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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卢鸿草堂十志图》的根本问题补志

本书付印已到末校时,接友人傅光海兄元月十六日来信,对此故宫图卷的了解,甚有裨益,谨录如后:

复观兄:本日偶阅刘后村《大全集》卷一百五十有《卢鸿草堂图题跋》一则(原信此处节录刘跋,现改全录于信后);根据此跋,可作如下之推论:(一)后村所见之《草堂图》,应即故宫现藏之《卢鸿草堂十志图》。(二)后村指杨、周二跋为赝,虽未举证据;但以后村与周益公(必大)年代相接,(周死时后村已十八岁),距杨风子(凝式)时代亦较近,所说当非全无依据。此跋可与兄文谓杨、周二跋皆伪相印证。(三)故宫现藏图卷无刘跋,应缘当时图为方氏珍藏,后村既指所书十志多误字,几不可读,二跋又皆赝,自不便题之卷上。兄文谓此图卷“无宋元两代流传之迹……大概系元代的赝品”;证以此跋、此图实己流传于南宋,自亦非元代赝品。又关于卢氏名字问题,《李太白集》卷九有《口号赠征君鸿诗》,亦称卢名鸿,不称鸿一……偶书所见,质之高明,以为何如?弟光海上。

元、十六。

按我写《故宫卢鸿草堂十志图》的考证文章,意欲以实例说明对画史资料应重辟新的研究方法。但因此类材料零散,为环境及时间所限,有价值之参考材料,颇有遗漏,得光海兄之补益良多。此次刘后村有关此图题跋之发现,对问题之解决,极有意义。兹将题跋全文录后:

《卢鸿草堂图》

此孚君旧物也。今为方楷敬则珍藏。第所书十志多误字,几不可读。如期仙磴一章,谓“灵仙仿佛可期,儒者毁所不见,则黜之,疑冰之言,信矣”,此用蒙叟夏虫不知冰事,及荆公虫疑冰之意。今书“疑”为“凝”,大可笑。杨风子之跋,赝也。周益公之跋,亦赝也。郑编修家有绢本亦然。余既借本命工摹写,托竹溪林侯作小楷书十志;林苦讹字不可致诘,唐文集中无卢鸿,又别无善本可参校,遇讹字则缺之。(《后村先生大全集》第一○五卷)

按刘后村与周必大时代相接。以周必大题跋之多,后村当然可以直接断定周跋之真伪。周跋伪,则杨跋之伪不待言。后村跋中所称“孚君”,虽不知何人,但其非芗林向氏,则可断言。后村所见有杨、周两伪跋之草堂图,既系“孚君旧物”则伪周跋中所谓“右芗林向氏所藏”云云,全系出于作伪者之言。就杨、周两伪跋及《十志词》多讹夺的情形而言,则光海兄以今故宫所藏者即后村所见方氏藏本,极近情理。但因下述各点,则恐今日故宫藏本,乃系伪中之伪。理由:

一、后村跋在指出两跋皆伪之后,紧接着说“郑编修家有绢本亦然”,这分明说郑编修家藏绢本草堂图,亦有同样的两伪跋。则有两伪跋的《草堂图》,在后村时已非一本。其继续摹写,极有可能。

二、观后村跋文开头便说“此孚君旧物也”的口气,当然是写在图卷后面的。因草堂图的声名太大,所以后村虽明知其伪,而仍加以摹写;不会因其对此图卷有所斥破而便不把跋写在后面。今故宫图卷,并无后村之跋,则当系另为一本。

三、后村跋中所引期仙磴一章中数语,较之故宫图卷本,“可”字上少一“若”字,“儒”字上少一“及”字。因其系跋后,文字上不应有此异同。尤重要者,后村跋中,已明指出“书疑为凝,大可笑”。但今故宫本系“疑”字而非“凝”字,则知摹写者见后村之跋,而将原文之“凝”字改为“疑”字。

四、此图卷既有周必大的伪跋,则其伪造的时间,当与后村相去不久。中经有元以迄项元汴,百余年间,无一收藏印记,究属可疑。故宫图卷数十方印记中,就常情推测,必有可疑的印记。可惜原迹在台北博物院,无法就此点作进一步的考查。

五、我已说过,在元以前,以称“草堂图”占绝对多数;明后始多称“草堂十志图”。后村所跋者分明称为“草堂图”;而今故宫本乃称“草堂十志图”。这也可以证明故宫本虽与后村跋本同属于附有两伪跋的系统,但其并非一物;而且故宫本远在其后。

综上所述,可以推断今日故宫本乃附有两伪跋的孳乳本。这是我感谢光海兄对此问题所提供的贡献,而在材料批判上,却与光海兄的意见不完全相同的地方。

一九六六年一月十七日夜,复观谨补志于东海大学寓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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