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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吕祖谦 撰

老苏文

春秋论

此篇湏防首尾相应枝叶相生如引防贯珠大抵一节未尽又生一节别人意多则杂惟此篇意多而不杂

六句应接淂切自此振发公私二字是一篇本意

赏罚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惩以劝道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一人之私而天下以荣以辱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权是非天下可也而春秋赏人之功赦人之罪去人之族絶人之国贬人之爵诸侯而或书其名大夫而或书其字不惟其法惟其意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赏罚加焉则夫子固曰我可以赏罚人矣赏罚人者天子诸侯事也夫子病天下之诸侯大夫僣天子诸侯之事而作春秋而已则为之其何以责天下位公也道私也私不胜公则道不胜位位之权得以赏罚而道之权不过于是非道在我矣而不淂为有位者之事则天下皆曰位之不可僣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谁不曰道在我则是道者位之贼也曰夫子岂诚赏罚之耶徒曰赏罚之耳庸何伤曰我非君也非吏也执涂之人而告之曰某为善某为恶可也继之曰某为善吾赏之某为恶吾罚之则人有不笑我者乎夫子之赏罚何以异此然则何足以为夫子何足以为春秋曰夫子之作春秋也非曰孔氏之书也又非曰我作之也赏罚之权不以自与也曰此鲁之书也鲁作之也有善而赏之曰鲁赏之也有恶而罚之曰鲁罚之也何以知之曰夫子系易谓之系辞言孝谓之孝经皆自名之则夫子私之也而春秋者鲁之所以名史而夫子托焉则夫子公之也公之以鲁史之名则赏罚之权固在鲁矣春秋之赏罚自鲁而及扵天下天子之权也鲁之赏罚不出境而以天子之权与之何也曰天子之权在周夫子不得已而以与鲁也武王之崩也天子之位当在成王而成王防周公以为天下不可以无赏罚故不得已而摄天子之位以赏罚天下以存周室周之东迁也天子之权当在平王而平王昏乱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无赏罚而鲁周公之国也居鲁之地者宜如周公不得已而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权与之也然则假天子之权宜如何曰如齐桓晋文可也夫子欲鲁如齐桓晋文而不遂以天子之权与齐晋者何也齐桓晋文阳为尊周而实欲富强其国故夫子与其事而不与其心周公心存王室虽其子孙不能继而夫子思周公而许其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其意曰有周公之心而后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与齐晋而与鲁也夫子亦知鲁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之事矣顾其心以为今之天下无周公故至此是故以天子之权与其子孙所以见思周公之意也吾观春秋之法皆周公之法而又详内而畧外此其意于鲁法周公之所为且先自治而后治人也明矣夫子叹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而田常弑其君则沭浴而请讨然则天子之权夫子固明以与鲁也子贡之徒不逹夫子之意续经而书孔丘卒夫子既告老矣大夫告老而卒不书而夫子独书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岂私一孔丘哉呜呼夫子以为鲁国之书而子贡之徒以为孔子之书也欤迁固之史有是非而无赏罚彼亦史臣之体宜尔也后之效夫子作春秋者吾惑焉春秋有天子之权天下有君则春秋不当作天下无君则天子之权吾不知其谁与天下之人乌有如周公之后之可与者与之而不淂其人则乱不与人而自与则僣不与人不自与而无所与则散呜呼后之春秋乱耶僣耶散耶【结有力】

管仲论

老苏大率多是权书惟此文句句的当前亦可学后不可到此篇义理的当抑扬反覆及警防处多

管仲相桓公霸诸侯攘戎狄终其身齐国富强诸侯不叛管仲死竪刁易牙开方用桓公薨于乱五公子争立其祸蔓延讫简公齐无宁嵗夫功之成非成于成之之日盖必有所由起祸之作不作于作之之日亦必有所由兆则齐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鲍叔及其乱也吾不曰竪刁易牙开方而曰管仲何则竪刁易牙开方三子彼固乱人国者顾用之者桓公也夫有舜而后知放四凶有孔子而后知去少正卯彼桓公何人也顾其使桓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问之相当是时也吾以仲且举天下之贤者以对而其言乃不过曰竪刁易牙开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呜呼仲以为桓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与桓公处防年矣亦知桓公之为人矣乎桓公声不絶乎耳色不絶乎目而非三子者则无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无仲则三子者可以弹冠相庆矣仲以为将死之言可以絷桓公之手足耶夫齐国不患有三子而患无仲有仲则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岂少三子之徒虽桓公幸而聼仲诛此三人而其余者仲能悉数而去之耶呜呼仲可谓不知本者矣因桓公之问举天下之贤以自代则仲虽死而齐国未为无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五霸莫盛扵桓文文公之才不过桓公其臣又皆不及仲灵公之虐不若孝公之寛厚文公死诸侯不敢叛晋晋袭文公之余威淂为诸侯之盟主百有余年何者其君虽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桓公之死也一乱涂地无惑也彼独恃一管仲而仲则死矣夫天下未尝无贤者盖有有臣而无君者矣桓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复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书有记其将死论鲍叔賔胥无之为人且各防其短是其心以为是数子者皆不足以托国而又逆知其将死则其书诞谩不足信也吾观史鳅以不能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故有身后之諌萧何且死举曹参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一国以一人兴以一人亡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故必复有贤者而后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髙祖论

此篇湏防抑扬反覆过接处将无作有以虗为实

汉髙祖挟数用术以制一时之利害不如陈平揣摩天下之势举足揺目以刼制项羽不如张良防此二人则天下不归汉而髙帝乃木强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已定后世子孙之计陈平张良智之所不及则髙帝常先为之规画处置以中后世之所为晓然如目见其事而为之者盖髙帝之智明于大而暗于小至于此而后见也帝尝语吕后曰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必勃也可令为太尉方是时刘氏既安矣勃又将谁安耶故臣之意曰髙帝之以太尉属勃也知有吕氏之祸也虽然其不去吕后何也势不可也昔者武王没成王防而三监叛帝意百嵗后将相大臣及诸侯王有如武庚禄父者而无有以制之也独计以为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与弱子抗吕氏佐帝定天下为大臣素所畏服独此可以镇压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壮故不去吕后者为惠帝计也吕后既不可去故削其党以损其权使虽有变而天下不揺是故以樊哙之功一旦遂欲斩之而无疑呜呼彼独于哙不仁耶且哙与帝偕起防城防阵功不为少矣方亚父嗾项庄时微哙谯羽则汉之为汉未可知也且人有恶哙欲防戚氏者时哙出伐燕立命平勃即军中斩之夫哙罪未形也恶之者诚伪未必也且帝之不以一女子斩天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于吕氏吕氏之族若产禄辈皆庸才不足防独哙豪健诸将所不能制后世之患无大于此矣夫髙帝之视吕后犹医者之视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无至于杀人而已樊哙死则吕氏之毒将不至于杀人髙帝以为是足以死而无忧矣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哙之死于惠之六年也天也彼其尚在则吕禄不可绐太尉不得入北军矣或谓哙于帝最亲使之尚在未必与产禄叛夫韩信黥布卢绾皆南面称孤而绾又最为亲幸然及髙祖之未亡也皆相继以逆诛谁谓百嵗之后椎埋屠狗之人见其亲戚得为帝王而不欣然从之耶臣故曰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

审势

治天下者定所上所上一定至于千万年而不变使民之耳目纯于一而子孙有所守易以为治故三代圣人其后世逺者至七八百年夫岂惟其民之不忘其功以至于是盖其子子孙孙得其祖宗之法而为据依可以永乆夏之上忠商之上质周之上文视天下之所宜上而固执之以此而始以此而终不朝文而莫质以自溃乱故圣人者出必先定一代之所上周之世盖有周公为之制礼而天下遂尚文后世有贾谊者説汉文帝亦欲先定制度而其説不可用今者天下幸方治安子孙万世帝王之计不可不预定于此时然万世帝王之计常先定所上使其子孙可以安坐而守其旧至扵政弊然后变其小节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故享世长逺而民不苟简今也考之于朝野之间以观国家之所上者而臣犹有惑也何则天下之势有强弱圣人审其势而应之以权势强矣强甚而不已则折势弱矣弱甚而不已则屈圣人权之使其甚不至于折与屈者威与惠也夫强甚者威竭而不振弱甚者惠防而下不以为德故处弱者利用威而处强者利用惠乘强之威以行惠则惠尊乘弱之惠以飬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栗故威与惠者所以裁节天下强弱之势也然而不知强弱之势者有杀人之威而下不惧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惠防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审知天下之势而后可与言用威惠不先审知其势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惠者末也故有强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以至于折与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一人之身将欲饮药饵石以养其生必先审观其性之为隂其性之为阳而投之以药石药石之阳而投之隂药石之隂而投之阳故隂不至于涸而阳不至于亢苟不能先审观已之为隂与已之为阳而以隂攻隂以阳攻阳则隂者固死于隂阳者固死于阳不可救也是以善养身者先审其隂阳而善制天下者先审其强弱以为之谋昔者周有天下诸侯大盛当其盛时大者已有土地五百里而畿内反不过千里其势为弱秦有天下散为郡县聚为京师守令无大权柄伸缩进退无不在我其势为强然方其成康在上诸侯无小大莫不臣服弱之势未见于外及其后世失德而诸侯禽奔兽遁各固其国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区区守姑息之道而望其能以制服强国是谓以弱政济弱势故周之天下卒毙于弱秦自孝公其势固以骎骎焉日趋于强大及其子孙已并天下而亦不悟专任法制以斩挞平民是谓以强政济强势故秦之天下卒毙于强周拘于惠而不知权秦勇于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审天下之势也我宋制治有县令有郡守有转运使以大緫小丝牵绳联总合于上虽其地在万里外方数千里拥兵百万而天子一呼于殿陛间三尺竪子驰传捧诏召而归之京师则觧印趋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势秦之所恃以强之势也势强矣然天下之病常病于弱噫有可强之势如秦而反防于弱者何也习于惠而怯于威也惠大甚而威不胜也夫其所以习于惠而惠大甚者赏数而加于无功也怯于威而威不胜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由赏与刑与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实着于外焉何谓弱之实曰官吏旷惰职废不举而败官之罚不加严也多赎数赦不问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兵骄彺负力幸赏而维持姑息之恩不敢节也将帅覆军匹夫不返而败军之责不加重也羌胡强盛陵压中国而邀金缯币帛之耻不为怒也若此类者大弱之实也乆而不治则又将有大于此而遂浸防浸消释然而溃以至于不可救止者乘之矣然臣以为弱在于政而不在于势是谓以弱政败强势今夫一舆薪之火众人之所惮而不敢犯者也举而投之河则何热之能为是以负强秦之势而溺于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强焉者以此也虽然政之弱非若势弱之难治也借如弱周之势而必变易其诸侯而后强可能也天下之诸侯固未易变此又非一日之故也若夫弱政则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齐古之强国也而威王又齐之贤王也当其即位委政不治诸侯并侵而人不知其国之为强国也一旦发怒裂万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与常誉阿大夫者而发兵击赵魏卫赵魏卫尽走请和而齐国人人震惧不敢饰非者彼诚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济其弱也况今以天子之尊借郡县之势言脱于口而四方响应其所以用威之资固己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为焉未有欲为而不可者今诚能一留意于用威一赏罚一号令一举动无不一切出于威严用刑法而不赦有罪力行果断而不牵众人之是非用不测之刑用不测之赏而使天下之人视之如风雨雷霆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从发而不可逃遁朝廷知此然后平民益务捡慎而奸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惧刑法之及其身而敛其手足不敢辄犯法此之谓强政强政矣为之数年而天下之势可以复强臣故曰乗弱之惠以养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栗然则以当今之势求所谓万世为帝王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者其尚威而已矣或曰当今之势事诚无便于尚威者然孰知夫万世之间其政不变而必曰威耶愚应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为君者也一日而无威是无君也乆而政变其小节而参之以惠使不至若秦之甚可也举而弃之过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德不任刑任刑伯者之事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谓知理者也夫汤武皆王也桓文皆伯也武王乗纣之暴出民于炮烙斩刈之地苟又遂多杀人多刑人以为治则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于礼义彼汤则不然桀之恶固无以异于纣然其刑不若纣暴之甚也天下之民化之其风淫惰不事法度书曰有众率怠弗恊而又诸侯昆吾氏首为乱于是诛耡其强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纷乱故记曰商人先罚而后赏至于桓文之事则又非皆任刑也桓公任管仲管仲之书好言刑故桓公之治常任刑文公长者其佐狐赵先魏皆不说以刑法其治亦未尝以刑为本而号亦为伯而谓汤非王而文非伯也得乎故用刑不必伯用德不必王各观其势之何所宜用而已然则今之势何为不可用刑何为不曰王道彼不先审天下之势而欲应天下之务难矣

上富丞相书

此篇须防曲折抑扬开合反覆节奏好

徃年天子震怒出逐宰相选用旧臣堪付属以天下者使在宰府与天下更始而阁下之位实在第三方是之时天下咸喜相庆以为阁下惟不为宰相也故黙黙在此方今困而复起起而复为宰相而又适値乎此时也不为而何为且吾君之意待之如此其厚也不为而何以副吾望故咸曰后有下令而异于他日者必吾富公也朝夕而待之跂首而望之望望然而不获见也戚戚然而疑呜呼其弗获闻也必其逺也进而及于京师亦无闻焉不敢以疑犹曰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数十年之间如此其不变也皆曰贤人焉或者彼其中则有说也而天下之人则未始见也然不能无忧盖古之君子爱其人也则忧其无成且尝闻之古之君子相是君也与是人也皆立于朝则使吾皆知其为人皆善者也而后无忧且一人之身而欲擅天下之事虽见信于当世而同列之人一言而疑之则事不可以成今夫政出于他人而不惧事不出于已而不忌是二者惟善人为能然犹欲得其心焉若夫众人政出于他人而惧其害己事不出于已而忌其成功是以有不平之心生夫或居于吾前或立于吾后而皆有不平之心焉则身危故君子之处于其间也不使之不平于我也周公立于明堂以聴天下而召公惑何者天下固惑乎大也召公犹未能信乎吾之心也周公定天下诛管蔡告召公以其志以安其身以及于成王故凡安其身者以安乎周也召公之于周公管蔡之于周公二者亦皆有不平之心焉以为周之天下周公将遂取之也周公诛其不平而不可告语者告其可以告语者而和其不平之心然则非其必不可告语者则君子未始不欲和其心天下之人从仕而至于卿大夫宰相集处其上将有所为何虑而不成不能忍其区区之小忿以成其不平之衅则害其大事是以君子忍其小忿以容其小过而杜其不平之心然后当大事而聴命焉且吾之小忿不足以易吾之大事也故寜小容焉使无芥蔕于其间古之君子与贤者并居而同乐故其责之也详不幸而与不肖者偶不图其大而治其细则阔逺于事情而无益于当世故天下无事而后可与争此不然则否昔者诸吕用事陈平忧惧计无所出陆贾入见说之使交欢周勃陈平用其防卒得绛侯北军之助以防诸吕夫绛侯木强之人也非陈平而致之谁也故贤人者致其不贤者也非夫不贤者之能致贤者也曩者今上即位之初防莱公为相惟其侧有小人不能诛又不能与之无忿故终以斥去及范文正公在相府又欲以嵗月治天下事失于急与不忍小忿故羣小人亦急逐去之一去遂不复用以殁其身伏惟阁下以不世出之才立于天子之下百官之上此其深谋逺虑必有所处而天下之人犹未获见洵西蜀人也窃有志于今世愿一见于堂上伏惟阁下深思之无忽

上田枢宻书

天之所以与我者夫岂偶然哉尧不得以与丹朱舜不得以与商均而瞽瞍不得夺诸舜发于其心出于其言见于其事确乎其不可易也圣人不得以与人父不得夺诸其子于此见天之所以与我者不偶然也夫其所以与我者必有以用我也我知之不得行之不以告人天固用之我实置之其名曰弃天自卑以求幸其言自小以求用其道天之所以与我者何如而我如此也其名曰防天弃天我之罪也防天亦我之罪也不弃不防而人不我用不我用之罪也其名曰逆天然则弃天防天者其责在我逆天者其责在人在我者吾将尽吾力之所能为者以塞夫天之所以与我之意而求免乎天下后世之讥在人者吾何知焉吾求免夫一身之责之不暇而暇为人忧乎哉孔子孟轲之不遇老于道涂而不倦不愠不怍不沮者夫固知夫责之所在也衞灵鲁哀齐宣梁惠之徒不足相与以有为也我亦知之矣抑将尽吾心焉耳吾心之不尽吾恐天下后世无以责夫衞灵鲁哀齐宣梁惠之徒而彼亦将有以辞其责也然则孔子孟轲之目将不瞑于地下矣夫圣人贤人之用心也固如此如此而生如此而死如此而贫贱如此而富贵升而为天沉而为渊流而为川止而为山彼不预吾事吾事毕矣切怪夫后之贤者之不能自处其身也饥寒困穷之不胜而号于人呜呼使吾诚死于饥寒困穷耶则天下后世之责将必有在彼其身之责不自任以为忧而我取而加之吾身不已过乎今洵之不肖何敢以自列于圣贤然其心亦有所不甚自轻者何则天下之学者孰不欲一蹴而造圣人之域然及其不成也求一言之几乎道而不可得也千金之子可以贫人可以富人非天之所与虽以贫人富人之权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得也天子之宰相可以生人可以杀人非天之所与虽以生人杀人之权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得也今洵用力于圣人贤人之术亦已乆矣其言语其文章虽不识其果可以有用于今而传于后与否独怪夫其得之之不劳方其致思于心也若或起之得之心而书之纸也若或相之夫岂无一言之几于道千金之子天子之宰相求而不得者一旦在已故其心得以自负或者天其亦有以与我也曩者见执事于益州当时之文浅狭可笑饥寒困穷乱其心而声律记问又从而破壊其体不足观也已数年来退居山野自分永弃与世俗日踈阔得以大肆其力于文章诗人之优柔骚人之清深孟韩之温淳迁固之雄刚孙呉之简切投之所向无不如意尝试以为董生得圣人之经其失也流而为迂晁错得圣人之权其失也流而为诈有二子之才而不流者其为贾生乎惜乎今之世愚未见其人也作防二道曰审势审敌作书十篇曰权书洵有山田一顷非凶嵗可以无饥力耕而节用亦足以自老不肖之身不足惜而夭之所与者不忍弃且不敢防也执事之名满天下天下之士用与不用在执事故敢以所为防二道权书十篇为献平生之文远不可多致有洪范论史论十篇近以献内翰欧阳公度执事与之朝夕相从而议天下之事则斯文也其亦庶乎得陈于前矣若夫其言之可用与其身之可贵与否者执事事也执事责也于洵何有哉

东坡文

荀卿论

此篇前骂后畧取纲目在不敢放言上靣平说来虽是平说如有规矩一句亦有句法

尝读孔子世家观其言语文章循循莫不有规矩不敢放言髙论言必称先王然后知圣人忧天下之深也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远也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其所言者匹夫匹妇之所共知而所行者圣人有所不能尽也呜呼是亦足矣使后世有能尽吾说者虽为圣人无难而不能者不失为寡过而已矣子路之勇子贡之辨冉有之智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谓难能而可贵者也然三子者毎不为夫子之所说顔渊黙然不见其所能若无以异于众人者而夫子亟称之且夫学圣人者岂必其言之云哉亦观其意之所向而已夫子以为后世必有不足行其说者矣必有窃其说而为不义者矣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敢为非常可喜之论要在于不可易也昔者常怪李斯事荀卿既而焚防其书大变古先圣王之法于其师之道不啻若冦雠及今观荀卿之书然后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于荀卿而不足怪也荀卿者喜为异说而不让敢为髙论而不顾者也其言愚人之所惊小人之所喜也子思孟轲世之所谓贤人君子也荀卿独曰乱天下者子思孟轲也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仁人义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独曰人性恶桀纣性也尧舜伪也由是观之意其为人必也刚愎不逊而自许太过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今夫小人之为不善犹必有顾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纣之残暴而先王之法度礼乐刑政犹未至于絶防而不可考者是桀纣犹有所存而不敢尽废也彼李斯者独能奋而不顾焚烧夫子之六经烹防三代之诸侯破坏周公之井田此亦必有所恃者矣彼见其师厯诋天下之贤人以自是其愚以为古先圣王皆无足法者不知荀卿特以快一时之论而荀卿亦不知其祸之至于此也其父杀人报仇其子必且行刼荀卿明王道述礼乐而李斯以其学乱天下其髙谈异论有以激之也孔孟之论未尝异也而天下卒无有及者苟天下果无有及者则尚安以求异为哉

此篇文前面説荀卿不好了后面略放一歩异他言荀卿亦是个贤者大抵作文体式要如此头使孔子起后仍旧使孔子结又见文字不苟亦自相应

子思论

昔者夫子之文章非有意于为文是以未尝立论也所可得而言者惟其归于至当斯以为圣人而已矣夫子之道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议此其不争为区区之论以开是非之端是以独得不废以与天下后世为仁义礼乐之主夫子既没诸子之欲为书以传于后世者其意皆存乎为文汲汲乎惟恐其汨没而莫吾知也是故皆喜立论论立而争起自孟子之后至于荀卿扬雄皆务为相攻之说其余不足数者纷纭于天下嗟夫夫子之道不幸而有老聃荘周杨朱墨翟田骈愼到申不害韩非之徒各持其私説以攻乎其外天下方将惑之而未知所适从奈何其弟子门人又内自相攻而不决千载之后学者愈众而夫子之道益晦而不明者由此之故欤昔三子之争起于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恶而扬子又曰人之性善恶混孟子既已据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于恶人之性有善恶而已二子既已据之是以扬子亦不得不出于善恶混也为论不求其精而务以为异于人则纷纷之说未可以知其所止且夫夫子未尝言性也盖亦尝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论也孟子之所谓性善者皆出于其师子思之书子思之书皆圣人之防言笃论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所以为言之名举天下之大而必之以性善之论昭昭乎自以为的于天下使天下之过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为异论者皆孟子之过也若夫子思之论则不然曰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是以天下无不可学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是以学者不知其所穷夫如是则恻隠足以为仁而仁不止于恻隠羞恶足以为义而义不止于羞恶此不亦孟子之所以为性善之论欤子思论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论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此无以异者而子思取必于圣人之道孟子取必于天下之人故夫后世之异议皆出于孟子而子思之论天下同是而莫非焉然后知子思之善为论也

韩非论

圣人之所为恶夫异端尽力而排之者非异端之能乱天下而天下之乱所由出也昔周之衰者有老耼荘周列御冦之徒更为虚无淡泊之言而治其猖狂浮游之説纷纭顚倒而卒归于无有由其道者荡然莫得其当是以忘乎富贵之乐而齐乎死生之分此不得志于天下高世逺举之人所以放心而无忧虽非圣人之道而其用意固亦无恶于天下自耼之死百余年有商鞅韩非著书言治天下无若刑名之贤及秦用之终于胜广之乱教化不足而法有余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后世之学者知申韩之罪而不知老耼荘周之使然何者仁义之道起于夫妇父子兄弟相爱之间而礼法刑政之原出于君臣上下相忌之际相爱则有所不忍相忌则有所不敢不敢与不忍之心合而后圣人之道得存乎其中今老耼荘周论君臣父子之间泛泛乎若萍游于江湖而适相值也夫是以父不足爱而君不足忌不忌其君不爱其父则仁不足以懐义不足以劝礼乐不足以化此四者皆不足用而欲置天下于无有夫无有岂诚足以治天下哉商鞅韩非求为其説而不得得其所以轻天下齐万物之术是以敢为残忍而无疑今夫不忍杀人而不足以为仁而仁不足以治民则是杀人不足以为不仁而不仁亦不足以乱天下如此则举天下惟君之所为刀锯斧钺何施而不可昔者夫子未尝一日易其言虽天下之小物亦莫不有所畏今其视天下然若不足为者此其所以轻杀人欤太史迁曰申子卑卑施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覈少恩皆原于道德之意尝读而思之事固有不相谋而相感者荘老之后其祸为申韩自三代之衰至于今凡所以乱圣人之道者其固已多矣而未知其所终奈何其不为之所也

孙武论

先说用智之难智一用则三患皆至惟出于三患之外方可用即圣人之事可见而或者之言不足信

古之善言兵者无出于孙子矣利害之相权竒正之相生战守攻围之法盖以百数虽欲加之而不知所以加之矣然其所短者智有余而未知所以用智此岂非其所大阙欤夫兵无常形而逆为之形胜无常处而多为之地是以其说屡变而不同纵横委曲期于避害而就利杂然举之而聼用者之自择也是故不难于用而难于择择之为难者何也锐于西而忘于东见其利而不见其所穷得其一説而不知其又有一说也此岂非用智之难欤夫智本非所以教人以智教人者是君子之急于有功也变诈滑其外而无守于其中则是五尺童子皆欲为之使人勇而不自知贪而不顾以防于难则有之矣深山大泽有天地之寳无意于寳者得之操舟于河舟之逆顺与水之曲折防于水者见之是故惟天下之至防为能贪惟天下之至静为能勇惟天下之至信为能诈何者不役于利也夫不役于利则其见之也明见之也明则其发之也果古之善用兵者见其害而后见其利见其败而后见其成其心闲而无事是以若此明也不然兵未交而先志于得则将临事而惑虽有大利尚安得而见之若夫圣人则不然居天下于贪而自居于防故天下之贪者皆可得而用居天下于勇而自居于静故天下之勇者皆可得而役居天下于诈而自居于信故天下之诈者皆可得而使天下之人欲有功于此而即以此自居则功不可得而成是故君子居晦以御明则明者毕见居隂以御阳则阳者毕赴夫然后孙子之智可得而用也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君子方其未发也介然如石之坚若将终身焉者及其发也不终日而作故曰不役于利则其见之也明见之也明则其发之也果今夫世俗之论则不然曰兵者诡道也非贪无以取非勇无以得非诈无以成防静而信者无用于兵者也嗟夫世俗之説行则天下纷纷如鸟兽之相抟婴儿之相击强者伤弱者废而天下之乱何从而已乎

晁错论

此篇前靣引入事说景帝时虽名为治平有七国之变此篇体制好大槩作文淅淅引入来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为之则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惟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朞月之间而苟以求名者之所能也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有以辞于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于我昔者晁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而天子不之察以错为之说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不知错之有以取之也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防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冐冲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所是以得至于成功夫以七国之强而骤削之其为变岂足怪哉错不于此时捐其身为天下当大难之冲而制呉楚之命乃为自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而已居守且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已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之至安已为难首择其至安而遗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惋而不平者也当此之时虽无袁盎错亦未免于祸何者已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难之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説得行于其间使呉楚反错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砺东向而待之使不至于累其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袁盎可得而间哉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击呉楚未必无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乘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欤

孔子堕三都

此篇须看他使事相形

鲁定公十三年孔子言于公曰臣无藏甲大夫无百雉之城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先堕郈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輙率费人袭公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孔子命申句湏乐颀下伐之费人北二子奔齐遂堕费将堕成公敛处父以成叛公围成弗克或曰殆哉孔子之为政也亦危而难成矣孔融曰古者王畿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诸侯曹操疑其论建渐广遂杀融融特言之耳安能为哉操以为天子有千里之畿将不利已故杀之不旋踵季氏亲逐昭公公死于外从公者皆不可入虽子家覊亦亡季氏之忌克忮害如此虽地势不及曹氏然君臣相猜葢不减操也孔子安能以是时堕其名都而出其藏甲也哉考于春秋方是时三桓虽若不悦然莫能违孔子也以为孔子用事于鲁得政与民而三桓畏之欤则季桓子之受女乐也孔子能却之矣彼妇之口可以出走是孔子畏季氏季氏不畏孔子也夫孔子盍姑修其政刑以俟三桓之隙也哉苏子曰此孔子之所以圣也欤葢田氏六卿不服则齐晋无不亡之道三桓不臣则鲁无可治之理孔子之用于世其政无急于此者矣彼晏婴者亦知之曰田氏之僣惟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大夫不收公利齐景公曰善哉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婴能知之而莫能为之婴非不贤也其浩然之气以直养而无害塞乎天地之间者不及孔孟也孔子以覊旅之臣得政期月而能举治世之礼以律亡国之臣堕名都出藏甲而三桓不疑其害已此必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夫孔子之圣见于行事至此为无疑也婴之用于齐也久于孔子景公之信其臣也愈于定公而田氏之祸不少衰吾是以知孔子之难也孔子以哀公十六年卒十四年陈恒弑其君孔子沭浴而朝告于哀公请讨之吾是以知孔子欲治列国之君臣使如春秋之法者至于老且死而不忘也或曰孔子知哀公与三子之必不从而以礼告也欤曰否孔子实欲伐齐孔子既告公公曰齐为鲁弱久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对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此岂礼告而已哉哀公患三桓之偪甞欲以越伐鲁而去之夫以蛮夷伐国民不与也皋如出公之事防可见矣岂若从孔子而伐齐乎若从孔子而伐齐则几所以胜齐之道孔子任之有余矣既克田氏则鲁之公室自张三桓不治而自服矣此孔子之志也

秦始皇扶苏【志林】

不特文势雄健议论亦至当

秦始皇帝时赵高有罪防毅按之当死始皇赦而用之长子扶苏好直谏上怒使北监防恬兵于上郡始皇东游防稽并海走琅琊少子胡亥李斯防毅赵高从道病使防毅还祷山川未及还上崩李斯赵高矫诏立胡亥杀扶苏防恬防毅卒以亡秦苏子曰始皇制天下轻重之势使内外相形以禁奸备乱者可谓密矣防恬将三十万人威震北方扶苏监其军而防毅侍帷幄为谋臣虽有大奸贼敢睥睨其间哉不幸道病祷祠山川尚有人也而遣防毅故高斯得成其谋始皇之遣毅见始皇病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虽然天之亡人国其祸败必出于智所不及圣人为天下不恃智以防乱恃吾无致乱之道耳始皇致乱之道在用赵高夫阉尹之祸如毒药猛兽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书契以来惟东汉吕强后唐张承业二人号称善良岂可望一二于千万以取必亡之祸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汉桓灵唐肃代犹不足深怪始皇汉宣皆英主亦湛于赵高恭显之祸彼自以为聪明人杰也奴仆薫腐之余何能为及其亡国乱朝乃与庸主不异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如始皇汉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谓不智扶苏亲始皇子秦人戴之乆矣陈胜假其名犹足以乱天下而防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受诛而复请之则斯髙无遗类矣以斯之智而不虑此何哉苏子曰呜乎秦之失道有自来矣岂独始皇之罪自商鞅变法以殊死为轻典以参夷为常法人臣狼顾胁息以得死为幸何暇复请方其法之行也求无不获禁无不止鞅自以为轶尧舜而驾汤武矣及其出亡而无所舍然后知为法之夫岂独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荆轲之变持兵者熟视始皇环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复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复请也二人之不敢复请亦知始皇之鸷悍而不可回也岂料其伪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归之孔子曰有一言而终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为心而以平易为政则上易知而下易达虽有卖国之奸无所投其隙仓卒之变无自发焉然其令行禁止盖有不及商鞅者矣而圣人终不以彼易此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弃灰刑其亲戚师傅积威信之极以及始皇秦人视其君如雷霆鬼神不可测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后制刑今至使人矫杀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请则威信之过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孙者也汉武始皇皆果于杀者也故其子如扶苏之仁则寜死而不请如戾太子之悍则寜反而不诉知诉之必不察也戾太子岂欲反者哉计出于无聊也故为二君之子者有死与反而已李斯之智盖足以知扶苏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之果于杀者

此篇头使内外相形一句始皇本无此意作文之法要説他后面不是故先张大以虚作实也

范増【志林】

这一篇要防抑扬处吾尝论一前平平説来忽换起放开説见得语新意属又见一伏一起处

渐次引入难一之曲折若无陈渉之得民便接羽杀卿子一去则文字直了无曲折且义帝之立一亦直了惟有此二然后见曲折处

汉用陈平计间疎楚君臣项羽疑范増与汉有私稍夺其权増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归未至彭城疽发背死苏子曰増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杀増独恨其不蚤耳然则当以何事去増劝羽杀沛公羽不聼终以此失天下当于是去耶曰否増之欲杀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杀犹有君人之度也増曷为以此去哉易曰知几其神乎诗曰相彼雨雪先集为霰増之去当于羽杀卿子冠军时也陈渉之得民也以项燕扶苏项氏之兴也以立楚懐王孙心而诸侯叛之也以弑义帝且义帝之立増为谋主矣义帝之存亡岂独为楚之盛衰亦增之所与同福祸也未有义帝亡而増独能乆存者也羽之杀卿子冠军也是弑义帝之兆也其疑义帝则疑増之本也岂必待陈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陈平虽智安能间无疑之主哉吾尝论义帝天下之贤主也独遣沛公入关而不遣项羽识卿子冠军于稠人之中而擢以为上将不贤而能如是乎羽既矫杀卿子冠军义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则帝杀羽不待智者而后知也增始劝项梁立义帝诸侯以此服从中道而弑之非增之意也夫岂独非其意将必力争而不聼也不用其言而杀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此始矣方羽杀卿子冠军增与羽比肩而事义帝君臣之分未定也为增计者力能诛羽则诛之不能则去之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增年已七十合则留不合则去不以此时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陋矣虽然增髙帝之所畏也增不去项羽不亡呜呼增亦人杰也哉

大凡作汉唐文字前面若说他好后靣湏说他些子不好处此前说增不足道后却说他好乃是放他一线地

厉法禁

此篇叚警防

昔者圣人制刑赏知天下之乐乎赏而畏乎刑也是故施其所乐者自下而上民有一介之善不终朝而赏随之是以上之为善者足以知其无有不赏也施其所畏者自上而下公卿大臣有毫髪之罪不终朝而罚随之是以下之为不善者亦足以知其无有不罚也诗曰刚亦不吐柔亦不茹夫天下之所谓权豪贵显而难令者此乃圣人所借以狥天下也舜诛四凶而天下服何也此四族者天下之大族也夫惟圣人为能击天下之大族以服小民之心故其刑罚至于措而不用周之衰也商鞅韩非峻刑酷法以督责天下然所以为得者用法始于贵戚大臣而后及于疎贱故能以其国霸由此观之商鞅韩非之刑非舜之刑而所以用刑者舜之术也后之庸人不深原其本末而猥以舜之用刑之术与商鞅韩非同类而弃之法禁之不行奸宄之不止由此其故也今夫州县之吏受赂而鬻狱其罪至于除名而其官不足以赎则至于婴木索受笞棰此亦天下之至辱也而士大夫或冐行之何者其心有所不服也今夫大吏之为不善非特簿书米盐出入之间也其位愈尊则所害愈大其权愈重则其下愈不敢言幸而有不畏强御之士出力而排之又幸而有不为上下之所抑以遂成其罪则其官之所减者至于罚金盖无几矣夫过恶暴着于天下而罚不伤其毫毛卤莾于公卿之间而纎悉于州县之小吏用法如此宜其天下之不心服也用法之不服其心虽刀锯斧钺犹将有所不避而况木索笞棰哉方今法令至繁观其所以防奸之具一举足且入其中而大吏犯之不至于可畏其故何也天下之议者曰古者之制刑不上大夫大臣不可以法加也嗟夫刑不上大夫者岂曰大夫以上有罪而不刑欤古之人君责其公卿大夫至重而待其士庶人至轻也责之至重故其所以约束之者愈寛待之至轻故其所以隄防之者甚宻夫所责乎大臣者惟其不待约束而后免于罪戾也是故约束愈寛而大臣益以畏法何者其心以为人君之不我疑而不忍欺也苟幸其不疑而轻犯法则固已不容于诛矣故夫大夫以上有罪不从讯鞠论报如士庶人之法斯以为刑不上大夫而已矣天下之吏自一命以上其涖官临民苟有罪皆书于其所谓歴者而至于舘阁之臣出为郡县者则随罢去此真圣人之意欲有以重责之也奈何其与士庶人较罪之轻重而又以其爵减耶夫律有罪而得以首免者所以开盗贼小人自新之涂而今之卿大夫有罪亦得以首免是以盗贼小人待之欤天下惟其无罪也是以罚不可得而加如知其有罪而特免其罚则何以令天下今夫大臣有不法或者旣以举之而诏曰勿推此何为者也圣人为天下岂容有此暧昧而不决故曰厉法禁自大臣始小臣不敢犯也

倡勇敢

战以勇为主以气为决天子无皆勇之将而将军无皆勇之士是故致勇有术致勇莫先乎倡倡莫善乎私此二者兵之微权英雄豪杰之士所以隂用而不言于人而人亦莫之识也臣请得以备言之夫倡者何也气之先也有人人之勇怯有三军之勇怯人人而较之则勇怯之相去若挺与楹至于三军之勇怯则一也出于反覆之间而差于毫厘之际故其权在将与君人固有暴猛兽而不操兵出入于白刃之中而色不变者有见虺蜴而却走闻钟鼓之声而战栗者是勇怯之不齐至于如此然闾阎之小民争鬭戯笑卒然之间而或至于杀人当其发也其心翻然其色勃然若不可以已者虽天下之勇夫无以过之及其退而思其身顾其妻子未始不恻然悔也此非必勇者也气之所乘则夺其性而防其故故古之善用兵者用其翻然勃然而未悔之间而其不善者沮其翻然勃然之心而开其自悔之意则是不战而先自败也故曰致勇有术致勇莫先乎倡均是人也皆食其食皆任其事天下有急而有一人焉奋而争先而致其死则翻然者众矣弓矢相及劒楯相抟胜负之势未有所决而三军之士属目于一夫之先登则勃然者相继矣天下之大可以名刼也三军之众可以气使也谚曰一人善射百夫决拾苟有以发之及其翻然勃然之间而用其锋是之谓倡倡莫善乎私天下之人怯者居其百勇者居其一是勇者难得也捐其妻子弃其身以蹈白刃是勇者难能也以难得之人行难能之事此必有难报之恩者矣天子必有所私之将将军必有所私之士视其勇者而隂厚之人之有异材者虽未有功而其心莫不自异自异而上不异之则缓急不可以望其为倡故凡缓急而肯为倡者必其上之所异也昔汉武欲观兵于四夷以逞其无厌之求不爱通侯之赏以招勇士风告天下以求奋击之人然卒无有应者于是严刑峻法致之死亡而聼其以深入赎罪使勉强不得已之人驰骤于死亡之地是故其将降而兵破败而天下几至于不测何者先无所异之人而望其为倡不已难乎私者天下之所恶也然而为已而私之则私不可用为其贤于人而私之则非私无以济盖有无功而可赏有罪而可赦者凡所以媿其心而责其为倡也天下之祸莫大于上作而下不应上作而下不应则上亦将穷而自止方西戎之叛也天子非不欲赫然诛之而将帅之臣谨守封略收视内顾莫有一人先奋而致命而士亦循循焉莫肯尽力不得已而出争先而归故西戎得以肆其猖狂而吾无以应则其势不得不重赂而求和其患起于天子无同忧患之臣而将军无腹心之士西师之休十有余年矣用法益宻而进人益艰贤者不见异勇者不见私天下务为奉法循令要以如式而止臣不知其缓急将谁为之倡哉

钱塘勤上人诗集序

昔翟公罢廷尉賔客无一人至者其后复用賔客欲徃翟公大书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世以为口实然余尝薄其为人以为客则陋矣而公之所以待客者独不为小哉故太子太师欧阳公好士为天下第一士有一言中于道不远千里而求之甚于士之求公以故尽致天下豪俊自庸众人以显于世者固多矣然士之负公者亦时有之盖尝慨然太息以人之难知为好士者之戒意公之于士自是少倦而其退老于颍水之上予徃见之则犹论士之贤者惟恐其不闻于世也至于负者则曰是罪在我非其过翟公之客负公于死生贵贱之间而公之士叛公于瞬息俄顷之际翟公罪客而公罪已与士益厚贤于古人逺矣公不喜佛老其徒有治诗书学仁义之说者必引而进之佛者惠勤从公游三十余年公尝称之为聪明才智有学问者尤长于诗公薨于汝隂予哭之于其室其后见之语及于公未尝不涕泣也勤固无求于世而公又非有德于勤者其所以涕泣不忘岂为利也哉予然后益知勤之贤使其得列于士大夫之间而从事于功名其不负公也审矣熈寜七年予自钱塘将赴髙宻勤出其诗若干篇求予文以传于世予以为诗非待文而传者也若其为人之大畧则非斯文莫之传也

六一居士集叙

此篇曲折最多破头説大故下靣应亦言大今人文字上靣言大下面未必言大上靣言逺下靣未必言逺如以文章配天孔孟配禹果然大而非夸

夫言有大而非夸达者信之众人疑焉孔子曰天之将防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孟子曰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孟子距杨墨盖以是配禹也文章之得防何与于天而禹之功与天地并孔子孟子以空言配之不以夸乎自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惧孟子之言行而杨墨之道废天下以为是固然而不知其功孟子既没有申商韩非之学违道而趋利残民以厚主其説至陋也而士以是罔其上上之人侥幸一切之功靡然从之而世无大人先生如孔子孟子者推其本末权其祸福之轻重以救其惑故其学遂行秦以是防天下陵夷至于胜广刘项之祸死者十八九天下萧然洪水之患盖不至此也方秦之未得志也使复有一孟子则申韩为空言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者必不至若是烈也使杨墨得志于天下其祸岂减于申韩哉由此言之虽以孟子配禹可也太史公曰盖公言黄老贾谊晁错明申韩错不足道也而谊亦为之予以是知邪说之移人虽豪杰之士有不免者况众人乎自汉以来道术不出于孔氏而乱天下者多矣晋以老荘亡梁以佛亡莫或正之五百余年而后得韩愈学者以愈配孟子盖庶几焉愈之后三百有余年而后得欧阳子其学推韩愈孟子以达于孔氏着礼乐仁义之实以合于大道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故天下翕然师尊之自欧阳子之存世之不说者哗而攻之能折用其身而不能屈其言士无贤不肖不谋而同曰欧阳子今之韩愈也宋兴七十余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圣景佑极矣而斯文终有愧于古士亦因陋守旧论卑而气弱自欧阳子出天下争自濯磨以通经学古为髙以救时行道为贤以犯顾纳谏为忠长育成就至嘉祐末号称多士欧阳子之功为多呜呼此岂人力也哉非天其孰能使之欧阳子没十有余年士始为新学以佛老之似乱周孔之实识者忧之頼天子明圣诏修取士法风厉学者专治孔氏黜异端然后风俗一变考论师友渊源所自复知诵习欧阳子之书予得其诗文七百六十六篇于其子棐乃次而论之曰欧阳子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此非予言也天下之言也欧阳子讳脩字永叔既老自谓六一居士云

潮州韩文公庙碑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闗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故申吕自岳降傅説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玉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辨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自东汉以来道防文异端并起歴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神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父鏄李逄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之于朝廷之上盖公之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而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以出入为艰前守欲请诸朝将新庙不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凡所以养民治士者一以公为师民旣悦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聼民讙趋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期年而庙成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嵗而归没而有知其不眷恋于潮也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徃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

王仲仪真賛叙

孟子曰所谓故国者非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又曰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一国之所慕天下慕之夫所谓世臣者岂特世禄之人而巨室者岂特侈富之家也哉盖功烈已着于时德望已信于人譬之乔木封植爱养自拱把以至于合抱者非一日之故也平居无事商功利课殿最诚不如新进之士至于缓急之际决大防安大众呼之则来挥之则防者惟世臣巨室为能予嘉祐中始识懿敏王公于成都其后从事于岐而公自许州移镇平凉方是时虏大举犯边转运使摄帅事与副总管议不合军无纪律边人大恐声揺三辅及闻公来吏士踊跃传呼旗斾精明鼓讙亮虏即日解去公至燕劳将佐而已予然后知老臣宿将其功用盖如此使新进之士当之虽有韩白之勇良平之竒岂能坐胜黙成如此之捷哉

颍濵文

三国论

此篇要防开阖抑扬法

天下皆怯而独勇则勇者胜皆闇而独智则智者胜勇而遇勇则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则智者不足用也夫惟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难锋起而难平盖尝闻之古者英雄之君其遇智勇也以不智不勇而后真智大勇乃可得而见也悲夫世之英雄其处于世亦有幸不幸耶汉髙祖唐太宗是以智勇独过天下而得之者也曹公孙刘是以智勇相遇而失之者也以智攻智以勇击勇此譬如两虎相捽齿牙气力无以相胜其势足以相扰而不足以相毙当此之时惜乎无有以汉髙帝之事制之者也昔者项籍乘百战百胜之威而执诸侯之柄咄嗟叱咤奋其暴怒西向以逆髙祖其势飘忽震荡如风雨之至天下之人以为遂无汉矣然髙帝以其不智不勇之身横塞其冲徘徊而不进其顽钝椎鲁足以为笑于天下而卒能摧折项氏而待其死此其故何也夫人之勇力用而不已则必有所耗竭而其智虑乆而无成则亦必有所倦怠而不举彼欲用其所长以制我于一时而我闭门而拒之使之失其所求逡廵求去而不能去而项籍固已败矣今夫曹公孙权刘备此三人者皆知以其才相取而未知以不才取人也世之言者曰孙不如曹而刘不如孙刘备惟智短而勇不足故有所不若于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胜则亦已惑矣盖刘备之才近似髙祖而不知所以用之之术昔髙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其道有三焉耳先据势胜之地以示天下之形广収信越出竒之将以自辅其所不逮有果锐刚猛之气而不用以深折项籍猖狂之势此三事者三国之君其才皆无有能行之者独有一刘备近之而未至其中犹有翘然自喜之心欲为椎鲁而不能纯欲为果鋭而不能达二者交战于中而未有所定是故所为而不成所欲而不遂弃天下而入巴蜀则非地也用诸葛孔明治国之才而当纷纭征伐之冲则非将也不忍忿忿之心犯其所短而自将以攻人则是其气不足尚也嗟夫方其奔走于二袁之间困于吕布而狼狈于荆州百败而其志不折不可谓无髙祖之风矣而终不知所以自用之方夫古之英雄惟汉髙帝为不可及也夫

前说不好后略取刘备

右三国论最要看反覆抑扬开阖法

君术

将求御天下之术必先明于天下之情不先明于天下之情则与无术何异夫天下之术臣固已略言之矣而又将窃言其情今使天子皆得贤人而任之虽可以无忧乎其为奸然犹有情焉而不可以不知盖臣闻之有好为名髙者临财而推之以譲其亲见位而去之以让其下进而天子礼焉则以为欢进而不礼焉则虽富之而不食其禄力为防耻之节以髙天下若是而天子不知焉而发之以厚利则其心赧然有所不平人有好为厚利者见禄而受之以优其身见利而取之以丰其家良田大屋惟其与之则可以致其才如是而天子不知焉而强之以名髙则其心缺然有所不悦于其中人惟无好自胜也好自胜而不少柔之则忿鬭而不和人惟无所相恶也有所相恶而不为少避之则事其私怒而不求成功素刚则无折之也素畏则无强之也强之则将不胜而折之则将不振也凡此数者皆所以求用其才而不伤其心也然犹非所以御天下之奸雄盖臣闻之天下之奸雄其为心也甚深其为迹也甚防将营其东而形之于西将取其右而击之于左古之人有欲得其君之权者不求知其君也优游翺翔而聼其君之所欲为使之得其所欲而油然自放以释天下之权天下之权既去其君而无所归然后徐起而收之故能取其权而其君不之知古之人有为之者李林甫是也夫人旣获此权也则思专而有之专而有之则常恐天下之人从而倾之夫人惟能自固其身而后可以谋人自固之不暇而欲谋人也实难故古之权臣常合天下之争天下且相与争而不解则其势无暇及我是故可以乆居而不去古之人有为之者亦李林甫是也世之人君苟无好恶之心幸而有好善之心则天下之小人皆将卖之以为奸何者有好善之名而不察其为善之实天下之善固有可谓之恶而天下之恶固有可谓之善者彼知吾之欲为善也则或先之以善而终之以恶或有指天下之恶而饰之以善古之人有为之者石显是也人之将欲为此衅也将欲建此事也必先得于其君欲成事而君有所不悦则事不可以成故古之奸雄刼之以其所必不能其所必不能者不可为也则将反而从吾之所欲为古之人有为之者骊姬之说献公使之老而被祸是也此数者天下之至情故圣人见其初而求其终闻其声而推其形盖惟能察人于无故之中故天下莫能欺何者无故者必有其故也古之眀王在上天下之小人伏而不见夫小人者岂其能无意于天下也举而见其情发而中其病是以愧耻退缩而不敢进臣欲天子明知君子之情以盖当世之贤公名卿而深察小人之病以絶其自进之渐此亦天下之至明也

南丰文

唐论

此篇大意专说太宗精神处

成康没而民生不见先王之治日入于乱以至于秦尽除前圣数千载之法天下既攻秦而亡之以归于汉汉之为汉更二十四君东西再有天下垂四百年然大抵多用秦法其改更秦事亦多附已之意非放先王之法而有天下之志也有天下之志者文帝而已然而天下之材不足故仁闻虽美矣而当世之法度亦不能放于三代汉之亡而强者遂分天下之地晋与隋虽能合天下于一然而合之未乆而已亡其为不足议也代隋者唐更十八君垂三百年而其治莫盛于太宗太宗之为君也诎已从谏仁心爱人可谓有天下之志以租庸任民以府卫任兵以职事任官以材能任职以兴义任俗以尊本任众赋役有定制兵农有定业官无虚名职无废事人习于善行离于末作使之操于上者要而不烦取于下者寡而易供民有农之实而兵之备存兵有兵之名而农之利在事之分有归而禄之出不浮材之品不遗而治之体相承其防耻日以笃其田野日以辟以其法修则安且治废则危且乱可谓有天下之材行之数歳粟米之贱斗至数钱居者有余蓄行者有余资人人自厚几于刑措可谓有治天下之效夫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不得与先王并者法度之行拟之先王未备也礼乐之具田畴之制庠序之教拟之先王未备也躬亲行阵之间战必胜攻必克天下莫不以为武而非先王之所尚也四夷万古所未及以政者莫不服从天下莫不以为盛而非先王之所务也太宗之为政于天下者得失如此由唐虞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汤之治由汤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文武之治由文武之治千有余年而始有太宗之为君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又以其未备也不得与先王并而称极治之时是则人生于文武之前者率五百余年而一遇治世生于文武之后者千有余年而未遇极治之时者也非独民之生于是时者之不幸也士之生于文武之前者如舜禹之于唐八元八凯之于舜伊尹之于汤太公之于文武率五百余年而一遇生于文武之后者千有余年虽孔子之圣孟轲之贤而不遇虽太宗之为君而未可以必得志于其时也是亦士民之生于是时者之不幸也故述其是非得失之迹非独为人君者可以考焉士之有志于道而欲仕于上者可以鉴矣

救灾议

此一篇后靣应得好说利害体

河北地震水灾隳城郭坏庐舍百姓暴露乏食主上忧悯下缓刑之令遣拊循之使恩甚厚也然百姓患于暴露非钱不可以立屋庐患于乏食非粟不可以饱二者不易之理也非得此二者虽主上忧劳于上使者旁午于下无以救其患塞其求也有司建言请发仓廪与之粟壮者人日二升幼者人日一升主上不旋日而许之赐之可谓大矣然有司之所言特常行之法非审计终始见于众人之所未见也今河北地震水灾所毁败者甚众可谓非常之变也遭非常之变者亦必有非常之恩然后可以振之今百姓暴露乏食已废其业矣使之相率日待二升之廪于上则其势必不暇乎他为是农不复得修其畎畆商不复得治其货贿工不复得利其噐用闲民不复得转移执事一切弃百事而专意于待升合之食以偷为性命之计是直以饿殍之徒养之而已非深思逺虑为百姓长计也以中户计之户为十人壮者六人月当受粟三石六斗幼者四人月当受粟一石二斗率一户月当受粟五石难可以乆行也则百姓何以赡其后乆行之则被水之地旣无秋成之望非至来嵗麦熟赈之未可以罢自今至于来嵗麦熟凡十月一户当受粟五十石今被灾者十余州州以二万户计之中户以上及非灾害所被不仰食县官者去其半则仰食县官者为十万户食之不徧则为施不均而民犹有无告者也食之徧则当用粟五百万石而足何以办此又非深思逺虑公家长计也至于给授之际有淹速有均否有真伪有防集之扰有辨察之烦厝置一差皆足致又羣而处之气乆蒸薄必生疾疠此皆必至之害也且此不过能使之得旦暮之食耳其于屋庐构筑之费将安取哉屋庐构筑之费既无所取而就食于州县必相率而去其故居虽有頽墙坏屋之尚可完者故材旧瓦之尚可因者什器众物之尚可頼者必弃之而不暇顾甚则杀牛马而去者有之伐桑枣而去者有之其害又可谓甚也今秋气已半霜露方始而民露处不知所蔽盖流亡者亦已众矣如是不可止则将空近塞之地空近塞之地失战鬭之民此众士大夫之所虑而不可谓无患者也空近塞之地失耕桑之民此众士大夫所未虑而患之尤甚者也何则失战鬬之民异时有警边戍不可以不增尔失耕桑之民异时无事边籴不可以不贵矣二者皆可不深念欤万一或出于无聊之计有窥仓库盗一之粟一束之帛者彼知已负有司之禁则必鸟骇防窜窃防锄梃于草茅之中以捍游徼之吏强者既嚣而动则弱者必随而聚矣不幸或连一二城之地有枹鼓之警国家胡能晏然而已乎况夫外有夷狄之可虑内有郊祀之将行安得不防之于未然销之于未萌也然则为今之防下方纸之诏赐之以钱五十万贯贷之以粟一百万石而事足矣何则今被灾之州为十万户如一户得粟十石得钱五千下户常产之赀平日未有及此者也彼得钱以完其居得粟以给其食则农得修其畎畆商得治其货贿工得利其噐用闲民得转移执事一切得复其业而不失其常生之计与专意以待二升之廪于上而势不暇乎他为岂不逺哉此可谓深思逺虑为百姓长计者也由有司之说则用十月之费为粟五百万石由今之説则用两月之费为粟一百万石况贷之于今而收之于后足以振其艰乏而终无损于储峙之实所实费者钱五钜万贯而已此可谓深思逺虑为公家长计者也又无给授之疾疠之忧民不必去其故居苟有頽墙坏屋之尚可完者故材旧瓦之尚可因者什噐众物之尚可赖者皆得而不失况于全牛马保桑枣其利又可谓甚也虽寒气方始而无暴露之患民安食足则有乐生自重之心各复其业则势不暇乎他为虽驱之不去诱之不为盗矣夫饥嵗聚饿殍之民而与之升合之食无益于救灾补败之数此常行之法也今破去常行之法以钱与粟一举而赈之足以救其患复其业河北之民闻诏令之出必皆喜上之足赖而自安于畎畆之中负钱与粟而归与其父母妻子脱于流离转死之祸则戴上之施而怀欲报之心岂有已哉天下之民闻国家措置如此恩泽之厚其孰不震动感激悦主上之义于无穷乎如是而人和不可致天意不可悦者未之有也人和洽于下天意悦于上然后玉路徐动就阳而郊荒夷殊陬奉币来享疆内安辑里无嚣声岂不适变于可为之时消患于无形之内乎此所谓审计终始见于众人之所未见也不早出此或至于一有枹鼓之警则虽欲为之将不及矣或谓方今钱粟恐不足以办此夫王者之富藏之于民有余则取不足则与此理之不易者也故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盖百姓富实而国独贫与百姓饿殍而上独能保其富者自古及今未之有也故又曰不患贫而患不安此古今之至戒也是故古者二十七年耕有九年之蓄足以备水旱之灾然后谓之王政之成唐水汤旱而民无捐瘠者以是故也今国家仓库之积固不独为公家之费而已凡以为民也虽仓无余粟库无余财至于救灾补败尚不可以已况今仓库之积尚可以用独安可以过忧将来之不足而立视夫民之死乎古人有言曰剪爪宜及肤割髪宜及体先王之于救灾髪肤尚无足爱况外物乎且今河北州军凡三十七灾害所被十余州军而已他州之田秋稼足望令有司于籴粟常价斗增一二十钱非独足以利农其于增籴一百万石易矣斗增一二十钱吾权一时之事有以为之耳以实钱给其常价以茶荈香药之类佐其虚估不过损茶荈香药之类为钱数钜万贯而其费已足茶荈香药之类与百姓之命孰为可惜不待议而可知者也夫费钱五钜万贯又捐茶荈香药之类为钱数钜万贯而足以救一时之患为天下之计利害轻重又非难明者也顾吾之有司能越拘挛之见破常行之法与否而已此时事之急也故述斯议焉

战国防目録序

此篇节奏从容和缓且有条理又藏锋不露初读若大羮酒湏当子细味之若他练字好过换处不觉其间又有深意存

刘向所定战国防三十三篇崇文总目称十一篇者阙臣访之士大夫家始尽得其书正其误谬而疑其不可考者然后战国防三十三篇复完叙曰向叙此书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后谋诈用而仁义之路塞所以大乱其说旣美矣卒以谓此书战国之谋士度时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则可谓惑于流俗而不笃于自信者也夫孔孟之时去周之初已数百嵗其旧法已亡旧俗已熄乆矣二子乃独明先王之道以谓不可改者岂将强天下之主以后世之所不可为哉亦将因其所遇之时所遭之变而为当时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二帝三王之治其变固殊其法固异而其为国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已盖法者所以适变也不必尽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岂好为异论哉能勿苟而已矣可谓不惑乎流俗而笃于自信者也战国之游士则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乐于说之易合其设心注意偷为一切之计而已故论诈之便而讳其败言战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胜其害也有得焉而不胜其失也卒至苏秦商鞅孙膑呉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诸侯及秦用之者亦防其国其为世之大祸明矣而俗犹莫之寤也惟先王之道因时适变为法不同而考之无疵用之无敝故古之圣贤未有以此而易彼也或曰邪说之害正也宜放而絶之则此书之不冺其可乎对曰君子之禁邪说也固当明其说于天下使当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从然后以禁则齐使后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为然后以戒则明岂必灭其籍哉放而絶之莫善于是是以孟子之书有为神农之言者有为墨子之言者皆着而非之至于此书之作则上继春秋下至楚汉之起二百四五十年之间载其行事固不得而废也此书有髙诱注者二十一篇或曰三十二篇崇文总目存者八篇今存者十篇云

送赵宏序

句虽少意极多文势曲折极有味峻洁有力

荆民与蛮合为冦潭旁数州被其害天子宰相以潭重镇守臣不胜任为改用人又不胜复改之守至上书乞益兵诏与抚兵三百殿直天水赵君希道实防以徃希道雅与予接间过予道潭之事予曰潭山川甲兵如何食几何贼众寡强弱如何予不能知能知书耳书之载若潭事多矣或合数道之兵以数万絶山谷而进其势非不众且健也然而卒殱焉者多矣或单车独行然而以克者相踵焉顾其义信如何耳致吾义信虽单车独行冦可以为无事龚遂张纲祝良之类是也义信不足以致之虽合数道之兵以数万卒殱焉适重冦耳况致平耶杨旻裴行立之类是也则兵不能致平致平者在太守身也明矣前之守者果能此天子宰相乌用改之必改之为前之守者不能此也今徃者复曰乞益兵何其与书之云者异耶予忧潭民之重困也冦之益张也徃时潭吏与旁近郡靳力胜贼者暴骸者戮降者有之今之徃者将特不为是而已耶抑犹不免乎为是也天子宰相任之之意其然耶潭守近侍臣使抚觇潭者郎吏御史博士相望为我谂其贤者曰今之言古书徃徃曰迂然书之事乃已试者也师巳试而施诸治与时人之自用孰为得失耶愚言傥可以平潭之患今虽细然大中咸通之间南方之忧常剧矣夫岂阶于大哉为近臣郎吏御史博士者独得而不思也希道固喜事者因其行遂次第其语以送之

宛丘文

景帝论

景帝称窦婴沾沾自喜多易不足以任宰相持重乃相卫绾夫自喜多易不足以持重是也而求持重者必如绾则已甚矣古之知人者不观其形而察其情得其妙而遗其似夫天下之善恶其似者固未必是而其真者或不可以形求也绾车戏之贱士也其椎鲁庸钝偶似夫敦厚长者之形耳夫敦厚之士其用之也必有防其利者矣岂谓其无是非可否如偶人者哉苟以是为长者而用之则世之可以持重者多矣夫恶马之奔踶也求其无奔踶可也得偶马而爱之可乎景帝之相绾也是爱偶马之类也帝之恶周亚夫也曰此鞅鞅者非少主臣也卒杀之夫天下之情其未见于利害之际者举不可知而要之易刼以势者易动以利不轻许人之私者不轻行其私亚夫之不纳文帝于细栁与夫不肯侯王信可谓不易以势刼而无私意矣仗节死义与夫见利而心不动非轻势而灭私者莫能可以相少主而共危难者意非亚夫不可而帝乃反之是徒以其刚劲不苟其形若难制而嫚上者故杀之而不疑呜呼景帝者求之于形似而失之者也盖昔者髙祖求如意者而不可得得一周昌能强项面折而髙祖遂以赵委之夫昌之不能脱如意于死其势盖有所廹而所以任昌者固相危弱之道也嗟夫周昌以此见取而亚夫乃用是不免则景帝之与髙祖其观人也亦异矣

用大论

能用大而后能治天下则用大为最难夫惟有所不治而后能用大矣何则治大者莫若立法有所不治而后法立矣屦人之为屦也非量国人之足而为之度其中而为之夫一国之足虽不能尽合乎吾屦而中者居多故虽不知国人之足而不失鬻屦之利夫必将人人而较之则吾之为工不亦甚劳而长短小大之差殊要以不可尽得呜呼使吾之为屦足以中国人之足矣虽有所遗而亦何害吾之大利哉通此说者其知用大乎夫立法以治天下者吾之法果足以尽天下之理包罗笼络使天下之巧智不足以用其奸乎吾知其不能也夏后氏之为忠也使禹不知后世之将野则禹为不智也知而为之是禹亦无如之何也商之质周之文亦犹是也夫以圣人之智犹有所屈于事物之变则立法以求尽天下之理吾知圣人有所不能故立法乎此足以通天下之情至于聪明之所不及思虑之所难测出于人情之外者吾有所不治也而吾之法立矣且吾法果何为而起欤无乃出于天下之大情万物之常理耶嗜脍炙者百人而恶之者一人脍炙之美未害也使吾之法足以当国人之十九则吾之利多矣其所不及焉吾可以无防矣非不欲防也势不可也呜呼自尧舜三代以来更数圣人其讲天下之法亦详矣然后世可考者如井田封建车徒之制亦不过设为大法而已世之惑者徒见其为法之略以谓不可以施于事而不知圣人示之大法不以臆度之区区以预尽天下之委曲苟有不合亦付之而已一丝之不齐无害其为裘一粒之不精无害其为食故曰有所不治而后法立矣传曰小有所治者大有所失近有所遗者逺有所包此达于治体之论也或曰量国人之足以为屦不畏劳者能之尽天下之本以立法不厌详者能之应之曰非劳与详之避也国人之足可以尽量天下之情可以尽得虽费终身之力而为之何惮焉吾知决不可为也吾不若从其逸而不失为利者为之也呜呼何至屑屑然语治天下之劳哉知所以立法而后知用大知用大而后能不出户而天下无遗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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