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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唐传

第十三回 贺寿辰越王府送礼 庆佳节长安城观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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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贺寿辰越王府送礼庆佳节长安城观灯

上回书正说到齐彪、李豹听见有人喊嚷,回头一看,只见来的这个人穿著是粉绫子的武生公子巾,紫绫子的大氅,上绣一团一花朵朵;面如敷粉,眉清目秀,正是一位少年公子。后头跟着七、八个小和尚。这个少年说:“你们这两个小子是哪儿来的?怎么把庙门给踹下来啦?”齐彪说:“叫门不开,就许我踹门。”这些个小和尚说:“师哥,他把门给踹下来了,还不讲理。”这少年说:“他不讲理呀,那好办!”说着把大氅一甩,交给了小和尚。露出一身粉绫子的短衣服,鸾带一掖,袖面高挽,一点手说:“这两个野人下来,今天你家小爷要管教管教你!”齐彪把嘴一撇说:“兄弟,你看挺细的胳膊,将撂下书包的学童,也要跟咱们打架!”李豹说:“那他哪儿行呀,跟他费什么话,哥哥,打小子!”齐彪蹦下来,一个饿虎扑食,就奔这个公子来了。就见这个少年把身一子一闪,转到齐彪身后,抬起腿来,一脚正踹在他腿弯子上,齐彪哎哟一声,就趴下了。大伙儿一瞧,鼻子也破了,血也流下来了。齐彪说:“兄弟,下来打他!”李豹也跳下来,两手双风贯耳打来。这少年一锉身,抬起腿来,朝着李豹就是一脚,说:“躺下!”就见李豹啊的一声,往后一仰身,一个仰面朝天,就躺在地上了。这少年是招数巧妙,身一体灵便。齐彪、李豹不过是两个笨汉而已。这两个人被这少年打得起来一个,躺下一个,蹦起一个,又趴下一个,旁边的小和尚不住地高声喝彩。正在这个时候,由角门外面走进三个人来。

原来店里自从齐彪、李豹走后,秦琼说:“这两个人,上哪儿喝酒去了?真叫我不放心!”王伯当说:“真是的,我们哥儿俩也不放心。干脆,咱们找一找他们去吧!”说着弟兄三个备上了马,出了店房,直奔西北这座山来。好在是雪地,按着雪上的马蹄印儿,一直找到了庙门前。王伯当说:“二哥,好大的一座庙宇。”秦琼抬头一看,山门上头写着是:“古刹盘谷寺”。谢映登往左边一瞧,就说:“唉,这两个人的马在这儿挂着呢,怎么把人家的门给踹下来了!”秦琼说:“八成儿又是这俩人惹了祸啦!”王伯当说:“咱们赶紧进去瞧一瞧去吧!”三个人下了马,赶紧往里走。过了头层院子,到了第二层院里,就听跨院儿里头人声乱嚷。王伯当说:“二哥您听,是齐彪他们的声儿,准是叫人给揍啦。”秦琼在前,这两个人在后,赶紧进到跨院里,一瞧这两个浑小子一个起来、一个又趴下的,闹了一身的泥雪。秦琼叫道:“这位公子,且慢动手。”齐彪、李豹一见秦琼他们三个人来了,说:“二哥,打他!”这个少年看见秦琼,微然一愣。秦琼说:“这位公子,你为什么打我这两个兄弟?你说出个道理来,如果是他二人理亏,我替他们给你赔礼。”就见这个少年说:“这位黄脸的好汉,您先别忙,咱们把打架的事先搁在一边儿。我看您的相貌,好像我们的恩公。怎么和北屋祠堂塑的塑像一样啊!”秦琼说:“啊!此话怎讲?”齐彪说:“您还提呢,也不是谁,把您给供在北屋里啦。”王伯当说:“这可是邪事,二哥,走,咱们看一看去!”大家来到廊子底下,往屋内注目一看,秦琼说:“咦!谁把我给塑在这儿了?”就见这少年说:“您是不是使双锏,骑一匹黄马呀?”秦琼说:“对呀!”这少年说:“您再想一想,此地名叫临潼山,当初您在此地,管过闲事没有?”秦琼一听说:“哎呀!诸位,我想起来了。”就把当初救唐国公李渊的事,对大家简单地说了一遍。这个少年听罢,说:“那您就是琼五将军了,恩公在上,我这里给您磕头!”说罢倒身下拜。秦琼急忙用手扶起说:“这位公子请起,我并不叫琼五,我姓秦名琼。”就把当初李渊追他,问他姓名,他说叫秦琼,把手一摆,意思是叫李渊不要再追了的事一说。又说:“好,没想到这么一听错了,我就成了琼五了。公子您是太原侯的什么人呀?”“我是他的门婿,我姓柴名绍,表字嗣昌。”就把太原侯怎样的叫他重修庙宇,修盖祠堂,替他岳父报恩的事情一说。秦琼这才明白了一切,又问:“你和我的两个兄弟打在一处,又是怎么回事情呀?”“咳!这几天我师父岫渊和尚有事出门不在庙中。我正在后边禅堂里看书,就听外面喀嚓的一响,叫我的师弟出来一看,角门叫他们给踢下来了,我来到跨院里一问……”就把齐彪、李豹不讲道理、打架的事情一说。秦琼说:“哎呀!这是我这两个兄弟不对了。二位兄弟,还不过来给公子赔礼!”齐彪、李豹过来一抱拳说:“公子,对不住,对不住!你瞧你把我们这两个人摔得这个样儿!”柴绍说:“唉,多有得罪。我这恩公一到,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日后咱们还得多亲多近呢。恩公,和诸位都请到禅堂一叙吧。”秦琼说:“慢着,我跟公子说一件事,这个生祠什么的,若被当初那个蒙面人知道,多有不便,干脆把它拆了吧!”王伯当说:“对,得拆!”柴绍说:“恩公说得有理,可是别拆!”齐彪说:“你呆着吧!什么别拆!”说话大家进到殿里,挪开供桌,就听叮, ,喀嚓,稀啦,哗啦。众人把正像、配像都给拆了。秦琼说:“这就对了。”柴绍一看也没有法子了,只好说:“拆了就拆了吧!恩公,众位,请到后边禅堂一叙吧!”秦琼说:“可以。”大家到了禅堂,众人都见过了礼落坐,小和尚献茶,茶罢搁盏,闲谈叙话。柴绍就问秦琼:“恩公,此次做什么来啦?”秦琼说:“咱们是一见如故,你可不要恩公、恩公的这样的称呼,如果你不嫌弃,你叫我一声二哥,这我就很高攀了。我是由山东济南府押礼物上长安越王府上寿去,这四位兄弟是同我一起到京里逛灯去的。”柴绍说:“二哥,那我就遵命了。可是我也有好几年没进京去逛灯了,我也打算跟随二哥前去。一来逛一逛灯,二来跟二哥多盘桓些日子,您说好不好?”秦琼一听很乐意,随着说:“那怎么不好呢,咱们一同走吧!”柴绍说:“既是这么着,师弟们,我同我秦二哥到一趟京都去,你们把外边的角门修理好了,等师父回来,把所有的事情禀明白了,就说我随着秦二哥进京逛灯去了,过了正月十五也就回来了,你们到外面把我的马拉出来。”小和尚答应着去了。柴绍这才整顿服装,胁下佩剑,带上点儿银两,随着秦琼众人出了庙外。哥儿六个一齐上马,一同回到客店。在店里住了几天,等到雪住天晴之后,又多等了两天,看道路上好走了,这才算清了店账,备好了马,喽兵挑一起寿礼,出了店房,直奔京城而来。

这一天正走着,看见长安城的东门了。这座门,名叫五龙门,秦琼对王伯当说:“兄弟,你看今天才腊月十几,离着正月十五还有一个月呢,不如咱们在城外头投个店住下。”随说随走,可就进了关厢了,王伯当往路北一指,说:“二哥,这座店可不小,咱们就住在这儿得啦。”秦琼说:“好,就住这儿吧!”大家这才下马,往店里头走,有伙计招待,到了东跨院。一瞧是三间南房,三间北房,秦琼叫喽兵把寿礼挑进北屋里放好了,叫这十名喽兵住在三间南房里,这哥儿六个住这三间北房。大家漱口、擦脸、喝茶。伙计一问秦琼,才知道他们是山东送寿礼的官员,更是殷勤招待啦。大家又要了一桌酒菜,哥儿几个落座饮酒。正在喝得高兴,就瞧一掀帘子走进一个人来,说:“客官,我打搅打搅,拜访拜访诸位。”大家一看,进来的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者,白脸膛,满部的黑髯,头戴一顶随风倒的白毡帽,身穿茶青色的棉袄。秦琼大家都站起来,抱拳拱手说:“不敢当,这位老者您请坐,请坐。”这个老者连忙抱拳还礼说:“好,我坐,我坐,诸位,都请坐随便吧!”秦琼说:“这位老者,您有事么?”“方才我听伙计说,您是山东历城的,您既是历城的呀,我打听一位朋友。”秦琼说:“您打听的,是哪一位呢?”“我打听的这位,是山东的好汉秦琼秦二爷。”“您和他认识么?”“我和这位秦二爷不认识,只是闻名,没见过面。因为您是历城的,故此我来打听打听。”王伯当笑着一指秦琼说:“老者,您今天可打听着了,这位就是山东的好汉秦琼。”这老者一听连忙站起身来,拱手当胸对着秦琼说:“哎呀!原来您就是山东的好汉秦二爷,小老儿实在不知,多有得罪。”秦琼站起来说:“岂敢,岂敢,您太客气了。请坐,咱们一起喝杯酒吧!”说着,伙计早把凳子搬过来,放在秦琼的对面。这老者坐下,对伙计说:“你去告诉厨房,拣那适口的,配它八个菜来,这是我敬诸位的。”伙计答应着去了。秦琼说:“您太客气了!”“这是小意思,不算什么的,诸位贵姓啊?”秦琼这才给哥儿几个一见。这个老者是按位的一应酬,这哥儿几个心说:嘿!还是我们秦二哥,虽说人没有到长安,可是名姓儿已然传到长安啦。秦琼说:“请问老丈您贵姓呀?”“在下我姓王,这座店就是我开的。”“原来是本店的店主东,失敬了。要说您这座店,房屋整齐,很是讲究啊!”“二爷,跟您这么说吧,您要是住在城里头呀,未必有住在我们这儿舒服。不但是房屋整齐,比别处干净。尤其伙计们伺候得周到,准能叫您方便,店家店家么,到店就是到了家了。”“是,您说得对!买卖分人做么!”“还告诉二爷您说,常来常往的客人,知根知底的,连城里的店都不住,必定住在我这儿。”说着,大家推杯换盏,一霎时吃喝完毕。又淡了会子话,王老者说:“明天,诸位赏脸,我在柜房请客,请你们诸位务必的赏光啊!”大家客气了一阵,自回前边去了。这里大家伙儿安歇睡觉。

大伙住在这里,净等正月十五到越王府上寿。秦琼有时到柜房里,找王老者去闲说话儿。王老者也有时候到这屋里来闲谈。这一天秦琼在柜房里对王老者说:“王掌柜的,跟前有孩儿么?”“二爷要问,我是老盼儿子,老盼不来。跟前就有一个姑一娘一,名叫婉一娘一。”“今年多大了?”“今年已然十八了。”说罢朝着里间说:“姑一娘一,你出来,你不是说要看一看二爷吗,出来,我给你见一见!”就见里间儿帘子一挑,由里边出来一个大姑一娘一,一身蓝衣服,长的很清秀。姑一娘一说:“爹爹,您给我见一见。”王老者一指秦琼说:“这就是秦二爷,过去见一见。”婉一娘一走过来,朝着秦琼双手拜了一拜说:“二爷您好,我这里给您万福了。”秦琼忙说:“讨礼,讨礼。掌柜的,你看,有这么聪明伶俐的姑一娘一,你还不知足!有婆家了么?”“有婆家了,过了年,人家就要娶走啦。”“瞧瞧,你这还不知足!我若是有这么一个女儿,我秦琼就知足啦。”说着,伸手由打腰里取出一个小银锭儿,放在桌儿上。王老者说:“二爷,您干什么?”“咳,这是一点见面礼。姑一娘一,你拿起来,买花儿戴,做件新衣服,过过年吧。”婉一娘一说:“这个我可不敢要。”王老者说:“既然秦二爷已经拿出来了,你就谢谢,拿起来吧!”婉一娘一又给秦琼道了谢,才把这银锭儿收起来。秦琼自回到后院。

书要简短为妙,弟兄六个在店里过的年,直等到正月十五这一天,早晨起来,叫喽兵挑着寿礼,弟兄六个穿戴整齐,叫伙计把门锁上,出来走到柜房过道。王老者说:“诸位,你们到越王府上寿去呀?这么早去也好,那里上寿的人太多,早去早回来歇着。”秦琼说:“掌柜的,这越王府在哪里呀?”王老者说:“进了五龙门,到了路北里三道巷口,进了巷口往北走,再见小巷往西,路北的府门就到了。”秦琼说:“好吧。”出了店门,进了五龙门,一瞧街上这些人,挑着的,抬着的,都是礼物。听他们说话,差不多都是各处的口音。不问可知,这都是外州府县上寿的。秦琼他们随着人群,一直来到越王府的门前。看这许多的人,拥拥挤挤的,不用说走车,就连人也走不过去。这时,就听齐彪说:“诸位,你们瞧,门前这个大牌楼!”大伙抬头一看,在牌楼上头,扎着一只大麒麟,在麟麟头上,顶着一个大寿字,左右配着各种的走兽。秦琼说:“兄弟,这叫‘百兽朝麟’。白天看还没什么意思,到了晚上,你再来瞧,里面的灯都点着了,买在是好看!连眼睛都好像活了似的。”李豹说:“二哥,咱们晚上得来。我可得开开这个眼!”牌楼和府门前面,有不少的卫土站立,指挥送礼的人员。秦琼嘱咐着挑礼的喽兵留神,别磕着碰着,慢慢地由东旁门进去,挨着次序,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府门里。到了头层院子,看见东首有一排房子,门外抱柱上贴着“报事房”的条子。秦琼说:“你们哥几个在这儿等着,我去报到去。”随着人到了东房台阶下,挨着个儿,一个一个地报到,好大的时候,才临到秦琼。秦琼来到近前一看,面朝外坐着几个府中的官吏,有在簿子上写的,有问话的。秦琼来到屋内,里边的人就问:“你是哪儿来的?把贺帖、礼单交上来吧!”秦琼说:“我们是山东济南镇台唐将军派来的。”说着把礼单、贺帖、文约一齐交了上去。那个人说:“你带着你们的人,到二层院子里去,等候验收寿礼吧!”秦琼下来,带着他们的这些人,押着寿礼,进了二道门。来到院内一瞧,好大的一座海墁的院子,也是有好多人。秦琼他们来到南墙根儿底下等候。只见院子里有好几溜桌子、椅子。坐着的人,都是外州府县送寿礼的差官,桌儿上沏的茶水,还有一个人提着水壶,来往地在各桌上续水。秦琼心说:他们送礼的差官就有坐儿,有茶水,怎么我们这里就没有呢?又见三道门的左旁门,台阶上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青缎子的衣服,扬眉吐气地往里叫人。叫到哪一处的,那一处的押着寿礼从东边进去,一会儿由西边门出来,带着手下人等就走了,一拨儿一拨儿地往里走。秦琼这几个人在这里站着,等了好大的工夫,没有人理他们。就见那个提水壶的人,在给各桌上续水的时候,走过来,走过去,一眼一眼的,斜着眼睛,往这边瞟着瞧,把秦琼瞧得直纳闷儿。自从辰时初进的府,一直等到了现在近午了,没有人理,秦琼低声跟大家伙儿说:“怎么没人理咱们呀?”王伯当说:“二哥,这是怎么回事情?长着嘴,就为出气儿的么?人家晚来的,进门有人招待,一会儿叫进去,交了寿札都走了。怎么咱们等了这么半天呢?”柴绍说:“二哥,您跟那边坐着喝茶的人打听打听吧!”秦琼说:“对。”走过来朝着那个坐着喝茶的一抱拳说:“辛苦啦!”这个人也一抱拳说:“您辛苦。”“您是从那一府来的?”“我是山东莱州府的。听您说话,也是咱们山东口音,您是那一府的?”“我是济南府的。”“您有事么?”“我有一事,要跟您讨教讨教!”“不要客气,您说吧!”“我们比您旱来半天了,就在南墙根儿底下等到这时侯,还没叫我们呢。有比我们后来的,已然交了寿礼,都走了,唯独我们没人理,这是怎么回事情,跟您讨教讨教!”“咳!八成您是头一趟吧?”“是,往年都是我们别的伙计来,今年我是头一趟。”“那怪不得呢!小点声音,我慢慢地告诉您。”“是是。”就看这人一指那个提着壶续水的人,说:“您看那个人了没有,他是这儿的小管家,适方才站在三道门,往里叫人的那个,他是大管家。您得拿出十两银子来送给大管家。拿出五两银子来送给这小管家,银子过去了,跟着就给您预备座,茶就沏过来了。小管家到后头跟大管家一说,一会儿就给您叫到后头去,礼也交了,差事也完啦。这就叫门包嘛!”“啊!还有这些事呢!”“我跟您说一句心里的话,你要是不递门包呀,蹲到你夜里四更天,才叫你呢。”“噢!谢谢,谢谢,多承您指教。”秦琼回到南墙,就把这个事对大家一说,王伯当说:“我就知道这里头有事么,二哥,咱们应当怎样呢?”“怎么样呀,递门包吧!”谢映登说:“不是就用钱来搪搪吗,这算不了什么!”秦琼取出十五两银子来,分作两包,一包十两,一包五两,在手上一托,就奔小管家来了。走到跟前,说:“这位管家请了。”这个人把眼一斜,嘴一撇说:“请了,你们是哪儿来的?”“我是山东济南府镇台衙门的。”“你姓什么呀?”“我姓秦。”“有事么?”“有点事,烦劳您在大管家那儿,给我通禀一声儿,我这里有一点薄礼,这个包儿的求您递到大管家那里。这个包儿是我对您的这么一点小意思。我是初次来到这里,请您多受累吧!”这个小管家一瞧银子挤出来了,脸上不乐强乐的,笑着说:“嗬!秦爷,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瞧见你呀?”秦琼只好随着说:“我……我刚来。”“噢,你好啊,差事忙呀?瞧瞧,我家王一爷这个千秋,劳动你们,隔山鹩远地受辛苦了!我跟你说:这个大包的呀,我替你送给我们大管家去;这一包儿,我可不能要。咱们弟兄怎么过起这个来了呢?”“不,我已然拿出来了,您要是不收,倒叫我脸上不好看。”说着把那小包的银子放在小管家的怀里。这小管家笑着说:“嘻嘻,这多么不合适呀!好,我收着,可是这么说,咱们可就是这一回,下不为例。来人哪!赶紧搬桌子,拿过几把椅子来,快把我那个好茶叶拿来,给他们沏上。秦爷,你们这儿喝着,我到里面,给你言语一声儿去。”说着走了,这里早有人搬过桌椅,秦琼把哥儿几个都叫过来,落座喝茶等候。工伯当说:“二哥,钱能通神,连神仙都一爱一钱哪,哈哈……”再说小管家到后头见着了大管家,把银子包儿递过去说:“这是济南府的过来了。”“我早就知道他来啦。得了,叫他们带着寿礼进来吧,就提我叫他们呢!”小管家出来说:“秦爷,您交礼去吧!”秦琼说:“好。你们哥儿几个在这儿喝水等着我。”喽兵们挑着寿礼,随着小管家往里走,进了左边的三道门,来到东配房。小管家把秦琼带进屋里,说:“秦爷,这就是我们大管家。”秦琼上前施礼,这大管家说:“罢啦,罢啦!你就是济南府的秦琼呀?”“是我。”“你这个文约、礼单、贺帖,我一早就见着了,你把寿礼搬进来,叫他们按着礼单点收吧!”秦琼这才叫人把五挑寿礼搬进屋来,由挑子里一样一样地起出来,摆在桌上。这里有人按着礼单上的号头儿,一样一样地点收完毕,打上了收讫的木戳儿,秦琼心里这才踏实。大管家叫手下人把寿礼收起来,对着秦琼说:“你叫你们的人,在外边等着去吧,我带着你到后面领回文去。”秦琼叫喽兵们出去,自己跟着大管家进了西配殿。这个大管家把礼单、贺帖交给了先生,说:“先生,你给他开收礼的回文,批赏银吧!”秦琼一看这殿里有不少的人在桌上办事。当中的那张桌子,有一个先生,大管家就把贺帖、礼单都交给他了,他给开了回文,批了赏银说:“谁是秦琼呀?”秦琼过来说:“我就是秦琼。”这个先生说:“文约你带好了,这是收礼的回文,另外批给你一百两赏银,你领银出府去吧!”“是,谢谢先生!”把回文、文约带好了,领了赏银,拿起来往外就走。刚要到门口,就听后面这个大管家说:“嘿!回来,回来!”秦琼转身复又回来说:“还有事么?”就见这个大管家叉着腰说:“这笔赏银,你就真拉得下脸来全拿走么?”“这不是赏的么?”“什么!你全拿走?”秦琼一听就是一愣,说:“管家,请您多指教,因为我到这儿,今年是头一趟。”“那就难怪啦!我跟你这么说吧,这笔钱哪,我们府里坐地儿就有三七账,这府里上下有一、二百多号人,全指着今天办寿,剩俩钱儿呢。”“噢,原来如此!我可真不知道。”说着拿了三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大管家一瞧说:“什么?这是你给我们的么?”“您不是说三七账么?这儿是三十两啊。”“唉,不对!是倒三七。我们得七十,你们得三十。”秦琼一听这个气,把银子都放在桌儿上说:“这么着吧,你独得十成得了,我们不要啦。”这时候这个大管家也觉得不大合适了,就说:“秦爷,您哪里有这么办的,那多不合适呀!”秦琼说:“合适。”说完气昂昂地往外就走,那位开回文的先生叫了一声:“秦琼,你回来!”秦琼问:“您叫我还有事吗?”“你是不是今天晚上要逛灯啊?”“对!您想,远路进京我哪能不逛逛这个灯市呢!您问这个干什么?”“我问你住哪儿啦?”“住在东门外店里头了。”“依我说,你赶紧回转山东,在此不要逗留。你如果要是逛灯的话,在今天夜晚,必有一场杀身的大祸。”“先生您怎么看出来了?”“我研究相法多年,看你是满脸的杀气,说出来,听不听在你,去吧!”

这位先生是谁呢?书中暗表:此人妙李名靖字药师,乃是三原人氏,隋朝的上柱国韩擒虎是他的亲一娘一舅,他舅舅把他荐到越王府这儿当管账的先生,暗含一着是监视越王杨素。再说还有东海之外两兄妹,哥哥叫张仲坚,绰号叫虬髯公;妹妹叫张出尘,绰号叫红拂女。兄妹二人来到中原,也打算刺杀越王杨素。现在红拂女已然投入越王府当了一名歌伎,后文书李靖和这兄妹俩,人称为“风尘三侠”。今天李靖为什么要对秦琼说这话呢?因为他看秦琼仪表非凡,刚才一气之下,把奖银全都给管家了。心说:你憋着这么大的气。今天夜晚灯市上尽是些个不平的事,你一管,碰巧连命都给你拐到里头。于是假托着看相指点秦琼。听了这先生的话,秦琼说:“多谢先生指教。我告辞了。”一边说,一边出西配殿的门去了。

秦琼出来见着这哥儿几个,大家说:“二哥,您交代完公事啦!”秦琼说:“交代完了,走,走,走,赶紧走!”大家一瞧秦琼脸上气忿忿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都随着出了越王府,直回到店里,伙计把门开开,到了屋里,大家一问是怎么回事,秦琼说:“咱们半天没吃什么了,一边吃着,一边说吧。”叫伙计摆上了酒饭,大家入座饮酒吃饭。在饮酒中间,秦琼就把到三七账的事,对大家一说,跟着说:“兄弟们,这点钱不值一谈,是真叫人生气!”柴绍说:“二哥,您何必生气呢!您想,由越王这儿说起,就是贪一污的首恶,下边可称得起是一把子恶奴豪仆,据我想大隋朝不久快完啦!”王伯当说:“唉,我当是为什么呢!叫他们花吧,早晚有他们花不了的那一天!”秦琼说:“对,我也不生气了,咱们喝酒吧。”喝酒中间,秦琼忽然想起越王府管账先生所嘱咐的话,就跟这哥儿几个说了一遍。王伯当说:“既是这么着,今天咱们甭出门了。”齐彪说:“什么?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这么些年了,好容易跟二哥来到长安,这灯不逛,那哪儿成啊,甭听这先生胡说八道。”李豹说:“这么办,今天逛灯,有人问咱们什么事情也说不知道,遇见什么闲事决不管,咱们比那大姑一娘一还老实哪,这还有什么漏子吗?”秦琼说:“也对,咱们准保是这个样子,我想也决不能出来什么灾祸。”大伙说:“好!就这么办啦。”吃喝完毕,歇了会子,快到天黑了,弟兄六人换上了衣服,穿上大氅,系好了通领带。秦琼、柴绍、王伯当、谢映登每人肋下佩剑,齐彪、李豹,每人是挎着一口腰刀。叫伙计把门锁上,哥儿六个溜溜达达走出了王家店。

这个时候,天己经大黑了,弟兄们直奔五龙门而来,迸了城一看,三街六市人似潮涌,家家户户悬灯结彩。往西一瞧,犹如一条火龙相似。齐彪说:“二哥,您瞧,那边有一条大龙灯喂!”李豹说:“嘿,这儿挂着一个火西瓜灯。嗬!还有八人抬的轿灯。这边还有饭桶灯呢!”这两个人的眼睛都忙不过来啦。柴绍说:“二位哥哥,这些灯还不算稀奇,讲究逛灯的,就逛三处。一是午朝门前头,有一座彩山殿的鳌山灯,二是越王府前一座百兽朝麟灯。三是西门里丞相府前是座百鸟朝凤灯。”齐彪说:“对,咱们先看彩山殿去。”弟兄六个一边说着,一边走着,就见街上逛灯的人们扶老携幼,热闹非常,走到十字街往北拐过来,东下坎儿围着一圈子人,里头灯光很亮。齐彪一指说:“二哥,这是干什么的?咱们进去瞧瞧。”秦琼说:“可以。”哥儿六个挤进来,抬头一看,见是一座席棚,前脸儿敞着,外头挂灯,四楞的、八角的、仙女的、美人的,是等等不一。在棚的外头,挂着一块横匾,上面写着是:“无字灯虎棚”。匾的左右配着白纱灯红字,上写:“以文会友”。再瞧棚里,有一座幔帐,头里设摆着一张八仙桌子,桌子后头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但见他头上歪坎着一顶葱心儿绿的文生公子巾,顶门镶着一块碧玉。身穿一件鹦哥绿的大氅,上绣五彩的四季花,下一身有桌子挡着看不见。再望脸上瞧,青虚虚的一张刮骨脸儿,窄脑门,嘬腮帮,两道秤钩眉一毛一,一双三角眼,塌鼻梁,小鼻子,可是大红鼻子头儿。薄片儿嘴,一嘴的碎芝麻牙儿。颏下无须,看样子也就有二十多岁。桌子左右,一边站着两个人,都是仆人打扮,桌子上摆着酒菜,这小子在那儿撇唇咧嘴的正喝呢。这些逛灯的人,有的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也不敢说长道短。有那不知道他的,一瞧他这个长像,大家伙儿可就其说不一了。

就听这小子说:“诸位,天也不早啦。逛灯的人,可也不少啦。你们知道我这儿是干什么的吗?我说一说,你们明白明白。我这儿叫无字灯虎儿,又叫以文会友。专会的是学问渊深的人。每年正月十五,元宵灯节,我在这儿摆一宵的灯虎儿棚子。跟诸位见一见面儿,玩这么一晚上,你们都明白了吧!小子们!”就听旁边那四个仆人说:“伺候公子爷。”这公子说:“来呀,把咱们那个头一手儿的灯虎儿拿出来!”就见有人进到幔帐里去了。秦琼可就问柴绍说:“兄弟,有字的灯虎儿,我倒是明白点儿。这无字的灯虎儿,是什么呀?”“二哥,这有字的灯虎儿,是写出字来叫人猜,猜的人用嘴说就行了。这无字灯虎儿,是编的人不用纸写出字来,只是设摆出一件事物东西,叫人猜,猜的人也要拿自己的行动,形容出来。猜这灯虎儿,这叫无字灯虎儿。二哥,咱们在这儿别走了,我猜几个,您看一看。”大家也说:“咱们瞧一瞧!”就见那个仆人由幔帐里,端出一个四方的灯笼,四面糊着白纸,里头点着一只蜡,往桌儿上一放。这个公子说:“诸位!这个是头一手儿,哪一位猜这个?哪一位猜着了,赠他五十枚元宵。”秦琼一看柴绍说:“贤弟,瞧你的啦!”柴绍说:“别忙,我得琢磨琢磨。”这时侯就听这个公子说:“怎么着!就没有一位有学问的吗?”柴绍琢磨了一会子说:“噢,是了,你们等着。”说罢迈步进了席棚,向这个公子一抱拳说:“这位公子请了。”“啊,请了,您贵姓?”“在下姓柴。”“噢,柴公子请了。您要打这手儿灯虎儿吗?”“不错。”“您就请打吧!”棚外看热闹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瞧着。就见柴绍将右手的袖面高挽,在他的灯笼正面,哧!左面,哧!右面,哧!把三面的白纸全给撕了,转身向外,走了三步,又转回去,把里面的纸,哧!也给撕了。这公子一瞧,就是一愣。柴绍说:“公子,我打着没有?”“这……您打着了。”大家一瞧说:“这是撕灯笼呀,怎么是打着了呢?”有人就说:“咱们得问一问。这位公子呀!您既然打着了,可得宣给我们听一听,叫我们明白明白,长点儿学问哪。”柴绍转身,面向大众说:“诸位!这个灯虎呀,是四书上的,灯虎底子就是:‘三思而后行,再思可矣’。”大家一听,就说:“哟!怪不得他把这个灯笼撕了三回,走了三步,回去再撕一回呢!”不住齐声叫好儿说:“好呀!……”又见那位公子说:“给人家拿元宵吧!”有人把元宵拿过来。柴绍说:“好,这是我应该得的,我拿着。”转身出来,交给了齐彪,说:“你把这元宵收起来。”齐彪说:“好,我收着。依我说,咱们别处看灯去吧,别跟这小子捣乱了。”柴绍众人都说:“好吧。”于是分开众人走出棚来。

哥儿六个随着人群往北走。走到北头十字街,往西一拐,见那边围着一圈子人。齐彪说:“二哥,这里又有什么玩意?咱们得看一看。”哥儿六个挤进来一看,原来是个把式场子。场子当中有一颗大柳树,柳树底下,站着一条梢长大汉,高有丈一,膀阔腰圆,身一体魁梧。光头未戴帽,挽定了牛心的发纂,别着银簪;压耳毫一毛一,抓笔相似,头似麦斗,面如黑锅底,抹子眉,豹环眼,塌鼻梁,翻鼻孔,大嘴岔儿,连鬓络腮的短钢髯;身穿一身的灰色紧袴紧袄,胸前十字袢,腰扎丝鸾带,青缎子薄底儿快靴,好威武的一副相貌。就见树枝上吊着一个三尺多高的大灯笼,里面点着蜡烛,照得挺亮。灯笼上糊的是白纸,上面有两个斗大的红字:“卖弓”。又见树杈上挂着一张弓。就听这大汉说:“诸位!大家伙儿围着我,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是个卖弓的。这张弓,名为神臂弓,乃是铜梢、铁把、钢弦。要卖多少钱呢?你要买我这张弓,是白银五百两。要有人把弓拉开,弓开如满月,这张弓给你拿了走,我是分文不要。要是说了不算,乃是匹夫之辈,我这又叫做卖弓访友。诸位,听清楚了吧!”可是这个大汉说了半天,就没有一个进去拉弓的。这个大汉又说:“可叹哪,这么大地方硬没有能人,实在叫我好笑呀,啊,哈,哈,哈,哈!”要问卖弓的这人是谁,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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