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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台湾府志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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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俗

風俗之奢儉貞淫,始於人心,而終於國運。故觀化於國,不如觀化於鄉。然中土之民,人世其籍,家世其業。有父兄以教之,有姻族以維之,相安其舊,百年而不變者,習於其方也。臺灣自紅彛僭竊以來,因仍草昧;鄭氏父子相繼,民非土著,逋逃之淵藪,五方所集處,未盡同風而易俗。且其時法網嚴密,攘及牛、豕者,如殺人之罪,故民皆惴惴焉,以盜竊爲戒。今國朝寬大,苛禁咸弛,而鼠竊時聞,非天性之有異,實民心之澆薄也。而最滋害者,莫甚于賭博。夫賭博惡業也,不肖之子挾貲登場,呼盧喝雉以為快,以一聚兩,以五聚十,成群逐隊,叫囂爭鬪,皆由於此。至于勝者思逞,負者思後,兩相負而不知悔。及家無餘資,使則出於典鬻,繼則不得不出於偷竊,亦長奸之訛也。臺習,父不禁其子,兄不戒其弟,當令節新年,三尺之童亦索錢于父母,以為賭博之資,遂至流蕩忘返而不知所止。莫甚于結盟,豪建家兒,自附于結納,聚少年無賴之徒,指皎日以盟心,撫白水而矢誓,稱兄呼弟,修登堂拜母之文,亦自謂雷陳復出,古道相期。不知往來旣頻,則飲酗之累生;聲援旣廣,則爭競之患起。大凡人情,寡則知檢,眾則傲放,習見習聞,口無擇言,相與鼓其雄心,以致身蹈匪僻,實政治之蟊矣。甚至有結交營棍,打帮詞訟,鉗制官長,稍拂其意,聚眾而譁之,恣行無忌,犯上作亂,視爲固然,誠可慨也。

又其俗之不善者:婚姻論財,不擇婿,不計門戶。夫死則再醮,或一而再,再而三,白首婺婦,猶字老夫,柏舟之誓,蓋亦鮮矣。

佞佛諂鬼,各尚茹素,或八、九齋、朔望齋,或長齋。無論男女老幼,常相率入禮拜堂,誦經聽講,僧俗罔辨,男女混淆,廉耻旣喪,倫常漸乖,故異端之教不可不距也。

人亦頗知讀書,兒童五、六歲便教就學,及稍長,即命輟業,雖有穎悟傑出之姿,亦言不及義,而好行小慧,深可惜也,亦可慮也。若不亟設學校,開科取士,動其功名之念,恐無以格其非僻之心矣。

男女出入、輓運背物,俱用牛車,如吳越之用舟楫也。農業頗易,布苗于田,不事耕耔,非凶歲可以無饑。三邑之民務本者多,逐末者寡。無久停之親柩,無永錮之婢女,此亦遐陬之善俗耳。

若夫端風化,正人心,導之以節儉,示之以防閑,重廉耻而敦禮讓,煥然成文物之邦者,是當望有成于三年,俟後仁于必世,非旦夕之間可以為過化存神也!

然統臺郡三邑之人民計之,共一萬六千餘丁,不及內地一小邑之戶口;又男多女少,匹夫猝難得婦,生齒奚能日繁?地廣人稀,蕭條滿眼,蕞爾郡治之外,南北兩路,一望盡綠草黃沙,綿邈無際。故郭外之鄉不曰鄉,而總名之曰「草地」。荒村烟火,于叢草中見之。草地之民所居之屋,皆誅茅編竹爲之,無木梁瓦蓋,經年即壞。風吹臥榻,雨滴寒厨,勁風積霖,多傾巢之恐。男女無完體之衣,適口乏肥甘之味;衢路衣冠,偶或遇之,疲癃慘淡之狀,不堪睹聞。蓋緣地瘠而民貧,民貧而俗陋,誠可悲也,亦可念也。

土番風俗

土番之俗,與吾人異者,重生女而不重生男。男則出贅於人,女則娶婿於家也。產婦甫生,同嬰兒以涼水浴之。人死則結彩於門,不用棺木,所存器皿、衣服,與生人計分均受;死者所應得同埋於院中。三日後,會集親黨,將死者取出,設坐,各灌以酒,重爲撫摩,然後埋葬。

男女應婚娶之時,女集廨中,諸男吹口琴於外,意之所欲,女出與野合,擇其當意者,始告於父母,置酒張彩,邀同社之人聚飲于家,即成配偶,無納幣送妝之禮。女有夫,去其一齒,及後夫婦不和,不論有無生育,各相離異,再自擇配,不復顧戀,甚有互相更易者。

番人無姓氏,不知歲月,惟憑草木,聽鳥音,以節耕種。無祖先祭祀,亦不自計庚甲,父母而外,無伯叔、甥舅之稱。平日以射飛逐走,殪獐殺鹿為事。透草穿林,攀藤援木,是彼之長技。恐腹大難于奔走,當十五六歲時,必編籐竹圍腰,束之使小,以期便捷;又多以鐵鐲環臂,以示壯觀。性好飲,嚼米釀酒,所食無論腥臭,凡可入腹者,舉手輒盡。男、婦皆跣足,不穿褲,上衣短衫,以幅布圍其下體;番婦則以布裹其脛,束髮盤頭,亦知插花草以示艷,或有以稻草束髮者。

土官有正、副,大社多至數人,小社或二、三人,五、六人,隨其交派,各分公廨。有事,即集於廨以聽議。小番之未娶者,不宿于家而群宿于廨中。自紅彛以來,習其字能書者,謂之「教冊」,凡出入之數,皆經其手,用鵝管削尖,濡墨橫寫,自左至右,非直行也。

番素朴愚,不知權量。今諸羅之新港、蕭隴;目加溜灣、麻豆、哆咯嘓、大武壟等社,去府治頗近,多事耕田,猶能以錢貿易。餘社則以其所有,易布、絮、鹽、鐵之類于社商而已。鳳山之下淡水等八社,不捕禽獸,專以耕種為務,計丁輸米于官。大抵番民剽悍,不善治生,而南番尤窮于北番,亦因其地產之多寡不同耳。衣食之外,別無他計,予以酒食,則歡欣趨事。番中亦有聰慧能通彰、泉言語,間能作中州語者。若半線以上,則非使令之所能及也。

諸番好以竹節穿其耳垂,小者可容象子,大者至容鴨卵。身多刺記,或臂或背,好事者竟遍體皆文,其所刺則紅彛字也。番屋高地五六尺,以木梯之而上,其形似船狹而身。自前至後,無所遮蔽,無被褥,即以衣為覆。無厨灶,以三足架架鍋于地,粥以梗米爲之,熱則還向鍋前,各執椰瓢汲食;飯以糯米爲之,熟則各以手捏團而食。米則隨用隨舂,無儋石之儲。粟、麥、衣服皆貯葫蘆中,無捆菌箱籠之器。有番歌唱,則群番攜手成圍,嗚嗚呼呼,咮咮嗞嗞,搖頭顚足,如扮戲狀。每歲春月,社必一擧,男、婦傾社而出,亦有以銀銅作飾,繡綺爲衣者。

疾病不知醫禱,止浴于河。相傳爲大士置藥于水,以濟度諸番,當冬月多入水澡洗以爲快。所用標鎗,長五尺許,取物于百步之內,發無不中。弓則曲竹爲之,以麻爲弦箭,鏃長而細,無翎毛。人必攜一刀橫于腰下,如屠刀而刃圓。竹木之類,隨手砍斷,捷于工匠,編籬造屋,俄頃可成。

若其俗之善者:人至其家,出酒相敬,先嘗而後進。年少之番,遇耆老尊長,必傍立低頭讓其去而後行。他社番偶來本社,相遇亦然。此亦少長賓主之義云。至于男女聚處,暑熱之時,男皆赤身,女皆裸體,相對飲食,淫欲之事,略不羞避。好殺人取頭而去,漆頂骨貯于家,多者稱雄,此則番之惡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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