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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潜纪闻

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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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奉兹斡旋卓尔码加封

德化陈东浦抚军奉兹,以进士为四川知县。值金川作乱,大兵过境络绎,大吏多委以苦差。公主炮局及修葺桥路,常居口外山谷间,濒危者屡矣,大吏亦不垂怜也。有三杂土司者,地当进攻金川之孔道。大兵猝至,三杂长卓尔码,妇人也,疑无罪何被伐?闭门相拒。将校大哗,谓三杂亦畔,宜先攻破之。公疾行告将军曰:“三杂非畔,未知国家讨金川,于彼境特假道耳。请以单骑往察而开谕之,毋劳兵力。”将军从公策。

公立驰往,宣布朝旨,不数语,卓尔码即撤守者,具状上谢,且军过供奉甚谨。将军以土司劳勚上闻,得旨襃奬,并加封贤顺美号。卓尔码大感激,谓“陈公活我,又予我以荣也。”率其属铸像事之,越久不替。

公在蜀中二十七年,始以军功洊擢至开府。劳臣进身之艰难,盖与循资迁转者有间,而卓尔码一役,则尤有裨边务者也。

魁伦兴福建亏空大案

乾隆末年,福建亏空之案,人皆归咎魁将军,不诬也。时闽省吏治极敝,仓库皆空,福州将军魁伦镇闽久,洞知其弊,偶与督抚有小嫌,遂决意举发。魁幕中有闽人林乔荫,为草奏折,敷陈详尽,大动上听,即授魁伦代总督,使穷治其狱。狱成,州县罹大辟者二十余人,藩司先以惊怖死,道府俱褫职,总督伍拉纳、巡捕[抚]浦霖并逮问入京。纯庙震怒,廷讯日施大刑。

越日,即押赴市曹正法。通省大吏,惟臬司在事外,同时适以冤杀七命为人举发,时甫擢陕藩,已起程,亦奉部文追回正法。而魁伦旋授四川总督,以教匪偷渡嘉陵江失机,亦膺显戮,洵可駴矣。相传当时设立清查局,钩稽出入,皆就现亏为断,又以匆促了事,就中应抵应除者,均未及详慎分明,以致撤局后,总计库欵乃浮出数十万金,而死者不可复生矣。

有古田令塔伦岱者,满洲举人,官声素好,亏项俱有欵可抵,未及查出,亦拟绞决,人尤寃之。是可见魁伦赋性惨刻,其兴此大狱,不尽出于顾惜国帑之公心。异日军前失律,同伏天诛,殆所谓请君入瓮欤!

(乔荫,闽中名士,后令四川,委办藏务,卒于西陲边外。)

黄氏女

新会钟锡朋,幼好学,年十六以奇疾夭。将敛,有少女号哭而至,则所聘黄氏女也。先是女父母使媪视壻病,媪归,言病不可治状,女则饮泣。锡朋卒之夕,女觉有物瞰其帷,微闻叹息声乃去,心疑锡朋死,比晓,讣果至,女径归钟氏。钟父母方旁皇无所为计,而女之父母继至,两家合劝之归,女固不可。则手捧茶,哭而跪于尸前曰:“畴昔之夜,瞰吾帷而叹息者,非君耶?妾今归,为君守贞,矢死不二,君果有灵,当饮此,是君许妾也。”且哭且启其口,口张,徐徐咽下。咽已,合如故。

于是两家父母及在旁观者皆大惊,且泣,远近闻者啧啧称异事。女遂留钟氏,孝事翁姑,以苦节闻。此嘉庆间事,锡朋师陈应达纪之。盖精诚之至,金石可开,异类可格。况锡朋血肉初寒,黄氏一念之坚贞,实能萃已涣之神明,使之暂返其宅,是不必阴有所助,而理亦竟足致此也。古人皋复之义,原为孝子慈孙哀慕迫切者而设,冀其百有一征也。

余辑是书,罕录妇女事,以黄氏及后所载徐洪氏奇贞异烈,后有中垒所必为表彰者也,故节存之而并言其理如是。

洪氏女

洪氏,湖口洪钧照女,年十七,归彭泽徐培成,举子三、女一,不十年寡,所以馈养抚孤之道甚备,作劳恒为一家先。家用渐饶,里党仰其施。诸子成立,远近益贤之。徐世居太平关,湖水环之。同治二年夏四月,粤贼从建德上犯,太平关当孔道,长子被略,氏抱十一岁长孙沈湖桥下,长妇李氏剑其幼男,从死于水,徐氏死者十余人。六月,贼小却,里人求诸殉难者尸,多获,独失氏尸,皆祝曰:“徐母遇我曹有恩,且贤母也,今不获不已。”

越日,触篙起,立水上,抱中儿宛然举之。贼又大至,二子仓卒不得棺,掩以晒筐,筐不蔽形,上见发、下见足焉。更十余日,二子乘夜往伺,两足不见,意物残之矣。七月贼遁远,得瘗诸尸,诸尸多毁暴,氏形独完,盖屈两足覆筐下也。皆大惊以为神,谋祠诸乡。见高刺史心夔《陶堂遗文》。

余谓是亦由节烈不挠之气,表里凝固,足以自卫其遗蜕,而不必归功于神鬼之护持也。

克复云南

康熙二十年十月,克复云南,十一月十三夜,露布至京,圣祖御乾清宫览奏,天颜悦甚,诸大臣叩头称贺。上顾谓诸臣曰:“朕今日为天下万姓喜。追思逆乱以来,官兵劳苦非常,被扰地方百姓,咸受荼毒,更复恻然于怀。”

大哉王言,足为万世开太平矣。

圣祖对前明礼文隆渥

世祖定鼎之初,即设明诸帝守陵人户。明太祖陵户,凡四十人,圣祖朝复命加守护。时有明藩王墓被盗发掘,法司议狱坐盗发常人坟冢律。奉谕,明藩王不应与常人等,命改坐。又有臣工章奏,斥明代为废明,谕责其非是,诫嗣后勿复称。

自康熙二十三年,圣祖亲谒明太祖陵,行三跪九叩礼,嗣后列圣跸路所经,凡地近胜国山陵者,无不以万乘之尊,亲致拜奠,礼文隆渥,踰于常祀。大圣人渊识洪度,善作善述,书契以来所仅觏也。

五房六宰相

五房六宰相之说,近代小说多载其事,堪舆家更艳称之,谓其语出自百文敏公也。

文敏本汉军,张姓,相传公先世居江西,元时有某公者生五子:长曰振,次曰贤,次曰昭,次曰简,次曰铎。分居五处:一支居湖广,后为江陵相国,谥文襄;一支居四川,其后入本朝,为遂宁相国鹏翮,谥文端;一支居江南,其后为京江相国玉书,谥文贞;一支居安徽,其后为桐城相国文端公英,及其子文和公廷玉;其一支居长白山,入汉军,即为百文敏公之先代。文敏于嘉庆十八年,以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故曰“五房 六宰相也。”

康祺按:文敏张姓,系出江西固不误,自元至今几五百年,华冑遥遥,岂隔省联宗犹能追溯其源本?中有一二世不可考,即不得信为系出同宗。况以同胞兄弟及身分居五省,而又能各成大族;历三朝兵燹,而各能保守其谱谍,不昧其渊源,此世上必无之事,殆出好事者之傅会也。

王安国穷理持正

高邮王文肃公,以经学大儒领袖朝列长礼部时,尤究心典制,每有正议,人莫能夺。时闽有龙异,抚臣疏请立庙,又东粤请敕封雷祖,公皆援古礼辟之,其议遂寝。今皆列祀典矣。

夫风云雷雨,均有长育万物之功,国家进退百神,自以利济生民,隆其报祀。然天降霖雨,而必归功于神龙;雷出地上,而必实之以雷祖,其说似稍涉不经,公之奏驳,盖穷理持正之论也。

为人奴者上言致死

康熙甲子秋,上避暑塞外,有人衣短后衣,无冠,跽伏道旁,大呼万岁。上闻,止辇问之。对曰:“条奏时务十二事。”上览其奏未半,问:“若何人?”对曰:“臣刑部郎中某家奴也。”上怒曰:“是而所宜言邪?奴敢尔!奴敢尔!”杖而流诸关外。

监行伍伯路问曰:“若何为者?朝中人林立,少若言邪?为人奴良苦,然犹愈于死。今乌喇得流人,绳系颈,兽畜之,死则裸而弃诸野。且官人能言作忠臣,死即扬大名耳。若即死后,世谁知者,而乃若是?”奴仰天叹曰“此而公所以欲死也。吾为人奴,虽劳苦不废书,见今世务宜言甚多,意颇望台省,或此月不言,必他月也。久之无闻焉,又谓今年不言,或明年,至明年复然。自今以往,不可复待,故迫而为此。吾常恐未获死所,今若此,即魂魄不媿。”

创甚,不能行,未出关而没。伍伯还京师,告人如此,冯山公闻之,为作《奇奴传》。山公曰:“皇帝仁圣,固能虚己纳谏者,特不欲以一奴辱朝廷,轻当世,士其尊贵有位,君子何等也?”

呜呼!山公可谓知言矣。惜是奴姓名不着,博考他书,当可得之。惟甲子为康熙二十三年,其时僭伪削平,九州清泰,生其间者,莫不熙熙然如游尧舜之世。宫府内外,有何废阙?奴人者不言,而为人奴者,乃迫不及待耶?然不可谓非奇奴已。

裴宗锡官安徽休养生息

曲沃小裴中丞,前曾记其抚云南时奏开铅矿一事。考公先以安徽布政使,未抵任,超拜巡抚。安庆为节镇治所,当吴楚要冲,江水汹涌,沿江襄岸壁立,避风无地,漕艘患之,商旅又不时至。公疏漳葭废港六百余丈,行舟得以回泊,百货骈集其港,上通潜山、太湖、望江,堤闸启闭,兼资三县农田,为利甚普。

后人称为裴公渡焉。凤阳民俗,每秋获既毕,相与挈家渡江,男女不分,鬻歌乞食,名曰“逃荒”。丰年亦复如是,风俗頺废,腼不知羞。公以凤阳土瘠,民不服劳,爰饬地方长吏相土所宜,教民种植山林,园囿以次开辟。又令每户种桑五株,毋论墙下、屋围,但有隙地,便可培莳。数年之后,沃若成阴,课以蚕织,男妇皆有本业,自不至奔走四方。

盖公官安徽六年,休养生息,务存元气,民间皆蒙其利,宜纯皇帝久加倚任,称为留心封疆之大臣云。

君子相交

裴午桥中丞,性耿介,不唯阿。官直隶臬使时,总督桐城方恪敏公治猷高一世,群下率教惟谨。公治刑书,恪敏时有所龃龉,公执持侃侃,必如公拟乃已。恪敏数失色,公始终不少变也。及公遭忧且归,恪敏疾甚,属吏请所欲言,恪敏曰:“未可烦诸君,幸寄语裴君,不以旧事为芥蒂者,则愿有所属。”

公闻,墨衰入见,恪敏执公手曰:“余识人多矣,未见可倚任如君者,今余且死,将以藐孤累君,余信君在曩日矣。”公慨诺之。卒妻以女。及抚安徽,总督高文襄公与公共事,所见亦时有异同,公矫矫自若也。文襄久之遂深相得,以其子广兴为公甥。

大凡君子与君子交,其始必落落而难合,迨相处既久,必能隐微默契,于以永岁寒金石之盟。观方、高二公之于裴中丞,不益信乎?

孝子黄洪元为父报仇

黄孝子洪元,丹阳人。父国相,以武断豪里中,与同里虞庠不相能,庠遂发国相阴事,欲致之罪。国相行贿,庠反以诬受杖,乃具酒食伪交欢,而私遣恶少诇国相。会国相被酒夜行,从其后反接之,负以石,沈诸河。里人皆知庠所为也,莫敢问。时孝子与弟皆幼,稍长,微闻之,哭告母曰:“杀吾父者,虞庠也。”母急揜其口,戒勿言。孝子每号恸,辄呵禁之。于是中夜饮泣,且椎床,曰“死耳!”母亦泣曰:“汝父未葬,我老矣。我死,则听汝。”孝子始受命。

兄弟共适市,市利斧藏之。虞庠颇自疑,更好言慰孝子曰:“孺子未婚,吾婿汝。”孝子阳称谢,退而切齿曰:“贼奴欲以而女易吾父耶?”久之,母死。既合葬,兄弟哭拜墓曰:“儿含愤十年矣,今日愿与父母诀。”遂怀斧往来迹庠,未得间。故事,春社必盛陈优戏,里人环集。

初,国相亦以社时被酒遇害,至是又直社,孝子见庠在社所,驰归,呼弟各挟斧往。庠方坐观优,意阳阳自得也。孝子直入,肩挤之,字谓庠曰:“逸 群,我送汝死!”庠起笑曰:“孺子醉耶?”瞋目答曰:“将醉汝血!”援斧斫庠,应手仆。众惊,二子横斧大呼:“去!去!毋尝我刃!”皆却立不敢动。两斧并下,庠遂死。于是四顾拱手谢曰:“某无礼,仓猝惊父老。”乃挟斧缓步偕出,诣县自陈。有司义之,释其弟,系孝子于狱,时康熙十一年四月也。

后一年,上官竟脱孝子罪。其同县贺君作文以传,汪钝翁节为事略,余又节汪作数十字存之。昔汉董黯以母仇杀王寄,虞仲翔谓白日报仇,海内闻名,而句章遂以慈溪名县。洪元乃兄弟同志,且出自少年,孰谓古今人不相及耶?当日手治斯狱,亦必有道君子,能为国家扶翼风纪者。

(按:董孝子事,范、袁二史不为立传。唐碑称“征拜郎中”,未尽可信。独《晋书·孝友传序》及《许孜传》推崇甚至,此确证也。)

李宗瀚为生祖母服斩衰三年

临川李春湖侍郎,以嫡子之子出嗣庶长子,时生祖母尚存。嘉庆二十年,侍郎以副都御史丁本生生母忧。服阕,遂奏请终生祖母养,仁宗许之。值道光纪元,礼臣建议天下为父后者,得为生祖母服斩衰三年。

越二年,侍郎适遭生祖母之丧,遂遵制成服。又明年,礼臣觉前议过重,仍奏请改从期服。朝廷若为侍郎破古今成例,而特遂其乌鸟之私者,亦奇已!

康祺按:孙为祖庶母服,杜氏《通典》及《魏书》、《宋史》《礼志》均有论辨,大旨皆谓庶孙无重可承,不得以鞠育私恩制为匹敌之服。不知道光元年,礼臣何故忽创此议也?识之以见服制升降之原。

李宗瀚文采风流

春湖侍郎籍江右而世侨粤西。生长富贵,刻苦逾寒素。既入翰林,文采四映,亦善自韬晦。居京师,退食萧然一榻,权要之门,终身绝迹。告养归岭外十年,暇则端坐临池,赋诗遣兴,或卉衣草笠,与樵夫牧杂坐山泽间,怡然自得。生平无他嗜好,独喜聚书,癖嗜金石文字,所藏多名拓。桂林山水奇秀,洞壑岩壁间,多唐宋人手迹,公登椒穷邃,摩挲搜剔,往往手自摹搨以归。

是时,公诸父两罢观察使,家居。工部郎秉绶者,方继先业主鹾务。工部素豪迈,散金结客,舆马冠盖相望,公杜门却轨,如不相闻。有求书者,亦不肯滥应,人得其片纸,藏弆以为荣。论者谓本朝书家自张文敏、王吏部澍外,得公而三。文采风流,又标寄高峻乃尔!在前辈公卿中,亦有数人物也。

李宗瀚孝思纯笃

春湖侍郎督学吾浙,以道光十一年正月,闻封翁讣,南望号痛,绝而复苏。旋扶病就道,三月初四日殁于舟次衢州。方初敛时,以朝服进,公右臂倔强不伸,公子联珂持衰麻泣曰:“吾父以哀毁终,今兹意在礼服乎?”乃议易衰麻为里具,始伸臂就敛。

盖公之孝思纯笃,生死不易如此。先义行府君,以咸丰辛酉二月弃藐诸孤,距先祖妣之丧未期也,遗令以丧服敛,引前明汤临川、(见本传。)本朝蔡镇远(见胡稚威《石笥山房文集》)为证。记府君当时先举一明大儒故事,不肖昏瞀中忘之矣。

及大敛,不肖兄弟泣遵治命,戚友颇有訾其非者。不肖服阕后,尝着《丧服入敛议》,存之集中,以示家范。今观侍郎以哀棘陨命,一灵不昧,犹耿耿于附身之吉凶。可知持服不终,在孝子岂无遗憾?差幸不肖兄弟,昔日未为人惑也。

(明季诸生昆山潘康侯,闻甲申变,投缳自缢。母救之曰:“儿欲尽忠,奈我年老何?”康侯瞿然泪下而止。乙酉母卒,殡敛毕,卒自经。遗命以衰绖敛。见王汝玉《梵麓山房笔记》。他书所纪,似此尚多,惟先君所称明大儒,一时尚未检得。)

陆陇其收义女使成佳偶

陆稼书先生宰嘉定,民有逋粮者,将责之,哀祈俟下限。及期,果尽完。先生怒曰:“若必作贼矣!向屡比不应,知汝穷无亲戚之援也,今何以得此?”民大恸曰:“公为宰,焉敢盗?某恐累公考成,卖女与邻家,以完公事耳。”呼邻询之,确。问:“有子乎?年几何?聘未”?答曰有一子,年几何矣,未聘也。

令挈其子并所卖女来,视女相庄雅,邻之子粗识文义,且年相若也,先生即收女为义女,复令夫人授以簪珥,具鼓吹,送往合卺。后邻子奋志读书,竟列庠序,邑人快之。见会稽章大来《偁阳杂录》。

按:先生宰嘉定、灵寿,政绩世多传诵,独此事仅见此书。大来,会稽人,毛西河弟子,时地近接,其言当可据也。

乾隆召纪昀属对

乾隆中,纪文达公召对,上示以所用鼻烟壶,刻“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十一字,上顾谓文达曰:“汝善属对,能对此乎?”文达应声曰:“若周之赤刀大训天球河图。”上悦,即以壶赐之。

(一作彭文勤事,或云刘金门事。)

陈汝咸力辟异端

吾乡陈莘学大理汝咸,宰漳浦时,东郊明诚书院为黄石斋先生讲学之所,僧徒寄寓,渐为侵占。大理撤佛像,尽逐浮屠,以黄氏子孙守之。城东东岳庙旁有鬼卒,能为祟,愚民香烛牲酒,昼夜不绝。大理命毁其像,隶役不敢前,大理怒,手鞭泥,削木立碎。

浦故有教堂四所,男女 群聚礼佛,名曰“无为教”,大理籍其居为公所,为育婴堂。西洋天主教流毒至浦,将开堂以惑四境之人,大理峻拒之,无敢容纳。有西洋人奉钦差道经浦邑,以好言相凂,继胁以威,大理弗顾也。诸上官代为之言,大理仍弗顾也,西洋教士惘惘去。大理宰漳多异政,调任之日,县人至以农器塞县门,去后肖像祠之月湖书院。其力辟异端,尤平时讲学之效云。

命世奇才黄性震

前笔纪姚公启圣平台湾事略,及黄太常性震参赞之功,兹读蓝鹿洲所为传,太常真命世奇才也。幼失怙恃,倜傥不羁,读史传古文,过目成诵,尝慨然曰:“世无常何,孰识马周?吾长此落落乎?”

会康熙丁巳,闽督姚公入漳筹海,太常乃仗策军门,进平海策,条陈十便。姚公召与语,大悦,每引入卧内谈机密,促膝借箸,夜分乃出。凡练兵遣将,剿抚机宜,无不竭尽谋智,动辄有功。其出龙虎山,复长泰县,夺江东桥、小港洲、水晶坪诸处,招抚五大镇,皆出区画。姚公上其功,廷议以同知用,奉旨改佥事道,太常益感激思报称。念敌势蟠结,非离散党羽,未易猝图。请建立修来馆,以收纳归诚将士。来降无真伪,胥善待之。夏屋、美衣,车马、仆从,炫耀街衢,由是海上诸党多潜来归顺。复白姚公量授以官,才可用者,竟实用之。

至者皆大喜过望。每得间谍,赦不诛,反厚赐之,恣其往来,即用以侦海上事,凡敌人举动,罔不知者。察岛中良将有才干智谋者,辄大书其官爵姓氏,标之公馆,饬备供应。侦者以为实然,阴报海上,往往疑而杀之。克复海澄、海门、金门,皆招徕离闲之力也。捷闻,叙军功三十二级,加正一品。壬戌,授覇昌道,建义学,立义冢,治悍鸷旗丁。以响马贼为害,莫知踪迹,密谋隶役中可任者二人,阳以事斥去之,俾入贼党,因得悉知贼姓名及出没居处,以次执缚械送刑部,置之法,政声大震。车驾幸密云,召见襃嘉,赐蟒袍宫纻宠异之。寻擢广西按察使,于署侧设省刑所,食用咸备,解差犯证至者,寝食其中,讯结即释,沈寃滞狱多所平反。有崔五枝一案,牵累多人,久定大辟。察其可矜者,覆讯得实,力请广督吴兴祚具疏开释,赖以全活者数百人。

未几,开藩湖南,清革陋规,剔包收诡寄诸獘。悯长沙郡河汹涌,商艘屡掩,相地势别开一河,使得安泊,楚人以为百世之利。值武昌夏逢龙为乱,陷没四郡,廷臣以湖南为虑。圣祖曰:“有黄性震在,无虞。彼佐平六十年海氛,何况于此?”

太常知草寇无能为,晏然静镇,果无事。积劳呕血,以疾乞休。家居八年,奉谕召督永定河。总理钱粮、工料,相视要工在清凉寺口,旧为沸水冲陷,深几一丈许。兴工之日,为文祷告河神,次日沙淤数尺,不五日,冲塌悉平。浑河性不测,波涛恣肆,堤几溃者再三,太常躬督视防护,朝服兀立无所畏,狂澜卒安,人以为异。河长数里,为设五里一旗一炮,旗书督工官姓名,以专责成。有急则施火炮,闻声驰赴。沿河安置物料,省临时搬运之劳。冲冒风雪,日夜奔走,不四阅月,大工告成。车驾临幸放水,一日召见五次,譬劳殷渥。未几,擢太常寺卿。年余,卒于任。

迹公生平,所至有声,大耐官职,军猷治绩,肆应不穷,已非录录者所能办。平台一役,世称姚公得力全在修来馆。则首倡是议者,功岂出主帅下欤?

李长庚翰墨风流

李忠毅公总统水师,锐意平蔡牵。牵与忠毅同乡,凂其戚馈安南肉桂十束,西洋鼻烟十匣,哀词乞缓师。忠毅大怒,判其后曰:“食汝之肉,劓汝之鼻,万斧交加,烟销灰灭!”立斥还之。(见《洋程纪略》)

刚介乃公之本性,仓猝握笔,翰墨风流复如此,真名将也。

小襄毅公蓝廷珍

漳浦蓝军门廷珍,闽人,称为小襄毅公,以与其族祖义山军门,易名同字也。其战绩不亚于义山,而官声则较义山为完美。公少朴拙,力农,闻义山移镇浙海,不远二千里渡海至舟山,请入伍。日习骑射,舞戈扬盾,趫捷如风。又善为火攻,鎗炮无虚发。义山壮之,由把总洊擢至温州游击。入海缉捕,比有功,获贼烧船无数。凡汪洋绝岛,险远僻深,从来官兵不到之地,穷搜靡遗。海盗闻风破胆,皆曰“谨避老蓝。他镇协如婴儿女耳!”

自是威名日盛,上官同僚多忌嫉,谗于总督满保公。将劾之,提督吴公升固争,谓此两浙第一良将,满公未信也。会关东大盗孙森等窃辽阳巨炮战舰遁入海,圣祖震怒,责沿海诸疆臣。满公入觐,面奉谕旨,遵海巡行南下。至温州,温帅来迎,问:“将弁贤否?蓝某安在?”帅曰:“彼在家观剧,未暇也。”满公怒,据帅揭,密缮疏,明晨将拜发矣。舟次瑞安,公跪迎于江浒,满公曰:“观剧忙耶,何为来此?”声色俱厉。公从容曰:“某自海面缉贼来。

某日在黑水洋与贼大战,斩级落水甚多,禽逸盗孙森等九十余人,尽获其战舰、炮械赃物。”满公愕然曰:“有是哉,几失吾良将!”召入舟,厚抚之。提督继至,笑曰:“何如?余言不谬也!”乃改弹章为荐牍,时康熙丁酉夏四月也。

公后以总兵偕施公世骠平台湾朱一贵之乱,战绩洸洸,当载国史。其弋获孙森几受齮龁,非官书所能详也,故录之。妨贤妒功,宦途常态,不竟兜鍪武士,亦解含沙。当时若非手缚渠魁,夺还辽阳之战舰、巨炮,公虽百口,何以自解?而干城从此摧矣。噫!

(公征台湾时,分兵八队,为四正四奇,而自将中军驰赴之,敌望见惊曰:“比老蓝旗帜也!”遂无鬬志。当日老蓝之威声,震赫如此。)

韩鼎晋上疏禁赌

四川长寿县韩少司空鼎晋,嘉庆间官谏垣,大着直声。时三省教匪初平,公往来楚、蜀,尝谓教匪之害,由于莠民日多,邪说易入。而莠民多起于博徒。欲息邪说,先除莠民;除莠民,自博徒始。

故初入台,即上言各教流传之害。又言四川应除积獘六条。首曰“除教匪以防积渐”,复痛陈关东三省及各直省赌博之獘,“由于游荡闲民聚众招引,官吏书役得受陋规,俾有业之良民,忽成无赖之匪类,其机甚微,受害甚大。”继又言:“京师首善之地,王公大臣岂肯使左右执御蹈此恶习。臣近闻京城轿子房,赌风渐炽,内城旗人多受其累。以有限之钱粮,供无穷之挥霍,当生齿日繁之时,其流獘不可胜言。”奉谕令据实指明,公复侃侃直言,无所避忌。

仁宗用公言,即日获赌徒三起,一时亲贵近臣,莫不悚息。当公入奏时,或谓禁赌乃地方有司之责,不宜屡渎。不二年而林清之党啸聚畿疆,震惊宫阙,大抵皆游荡失业之民,且有潜匿于王公邸第者,然后叹公所见之深远。

窃谓林清之变,公亦安容逆知。特以辇毂重地,勋戚高门,而椎埋博徒,敢于麕聚溷迹。身居言路,抗疏直陈,分也。乃犹谓其侵有司之职,一若紊台规而亵国体也者,不亦傎乎!

陈宏谋判案以公为法

陈文恭公久任封畺,凡遇上控之案,皆不批查。先以朱单委员吊卷,以路之远近,限定时刻销差。阅卷或有未惬,则戒官而兼训幕,再为申理。如原谳公允,即严治诬告之罪。一时吏治肃然,而刁民亦未敢轻试。为大吏者,以公为法,可以雪寃诬、儆矫诈矣。

政平讼理,抑又何难?

阮蔡文奋起田间经文纬武

漳浦阮蔡文,康熙间选云南陆凉州知州,未行,奉特旨改授福建厦门水师中营参将,世以为异遇。其生平踪迹亦甚奇。父曰魁,避海氛转徙之江西,始生文。年十一,即能属文。然性刚,以膂力自负,喜弄刀楯,邻儿皆畏下之。十三,用新喻籍补诸生。父殁,教授村童以养其母。二十四登庚午贤书,益留心经世。所至南北山川阨塞,沿海形势,无不瞭瞭。齐语楚咻,吴、越、闽、广方言,入其乡,即与之化,肖其声调,莫能辨为何方之人也。既落拓无所遇,依族父钦汀 州总兵任所,与武人吴郡交最善。郡为小校,文任书记,登堂拜母,相亲如弟昆。文母殁,始扶榇还浦。

时浦令吾乡陈大理汝咸,方率邑人为讲经之会,文攘臂前席,高论古今治乱救时急务,同学皆为之屈。后复应会试南还,闽抚张清恪公邀入鳌峰,讲洛闽之学,分纂先儒诸书。值漳泉诸郡饥,诏截江浙粮米三十万石,由海道入闽给振。时吴郡已专阃定海,约文如浙分运五万石,扬帆先至,漳泉之人如获甘澍,时康熙辛卯也。明年冬,海贼陈尚义遣党赴兵部乞降,适汝咸已为御史。汝咸官闽久,屡治海盗,盗畏其名,乃上疏请自往招抚,荐文与俱。诏汝咸驻锦州,赐文帑金衣裘,偕千总骆南、左其彪等入海。遇飓风折樯,船几覆溺,舟人大恐,文怡然。“我等为朝廷招逋寇,靖海疆,虽葬鱼腹,不犹愈死儿女子手耶!”

至登莱、易州,迹盗所在,追及之,尽山花岛间。文直上贼艘,见尚义,开示威信,声情慷慨。贼党有疑贰,欲劫文扬去者,惮文丰裁,未敢发,卒悉众降。由宁波登岸,则吴郡已擢浙江提督,遣弁护至京师,召见便殿。圣祖问:“汝书生此行良苦,颇惊怖否?”奏言:“臣仗威灵,顽梗革心,无所怖。”并条对沿海事甚悉,议功晋州牧。李安溪相国奏文韬略夙娴,材武可大用,故既梦三刀,旋有擢列西班之恩谕也。抵厦门练兵缉盗,营政肃然。

一日,译者欺西人,互市价轻重不相中,外舶皆露刃以哗,军更惶恐,文单骑往缚译者搒之,为评其直。次日,西人率众谢,免冠,献多仪。文大陈武备,坐堂皇,召之入,语以天朝威德,呵责甚厉,复椎牛置酒犒之,所献仪物立遣还,由是咸凛凛畏服,调台湾诸罗营,抚辑番黎,增置要害。营汛北路,地方千里,民少番多,水土苦恶,防兵及瓜生还,岁不能三之一,故巡哨从无至者。文决计往巡,部曲强谏,文曰:“台虽弹丸,闽之安危系焉。淡水尤全台关键,民番错杂,亡命者多。不熟知其里道情形,何以控制?”自赍锅帐,具脯糒,日坐马上哦诗,夜然烛纪所历地里、山溪、风候、土俗。为文以祭戍亡诸将士。召诸番坐幕下,为讲解人伦大义。社学番童能背诵四书者,旌以银布。番人具牛羊酒食迎饷者,辄霁颜慰遣之,远近感悦。竟以中瘴气,归而病痞,迁福州城守副将,赴京道卒,年纔五十云。

仰维圣祖立贤无方,故康熙一朝,凡海内奇士伟人,无不奋起田间,效国家腹心干城之用。然如文之磊落英多,经文纬武,殆亦不数数见,吾犹惜其中寿陨殂,未竟所用也。

蔡老虎

漳浦蔡总兵元,与平三藩,久镇襄阳,以善战为敌所惧,识与不识皆称为“蔡老虎”。

金石学家徐同柏

乾、嘉诸儒,崇尚考据,旁逮金石之学,莫不搜求形义,举证经史。如覃溪阁学、仪征相国、孙渊如观察、朱右甫尚书、张叔未解元、赵晋斋明经,均有笺释譔着,精博绝伦。禾中徐籀庄明经同柏,盖叔未外甥,耆古之笃,酷似其舅。生平考释金石文字极多,今会稽《赵氏丛书》中,镌其《从古堂欵识学》,虽为器仅八,而叔未清仪阁物居其五,殆非完书。

而其援据也博而通,其引申也详而确,于翁、阮诸老之说,颇有异同,竟足以夺专门名家之席,则其它著述可知矣。赵氏跋,称籀庄天性孝友,父曰澍,弟曰大杭,嗣叔父后。父有遗齿,殁时求纳棺,觅不得。

越七年,籀庄奉父母遗衣,以半授大杭,得父三齿,一恸几绝。今其乡人犹能道之。是其内行敦挚,又非仅以博雅重者。不数十年,遗文零落,而名字亦几乎翳如。

禾中士大夫倘能摭其名德,祠之乡校,亦梓桑后进之责也。

凉州人杰柳迈祖

甘凉僻在西陲,人物黯淡,固由民贫地瘠,又无贤大夫、乡先生振兴其文教,亦缘风气朴质,一二名儒喆彦挺生其间,往往闇汶自修,不与中原人士联结声气。故二百余年来,表见纪载,益觉寥寥。前笔曾采《鲒埼集》纪武威孙使君事,兹阅新化邓氏所撰《柳太守权厝铭》,详述其出处学行,殆亦凉州人杰乎!太守名迈祖,字振绪,甘肃之会宁人。少有异禀,年十五,入县学。乾隆庚子,以拔贡举陕西乡试第一。

丁未,成进士,改翰林散馆,改户部主事,监旧太仓,又监北新仓,擢员外。丁艰服阕,补原官,转刑部郎中。俸满,外用,选湖南宝庆府知府。历九年,卒于任。太守夙志用世,明习吏法,两督仓政,尝作《仓储三难论》,以清漕为善仓之本。韩城王文端公亟赏其言。在户部时,有奸商争廛肆,户帖构讼,同官将直之,太守不可。商夜持白金走寓求画诺,拂然曰:“斯言胡至吾耳哉!”急挥之去。

会事闻,有旨交刑部密鞫,卒不直商,众始服其廉正。在刑部七年,平反尤多。守郡专以德化民。宝庆故僻郡,宄徒好持官吏短长。太守至,事无大小,开诚布公,镇以安静,而俗渐化。尝行部至武冈,有飞语告富民萧甲聚众将为乱,一夕拾得百余纸,州刺史心动,太守曰:“富民岂能作贼?必衔者之辞也,第缓。”果得主者姓名。

在郡久,吏民至相戒勿讼,曰:“毋嬲我贤太守也。”太守貌清癯,好饮,善谈名理,兼知兵。嘉庆初,楚、蜀教匪倡乱,余党窜入秦州,距会宁四十里,阖城骚动。太守方奉讳家居,首捐赀募健卒守御,备陈方略。既戒严,贼不敢逼。乡里皆曰:“非柳公,此城残矣。”所著文集八卷,根柢《史》《汉》,沈浸唐宋八家。善言事,婉而多风,如其为人。

又《读史纪异》数十卷,古今体诗千余首,皆可传。太守得名最早,关辅之士,翕然从风。少壮颇自负,思建白,不第,以文章显。徒以禀气寡谐,动与世违,郎署浮沈,老得一郡,又屡考不调,卒未获竟其所用。倘生长东南冠盖声援之地,抑或稍贬节概,与权贵人相周旋,彼推此挽,安知不早膺节钺?然而太守不可及矣。关陇之士,尽如孙、柳,谁谓人才以地限哉?

宣宗褒恤杨延亮

嘉庆初,教匪林清等煽乱,滑县知县强克捷全家殉难。事平,仁宗皇帝论灭贼功,以克捷为第一,美谥专祠,恤典甚渥。越二十年,有山西赵城之变。贼目韩奇,故林清党也,与韩健俱以邪教事曹顺,久蓄异谋。时长沙杨君延亮令赵城,侦知,将禽治而未发也。魏均选者,亦师事顺,继悔其所为,乃以情输县。顺等知事泄,谋益急。

乃潜结城北寺僧,以兵法部勒其众,乘昏夜入县署,劫监犯李铁〈此冉〉等,使助逆。君闻变,朝服坐堂皇,呼贼大骂。顺错愕欲遁,僧某力持之,顺乃挥其党戕君,复纵火焚衙署。君母、妻、子女、幕客、家丁、婢媪皆不屈,同死者十八人。时道光五年三月十四日也。

事闻,奉旨照强克捷例议恤,给云骑尉世职,建立专祠,赐谥“昭杰”,君母以下从死诸人,分别祔祀。祺案:强忠烈公之获邀异数,以事前械系李文成痛惩之,使成残废。故林清起事,失外援,得应时扑灭。仁宗破格襃恤,盖悯其有曲突徙薪之智,兼焦头烂额之劳也。杨君死事虽惨,似与忠烈稍有间。而宣宗谕旨,特令遵照前例者,殆以守土之吏,城亡与亡,劝厉忠贞,不嫌从厚与。

君为嘉庆十八年湖南解元,道光五年成进士,凡官赵城十五年,多惠政。

尹继善严禁漕弊

尹文端公,四任江督,德政甚多,而最得民心者,在严禁漕弊一事。先是有司收漕,以脚费为名,率一斗准作六七升。公初抚江苏,奏明每石令业户别纳兑费钱,每石五十二文,而斗斛听民自概。有遗粒在斛之铁边者,向谓之花边,令民自拂去。

后桂林陈文恭公抚吴,胡文伯为藩司,皆守成规,弗使书役假借。有某邑令戈某,每石加收一升五合,辄被劾坐绞。漕务肃清者凡四十年,皆文端遗惠也。

倭仁辅导圣学

穆宗初元,倭文端公内召,两宫皇太后妙选师傅,责以辅导圣学。公退直,犹翻阅经史,辑成《帝王盛轨》、《辅弼嘉谟》二书,条分缕晰,注释简明,进呈御览。

盖将以为养正之助,而并为同时大臣勖也。此书不传于外,《文端遗集·答吴竹如先生书》略及之。

张士元耿介

震泽张鲈江孝廉士元,弱冠以诗名吴越间。时吴越之士言诗者林立,独为古文者差少,因慨然有志于此事,发所藏《归震川集》读之,喜曰:“真吾师也。”日陈案上,北面拜之。寻又得震川所评《史记》,即用其法,上推之左氏,下逮班、韩、欧、曾之作,无不合者。由是深造有得,卓然成一家言。性澹泊寡交,独与长洲王惕甫、无锡秦小岘、新城陈硕士数公以古文相切劘,而尤为桐城姚姬传所激赏,以为拟之震川无愧色云。孝廉在京师,馆富阳董文恭公第中八年,公两主会试,孝廉不欲以诡遇得,人以为难。嘉庆丁巳,文恭以母忧归。

时川、楚方用兵,朝廷需公亟,公又入都。高宗见公喜甚,命以素服权刑部尚书,宾客皆贺,孝廉独不贺。公用是益心重之,礼遇有加焉。然自馆谷外,一介无所受。归而家贫如故,常授徒以自给,或馈多金求为谀墓之文者,夷然不屑也。归安姚文僖公视江苏学,孝廉与有旧,自以嫌疑,戒诸子勿与试。其耿介如此。既年老,以资叙当为学官,以重听辞。或劝之,则曰:“国家分建学宫,以教官为弟子师,岂虚设田禄,以赡寒士哉?自问衰惫,就之非义。”遂老于烂溪之上,著书以终。

所著《嘉树山房集》,为时传诵,谓足嗣响震川。即其行谊,亦奚愧震川者?

任兰枝出使安南

滇之开化与安南接壤,有铅厂山地四十里,久非国有。雍正初,督臣以中国旧境,奏请索还,安南抗不服,督臣请声讨,世宗特许以地予之,而恐安南昧顺逆理。溧阳任大宗伯兰枝,方官内阁学士,奉诏宣谕,使未至,而安南上表悔罪,世宗复赐敕谕,即命使者赍以往,时六年四月也。

五月至镇南,前驱欵关曰:“天使至。”安南使范谦来迎,望见诏书,皆罗拜如中国礼。遂出关。守土者欲以千人为卫。任公曰:“何益?适滋疑耳!”惟以执事及从者行。既至,使示国王拜跪仪节。安南有郑国公者,世掌兵柄,国政皆所专决,王特拥虚名而已。至是以书来,则郑衔与王并列,公怒斥之曰:“此陪隶也,而僭侈若是,安南其不国矣!”趣使更正。

郑闻之惭愤,言于王。又以书来,谓“故事,拜诏从五拜三叩。是礼也,安南所以事天,今以之事中国,度无所失。三跪九叩首,安南不习也。”反复移诘,至七日,王始盛服迎。欲使者由左门入。公曰:“吾诏使也,何左门为?”王不能夺。既上殿,率官跪拜仍如故俗,请读诏。公正色大言曰:“使者宣读诏书,以王能遵中国礼仪故也。今若是,当奉敕还京师耳,安得为王读乎?”

语未毕,殿门忽阖,番目酋长率数千人,佩刀睢盱环户外。从官失色,虞有变。公屹不为动,从容开晓,王悚然感悟,麾众退,重行三跪九叩礼。乃更谕王以圣天子威德,绥柔远人,王宜益效恭谨,毋负天朝恩。王唯唯。于其还也,赆千金馈方物,并却之。归奏,世宗大喜,赐红绒顶冠,曰:“吾为汝加冠。”嗣后遂谓公忠诚敦笃,可大用矣。是役也,固由公识量恢洪,明练治体,不媿皇华四牡之选,亦会逢国家全盛,海隅日出,罔不震迭威灵,俾公得以文儒近臣,张皇纲而威远裔。

今屈指仅百余年,南交片壤,久窟长鲸,翘溯先朝绥远之谟,盖不啻邈若羲轩以上矣!

任大宗活文昌

任大宗伯历任卿贰,数奉使外出,然朝廷有大著作,必使兼领。雍正中,立贤良祠,诏王大臣宜各立传,公与尚书吴文恪公共成之。又命辑《执中成宪》,又充八旗书馆副总裁,《一统志》总裁,奏增故相蒋文肃公所定凡例为二十一类。

乾隆初,充五朝国史总裁,又奉诏修《礼书》。长礼部且十年,凡鸿仪巨典、吉凶宾嘉之事,皆总其成。至大端所在,尤侃侃执持无少假。有山东人自称孔子母施氏裔,请予崇封,侍郎方苞为奏请,上令廷臣议。

有谓事属先师,即疑似,犹当从厚,公独据韩敕、史晨碑、《水经注》驳之。又请襃朱子后裔为五经博士,报可。他如祀先蚕,建雩坛,议历代名臣配享帝王庙,皆公所奏定也。故当时朝论,谓公淹洽掌故,于容台尤为称职云。

(又按:公屡掌文衡,所得多知名士,至公晚年,凡台阁巨公扬历中外者,半公门下,故当时有“任大宗,活文昌”之谚。)

范璨以谪废县令擢升知州

故少司空范公璨,宋文正公裔,雍正甲辰成进士,改庶常,以人才荐知大兴县,洊升至湖北、安徽廵抚,入为副宪,升侍郎。在大兴日,部民阿青恃权贵家势,最恣横。

一日,公方理事,青突入攫人,公曰:“鼠辈敢尔!县令尚可为哉?”即阖扉捕之,鞫得奸状,置之法,境内肃然。县故有隐粮一案,公白京兆发之。藩司不悦,假他事劾之去。在廷有白公寃者,特旨擢河南邓州知州。以庶吉士用荐即任京县,以谪废县令擢升知州,皆近所罕见。盖雍、干间非无被诬镌秩之员,赖有白其诬者耳。

公告归后,乾隆辛巳,恭逢皇太后七旬万寿,祝嘏入都,预香山九老之会,上特制诗以宠之。又蒙赐“松岩乐志”额,故公晚岁改号“松岩”。

九死不悔

文章家传述忠臣、谊士、烈妇、贞姬,往往有“九死不悔”之语。“九死”云者,特言其死志之不更,非果历蹈死地自一、二而至九也。古书凡数稍多者皆曰三,尤多则曰九,亦此义也。曩读潘检讨耒所作《唐烈妇传》,世乃真有九死之人,亦足悕已。烈妇唐氏,海宁唐之坦妻也。曹、唐皆士族,妇素以淑令闻。嫁六岁,无子,念为夫置妾者数矣。会夫病,妇奉汤药半载,不解衣。病亟,志必殉。预治敛具,每物必以副。

为夫绘像,己亦绘其右,家人固怪之。夫且死,即不食,母劝之食,曰:“夫绝粒矣。夫食,我乃食耳。”比夫死,调服砒毒,妯娌夺而弃其余,未死。更啜灰水,腹痛终夕,仍不死。复取钱三,啮吞之,母急夺其一,而两钱已下咽,又不即死。乃哭以敛,敛毕,归寝。潜以卤置床下,中夜服之,碎其桮,家人觉而不及救。

有顷,大呼,藏府如欲裂者再,忽大吐,竟不死。砒、灰水、钱、卤,皆非可探手得者,而妇乃悉储以待,盖欲死其夫,非一日也。既尽服四物不死,乃大恸曰:“天乎!天乎!死固若是难乎?虽然,吾必死,吾且以水死!”舅姑与母劝之万方,度不可夺,则戒之曰:“与其水死,宁绝食。”遂复绝食二十二日,而犹不死。乃夜启牖,自投于河,邻妇救出之,气绝复苏,水汩汩循肠下,所吞钱随而出,众更强之食。妇曰:“诸大人能强我食,不能禁我死。”

无何,梦其夫来迎,曰:“百日为期。”夫死之日,康熙丙辰九月二十八日也。遂于十二月望,拜诀舅姑,复绝食。家人且敬且怜之,皆曰:妇要当死,毋久困妇为也。不复劝。又十五日,为岁除,内外倥偬,忽失妇所在,行视柩侧,麻衣累然,悬帨在梁,烈妇死矣。砒、灰水、钱、卤、自沈为五,前后绝食凡三,而卒以雉经,盖真所谓九死者也。

康祺窃见古今须眉男子,遭罹患难,义不苟活,亦或能慷慨引决。而其家人、奴隶或徇细人之爱,涕泣而援之复生,在当局亦遂隐忍委蛇,不复坚执初心,致酿成千秋莫赎之悔。固知死亦大难事。如唐烈妇之贞心毅气,殆亦赋性独厚者也。

(又按:黄梨洲《南雷文约》中,有《烈妇墓志铭》,梨洲子百家亦为作传,盖梨洲讲学海昌,闻烈妇屡求死,尝率同学二十余人往拜之也。)

循吏许延敬

仁和许周生驾部宗彦,学术渊邃,中会试榜。其子君修司马延敬,亦近代循吏也。由庠生捐府同知,奉檄闽省。道光十四年,权邵武同知事。同知为闲曹,君独能以惠政逮民,民甚德之。邵武俗好鬬,凡杀人者,可以行赇免。君毅然不受,必得正凶论抵乃已。既谢事,未行,县苦水灾,斗米千钱,会县令杨某卒,民佥谓许侯才且廉,能活我,合词吁上官,以君摄县事。君乃设厂平粜,严立程序,使吏不能侵渔。

又虑贫乏无所得食,兴修城垣,以工代振,全活甚众。以劳瘁致疾,卒于任。卒之日,士民入吊,皆哭失声。邵武邑绅张冕,梦一官拜谒,仪从如大府,急出迎,则许君也,语张云:“已为是邑城隍神,三月初八日莅任。”同时梦见者数辈,与张同。夫人庄氏在家得梦亦同,并迎赴任所,夫人梦中许之,族[旋]得疾卒。次年六月邵邑亢旱,往事祷雨多诣郡城隍。

时邑宰曹衔达,以君惠济灵显,特诣县庙斋祷,雨大沛,禾苗尽起,阖境士民奔走焚香。每值君生朝,设祭演剧,顶礼膜拜,至今不绝。后邑人卜坛,又笔示已迁粤西桂林府城隍,同时粤西亦喧传君已到任。其它灵异之迹尚多。

康祺案:卜签梦兆,或诞幻不甚可凭,而卒官数十年,犹能使士女讴思,报以馨香而勿替,君之循卓,当与驾部之博雅,于史传中各踞一席矣。

三元及第钱棨

本朝以三元及第者,自长洲钱湘舲阁学棨始,其人品亦克副巍科。幼以孝闻,其母高太夫人病笃,尝刲臂肉和药以进,应手而愈。大魁后,以修撰直上书房,敬恭匪懈。值和珅当事,欲罗致之,坚不为夺。故诗文楷法并精,屡司文柄,而终无由进一阶。

和败,时内直诸臣党于和者,皆被连染,公独翛然事外,时论高之。睿皇帝嘉公介直,遂连擢至内阁学士。考公墓志铭,为同郡石琢堂廉访所作,于公不入和党之大节,独遗之。又叙官阶祇及修撰,其后开坊至阁学,均略焉。

《独学庐文集》本不谙古文义法,疏漏至此,尤所未喻。

陈元寿以诗贺子得中三元

继长洲钱氏而得三元者,为桂林陈方伯继昌,字莲史。方伯为文恭相国元孙,其积累之深,栽培之厚,所不待言。方伯及第时,封翁蕉雪中翰元寿犹健在,闻喜后,寄以诗云:

“祖宗贻福逮云礽,福至还期器可盛。

好以文章勤职业,勉求学问副科名。

出身岂为营温饱?得志从来戒满盈。

有子克家寛父责,老怀不用日愁生。”

句虽朴质,家法可想。

视王沂公之谓“一生吃着不尽”,罗念庵之妇翁谓“且喜干得大事”,其胸襟之清浊,相去不啻天渊矣!

汤先甲应诏言事

宜兴汤编修先甲,宦不甚达,而屡司文柄,以公明称。前后督河南、贵州、广东三省学政,又历典浙江、福建、四川及黔、粤五省乡试,充会试、顺天乡试同考官者六,所甄拔多知名之士。初由翰林擢御史,复擢鸿少,改光少,转通参,升内阁侍读学士,入直上书房,侍皇八子读书。以罣误镌秩,再授编修,侍直如故。旋出视学,任满未受代而卒于岭外矣。冷署回翔,无所建树,独其为御史时,尝以日食应诏,条陈四事。

高宗立召对,摘奏中所列条诘之。训谕严切,声彻廷陛,先甲条对明畅,词气冲和,上意解。比退,昼漏下至十数刻矣。条陈何事,世不传,第闻一时中朝士大夫,咸藉藉称直臣。

高宗后亦嘉其忠谠,则必有言人所难言者可知也。

三定魁首

湖南、湖北分闱乡试,始于雍正年间,而其议则自康熙五十二年,湖南廵抚潘宗洛创之。时方恭遇圣祖六十万寿,特开恩科。南省士民,公呈吁请,故抚臣为之上闻,无如格于部议也。原疏尚存潘抚部集中。抚部先以检讨直南书房。

圣祖尝命儒臣分拟蠲甘肃四十二年钱粮上谕,其文独当上指,定第一,命提督湖广学政。临行又奉谕试他题,复第一,赐御书朱子六言诗。任满,充日讲起居注官。御试侍郎以下百六十有三人,抚部卷又列第一。是秋简顺天乡试正主考。

盖圣祖培养儒臣,往往以政事文章,不时召入面试,而抚部乃挥毫朶殿,高文典册,独契天心,诚克副雍容侍从之才矣。

圣祖教皇太子之勤

汤文正公家书云:“二十四日东宫出阁,讲四书一章。二十五日,即赴皇太子宫,同郭快老进讲。上定东宫回讲之例,讲书事事从实,非比前代具文。皇太子自六岁学书,至今八载,未尝间断一日。字画端楷,在欧、虞之间,每张俱经上朱笔圈点改正,后判日。每月一册,每年一匣。今出阁之后,每早上亲背书,背书罢,上御门听政。皇太子即出,讲书毕,仍至上前。问所讲大义。其讲即用上日讲原本,不烦更作。自古来帝王教太子之勤,未有如今日者也。”

(康祺敬按:皇太子后得狂疾,储位不终,而我圣祖训迪元良,慎选保傅,实可为万世轨法。宜世宗中年缵服心法治法,已能贯澈靡遗,于以绍述前型,巩国家无疆之祚也。)

又钱萚石少宗伯,充上书房师傅时,家书云:“诸位阿哥,每日皆走三四里,然后至书房读书。下午读完书,又走三四里,然后回家。若冬天有走六七里者,皇子皇孙大半如是。盖一则习劳,一则聚在一处书房,心力易于定,而他务及外务均不得而使之近,此天家之善教也。”

读此二条,士大夫家教子弟与子弟之受教者,犹可稍自荒弃乎?汤文正尝谓搢绅之家,能如此教子,便当世世名卿。诚哉斯言!

国初殿试规格

无锡邹中丞鸣鹤,藏其高叔祖海岳先生忠倚顺治壬辰殿试策一卷。属临桂龙翰臣方伯启瑞为之题后。以方伯擅古文,且距海岳二百年,先后大魁天下者也。方伯集中,记国初殿试规格,与道光朝大不同。如读卷官今止八人,用墨印名于卷背,国初则朱印衔名于卷后一叶。

是科自洪少师承畴已下,得十二人,且诸人名下不加标识,而卷中断句多用朱围印其佳处,亦与近今异。行间长短参差不一,取尽其意,不限程序。方伯又云:“卷中所陈,皆按切时事,质直鲠亮。不敏科名幸从先生后,回思当时廷试所陈,乃不啻天壤。”

此非方伯自谦,盖文风士习,日即浇漓。又功令限人,点画杪忽之差池,虽贾、董复生,亦不得破格而拔之上第,殆时世为之也。

桐城风味

道光甲辰、乙巳间,上元梅郎中在京师,以古文辞负高望,同时方闻巨德之彦,趋之如水赴壑。时祁文端、曾文正为京卿,吴子序、龙翰臣官翰林,朱伯韩官御史,邵位西官中书,冯鲁川、王少鹤、王子寿、何愿船均官部曹,刘椒云官学政,而今陕西布政司黄子寿方成进士,未授职也。狭巷驱车,多以文酒相过从。郎中虽寒窭老儒,肴馔精美不俗,时比之古文家望溪一派,称为“桐城风味”云。龙翰臣尝纪以诗。

桐城风味不过一时雅谈,今老辈凋零,存者仅一贵筑方伯。遥想前辈士大夫盍簪翕羽之盛,亦未易多觏也。

潜山侯孝子

刲股割肝之事,多见诸家著述,以祺所闻,莫奇于潜山侯孝子。孝子生雍正年间,潜之负贩者也。母病,医药俱穷,乃刲肝以疗,肠胃尽出,遇人救,得不死。比愈,累累者中联厚膜如带,力作则负以行,饮食呼吸如常人。见龙翰臣方伯《经德堂集》。(龙集未详孝子名,惟云里中有坊表,则《潜山县志》当载之。)

噫!此所谓孝弟之至通于神明也。若以儒者发肤之义责之,悖已。

一代作手严绳孙

无锡严荪友中允,以大科入翰林,其所著《秋水集》,杂文诗词,冲融翔雅,固不媿一代作手。又工书法,几入晋、唐人之室。兼善绘事,山水、人物、花木、虫鱼,不囿一格,靡不入妙。尤精画凤,翔舞竦峙,五光射目,观者赏叹,以为古画苑所无。多艺如此,在同征中,亦未易觏。

宜其布衣被荐,已名动九重,圣祖皇帝必欲得其人以置之史局也。

(中允应召试时,仅作《省耕诗》一首,已见前笔。)

钱陈群遗事

海盐钱警石学博《甘泉山人稿》有纪其曾祖文端公遗事十九则。曩读《香树集》及他书,纪文端事迹者,似均未及此,爰节录数则如右,公少读书至《说命》,泣下不能语,陈太夫人异焉,公跪而言曰:“君臣遇合,至于如此,是以感泣也!”又公幼时家贫,隆冬天未明即起读书,无薪举火热水,汲井泉盥手,肤为之坼。十七岁,依人京师,助编摩,冬无裘,晨兴作楷,手冻裂,潜入市以钱三百买皮袖,手自缀于絮袍,钞书益力。二十四岁归里,课两弟读书于南楼,去梯级,缒绳送饮食,岁除始一下,如是者二年。公姿性过人,而力学犹如此。

又公年十五,从陶先生日襄学。先生博通经史,立讲经法以课公,命注《易》,日一卦,乾坤二卦,分十日注,随所见为注,不背经义而戒剿袭。尝命公与二弟讲经书,有未当者,指而训之。后公尝曰:“我蒙恩充经筵讲官,每进讲,凡执事阁中者,皆曰声音爽朗,举止安和,虽老辈不及也。得力有自来矣。”又公总角时,随祖父访盛高士大镛于匏庵,留数日,高士取案头《涑水集》相遗曰:“子貌清厚,他日当以文章事业名天下,此集幸留意。”后二十年,公为翰林,假归谒高士于南湖之滨,问曰:“《涑水集》尚在箧否?”对曰:“已披阅数次矣。”

又公三十二岁于津门旅次,闻太夫人疾,忧甚,适洗面,呕血,盆水尽赤。宋监司师曾素重公,资赠回浙,及抵家,太夫人已愈,相见欢甚。又康熙乙酉,圣祖南巡,公于吴江跪迎,献《时巡诗》五言律二十首,奉旨于回銮时,与江南献诗者同候召试,旋以太夫人病未赴。癸巳恭逢圣祖六十万寿,公献颂一册,安溪李文贞公选入高等,及辛丑成进士引见时,公奏履历,蒙温谕云:“朕乙酉南巡,汝曾献诗,何以至今方成进士?”公奏云:“科第早晚,自有定分,今得仰蒙皇上教育,便是万幸。”天颜甚霁,即选入翰林。

又雍正己酉,有旨各举所知。有乡人素谙吏治,将录其名,移知选人矣。其人未之知也,诣公通殷勤,即焚荐牍而以弟晓村公名上。又公奉使乘传,凡驿卒所肩行李,必亲为衡举轻重,曰:“我能胜者,若亦能胜也。”又公通籍后譔拟文字,屡蒙宪皇帝激赏,而久未迁擢,雍正九年特召谕曰:“朕看汝将十年,今日方知汝真是安分读书人。”不数日,由赞善擢庶子。又五日擢学士,明年命视学顺天。或言公尝寓天津,恐有瞻顾,上答谕曰:“此人谅不至此。”

后数月,按试津郡毕,入都,召见奬赏曰:“早知汝不负我也。”又诸城刘文正初释褐,以所业就正,公谓文正房师王楼山云:“吾贺子及门得伟器,他日令仆才也。”金坛于文襄方为孝廉,公即异其才。刘文正及钱塘梁文庄俱以笔法自诩,公曰:“二君毋高自位置,会看贤郎跨灶耳。”谓山舟先生及文清相国也,后皆如公言。又公尝作《九思箴》,手书屏间,以自观省,以训子孙。平生所奉格言联语,往往书以勉人,最喜书赵清献“无一事不可告天”、司马温公“无一事不可对人”语。及寝疾,犹道之不去口。每人来问疾,辄与诵“启予足”、“启予手”数语,少间则曰:“吾若未填沟壑,且仍诵‘战战兢兢’三句耳。”易箦时,制军钟公方入觐,过禾候公,公口占绝句赠行曰:“予近易名典,君方述职时。平生不疚处,犹有古人知。”绎是数条。

文端一生,非特学问渊醰,志趣静退,为无媿承平公辅矣。自来后贤诵述先徽,往往未免溢美。名德如文端,志行如学博,非其类也。

姜宸英佚事

姜西溟先生用荐入史馆,食七品俸,年已老矣。竹坨[垞]太史劝其罢试乡闱,西溟怒不答。西溟平生不食豕,兼恶人食豕。

一日,竹垞戏之曰:“假有人注乡贡进士榜,蒸豕一柈,曰食之,则以淡墨书子名。子其食之乎?”西溟笑曰:“非马肝也。”

年七十,果以第三人及第,后竹垞为人题西溟手书帖子,犹述及焉。

沈荃谦和

国初,云间几社诸子仅有存者。后起领袖,诗称吴懋谦六益,书称计南阳子山。惟华亭沈文恪公崛起相抗,而能倾心下之。既贵,延之下榻,与之分财,簦笠之盟无间也。天子重公书,恒召入禁廷写屏幛、碑版。朝回,乡〈尚阝〉韦布入都谋席研之地者,公为作荐牍,动费百番纸,无厌倦色。在邸舍,御下以慈,童仆或不受约,子山于公前执而挞之,公笑谢曰:“朋友之道,当如是矣。”都人传为嘉话。

今辇下贵人于乡里布衣之交,有投一刺而殷勤延接者,世已争称其厚德。至朱门豪仆,则更视穷措大如堕履遗簪,趋承之不遑,而敢稍加以声色乎?文

恪谦和,子山伉直,皆不易于耳目前求之。

仁宗宣宗礼待顾皋

国子监司业、詹事府赞善,均为编检应升之阶。每缺出,例由翰林院开列俸深者十员,请旨简擢。嘉庆某年,适司业、赞善皆需人,时金匮顾少农皋以修撰名列第九,仁宗夙知公,将越次用之,复踌躇于两缺之闲剧,顾谓侍臣曰:“司业职任学校,视赞善为重,当以顾皋补之。”

后历转坊局,至侍读学士,命直上斋。庚辰七月,扈跸热河,二十五日辰刻,上已微不适,犹御笔擢公詹事,即日龙驭上宾矣。宣宗即位之次日,召见公与同直学士徐颋,上亲执公手,大恸不已,盖念先皇帝眷公之笃也。公于诗文、词曲、字画,皆泽古得其自然之趣。自奉命编辑《秘殿珠林》、《石渠宝笈》,于懋勤殿获见内府珍藏,画学益进,上数以纸扇命作画以进焉。

公既任部务,尝语人曰:“学期见诸实用。而回翔于文学侍从之职久,及任经世理物之责,复未能壹志向、专思虑,以求称职,为足愧耳!”

然则公所自期,岂仅以翰墨风流为足多乎?

隶书名手邓石如

完白山人邓石如,以隶古书名天下。同时刘文清、曹文敏、武进张太史、歙金殿撰诸公,深为倾倒。而翁覃溪、钱献之辈,皆非笑之,谓其未尝学问,甚至加以“字匠”之目。考山人幼实贫甚,无力从塾师,日逐村童采樵。稍长,贩饼饵负之转鬻,以其赢给饘粥。顾性嗜学,暇即从长老问经书句读,弱冠能为童子师。

其娴习篆隶,虽由乃父木斋家学,下笔即古雅有奇气,亦缘江宁梅文穆孙镠,赏其手迹,召至家,尽发其先世所藏古金石刻,俾之观览临摹,以厚其蕴蓄。于是山人书法益进,骎骎乎与翁、钱诸老争长矣。

六艺之渊奥,岂原伯鲁辈所能问津?然而雅量如梅君,可不谓成人之美者欤!

官无大小在得民心

张清恪公开府吴中,察吏严明,自监司至佐杂,治行操守,虽数百里外,莫不纤悉周知。有宜兴典史王佐臣者,汉阳人,以康熙四十八年莅任,甫匝月,扶弱锄强,廉能之声溢于四境。佐臣生朝,绅民咸为称觞。又以其耿介绝尘,相约日给米薪蔬菜,佐臣辞不获,受二日,令指为罪。县民谈八屡犯法,佐臣置之狱,益失令意,将具揭矣。清恪廉得之,檄调佐臣至省,随众官入谒。

公独问谁为宜兴王典史?因语众官曰:“官无大小,在得民心,如佐臣者,公等当以为法。”会有愬谈八于抚辕者,公即下佐臣回署勘问。令求见其牍不得,遂诬讦佐臣误刑平民致死。委吴县令检验无实,令反以此去官。当诬讦时,佐臣应离任,士民多赴省恳留,仍争出薪水以赡朝夕。民心爱戴至此,官虽卑末,不可谓非一代循良。

顾非得如清恪者为上官,亦岂能径行其不吐不茹之素志哉?时宜兴令为汉军胡凤翚,以捐纳进身。

书法名家陈希祖

石庵相国以书法名乾隆间,一时朝士无与颜行者。新城陈玉方侍御希祖稍晚出,以乾隆庚戌成进士,虽未翱翔翰林,其居辇下踵门求书者如市,名几与相国埒。相传侍御髫年,即能作擘窠大字。方入塾,背诵所读书,里中人已持笺乞请无虚日。生平笃好董思白体,闻人有董氏墨迹,辄从假观之,兀坐谛视,寝食俱废。

其所别董书之真伪辄当,凡董氏书流传者,其为中岁及晚年作,侍御能以意决之,不假考订年月,百无一讹,人皆以为有神契也。后以乞养归,卒于杭州。出都已病惫矣,舟过锡山,犹应人作书数十幅,无倦容。盖一艺成名,亦必天赋异质,嗜之笃而为之勤,斯足以卓然不磨于天壤。

若侍御者,设躬跻耄耋,而又名位勋业如文清,后人得其片楮,何必不与文清同珍贵乎?

陈希曾职业勤慎

陈钟溪侍郎希曾,玉方侍御母弟也。贰工部,能考核工程,慎属曹司,择端谨者,与为淬厉。在户部、刑部,亦棱棱有风骨。本朝自设军机处,政柄多归枢府,内阁祇掌题本,其票签收发,则侍读中书司之。内阁学士一官,不过为卿寺升转之阶。居其职者,特委蛇待迁擢耳。侍郎官阁学时,凡中外题本,必自首至尾朗诵默识,汔于再三,然后画诺。

尝语同年潘文恭公曰:“国家之设此官,欲使徧阅章疏,内娴六部庶政,外娴十八行省兵刑钱谷之务,吾辈可惮烦而不一审其所画诺之事乎?”

其职业勤慎可想,其蕴抱宏远亦可知。

徐干学横阅碑文

古人览书,动称五行、十行俱下,祺尚以为过实之词。自问少时看书颇敏捷,不过他人阅一行,吾阅三五行;其尤钝者阅一行,吾能阅八行、十行耳。阅必依行,总未有所谓并下者,然并下犹直看也。韩文懿公撰《昆山徐尚书行状》云:“公与姜太史西溟观古碑,碑甚高,公令人扶掖而升,横阅之,已又横阅其中间,复俯而横阅其下截,遂乃尽举其辞。姜大惊,以为绝才无对。”

然则世果有天纵异质,记性绝人,以目光分烛其零句,即能以意匠贯串其全篇。西溟称为无对,真无对已。

扣养廉银助师

雍正间,某省学使某公,以清厉自矜。适有业师垂老穷空,远来求助,某公以清贫辞。师嬲之不已,遂具以入告。上恶其矫廉忘本,传旨申饬,命本省藩司扣学政养廉五百两给其师,天下称快。恃一日之长,而请求无厌,穷老气短,世或谅之。

身为主持名教之官,以通财小事,至于假国法以创惩师长,在三之义荡然矣!仅扣养廉,犹薄罚也。

朱厚章五官并用

昆山朱厚章,字以载,天才敏赡,兼马工枚速之长。沈归愚尚书亲见其兀坐书室中,令二人各操纸笔,朱口授,一成四六序,一改友人长律,而手作端楷书《孝子传》。及脱稿,则序与长律皆华整流美,所书传亦无一讹夺,殆五官并用人也。以鸿博征,未及试卒。

才人无命,惜哉!

萧山四文士

国初萧山文士,有包、毛、沈、蔡之目,盖指包秉德、沈禹锡、蔡用光及西河毛检讨也。四君皆淹贯博雅,名重江东。后三君以诸生老,而西河独以布衣登史馆,著述百卷,多为秘府所收罗,至今犹声光赫耀。彼包、沈诸君,非特文字无传,即其姓名亦几霾于狐貉之口矣。

嗟乎!士固有幸不幸。不龟手之药,其业则同;而洴澼洸、封侯有异。岂独此一辈才人欤?

世宗慎重文衡

雍正癸卯,嵇文敏公曾筠,方抚河南,忽奉命为河南乡试正考官。雍正壬子交河王少司寇兰生,方为安徽学政,亦奉命主江南乡试。

世宗慎重文衡,简派试官,往往出人意表,盖以杜廷臣之窥测也。

南梁北孔

曲阜孔继凉谷园,书法瓣香天瓶居士,尝刻《玉虹楼鉴真帖》数十卷,得者以为珍秘。高庙东巡,谷园临书以进,上熟视曰:“好像张得天。”同时梁文山明府献,亦学文敏书,故世有“南梁北孔”之目。

后人以南梁为山舟学士,误也。

杜立德察疑案

国初,凡旗下奴仆,逃人之禁最严。有王某者,逃至山东,匿妻子于前妻父张某家,孑身他往,无踪迹。捕者获其妻,适里中有投井者,面目不可辨,其妻诬张谋死其夫。官讯之确,已谳成抵罪矣,上之秋曹。

时宝坻杜文端公立德为大司寇,清理刑狱,检王案反复披阅,见单填尸有须三尺,而察其缉逃之牌,则无须,公曰:“计王自张出逃,与捕获其妻纔数日耳,须安得暴长?宜矜疑。”众不可,公固持之。

无何,其主获王到部,同事愕然。

蒋祥墀父子佳话

故事,新进士诣国子监释褐后,例谒大司成。司成受拜,戒不得动。相传头动则妨状元,左右手动则妨榜、探。

嘉庆辛未,天门蒋丹林副宪祥墀官祭酒,一甲一名适为其子笙陔修撰镛。有朝士赠以诗云:

“回忆趋庭学礼时,国恩家庆喜难支。

阿翁不敢掀髯笑,怪底郎君拜起迟。”

以父子行此大礼,一时皆传为美谈。

百龄作感怀诗自解

百文敏公以使相督两江,与总河陈公凤翔意见不融,遂相倾轧。陈公奉旨革职,并荷校河干,旋以愤卒。一时未免物议。文敏作《感怀诗》四章,

第一首有云:“棋局定能淆黑白,蛙声那复问公私?路人万口惊相告,鼠穴牛车事亦奇。”

第二首有云:“狂花满眼閧沈醺,说鬼谈禅异所闻。镜里无形难觅影,峰头有石易生云。”

第三首有云:“平生自诩汪汪度,宇宙曾垂矫矫名。海市幻成楼有象,并刀剪处水无声。著书辨榜浑多事,付与千秋月旦评。”

盖全为此事自解也。平心而论,文敏出入台省,相业颇不录录,而平昔负才好胜,锋棱过峭,亦未能屏尽忮心。然陈公苟任职清勤,宣防无误,圣明在上,又何能以萋菲惑听,屈抑劳臣哉?

朝鲜采风录

康熙十七年,命一等侍卫狼瞫颁孝昭皇后尊谥于朝鲜,因令采东国诗归奏。副行人孙致弥,遂撰《朝鲜采风录》,诗多近体,其清丽芊绵,不亚宋、元传作。渔洋尚书尝录取数十首。

盖天朝文物之盛,远被东藩矣。

张储预言

明南昌张储,大学士位之弟也,医卜、堪舆、风鉴之术,靡不通晓。万历间,游辽东归,语人曰:“吾观王气在辽左,人家葬地,三十年后,皆当大富贵。闾巷走卒,往往多王侯将相之貌,天下其多事乎?”人以为狂,既而果验。胜朝事迹,此书只字不登。

若丰沛山川,南阳子弟则以见真人崛起,出震乘干,政非偶尔。追溯及之,非自淆其界限也。

女娲像质疑

金桧门宗伯,奉命祭古帝陵,归奏女娲圣皇,乃陵殿塑女像,村妇咸往祈祀,殊骇见闻,请饬有司更正。奉旨照所议行。

康祺按:妇女祈祀,原干禁令。若女娲氏之为男、为女,则茫茫太古,荒幻难稽,百家纪言,更多错缪。考《三坟》以女娲为伏羲后,《风俗通》以为伏羲妹,《淮南》注称曰阴帝,《山海经》注谓神女而帝者。其余或曰皇母,曰女皇,曰女帝,古书大抵指为女者居多,然安知非互相傅会?且以妇女为天子,义悖当阳,恐启后世流弊,即如唐人尝以之贡媚则天。闻自宗伯奏闻后,河南地方官拟改为男像,鄙意亦似未安。按《列子》注云:“女娲古天子。”惟采取其意易像,饰为木主,而书曰“古皇女娲”,则称谓正而典礼不荒矣。请质之知礼者。

钱载二事成联

钱萚石宗伯奉命祭告尧陵,疑今尧陵之不确,既回京复命,具折奏之。其疏稿甚长,书折至二十七扣,奉旨申饬。

康祺窃维以躬主典礼之人,于典礼已成,辄议旧制之疏陋,迹似近于谬诞妄言。然国家祭典多沿明代,古皇陵寝恐未必一无错讹。此一举也,非学问渊通,必不能博引古书,议前人之失考;非性情古朴,亦必不肯显违时制,冀己意之必伸。公虽以立言获微谴,其平日之实事求是,谨慎恪恭,可类见也。

又乾隆庚子,公典江南乡试,取顾某作解首,第一场三艺皆骈体,经磨勘,罚停三科,公亦夺俸。京师以二事为对云:“头场四六三篇,欲于千万人中,大变时文之体;一折二十七扣,直从五千年后,上迁古帝之陵。”制艺以骈体行之,或备一格;然必取冠多士,未免好奇。若京师对语,则轻薄人为之耳,于公何损?

梁诗正清勤堂随笔五则

钱唐梁文庄相国,有《清勤堂随笔》五则,其元孙绍壬载之《两般秋雨盦笔记》中,节录于右。

赵恭毅公世着清操,衣冠俭素,下体不着寸丝尺纨之饰。江南贤达,往往效之,于俗有益。

陶石篑云:“世族只为体面二字,应酬日用必求华赡,因之日事典卖,祖业荡然,逢人乞贷,亲友畏避。居官则窃帑藏朘闾阎;居乡则事居间恣渔猎。身心劳瘁而弗辞,名行隳裂而不惜。己之体面,终不能顾,岂非大错?”

从者蓄珍异之物,未有不招尤贾祸者。即藏名人字画以传子孙,亦非贻谋之道。门祚少衰,豪贵往往求索,虽与佳者,辄疑非是,受累不一,可勿鉴哉!

粉墨登场,所费不赀;喧嚣烦杂,绝无佳趣。且招盗诲淫,为患不止一端,士大夫家所当永戒。

朱文端相国自奉甚约。抚浙时,饬所部凡婚嫁丧葬,贫富各有品式。务崇朴实,勿事华靡。宴会则簋极于五而止,时翕然从之。汪西昆云:“吾邑素风古朴,自陆比部多冠盖交,豪华相炫,遂靡然一变。今冢宰王公,率先复古。往时宴客必盛馔,今以公教,虽三肴,客不怪也。往昏娶楼船箫鼓,竞以夸胜,自公不举乐,不张红,遂相率而改其旧习。公见人厚欵,则怫然起;见人炫服,则愀然忧。每与人言:节俭一端,不但可以裕财惜福,寡欲清心,且免妄求横取。人品贤否,每系乎此。谆谆往复,绅士多承其教焉。

按:文庄清风俭德,朝野同钦,故其垂示子孙者,亦多以朴素为轨范。恭读高宗怀旧诗于文庄一首,有云:“奉职恪且勤,居家俭而省。”真知臣莫若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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