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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选

魏其武安侯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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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其侯窦婴者,[1]孝文后从兄子也。[2]父世观津人。[3]喜宾客。孝文时,婴为吴相,病免。孝景初即位,为詹事。[4]梁孝王者,[5]孝景弟也,其母窦太后爱之。[6]梁孝王朝,因昆弟燕饮。[7]是时上未立太子,酒酣,从容言曰:“千秋之后传梁王。”太后。窦婴引卮酒进上,[8]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传,此汉之约也,上何以得擅传梁王!”太后由此憎窦婴。窦婴亦薄其官,因病免。[9]太后除窦婴门籍,不得入朝请。[10]孝景三年,[11]吴、楚反,[12]上察宗室诸窦毋如窦婴贤,[13]乃召婴。婴入见,固辞谢病不足任。[14]太后亦惭。于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孙宁可以让邪!”[15]乃拜婴为大将军,赐金千斤。婴乃言袁盎、栾布诸名将贤士在家者进之。[16]所赐金,陈之廊庑下,[17]军吏过,辄令财取为用,[18]金无入家者。[19]窦婴守荥阳,监齐、赵兵。[20]七国兵已尽破,封婴为魏其侯。诸游士宾客争归魏其侯。孝景时,每朝议大事,条侯、魏其侯,诸列侯莫敢与亢礼。[21]

孝景四年,[22]立栗太子,[23]使魏其侯为太子傅。[24]孝景七年,[25]栗太子废,魏其数争不能得。[26]魏其谢病屏居蓝田南山之下数月,[27]诸宾客辩士说之莫能来。[28]梁人高遂乃说魏其曰:“能富贵将军者,上也;能亲将军者,太后也。今将军傅太子,太子废而不能争。争不能得,又弗能死。自引谢病,[29]拥赵女,屏间处而不朝。[30]相提而论,[31]是自明扬主上之过。[32]有如两宫螫将军,[33]则妻子毋类矣。”[34]魏其侯然之,乃遂起,朝请如故。

桃侯免相,[35]窦太后数言魏其侯。[36]孝景帝曰:“太后岂以为臣有爱不相魏其![37]魏其者,沾沾自喜耳,多易。[38]难以为相,持重。”[39]遂不用,用建陵侯卫绾为丞相。[40]

武安侯田蚡者,[41]孝景后同母弟也,生长陵。[42]魏其已为大将军,后方盛,蚡为诸郎,[43]未贵,往来侍酒魏其,跪起如子姓。[44]及孝景晚节,[45]蚡益贵幸,[46]为太中大夫。[47]蚡辩有口,[48]学槃盂诸书,王太后贤之。[49]孝景崩,即日太子立,称制,[50]所镇抚多有田蚡宾客计筴。[51]蚡弟田胜,皆以太后弟,孝景后三年封蚡为武安侯,胜为周阳侯。[52]

武安侯新欲用事为相,[53]卑下宾客,[54]进名士家居者贵之,[55]欲以倾魏其诸将相。[56]建元元年,[57]丞相绾病免,上议置丞相、太尉。[58]籍福说武安侯曰:[59]“魏其贵久矣,天下士素归之。今将军初兴,未如魏其,即上以将军为丞相,必让魏其。魏其为丞相,将军必为太尉。太尉、丞相尊等耳,又有让贤名。”[60]武安侯乃微言太后风上,[61]于是乃以魏其侯为丞相,武安侯为太尉。籍福贺魏其侯,因吊曰:[62]“君侯资性喜善疾恶,[63]方今善人誉君侯,故至丞相;然君侯且疾恶,恶人众,亦且毁君侯。君侯能兼容,则幸久;[64]不能,今以毁去矣。”[65]魏其不听。

魏其、武安俱好儒术,[66]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67]迎鲁申公,[68]欲设明堂,令列侯就国除关,以礼为服制,以兴太平。[69]举適诸窦宗室毋节行者,除其属籍。[70]时诸外家为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国。以故,毁日至窦太后。[71]太后好黄、老之言,而魏其、武安、赵绾、王臧等务隆推儒术,贬道家言。[72]是以窦太后滋不说魏其等。[73]及建元二年,[74]御史大夫赵绾请无奏事东宫。[75]窦太后大怒,乃罢逐赵绾、王臧等,而免丞相、太尉,以柏至侯许昌为丞相,武彊侯庄青翟为御史大夫。[76]魏其、武安由此以侯家居。武安侯虽不任职,以王太后故,亲幸,数言事多效,天下吏士趋势利者,皆去魏其归武安。武安日益横。[77]

建元六年,[78]窦太后崩,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丧事不办,免。[79]以武安侯蚡为丞相,以大司农韩安国为御史大夫。[80]天下士郡诸侯愈益附武安。[81]

武安者,貌侵,[82]生贵甚。[83]又以为诸侯王多长,上初即位,富于春秋,蚡以肺腑为京师相,非痛折节、以礼诎之,天下不肃。[84]当是时,丞相入奏事,坐语移日,[85]所言皆听。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86]权移主上。[87]上乃曰:“君除吏已尽未?吾亦欲除吏。”[88]尝请考工地益宅,[89]上怒曰:“君何不遂取武库!”[90]是后乃退。[91]尝召客饮,坐其兄盖侯南乡,自坐东乡,[92]以为汉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桡。[93]武安由此滋骄,[94]治宅甲诸第。[95]田园极膏腴,[96]而市买郡县器物相属于道。[97]前堂罗锺鼓,立曲旃;[98]后房妇女以百数。诸侯奉金玉狗马玩好,不可胜数。[99]

魏其失窦太后,[100]益疏不用,无势。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101]惟灌将军独不失故。[102]魏其日默默不得志,[103]而独厚遇灌将军。[104]

灌将军夫者,[105]颍阴人也。[106]夫父张孟,尝为颍阴侯婴舍人,[107]得幸,因进之至二千石,故蒙灌氏姓为灌孟。[108]吴、楚反时,颍阴侯灌何为将军,[109]属太尉,[110]请灌孟为校尉。[111]夫以千人与父俱。[112]灌孟年老,颍阴侯彊请之,郁郁不得意,故战常陷坚,[113]遂死吴军中。军法,父子俱从军,有死事,得与丧归。[114]灌夫不肯随丧归,奋曰:[115]“愿取吴王若将军头,[116]以报父之仇。”于是灌夫被甲持戟,[117]募军中壮士所善愿从者数十人。[118]及出壁门,莫敢前。独二人及从奴十数骑驰入吴军,[119]至吴将麾下,[120]所杀伤数十人。不得前,复驰还,走入汉壁,皆亡其奴,[121]独与一骑归。夫身中大创十馀,[122]适有万金良药,[123]故得无死。[124]夫创少瘳,[125]又复请将军曰:[126]“吾益知吴壁中曲折,请复往。”将军壮义之,[127]恐亡夫,[128]乃言太尉。[129]太尉乃固止之。吴已破,灌夫以此名闻天下。颍阴侯言之上,[130]上以夫为中郎将。数月,坐法去。[131]后家居长安,长安中诸公莫弗称之。[132]孝景时,至代相。孝景崩,今上初即位,[133]以为淮阳天下交,劲兵处,[134]故徙夫为淮阳太守。[135]建元元年,入为太仆。[136]二年,夫与长乐卫尉窦甫饮,[137]轻重不得。[138]夫醉,搏甫。[139]甫,窦太后昆弟也。上恐太后诛夫,徙为燕相。数岁,坐法去官,家居长安。

灌夫为人刚直使酒,[140]不好面谀。[141]贵戚诸有势在己之右,不欲加礼,必陵之;[142]诸士在己之左,愈贫贱,尤益敬与钧。[143]稠人广众,荐宠下辈。[144]士亦以此多之。[145]夫不喜文学,好任侠,已然诺。[146]诸所与交通,无非豪桀大猾。[147]家累数千万,[148]食客日数十百人。陂池田园,宗族宾客,为权利,横于颍川。[149]颍川儿乃歌之曰:[150]“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151]灌夫家居虽富,然失势,卿相侍中宾客益衰。[152]及魏其侯失势,亦欲倚灌夫引绳批根生平慕之后弃之者。[153]灌夫亦倚魏其而通列侯宗室为名高。[154]两人相为引重,[155]其游如父子然。[156]相得甚,无厌,恨相知晚也。[157]

灌夫有服,过丞相。[158]丞相从容曰:“吾欲与仲孺过魏其侯,会仲孺有服。”[159]灌夫曰:“将军乃肯幸临况魏其侯,[160]夫安敢以服为解![161]请语魏其侯帐具,[162]将军旦日蚤临!”[163]武安许诺。灌夫具语魏其侯如所谓武安侯。[164]魏其与其夫人益市牛酒,[165]夜洒扫,[166]早帐具至旦。[167]平明,令门下候伺。[168]至日中,丞相不来。魏其谓灌夫曰:“丞相岂忘之哉?”灌夫不怿,[169]曰:“夫以服请,宜往。”[170]乃驾,[171]自往迎丞相。丞相特前戏许灌夫,殊无意往。及夫至门,丞相尚卧。于是夫入见,曰:“将军昨日幸许过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自旦至今,未敢尝食。”武安鄂谢曰:[172]“吾昨日醉,忽忘与仲孺言。”乃驾往,又徐行,灌夫愈益怒。及饮酒酣,夫起舞属丞相,[173]丞相不起,夫从坐上语侵之。[174]魏其乃扶灌夫去,谢丞相。丞相卒饮至夜,极而去。

丞相尝使籍福请魏其城南田。[175]魏其大望,[176]曰:“老仆虽弃,[177]将军虽贵,宁可以势夺乎!”不许。灌夫闻,怒骂籍福。籍福恶两人有,[178]乃谩自好谢丞相曰:[179]“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180]已而武安闻魏其、灌夫实怒不予田,[181]亦怒曰:“魏其子尝杀人,蚡活之。蚡事魏其,无所不可,何爱数顷田![182]且灌夫何与也![183]吾不敢复求田!”[184]武安由此大怨灌夫、魏其。

元光四年春,[185]丞相言:“灌夫家在颍川,横甚,民苦之。请案!”[186]上曰:“此丞相事,何请!”[187]灌夫亦持丞相阴事,[188]为奸利,受淮南王金与语言。[189]宾客居閒,[190]遂止,俱解。[191]夏,丞相取燕王女为夫人,[192]有太后诏,召列侯宗室皆往贺。魏其侯过灌夫,欲与俱。夫谢曰:“夫数以酒失得过丞相,[193]丞相今者又与夫有。”[194]魏其曰:“事已解。”强与俱。饮酒酣,武安起为寿,坐皆避席伏。[195]已魏其侯为寿,独故人避席耳,馀半膝席。[196]灌夫不悦。起行酒至武安,[197]武安膝席曰:“不能满觞。”[198]夫怒,因嘻笑曰:[199]“将军贵人也,属之!”[200]时武安不肯。行酒次至临汝侯,[201]临汝侯方与程不识耳语,[202]又不避席。夫无所发怒,[203]乃骂临汝侯曰:“生平毁程不识不直一钱,今日长者为寿,乃效女儿呫嗫耳语!”[204]武安谓灌夫曰:“程、李俱东、西宫卫尉,[205]今众辱程将军,仲孺独不为李将军地乎!”[206]灌夫曰:“今日斩头陷匈,何知程、李乎!”[207]坐乃起更衣,稍稍去。[208]魏其侯去,麾灌夫出。[209]武安遂怒曰:“此吾骄灌夫罪。”[210]乃令骑留灌夫。[211]灌夫欲出不得。籍福起为谢,案灌夫项令谢。[212]夫愈怒,不肯谢。武安乃麾骑缚夫置传舍,[213]召长史曰:[214]“今日召宗室,有诏。”[215]劾灌夫骂坐不敬,[216]系居室。[217]遂按其前事,[218]遣吏分曹逐捕诸灌氏支属,[219]皆得弃市罪。[220]魏其侯大媿,[221]为资使宾客请,莫能解。[222]武安吏皆为耳目,诸灌氏皆亡匿,夫系,遂不得告言武安阴事。[223]

魏其锐身为救灌夫,[224]夫人谏魏其曰:“灌将军得罪丞相,与太后家忤,[225]宁可救邪!”魏其侯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226]无所恨!且终不令灌仲孺独死,婴独生!”[227]乃匿其家,窃出上书。[228]立召入,[229]具言灌夫醉饱事,不足诛。上然之,赐魏其食,曰:“东朝廷辩之。”[230]魏其之东朝,[231]盛推灌夫之善,[232]言其醉饱得过,乃丞相以他事诬罪之。[233]武安又盛毁灌夫所为横恣,[234]罪逆不道。[235]魏其度不可奈何,因言丞相短。[236]武安曰:“天下幸而安乐无事,蚡得为肺腑,所好音乐狗马田宅。[237]蚡所爱倡优巧匠之属,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桀壮士与论议,腹诽而心谤,不仰视天而俯画地,辟倪两宫间,幸天下有变,而欲有大功。[238]臣乃不知魏其等所为。”[239]于是上问朝臣:“两人孰是?”御史大夫韩安国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戟,[240]驰入不测之吴军,身被数十创,名冠三军,此天下壮士,非有大恶,争杯酒,不足引他过以诛也,魏其言是也。丞相亦言,灌夫通奸猾,侵细民,[241]家累巨万,横恣颍川,淩轹宗室,[242]侵犯骨肉,[243]此所谓‘枝大于本,胫大于股,不折必披’,[244]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245]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246]内史郑当时是魏其,后不敢坚对。[247]馀皆莫敢对。上怒内史曰:[248]“公平生数言魏其、武安长短,今日廷论,[249]局趣效辕下驹,[250]吾并斩若属矣!”[251]即罢起入,[252]上食太后。[253]太后亦已使人候伺,具以告太后。太后怒,不食,曰:“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254]令我百岁后,皆鱼肉之矣。[255]且帝宁能为石人邪![256]此特帝在,即录录,[257]设百岁后,是属宁有可信者乎!”[258]上谢曰:“俱宗室外家,故廷辩之。不然,此一狱吏所决耳。”[259]是时,郎中令石建为上分别言两人事。[260]

武安已罢朝,出止车门,[261]召韩御史大夫载,[262]怒曰:“与长孺共一老秃翁,何为首鼠两端!”[263]韩御史良久谓丞相曰:“君何不自喜![264]夫魏其毁君,君当免冠解印绶归,[265]曰臣以肺腑幸得待罪,固非其任,[266]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让,[267]不废君。魏其必内愧,[268]杜门舌自杀。[269]今人毁君,君亦毁人,譬如贾竖女子争言,何其无大体也!”[270]武安谢罪曰:“争时急,不知出此。”[271]

于是上使御史簿责魏其所言灌夫,[272]颇不雠,[273]欺谩。[274]劾系都司空。[275]孝景时,魏其常受遗诏,[276]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277]及系灌夫,罪至族。[278]事日急,诸公莫敢复明言于上。魏其乃使昆弟子上书言之,[279]幸得复召见。书奏上,而案尚书大行无遗诏。[280]诏书独藏魏其家,家丞封。[281]乃劾魏其矫先帝诏,[282]罪当弃市。五年十月,[283]悉论灌夫及家属。[284]魏其良久乃闻,[285]闻即恚,[286]病痱,[287]不食欲死。或闻上无意杀魏其,魏其复食,治病,议定不死矣。乃有蜚语,为恶言闻上,[288]故以十二月晦,论弃市渭城。[289]

其春,武安侯病,专呼服谢罪。[290]使巫视鬼者视之,[291]见魏其、灌夫共守欲杀之。[292]竟死。子恬嗣。[293]元朔三年,[294]武安侯坐衣襜褕入宫,不敬。[295]

淮南王安谋反觉,[296]治。[297]王前朝,[298]武安侯为太尉时,迎王至霸上,[299]谓王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贤,高祖孙,[300]即宫车晏驾,[301]非大王立,当谁哉!”淮南王大喜,厚遗金财物。[302]上自魏其时,不直武安,特为太后故耳。[303]及闻淮南王金事,[304]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305]

太史公曰:魏其、武安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时决筴而名显。[306]魏其之举以吴、楚,[307]武安之贵在日月之际。[308]然魏其诚不知时变,[309]灌夫无术而不逊,[310]两人相翼,乃成祸乱。[311]武安负贵而好权,[312]杯酒责望,陷彼两贤,[313]呜呼哀哉!迁怒及人,命亦不延。[314]众庶不载,竟被恶言。[315]呜呼哀哉![316]祸所从来矣![317]

* * *

[1] 窦婴字王孙,以军功封于魏其为列侯。魏其,汉所置县,故治在今山东省临沂县南。

[2] 孝文后即景帝母窦太后,详后。从兄子,即堂姪。

[3] 父世观津人,自父亲以前世世代代都住在观津。观津,战国时赵邑,汉置为县,故治在今河北省武邑县东南二十五里。

[4] 詹事,掌管皇后、太子官中事务的官。

[5] 梁孝王已见《张释之冯唐列传》校释〔38〕。

[6] 窦太后初为文帝窦姬,生长公主嫖、景帝及梁王。景帝立为太子,同时进位为皇后。景帝即位,尊为皇太后。爱之,偏爱梁王。

[7] 梁孝王朝,因昆弟燕饮,梁王到长安朝见太后、景帝后,用家人兄弟之礼与母兄叙饮。朝,入朝觐见。燕饮,叙私亲的宴会,可以略去君臣的仪节的。

[8] 引卮酒进上,举了一杯酒,献给景帝(此有失言罚酒的意义)。引,举起。卮酒,参看《项纪》校释〔322〕、〔327〕。

[9] 薄其官,因病免,嫌他的官位小(詹事之官),托病辞免。薄,嫌恶。因,借端。

[10] 除窦婴门籍,不得入朝请,除去窦婴出入宫门的簿籍(摘去通行证),不许他排入朝请之列。古时诸侯朝见天子,春曰朝,秋曰请。朝请就是以时进见。

[11] 孝景三年丁亥岁,当公元前一五四年。

[12] 吴、楚反,指吴王濞、胶西王卬、胶东王雄渠、菑川王贤、济南王辟光、楚王戊、赵王遂等(都是汉宗室)联兵反汉事。是役,吴为主动,楚为大藩,故史称“吴、楚七国”。

[13] 上察宗室诸窦毋如窦婴贤,景帝要对付七国,遍查宗室和外家窦氏诸人都没有像窦婴那样适当的人。毋通无。

[14] 固辞谢病不足任,坚决推辞,说自己身体有病,负不起这个责任。

[15] 王孙宁可以让邪,景帝呼婴之表字说你岂可推让此任么!当时呼字,有表示亲昵之意。

[16] 乃言袁盎、栾布诸名将贤士在家者进之,于是把闲居在家的袁盎等名人荐进给景帝。袁盎、栾布都已详《季布栾布列传》。

[17] 陈之廊庑下,把所得赐金千斤都摆放在廊下和穿堂之内。廊,堂下周屋,即走廊。庑,门屋,即穿堂或垂花门。

[18] 辄令财取为用,往往叫他们酌量用度,随便取去。财通裁,裁酌。

[19] 金无入家者,没有把皇帝赏赐的金子拿回自己内室里去。

[20] 是时汉廷使太尉周亚夫击吴、楚,栾布击齐,郦寄击赵,窦婴为大将军屯荥阳。荥阳在当时是南北的冲途,东捍吴、楚,北拒齐、赵。吴、楚方面由亚夫独当,齐、赵方面由窦婴遥制,故云守荥阳,监齐、赵兵。

[21] 条侯、魏其侯,诸列侯莫敢与亢礼,朝廷上大家会议的时候,诸列侯都不敢与周亚夫(即条侯,已见《张释之冯唐列传》校释〔82〕)、窦婴平礼相见的。亢礼,平等相待。

[22] 孝景四年戊子岁,当公元前一五三年。

[23] 栗太子,名荣,景帝长子,栗姬所生。后被废,故书母姓为“栗太子”。

[24] 太子傅,参看《留侯世家》校释〔221〕、〔222〕。

[25] 孝景七年辛卯岁,当公元前一五〇年。

[26] 数争不能得,屡次争辩,人家不听他的话。数读入声。

[27] 屏居,退职闲居。屏音丙,退藏。蓝田南山之下,蓝田县的南山之麓,在当时为朝贵退休游乐的地方。百衲本、汲古本都无“蓝”字。蓝田,秦所置县。故治在今陕西省蓝田县西三十里。

[28] 说之莫能来,劝他回来,他都不肯。说音税。

[29] 自引谢病,托病走开。

[30] 屏闲处而不朝,退闲自逸而不肯入朝。

[31] 相提而论,互相对照起来看。提犹抵。

[32] 是自明扬主上之过,这明明是自己要张扬(暴露)主上的过失。

[33] 有如两宫螫将军,假如两宫动了气要害你。两宫指太后、景帝。螯音释,怒也。毒虫怒,必螫人,借以喻施放毒害。

[34] 妻子毋类矣,妻子也被诛灭,必然没有遗类了。毋通无,见前〔13〕。百衲本讹作“母”。

[35] 景帝后元年(戊戌岁,即在位之第十四年,当公元一四三年),丞相刘舍以日食免。刘舍封桃侯,故云桃侯免相。桃县故城在今河北省冀县西北。

[36] 数言魏其侯,屡次提及窦婴,欲以为相。

[37] 岂以为臣有爱不相魏其,难道你以为我有所吝惜而不肯让窦婴为相么!爱,吝惜。

[38] 沾沾自喜耳,多易,犹言自以为了不得,容易自满。沾沾(音添),自得之貌。易,轻易。多易,处理事务多很草率轻浮。

[39] 难以为相,持重,不好让他做丞相,当重任。

[40] 建陵侯卫绾(音宛),代大陵(赵邑,汉置县,故城在今山西省文水县东北二十五里)人。以军功封侯。《史记·万石张叔列传》附载卫绾事。建陵,汉所置县,故治在今江苏省沭阳县西北。

[41] 武安侯田蚡者,蜀本、百衲本、黄本、汲古本都提行书。此本与会注本都连书不提行。武安本战国赵邑,汉置县,即今河北省武安县。田蚡以外戚封于武安,故云武安侯田蚡(音汾)。

[42] 景帝后姓王氏,名娡。父王仲,槐里(即秦废丘,汉改槐里县,故城在今陕西省兴平县东南十里)人。母臧儿(故燕王臧荼孙女),生男信与两女(娡及儿姁)。王仲死,臧儿更嫁长陵(汉因高祖陵墓所在,置长陵县,故城在今陕西省咸阳县东北四十里)田氏,生男蚡、胜。见《史记·外戚世家》。故云孝景后同母弟也,生长陵。

[43] 诸郎,诸曹郎,即郎中令所属议郎、中郎、侍郎、郎中之类。

[44] 往来侍酒魏其,跪起如子姓,往来于窦婴之家,侍宴把盏,时跪时起,像子孙一样。子姓,蜀本、百衲本、黄本、汲古本都作“子侄”。此本与《汉书》同,作“子姓”。王引之说:“古谓子孙曰姓,或曰子姓,女子谓昆弟之子为姪,男子则否。当依《汉书》作子姓。”

[45] 晚节,晚年。

[46] 益贵幸,更加抬高而且得宠。

[47] 太中大夫,郎中令属官,掌论议。

[48] 辩有口,善辩论,有口才。

[49] 学槃盂诸书,王太后贤之,能传习古文字,王太后更看重他。槃盂诸书,相传为黄帝史官孔甲所作的铭文,书在槃盂等器物上。王太后即景帝后,田蚡的同母姊。那时景帝尚在,不当称“太后”,《汉书》作王皇后,该是对的。

[50] 即日太子立,称制,景帝死的那天,太子彻(即武帝)便立为皇帝,时年十六岁,故王太后临朝称制。称制犹言代天子行事,实际上掌握政权。

[51] 所镇抚多有田蚡宾客计筴,当时太后初称制,恐有人不服,故多用田蚡宾客的计划,有所镇抚。镇是镇压。抚是安抚。筴同策。

[52] 孝景后三年庚子岁,当公元前一四一年。其年正月,景帝死,武帝即位,即封田蚡为武安侯,田胜为周阳侯。周阳,汉上郡属县,即今甘肃省正宁县。

[53] 新欲用事为相,正想当权作丞相。

[54] 卑下宾客,谦恭自下,延揽宾客。

[55] 进名士家居者贵之,与前〔16〕所言的同义。

[56] 欲以倾魏其诸将相,要想利用延揽宾客的声誉来打倒窦婴一派许多居高位的人。倾,倾轧。

[57] 建元元年辛丑岁,当公元前一四○年。中国帝王用年号来纪元自此始。武帝改元十一次,这是第一个年号,共六年(公元前一四○—前一三五年)。

[58] 议置丞相、太尉,拟议放谁去补丞相、太尉的缺。置,置放。时丞相刚缺出,太尉则景帝七年罢置后,此时议复设,故一并商量安排人选。

[59] 籍福,当时往来豪门的著名食客。说武安侯,劝田蚡听他的话。说音税。

[60] 太尉、丞相尊等耳,又有让贤名,太尉同丞相的地位是相等的,你弃了丞相,得了太尉,又多得了让贤的名声。

[61] 微言太后风上,把籍福教给他的说法向太后微微透露出来,好让她转给武帝听。微言,委宛地说。风,暗示。

[62] 因吊,顺便警告。吊,贺之反,此有提示防备坏的方面的意义。

[63] 君侯,列侯之尊称。资性犹性格。喜善疾恶,喜欢好人,厌恶坏人。疾,忌恨。

[64] 能兼容,则幸久,对坏也能够宽容些,那么可以把相位保持得长久些。幸久,得便宜而延长的意义。

[65] 不能,今以毁去矣,如果不能兼容的话,马上可以受到人家的毁谤而失掉相位了。

[66] 儒术,儒家的道理,就是孔子一派的学说。

[67] 推毂,已见《张释之冯唐列传》校释〔121〕,本为折节谦下之义,后世遂用作“引荐”解。赵绾,代人。王臧,兰陵(本战国楚邑,汉置兰陵县,故治在今山东省峄县东五十里)人。二人都是大儒鲁申公的学生,为有名的儒者。

[68] 鲁申公名培。赵绾、王臧既为汉廷大官,请天子欲立明堂以朝诸侯,不能就其事,乃言师申公。于是武帝使使迎申公,问以治乱之事。时申公年已八十馀,老,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武帝方好文词,见申公对,默然。然已招致,则以为太中大夫,舍鲁邸(鲁国驻京办事的地方),议明堂事。后赵绾、王臧得罪自杀,申公亦以疾免归鲁,数年卒。事见《史记·儒林列传》。

[69] 欲设明堂,……以兴太平,都是儒家一套的说法。设明堂是要附会古制,起建明堂以朝诸侯。(明堂之说不一:有的说是明政教之堂,所以朝诸侯;有的说是天子的太庙,所以重祭祀;有的说就是太学里的辟雍。因此在当时屡议不能就事。)令列侯就国除关是要诸侯各归封国,除去稽察诸侯出入的关禁,以示天下一家。以礼为服制是要把当时吉凶的服制都依照礼法来规定它。以为这样一套做法,便可兴起太平之治了。

[70] 举適诸窦宗室毋节行者,除其属籍,检举窦氏诸亲属中品行不好的人,除去他们的谱名。適同谪,举適就是指摘。毋通无,蜀本讹作“母”。属籍,谱牒;除属籍,在宗谱上削去名字。

[71] 以故,毁日至窦太后,因列侯、公主不高兴的缘故,谤毁窦婴、田蚡、赵绾、王臧等人的话头每天都有送到窦太后跟前的。窦太后是武帝的祖母,时已尊为太皇太后。

[72] 务隆推儒术,贬道家言,认真抬尊儒家的道理,低抑道家的学说。务是切实去干。隆推,抬举;提高。贬音窆,褒之反,抑损;屈降。

[73] 滋不说魏其等,很不喜欢窦婴等好谈儒术的一辈人。滋,深也;益也。说读如悦。

[74] 建元二年壬寅岁,当公元前一三九年。

[75] 请无奏事东官,请武帝不要把政事奏知窦太后。太后所居长乐宫在当时大内的东部,故云东宫,也称东朝。

[76] 罢逐赵绾、王臧等,太后阴求绾、臧过失,以责武帝,帝乃将二人下狱,皆自杀。免丞相、太尉,同时把窦婴、田蚡的现职也免去,且废太尉官。柏至侯许昌,高祖功臣许温之孙,袭祖封为侯。柏至,《汉书·地理志》缺载,不详何地。武彊侯庄青翟,高祖功臣庄不识之孙,袭祖封为侯。武彊故城在今河北省武强县东北。

[77] 日益横,一天骄横一天。

[78] 建元六年丙午岁,当公元前一三五年。

[79] 坐丧事不办,免,因不能办好窦太后丧事的罪名,免去本职。

[80] 大司农,本治粟内史,为九卿之一,掌谷货(财政)。景帝后元年,更名大农令。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一○四年)才改大司农,此时不当有此称,或后人追书之辞。韩安国字长孺,梁成安(故城在今河南省临汝县东南)人。初事梁孝王为中大夫,吴、楚反,他为梁拒吴兵于东界,由此名显。武帝时由大农令迁御史大夫,后为卫尉。会匈奴大入,他为材官将军,屯渔阳。因败受责,徙屯右北平。竟因忧郁呕血死。《史记》有《韩长孺列传》。

[81] 天下士郡诸侯愈益附武安,天下士大夫之任事于郡国的(四方之士)更都趋附田蚡了。蜀本、百衲本、黄本、汲古本郡下都有“国”字。附,黄本作“拊”。

[82] 貌侵,状貌不扬。侵也作寝,短小,丑陋。

[83] 生贵甚,出生后便为帝王的外戚,言其尊贵之势特甚。

[84] 又以为……天下不肃,田蚡这样想:诸侯王年纪大多比他长,新皇帝刚即位,年又幼小,他自己以外戚的地位来做汉相,如果不是用礼法来屈服诸侯王等使他们自己狠狠地敛抑一下,那么他自己的威严是建立不起来的。诸侯王,指汉廷宗室诸王侯和其他的列侯。富于春秋,犹言岁月方长,就是说年纪尚轻。肺腑,喻亲戚关连。京师相,别于当时诸王国相,是汉廷辖治全国的丞相。痛折节,狠狠地自己抑制自己。诎同屈。肃,整肃;敬畏。

[85] 坐语移日,坐在那里谈话总是好久的。移日,日影移位,表示良久。

[86] 起家至二千石,从家居之人平地升拔到二千石的级位。起家犹出身。汉禄秩之制凡十五等:一,万石,其俸谷月各三百五十斛;二,中二千石,月各百八十斛;三,二千石,月各百二十斛;四,比二千石,月各百斛;五,千石,月各九十斛;六,比千石,月各八十斛;七,六百石,月各七十斛;八,比六百石,月各六十斛;九,四百石,月各五十斛;十,比四百石,月各四十五斛;十一,三百石,月各四十斛;十二,比三百石,月各三十七斛;十三,二百石,月各三十斛;十四,比二百石,月各二十七斛;十五,一百石,月各十六斛。百石以下尚有斗食(月俸十一斛)、佐史(月俸八斛)两级,不以官禄论。当时的三公秩皆万石,九卿皆中二千石,太子太傅以下至三辅长官(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分掌京畿地方之政)及地方长官(郡国守相)皆二千石。县的长官各依情况而不同:县有人口万户以上的,其官称令,秩千石至六百石;人口不及万户的,其官称长,秩五百石至三百石。此云荐人至二千石,可见京内京外的高官都可以由他荐用了。

[87] 权移主上,田蚡的权柄竟可以改变皇帝的本意。移,转移;改动。

[88] 君除吏已尽未,吾亦欲除吏,你委任的官委任完了没有?我也要委任几个官呢。除吏,除去故官换新官,后遂以新授官职叫除授,也可单称除。尽未犹尽否。

[89] 尝请考工地益宅,曾经请求把考工衙门的馀地划拨给他的私宅。考工,少府所属的考工室,督造器械的官衙。益,增添。

[90] 君何不遂取武库,你何不就拿了武库去!武库,安放兵器的库房。取武库等于造反,武帝怒田蚡的无厌之求,所以愤愤地说这话。

[91] 是后乃退,从此以后,稍为敛迹一些。退,缩减。

[92] 盖侯,王皇后之兄王信,亦即田蚡的同母兄,故云其兄盖侯(盖县故城在今山东省沂水县西北八十里)。坐……南乡,使他向南坐。乡读如向。自坐东乡,自己向东坐。古时坐席,以东乡为尊,田蚡这样做,是自尊自大。

[93] 不可以兄故私桡,不可因为他是哥哥的缘故而私下屈辱了汉相的尊严。桡,音挠,桡曲;枉屈。

[94] 由此滋骄,从此更加骄纵。滋,增益。

[95] 治宅甲诸第,修造自己的住宅胜过一切府第之上。甲,头等,此处作动词用,有盖过、高出诸义。第,第宅。列侯有食邑的,在京师皆有赐宅,宅有甲乙等第,故也称第。次第的第本作弟,故蜀本、百衲本都径作“弟”。

[96] 田园极膏腴,营谋到的田园都是顶好的肥沃之地。膏是滋膏。腴是肥厚。

[97] 市买郡县器物相属于道,派到京外各郡各县去采办器具名产的人在道路上是相连不断的。属音烛,连接。

[98] 罗锺鼓,排列着钟鼓之乐。锺通钟,蜀本、百衲本都径作“钟”。立曲旃,树立着整幅帛制的曲柄长幡。旃音毡,旌幡,以通帛为之。这些陈设,对当时的制度都是僭越的。

[99] 诸侯奉金玉狗马玩好,不可胜数,外间各路进献给他的贿赂诸物竟多得数也数不清。胜音升,能也。

[100] 失窦太后,失去窦太后(时已死去)的庇护。

[101] 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窦婴门下的宾客渐渐地各走各的路,对他也就不免怠惰而傲慢了。引,却也。自引有躲避或告退的意义。

[102] 独不失故,独有他不改变原来的态度。故是旧情。

[103] 日默默不得志,每天闷闷不乐。默默,心有所念而口头说不出。

[104] 厚遇,优待。

[105] 灌将军夫者,蜀本、百衲本、黄本、汲古本都提行书。此本与会注本都连书不提行。

[106] 颍阴,汉置县为侯邑,属颍川郡。后魏并入临颍县。东魏复置。北齐并入长社县。明并入许州,即今河南省许昌县。

[107] 颍阴侯婴即灌婴,已见《陈丞相世家》校释〔59〕。

[108] 蒙灌氏姓为灌孟,张孟冒姓为灌孟。蒙,冒也。

[109] 灌何,灌婴之子,袭封为侯。

[110] 属太尉,隶属太尉周亚夫,将兵击吴。

[111] 请灌孟为校尉,请上官派灌孟为他的佐理官。请,荐举。校尉,将军左右的分掌兵马的官。

[112] 夫以千人与父俱,灌夫带一千人跟他的父亲灌孟一起去。俱,偕也。

[113] 战常陷坚,战时常常冲击敌阵的坚强处。陷,冲入。

[114] 军法,……得与丧归,当时军中的定例,凡是父子一起从军的,如有伤亡,未死的可以陪同死者遗骸归乡。死事,指战死或因公死亡。丧,指灵柩。

[115] 奋曰,兴奋地说。奋,忼慷自勉。

[116] 若,或也。

[117] 被读如披。

[118] 募军中壮士所善愿从者,招集军中素来与他交好的或情愿跟他一起去的壮士们。募,招请。

[119] 从奴,发配在他部下的军徒(因罪没入官中充军役的人)。

[120] 麾下,大将旌旗之下,言已逼近中军。

[121] 皆亡其奴,从奴尽死。

[122] 身中大创十馀,身上受着大伤十馀处。中读去声,着也。创,伤也。

[123] 万金良药,名贵的刀疮药。万金喻其高贵,不一定它的价值恰抵万金。

[124] 无死,不死。无用如不。

[125] 少瘳,稍稍好些。瘳音秋,病愈。

[126] 复请将军,重又请命于将军(即颍阴侯灌何)。

[127] 壮义之,犹壮而义之。言灌何壮(感动)灌夫的有胆,并且以灌夫此举为合于正义。

[128] 恐亡夫,又怕灌夫因此战死。

[129] 乃言太尉,于是把这件事告知主将周亚夫。

[130] 颍阴侯言之上,灌何把灌夫的壮勇行为告知景帝。上指景帝。

[131] 坐法去,与下面的“坐法去官”同,就是因事丢官。坐法,犯了错误。

[132] 长安中诸公莫弗称之,京师诸贵人没有不称道灌夫的为人的。

[133] 今上指武帝。初即位,尚在景帝后三年正月,参看前〔50〕。

[134] 以为淮阳天下交,劲兵处,武帝以为淮阳是天下交会的所在(中原的中枢)而又是强兵聚集的地方。淮阳,当时淮阳郡治所,即今河南省淮阳县。

[135] 徙夫为淮阳太守,由代相调任淮阳太守。郡长官本称守,景帝中二年(公元前一四八年)始更名太守。

[136] 入为太仆,由淮阳太守内调为太仆。太仆,九卿之一,掌舆马之政。

[137] 长乐卫尉,掌长乐宫宫门屯卫兵的长官,秩与九卿的卫尉同。

[138] 轻重不得,饮酒的轻重不得其平。

[139] 搏甫,打了窦甫。搏,击也。

[140] 刚直,刚强而直爽。使酒,因酒而使气(酒性不好,容易发酒疯)。

[141] 不好面谀,不喜欢当面恭维。谀,谄媚。

[142] 贵戚诸有势在己之右,不欲加礼,必陵之,对许多在他自己上面的贵戚有势力的人,不愿意特加礼敬,一定要盖过他们。古代尚右,所以右就是尊高,左就是卑下。陵,高出;胜过。

[143] 诸士在己之左,愈贫贱,尤益敬与钧,对许多在他自己下面的人士,愈是贫贱的,他就愈加敬重,给他们平等礼待。钧与均同,正与“陵”对照。

[144] 稠人广众,荐宠下辈,在多人聚会的场合,奖拔后辈,使他们得到光荣。稠音绸,密也。荐宠,推荐;夸奖。

[145] 士亦以此多之,在他下面的人士也因为他能这样荐拔别人而推重他。多,重也。

[146] 不喜文学,不爱好当时盛行的辞赋,因而也不亲近文学之士(辞赋的作家)。任侠已见《季布栾布列传》校释〔1〕。已然诺,答应了人家的事,一定办到。

[147] 诸所与交通,无非豪桀大猾,凡灌夫所与交往的人,无非是那些有名有势的杰出人士或大奸巨猾。交通,往来交游。桀通杰(编者按:繁体作“傑”),蜀本、百衲本、汲古本都径作“杰”。猾,狡黠。大猾,富有计谋的恶霸。

[148] 家累数千万,积累的家资值数千万金。

[149] 陂池田园,宗族宾客,为权利,横于颍川,为了垄断水利田地,灌夫的宗族宾客都争权夺利,在颍川一带横行无忌。陂池,蓄水溉田的设备。陂(音碑,与坡同义),是池外的堤障,池是陂内的蓄水。为权利,伸张权势,垄断利益。颍川本秦郡,汉因之,地当今河南省中部和东南大部,在当时为灌夫家乡所在。

[150] 颍川儿乃歌之,颍川地方乃流行着一种童谣。

[151] 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意即颍水不会常清的,颍水浊了,灌氏就要族灭了。

[152] 卿相侍中宾客益衰,居高位而有势力的宾客们(卿相侍中之官)愈见疏远而稀少。衰,少也;疏也。

[153] 倚灌夫引绳批根生平慕之后弃之者,倚靠灌夫去根究清除那班趋附势利的(平素仰慕窦婴而结交,后来又因他失势而丢弃他的)宾客们。引绳,纠举。批根,排除。弃,蜀本、百衲本、汲古本都作“棄”。下同。

[154] 倚魏其而通列侯宗室为名高,倚靠窦婴的地位因而可以跟那些列侯宗室拉拢往来,抬高自己的声价。

[155] 相为引重,互相援引,互相借重。

[156] 其游如父子然,他们两人的交往,简直像父子一样。

[157] 相得甚,无厌,恨相知晚也,彼此投契,很要好,没有一些嫌忌,只恨相识得太晚了。同欢。厌,嫌恶;禁忌。

[158] 灌夫有服,过丞相,灌夫遭兄弟之丧,有服在身,往访丞相田蚡。服,丧服。过,过门拜访。

[159] 会仲孺有服,恰恰你遭丧有服。仲孺,灌夫的表字。古时有丧服的人是忌参加宴会的。田蚡有意这样说,我要想同你一起过访魏其侯,可惜你恰恰有服啊。会,适也。

[160] 幸临况魏其侯,宠幸地光顾魏其侯。临况犹光临。

[161] 安敢以服为解,何敢因有丧服而推辞呢!为解,托词自己解释。

[162] 请语魏其侯帐具,请让我告知魏其侯,好叫他有所预备。帐具就是一切陈设用的器具,也称供帐。

[163] 旦日蚤临,明朝就请早些到来。旦日,明晨。蚤通早。

[164] 具语魏其侯如所谓武安侯,原原本本告知窦婴,像他对田蚡所说的那几句话。

[165] 益市牛酒,多买酒食。牛酒,丰盛的(具有太牢的)筵席。

[166] 夜洒扫,当夜就打扫房屋。

[167] 早帐具至旦,趁早陈设起来,直到天明。

[168] 平明,令门下候伺,刚天明,便命门下的执事人等在门外探听伺候。候是打听。伺是准备。

[169] 不怿,不高兴。怿音亦,悦也。

[170] 夫以服请,宜往,我不嫌丧服而应他的约的,应该自己前往邀请他。此与前“会有服”和“以服为解”相照应。

[171] 乃驾,即起身驾车。

[172] 鄂谢,愕然(装作愣住的样子)谢过。鄂通愕。

[173] 起舞属丞相,起舞完毕,接请田蚡起舞。盖当时有此仪节。属音烛,委请。

[174] 从坐上语侵之,在席上的谈话中讽刺田蚡。侵,干犯。

[175] 请魏其城南田,求取窦婴所有在城南的田地。请,求索。

[176] 大望,大为怨恨。望,怨望。

[177] 老仆虽弃,我虽见弃不用。老仆,自称谦辞,但此有愤愤自贬的意义。弃,蜀本、百衲本、汲古本都作“棄”。

[178] 恶两人有,怕窦婴和田蚡之间发生嫌隙。恶音污,不乐之意。同卻,衅隙;裂缝。蜀本、百衲本、汲古本、会注本都作“郄”,下同。

[179] 谩自好谢丞相,撒了一个谎,用好言去婉谢田蚡。籍福是周旋于窦、田两家之间的食客,所以不乐见两家有隙,特用好言欺骗田蚡。谩,欺蒙;诡诈。

[180] 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年老将死,耐他也不消多少时候,姑且等待着罢!上且字,将要。下且字,姑且。

[181] 实怒不予田,实际是愤怒而不肯把田给他。与籍福的回话不同。

[182] 蚡事魏其,无所不可,何爱数顷田,我服事窦婴什么都肯干(指从前跪起侍酒如子孙和营救婴子诸事),为什么他要吝惜这数顷田呢!爱,惜也,参看前〔37〕。

[183] 且灌夫何与也,况且灌夫何人,为什么他要从中阻挠呢!且,况且。与,干预。也读如耶。

[184] 吾不敢复求田,愤语,犹云难道我就不敢重提求田的事么!

[185] 元光四年庚戌岁,当公元前一三一年。元光是武帝第二个年号,共六年(公元前一三四—前一二九年)。元光四年,依梁玉绳考证,当为“二年”。

[186] 请案,请主上案问其罪。

[187] 何请,何必请示!

[188] 亦持丞相阴事,也拿住了田蚡的短处。阴事,不可告人的秘密。持,汲古本讹作“时”(编者按:繁体作“時”)。

[189] 为奸利,用不正当的手段谋取财利。受淮南王金与语言,收受淮南王的赂赠,泄露不当说的话语。这就是为奸利的具体表现。事详后。

[190] 宾客居閒,籍福之类的人从中调停。居閒,在双方之间两面劝说。閒,蜀本、汲古本都作“間”。

[191] 遂止,俱解,双方的争持便停止,所结的怨仇也都暂时得到解决。

[192] 田蚡娶燕王刘泽子康王嘉之女为妻,故云取燕王女为夫人。取同娶。

[193] 数以酒失得过丞相,屡次因为酒醉使气而得罪于田蚡。酒失,因醉失礼。得过犹开罪。此指从前强邀过魏其等事。

[194] 今者又与夫有,现在又跟我有仇。此指近日彼此攻讦之事。

[195] 武安起为寿,坐皆避席伏,主人起立为坐客上寿,坐客都离开自己的坐席,伏在地上,表示不敢当。为寿犹后世的敬酒,参看《项纪》校释〔287〕。

[196] 独故人避席耳,馀半膝席,只有那些与魏其侯有旧谊的人离席罢了,其馀半数的坐客不过稍稍欠身起避,一膝跪在席上。膝席,在当时较避席为简慢。膝,蜀本讹作“”。下同。

[197] 起行酒至武安,灌夫自起巡酒到主人的面前。行酒,遍巡敬酒。

[198] 不能满觞,不能喝满杯。觞音商,饮器。

[199] 嘻笑,强笑。

[200] 将军贵人也,属之,你是贵人,请喝干。实有嘲笑强劝之意。属,《汉书》作“毕”,徐广也说“一作毕”。毕,尽也。

[201] 次至临汝侯,挨次巡酒临到了临汝侯,临汝侯,灌婴之孙灌贤。颍阴侯袭封至灌何之子灌彊而绝,武帝元光二年别封婴孙贤为临汝侯。临汝,即今河南省临汝县西北六十里的临汝镇。

[202] 方与程不识耳语,刚巧凑着程不识的耳朵在低声说话。程不识,当时为长乐(太后官)卫尉,也是边疆的名将,事详后《李将军列传》。耳语,附耳密语,俗所谓咬耳朵讲话。

[203] 无所发怒,没有地方发泄他的愤怒。

[204] 生平毁程不识不直一钱,今日长者为寿,乃效女儿呫嗫耳语,你平日诽谤程不识,说他不值一文钱,今日长者来行酒,反倒学那女孩儿的样子,咬着耳朵唧唧哝哝地说话了。直同值。灌夫于灌贤为父辈,故自称长者。呫嗫音帖詟,犹唧哝,小语声。

[205] 程、李俱东西宫卫尉,程不识和李广都是宫府的卫尉。时程为长乐卫尉,李为未央卫尉。长乐宫在未央宫(天子所居)东,故称东宫,未央宫便称西宫。李将军即李广,详后《李将军列传》。

[206] 仲孺独不为李将军地乎,你独不为李广留些馀地么!

[207] 今日斩头陷匈,何知程、李乎,今日准备着斩头穿胸,管什么程啊李啊的。陷,穿也。匈即胸,蜀本、百衲本、汲古本、会注本都径作“胸”。

[208] 坐乃起更衣,稍稍去,坐客于是托言更衣,陆续退去。更衣,如厕的别名(古时如厕必更衣)。

[209] 麾灌夫出,指挥灌夫也退出。麾同挥。

[210] 此吾骄灌夫罪,这是我宠了他,尽他放肆。因当场这样不欢而散,田蚡便怒而出此。

[211] 令骑留灌夫,令手下的骑士扣留灌夫。

[212] 籍福起为谢,案灌夫项令谢,籍福起立,为灌夫谢罪,并且用手按住灌夫的脖子叫他自己也低头谢罪。为,助也。案通按,抑也。

[213] 缚夫置传舍,把灌夫捆了,看管在客馆里。置,安放,此有看管义。传舍,接待宾客的驿馆。

[214] 长史,丞相府诸史之长,相当于秘书长。三公府和大将军幕都有此官。

[215] 有诏,奉有太后的旨意。

[216] 劾灌夫骂坐不敬,参奏灌夫有意在坐辱骂,轻侮诏命,当照大不敬律处罪。劾,弹劾;奏参。蜀本、百衲本都讹作“”。下同。

[217] 系居室,羁押在居室中。居室,少府所属的官署,后改名为保宫。

[218] 按其前事,重提旧案,彻查他从前在颍川诸不法事。按通案,蜀本、百衲本、汲古本都作“案”。

[219] 分曹逐捕诸灌氏支属,分头追拿灌氏的各支族人。曹,班;辈;伍。

[220] 皆得弃市罪,拿到的灌氏支属人等都处了弃市的罪名。

[221] 大媿,大大地感到羞惭。媿同愧,惭愧。

[222] 为资使宾客请,莫能解,为了这事,出资央求宾客讲情,不能获得谅解。解,放松。

[223] 武安吏皆为耳目,……遂不得告言武安阴事,丞相的属吏既都是田蚡的耳目,灌氏漏网的人当然都得分头逃窜和躲藏,灌夫本身又被羁押着,于是不可能把田蚡的秘密出首上告。

[224] 锐身,犹挺身,言削除其他一切事务,尽着身体专干这一事件。

[225] 忤,逆也,犹言作对。

[226] 捐,丢弃。

[227] 且终不令灌仲孺独死,婴独生,决不让灌夫独个儿死掉,我窦婴倒独个儿活下去啊!

[228] 匿其家,窃出上书,瞒着他的家里,偷偷地出去上书给武帝。匿,蒙蔽。

[229] 立召入,武帝得书,立刻把窦婴召进去,让他诉说。

[230] 东朝廷辩之,向东朝去当廷辩白罢。东朝即东宫,指当时王太后所居的长乐宫。

[231] 之东朝,遵武帝的嘱咐,前往长乐官见太后。之,前往。

[232] 盛推,极意铺张。推,展开。

[233] 乃丞相以他事诬罪之,丞相却以别的事端来冤枉灌夫。他蜀本作“佗”,下同。

[234] 盛毁灌夫所为横恣,极意说坏灌夫,说他所作所为骄横而且放肆。恣,放纵。

[235] 罪逆不道,其罪实为大逆不道。逆,蜀本讹作“”。

[236] 度不可奈何,因言丞相短,料想无可如何了,顺口就举说田蚡的短处。度读入声。

[237] 天下幸而安乐无事,……所好音乐狗马田宅,幸而天下承平无事,我能够托赖国家的肺腑之亲,居此高位,所爱好的也只音乐狗马田宅而已。肺腑已见前〔84〕。田宅下宜添“而已”二字看。

[238] 蚡所爱倡优巧匠之属,……而欲有大功,我所喜爱的也只倡优巧匠等人,不及窦婴、灌夫他们日夜招集豪杰壮士,跟他们商量讨论,满肚皮的不如意,不是仰看星象,便是俯首画策,窥伺于两宫之间,冀希天下有变乱,便可乘机建立大功啊。这明明是讽刺他们要造反了。不如,不及,蜀本、百衲本都作“今如”。桀,蜀本作“傑”。腹诽心谤,内怀不平,暗地里诽谤朝政。仰视天谓占候星象。俯画地谓在地上画记号(意指他们谈机密之事,恐耳目多,易泄漏,谈的时候只是在地上画记号)。辟倪同睥睨,邪视;窥探。两宫指王太后与武帝。辟倪两宫间,有窥伺吉凶动静和离间挑拨的意义。幸天下有变,而欲有大功,希望趁着变难之际可以成就大业。

[239] 臣乃不知魏其等所为,我倒不明白窦婴他们究竟在那里干些什么。不知,蜀本、汲古本都作“不如”。

[240] 身荷戟,亲身扛带戈戟。荷,肩担。

[241] 通奸猾,侵细民,交结豪强,侵侮平民。细,弱小。

[242] 淩轹,蹧蹋。淩,淩驾;欺压。蜀本、百衲本、汲古本都讹作“凌”。轹音历,车轮所碾践的地方,引申有压倒的意义。

[243] 骨肉也是指的宗室。

[244] 枝大于本,……不折必披,当时成语。枝,枝条。本,本干。胫,小腿。股,大腿。不折必披,不折断,必且分裂。披,分析。

[245] 唯明主裁之,只有请你裁决这事了。

[246] 主爵都尉本是掌列侯之政的主爵中尉,景帝中六年(公元前一四四年)改为主爵都尉。其后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一〇四年)更名右扶风,治内史右地,遂为三辅之一的地方长官了。汲黯详后《汲郑列传》,那时他正做主爵都尉(但还没改右扶风,仍掌列侯之政)。是魏其,以窦婴所说的为是。

[247] 内史,掌治京师地面的长官,景帝二年(公元前一五五年)分置左内史、右内史。其后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右内史为京兆尹,左内史为左冯翊(与右扶风合称三辅)。郑当时详后《汲郑列传》,那时他为右内史。后莫敢坚对,先以窦婴所说的为是,后来又不敢坚持他所对答的话。蜀本“坚”下无“对”字。汲古本作“坚封”,该是错的。

[248] 上怒内史,武帝恨郑当时的不能坚持。

[249] 廷论,当廷公开辩论。即廷辩。

[250] 局趣效辕下驹,当时成语,言像驾在车辕下面的马匹,进退不得由己。局趣即局促,被逼不能展足的样子。

[251] 吾并斩若属矣,吾将把你们一并斩却了。若属,你们,参看《项纪》校释〔308〕。

[252] 即罢起入,立刻罢朝起立,进入宫内。

[253] 上食太后,献食于太后,即侍膳。

[254] 藉,蹈藉;作践。与上“淩轹”之意同。汲古本作“籍”。

[255] 鱼肉之,当鱼肉那样随便吞食。参看《项纪》校释〔336〕。

[256] 宁能为石人邪,岂能像石头人那样长久存在么!言不能不死。

[257] 此特帝在,即录录,现在皇帝尚在,已这样依循大众的做法。录录,随众附和貌。

[258] 是属宁有可信者乎,这辈人还有可以信赖得去(靠得住)的么!

[259] 魏其侯窦婴是景帝的外家兄弟,武安侯田蚡是王太后的同母弟,故云俱宗室外家。犹言都是我们外婆家的人。《汉书》删去“宗室”二字,意虽显豁,反失去亲密之感。不然,此一狱吏所决耳,如果不是我们的外家,像这样的案子,一个断狱的官吏就办得了了。意即何必廷辩呢。

[260] 郎中令,九卿之一,为诸大夫和郎官之长。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光禄勋。石建,石奋之子,以孝谨著称。《史记》有《万石张叔列传》,建事即附见《万石传》中。为上分别言两人事,把窦、田两人的经过情形分别在武帝面前说明了。

[261] 止车门,宫禁的外门。百官至此,必停车步行始得入。

[262] 召韩御史大夫载,田蚡既出止车门,呼召韩安国共乘丞相的车子同行。载,乘载。

[263] 与长孺共一老秃翁,何为首鼠两端,与你(长孺,韩安国的表字)共同对付一个老秃翁(指窦婴,言无官位可以扳援,故云秃翁),为什么游移不定呢!鼠将出穴,必探头左右顾望,故以首鼠两端喻心持两端的人,盖亦当时流行的成语。

[264] 何不自喜,何以这样的不自爱重。自喜犹自好。

[265] 归,辞丞相之职,退归武安封邑去。

[266] 以肺腑幸得待罪,固非其任,因为亲戚之故,侥幸居此相位,本来是不能胜任的。待罪,参看《陈丞相世家》校释〔183〕。

[267] 多君有让,看重你有谦让之德。

[268] 内愧,使他的内心自己惭愧。

[269] 杜门舌自杀,只好关紧了门嚼舌自杀。杜,闭绝。音咋,咬嚼。字或作齚,蜀本、百衲本、黄本、汲古本都径作“齚”。

[270] 何其无大体也,何其不识大体如此!与上“何不自喜”照应。也读如耶。上面“君亦毁人”的人,蜀本、百衲本、汲古本都作“之”。

[271] 不知出此,没有想到这样做。

[272] 簿责魏其所言灌夫,按簿籍所载的灌夫罪状责问窦婴。簿责,凭着文簿责问。簿,百衲本、汲古本都讹作“薄”。

[273] 颇不雠,颇有不相符合的。雠,质对;校核。

[274] 因所言不对,遂以为窦婴有意欺谩(诳骗)。

[275] 劾系都司空,以欺谩君上罪参奏,拘囚在都司空的狱中。都司空,宗正属官,主诏狱(特旨交审的案件,后世叫做钦案)。

[276] 常受遗诏,曾经接受过景帝临死的遗命。常通尝。

[277] 以便宜论上,可以相机条论上奏。

[278] 罪至族,灌夫拘囚后,论罪当灭族。

[279] 使昆弟子上书言之,令姪子上书,说明受有遗诏得“以便宜论上”的事。

[280] 案尚书大行无遗诏,查档卷中没有先帝临死的遗诏。尚书,内廷所存的档案。天子崩叫大行,后世帝王死后,还没议定谥号之前,统称“大行”。

[281] 家丞封,以魏其侯家臣的印封此遗诏,故疑其伪造。

[282] 矫先帝诏,假造景帝的遗诏。

[283] 五年十月,依梁玉绳考证,当为三年十月。元光三年当公元前一三二年。

[284] 悉论灌夫及家属,悉数把灌夫和家属都处决了。

[285] 魏其自身在押,故良久乃闻族诛灌夫事。

[286] 恚音萎,怨愤。

[287] 痱音肥,风病,小肿。一说,瘠瘦。

[288] 蜚语,没有根据的流言。蜚同飞。为恶言闻上,田蚡造作流言,说窦婴诽谤君主,故意使武帝听到它。

[289] 故以十二月晦,论弃市渭城,故意拣定在那年十二月的末一日把窦婴处决在渭城。当时的制度,常以立春日下诏书宽赦人犯,所以田蚡怕春到遇赦,放松了窦婴,特在十二月底把他处决。渭城即秦时的咸阳。

[290] 其春,就是那年的春天,那时尚未改历,仍沿秦法,以十月为岁首,故春在当年十二月之后。专呼服谢罪,田蚡得病后老是叫呀嚷呀,讲的都是服罪谢过的话。

[291] 使巫视鬼者视之,令巫师能看鬼的来看这奇病,究竟何物在作祟(音邃,鬼神作弄的灾祸)。

[292] 共守欲杀之,一同守住了田蚡,要杀死他。

[293] 子恬嗣,田蚡的儿子田恬袭封为武安侯。恬,《史记·惠景间侯者表》作“梧”。

[294] 元朔,武帝第三个年号,元年癸丑岁,共六年(公元前一二八—前一二三年)。三年当公元前一二六年。朔,蜀本讹作“”。

[295] 武安侯指田恬。坐襜褕入宫,不敬,因不穿正式的朝衣入宫,坐不敬罪。襜褕音詹俞,仅仅蔽膝的短衣,像妇女所服的那样。按《惠景间侯者表》“武安”格不敬下有“国除”字,是那年武安侯国已废除了。

[296] 淮南王安,高祖少子长之子。长封淮南王,文帝时以罪废徙蜀,中道自杀。安初为阜陵侯,后袭封为淮南王。其为人好书,招致宾客方术之士,作为内书二十一篇,外书甚众。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黄白之事,亦二十馀万言。名《淮南子》(今但存内篇二十一卷,即内书,有汉许慎、高诱两家的注本,高注本最通行,叫做《淮南鸿烈解》)。时武帝方好艺文,很尊重他,赐几杖不朝。其后安有反谋,元狩元年(公元前一二二年),中郎伍被首告。帝下公卿治此狱,使宗正以符节召安。十一月,安自杀。国除,为九江郡。故云淮南王安谋反觉。觉,发觉;破露。《史记》有《淮南衡山列传》。

[297] 治,穷究党与。下文都是究出的事迹。

[298] 王前朝,指建元二年(公元前一三九年)淮南王安入朝武帝事。

[299] 田蚡时为太尉,素与淮南王安交好,故迎王至霸上。霸上已详《项纪》校释〔266〕。

[300] 高祖孙,高祖之亲孙。《淮南王传》作“大王,亲高皇帝孙”。

[301] 宫车晏驾指帝崩,参看《范蔡列传》校释〔288〕。

[302] 厚遗金财物,以金帛财物厚赠田蚡。

[303] 上自魏其时,不直武安,特为太后故耳,武帝自从魏其侯、灌夫被杀时起,就不以武安侯的行径为然(帝以杀魏其为枉,故不直武安),只因碍于王太后的缘故,不能奈何他罢了。

[304] 及闻淮南王金事,临到听见淮南王与武安侯勾结赠金等事的时候。

[305] 使武安侯在者,族矣,假使武安侯还存在的话,一定要灭他的族了!那时田蚡已死多年,故这样说。

[306] 决筴而名显,言能决策驰入吴军,欲报父仇,因而出名。筴同策,已见前〔51〕。

[307] 窦婴的起来,为了镇压吴、楚七国之变,故云魏其之举以吴、楚。

[308] 日月之际,指武帝初即位和窦太后、王太后当权等机会。

[309] 不知时变,不明白乘时变化的道理,硬要挽回已经失去的势力。

[310] 无术而不逊,没有手腕而偏要放恣直干,不肯稍让。

[311] 两人相翼,乃成祸乱,窦、灌两人互相扛帮,便酿成这场惨祸。翼,助也。

[312] 负贵而好权,自恃他的地位贵幸而好耍手段。负,依靠。权,机诈。

[313] 杯酒责望,陷彼两贤,为杯酒细故的怨愤,因而陷害了窦、灌两家。

[314] 迁怒及人,命亦不延,为恨灌夫而硬拖窦婴,而自己的生命也没有延长多时。怒于甲者移于乙,叫做迁怒。

[315] 众庶不载,竟被恶言,大家都不以为然,到底受到了恶名声。载与戴通。不戴就是不爱戴他。竟,毕竟,汲古本讹作“音”。被,受也。恶言,指武帝追骂之辞。

[316] 呜呼哀哉,重言之,表示深恨的意思。

[317] 祸所从来矣,言祸都从太后起的,蓄积得长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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