织成员的联系,把工作完全转入地下,只和傅元曼单线联系。这就是后来萧望突然失踪的原因。

萧望的第二件事情,就是研究这个奇奇怪怪、可以发出鼾声的物件。

显然,它的作用不过就是为他们的逃跑争取更多的时间。虽然萧望对机械原理并不精通,但他也能看明白,它的机械原理其实很简单,通过一个发条,带动两条杠杆,杠杆的末端有粗糙接触面,接触面摩擦而发出类似鼾声的声音。机械的组件都很山寨,像是用随手获取的东西组装成的,唯独这个发条,还是有一点研究的价值的。

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电气化的时代了,闹钟都是电子钟了,小孩的玩具都是充电能上天的无人机了,相信很少有家长会去买八十年代的那种上了发条就可以蹦蹦跳跳的玩具青蛙给孩子玩。这种古老的发条似乎已经没什么用处了,然而在这个机械中却出现了。

萧望的思路是研究发条的来源,看是否能获取一些信息。很快,他的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因为,在这枚发条的底座上,印着一个显眼的logo(商标),还有几个小字:“南安卷簧”。

不用惊动警方,萧望自己用百度就找出了这家企业的资料。南安市卷簧厂,成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是国有企业。因为效益不好,在九十年代初期,就出现了大量员工“停薪留职”的情况;九十年代中期,大批员工下岗,可以看出这个厂子那时候就已经是病入膏肓了。1998年,南安市卷簧厂正式关门大吉。虽然关门了,但是厂子是国家的,位置又不好,所以历经二十年,厂子还在原址,并没有被夷为平地。

这个暗中帮忙的人,一定和这个“南安卷簧”有着某种关系。究竟是自己保存了老产品,还是去废弃的厂子里现取的残货呢?萧望既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便决定孤身一人前往“南安卷簧”的厂址探一个究竟。当然,他不想孤身也没有办法,警方是不可能再配合他进行活动了。

在南安土生土长的萧望居然不知道南安的西北郊区还有这么一块贫瘠的地方。成片的红砖结构房屋,基本都废弃了,有几栋房屋甚至因为年久失修而垮塌。因为交通不便、人员稀少,开发商还没有把开发的目光投到这里。就在这一片满目疮痍的地区中央,有一座废弃的厂房,那就是南安市卷簧厂了。

这一栋由红砖堆砌起来的厂房,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几年没人进来过了,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和随处可见的蛛网。

萧望小心翼翼地通过垮塌的厂门走进厂房,空荡荡的,一览无余,哪还有什么丢弃的旧产品?

如果不是来这里现取的旧货,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帮凶曾经在这个厂子里干过,自己身边保留有一些老发条,在那种关键的时候就用上了。范围进一步缩小,萧望知道,只要调出南安市卷簧厂曾经的职工名单,黑暗里就出现了曙光。

准备撤离的萧望无意中一瞥,竟然看见厂房的角落里除了他的足迹外,还有一趟新鲜的足迹——居然有人不久前来过!可是,从厂房拐角的灰尘可以看出,这里并不可能堆积过旧货,这趟足迹也只是单纯地在厂房角落里走过。这个人来做什么?和案件有没有关系?萧望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一切看起来的巧合都不会那么简单,这个足迹必须要研究清楚。

萧望取出随身携带的比例尺和照相机,把鞋印完完整整地照了下来。经过他的测量,这是一枚37码的胶底鞋鞋印,而萧望记得,在“幽灵骑士”逃脱的足浴城外墙上,提取到的帮凶鞋印是41码的。不是一个人?还有其他人?和案件没关系?无数个疑问在萧望的脑海里翻滚。可是,刑警学院刑事侦查系毕业的萧望,对足迹的进一步研究也没有那么多办法。现在指望警方协助也不现实,不过好在,他有个在刑事技术部门工作的母亲。

在傅如熙的安排下,下午,萧望就坐在了南安市公安局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痕迹检验实验室里。

帮助萧望研究足迹的,是有数十年痕迹检验工作经验的老民警赵欢。

“赵叔叔,能看出什么不?”

赵欢是个谨慎而仔细的痕检专家,既然仔细,动作也要慢一些,慢得连极富耐心的萧望都有些坐不住了。

“看起来身高只有一米六不到。”赵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微胖,像是个男人。”

通过一枚足迹和一趟足迹分析人的身高、体态、性别甚至性格,早已经是比较成熟的技术了,不过并不一定准确,只是统计学意义上概率大小的问题。

范围进一步缩小了。在等待赵欢研究足迹的时候,萧望已经通过南安市公安局拿到了南安市卷簧厂在宣布破产之前的所有人员名单。名单上有三百多人,通过赵欢的这一系列推断,范围估计最少缩小到了四分之三。

这已经超出了萧望的预期,他高兴得面颊通红,准备告辞离开,却被赵欢一把拉住。

“我还没有说完。”赵欢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鞋印很新,没有什么磨损。还有,我把鞋印录入‘全国鞋印样本数据库’比对,比对出来一个结果。”

显示屏一分为二,一边显示的是萧望照回来的足迹,另一边是一双鞋子的照片,并有详细的文字叙述:该鞋印为南安市第二监狱特制胶底鞋,入狱犯人均会发放穿着,为犯人私人所有,出狱不回收。

萧望知道这个比对结果意味着什么,现在的范围已经缩小到不仅仅是四分之三了,很有可能,犯罪嫌疑人已经浮出了水面。

以下,是傅元曼通过公安协同办案系统给萧望提供的犯罪嫌疑人的情报:

裘俊杰,男,1965年出生,身高一米五九,南安建筑大学毕业,学的是建筑工程设计。1990年大学毕业后,分配至南安市卷簧厂做技术工人。1993年在南安市卷簧厂“停薪留职”,并于同年犯“流氓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流氓罪是我国1979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中设立的一个“罪名”,包含甚广,量刑甚高,最高是可以判处死刑的。1997年刑法修改后,废除了“流氓罪”。而纵观这个裘俊杰的“犯罪事实”,以现在的法治眼光来看,顶多也就是个寻衅滋事罪。但在当时,因为他身上带了刀,伤了人,虽然对方伤得并不重,但裘俊杰还是被判了十五年。

裘俊杰在南安市第二监狱被关了三年,后来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而被减刑六年,2002年出狱后,行踪不明。

身高对上了,工作单位对上了,连鞋印的来源都对上了。不管给谁看,帮凶定是这个裘俊杰无疑了。

另外,还有一条线索更是加重了裘俊杰的嫌疑。

作为建筑工程设计专业的早期设计师之一,裘俊杰可谓是生不逢时,被分配去了一个和专业毫不相干的厂子。但在狱中,他灵感大发,把自己的毕生所学运用得淋漓尽致,设计了南安很多著名的建筑。而重大立功表现就是,他设计了很多密不透风的司法监管场所——看守所和监狱,其中,南安市看守所就是他的杰作。如果是他协助“幽灵骑士”策划越狱的话,首先在建筑结构上,他们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了。

虽然裘俊杰已经杳无音信了十几年,但是公安部门如果花点心思去找他的话,也不是一件难事情。可是,萧望并没有向傅元曼提出这一要求。

萧闻天并没有看错他的这个儿子,萧望对一个案件的宏观把控性,可能连萧闻天本人都难以望其项背。在这个节骨眼上,萧望没有盲目去找人,因为他的心里还是有很多疑惑的。

第一个疑惑就是,帮凶策划了好几次逃脱,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留下了重要线索?其次,救出“幽灵骑士”的帮凶和这个裘俊杰的鞋印并不相符,难道是因为组织成员有很多人?再次,这个关键的鞋印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厂子里,裘俊杰并没有在案后返回旧工厂留下重要线索的必要。最后,也是最无法解释的疑惑:胶底鞋的花纹确实是南安第二监狱的特制花纹,但裘俊杰出狱十几年了,为什么会保留有崭新的胶底鞋?而且还是在这个关键的地方留下这双崭新胶底鞋的鞋印?

萧望做出了很多假设,而最让他惶恐的一种假设就是:假如有人了解裘俊杰的资料,但找不到他,利用萧望运用公安特种技术,是最容易找到裘俊杰的。如果真是这样,如果发条、鞋印都是被有目的地伪造的话,上面的疑惑就都可以解答了。而在此之前的一环扣一环,都是一名刑警常规的“顺藤摸瓜”的方法,如果真是有人很了解刑警的办案模式的话,萧望就成了别人的棋子。

不管这是事实,还是萧望的臆测,萧望决定试他一试。

第二天,萧望开始大张旗鼓地“查询裘俊杰的动向”,反复出入于特警支队。虽然此时特警们都被派出去执行追捕任务,但是萧望还是装作一副案件很有进展的样子,忙忙碌碌的。

非常不巧的是,在萧望决定设下圈套的那一天,特警队突然都走空了,毫无征兆。当然,萧望后来也知道,这一天晚上,恰巧就是越狱大案的决战之夜,特警们都去抓捕逃犯a和b了,后来又去支援了萧朗和凌漠。萧望和萧朗这一对亲兄弟,同一天晚上,在进行着不同的任务。虽然他们互不知道对方的计划,但却无意中帮了对方一把:“幽灵骑士”和帮凶两人分别去做不同的事情,失去了策应,才使得“幽灵骑士”落网。

萧望的计划是,把自己家在郊区的老宅伪装成裘俊杰的藏身之处,然后大张旗鼓地率队去抓。因为消息已经放了出去,即便没了特警,这件事情萧望也要去做。但萧望不能亲自去做,因为如果他的猜测都是事实,他正被身后的那双眼睛牢牢盯紧。

无人帮忙,责任就落在了母亲身上。

在萧朗回家偷车,并给母亲留下深情一瞥而离开后,其实傅如熙也随即出发了,带领着刑科所的技术民警。他们伪装成特警,在萧望的带领下,对萧氏老宅进行了“突袭”,结果当然还是失望而归。不过,真实情况是,在萧望命令收队的时候,老宅里留下了刑科所的两名年轻民警,他俩的职责是和萧望里应外合,抓捕尾随而来的“帮凶”。

后来的进展,一切都符合萧望的推测。夜幕降临的时候,身高和裘俊杰相仿的傅如熙穿着厚重的棉袄,把头脸遮得严严实实,鬼鬼祟祟地回了家。深夜之时,有人触动了萧氏老宅的大门,意图侵入。

相信这个人就是设计利用萧望找到裘俊杰的人,而他的目的是抓住或者杀死裘俊杰。可惜的是,毕竟不是侦查部门的民警,缺乏实战训练,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年轻民警贸然出击,导致那个黑影没有进门就夺路而逃。

而早已守在门外的萧望想里外夹击都没有能够实现,只能拼命追逐黑影。可是,萧望不是萧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萧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影在巷道尽头“跨”墙而出。

确实,黑影不是翻墙,而是“跨”!他是用一记惊人的跨栏动作,跨过了两米多高的院墙逃离了。

这个弹跳力,怕是到奥运会上也是无人能匹敌的。不过即便是在高速追逐之中,萧望也很清醒地端详了那个黑影。黑影并不是拥有惊人的跳跃力,而是在自己的脚底安装了某种高跟鞋状的机械,这个机械帮助他获得了高速奔跑力和跳跃力。

这一幕,让萧望不自觉地想到了南安师范大学老师赵健、李晓红之子被盗案,那几乎是一模一样啊。

相仿到什么程度呢?

萧望追丢嫌疑人之后,立即返回老宅进行勘查。现场留下的足迹,是41码普通运动鞋的足迹。而嫌疑人打开大门的方式,是破坏大门的猫眼玻璃,然后伸进来个什么物件,打开了大门。萧望记得,在那一起婴儿被盗案的现场勘查中,也发现了少量碎玻璃。虽然当时不知道这些碎玻璃的来源是哪里,但现在想起来,和眼前的景象应该是一模一样的。

这人就是婴儿盗窃案的主犯,但这个人为什么要来找裘俊杰呢?据了解,裘俊杰的户籍上,一直处于未婚状态,又没有可以偷走的孩子。他花了这么大的力气绕着弯子去利用萧望找裘俊杰,说明裘俊杰一定有关键作用。而且,这一切,这个组织,和婴儿被盗又有着什么关系呢?

不管怎么说,眼前的一切印证了萧望的推测,他被别人一直盯着,而毫无所觉。下一步,萧望决定就从这里查起。

如果反省一下,萧望是什么时候被人紧盯的呢?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调动沈阳警方,第一次对足浴城进行搜查、调查开始的。以此为起点,萧望整理了自己的行动路线,并且通过傅元曼的关系调取了大量的监控视频,期待从中寻找到一些线索。

最先发现线索的,还是沈阳北站广场上广角镜头拍摄到的高清图片。

在萧望去沈阳北站派出所临时证件办理处调查的时候,身后一直跟随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灰色卫衣的男子。虽然看不清眉目,但是萧望确定,“帮凶”就是他。

因为这个人的左耳萎缩到只有三分之一大小,形成了一个u形的肉疙瘩。而对跨越数十年的盗婴案了如指掌的萧望清晰地记得,在二十年前,曾经有个被盗的婴儿,其外表的描述和这个人出奇地相似:他的左耳是“豁耳朵”。

一个二十年前被偷盗的孩子,如今开始偷盗别人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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