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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鉴

唐鉴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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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中

开元十三年初隋国马皆为盗贼及戎狄所掠唐初才得牝牡三千匹于赤岸泽徙之陇右命太防张万歳掌之万歳善于其职自贞观至麟德马蕃息及七十万匹分为八坊四十八监各置使以领之是时天下以一缣易一马垂拱以后马潜耗太半帝初即位牧马有二十四万匹以太防卿王毛仲为内外闲廐使少卿张景顺副之至是有马四十三万匹牛羊称是帝之东封以牧马数万匹从色别为羣望之如云锦帝嘉毛仲之功加开府仪同三司

臣祖禹曰诗美卫文公曰秉心塞渊騋牝三千【定之方中诗秉心塞渊騋牝三千毛氏云秉操也马七尺曰騋騋马与牝马也郑氏云塞充实渊深也国马之制天子十有二闲马六种三千四百五十六匹邦国六闲四种马千二百九十六匹卫之先君兼而有之而马数过礼制今文公灭而复兴徙而能富马有三千虽非礼制国人美之】夫塞故能诚渊故能通诚于己而通于人所以致物之多也唐之国马惟得一能臣而掌之不数十年而其多过于二百倍由其任职之专也传曰冀之北土马之所生【左昭四年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无兴国焉杜预云燕代也】夫马必生于边隅而养于苦寒之地【北地故多寒】稍迁之中国则莫能壮也三代诸侯之国虽皆有马以春秋之时考之未若晋之强也【左昭四年晋国险而多马】郑之小驷出于河南故不可乘也【左僖十五年乘小驷郑入也庆郑曰古者大事必乘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训而服习其道惟所纳之无不如志今乘异产以从戎事及惧而变将与人易乱气狡愤隂血周作张脉偾兴外彊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弗听】唐养马于陇右非独就其水草之美盖置之西戎之地以求其徤也凡欲制事得其人而善其法岂有不胜者乎

十四年四月岐王范薨赠諡惠文太子

臣祖禹曰太子君之贰【国晋语士蒍曰太子君之贰也唐宋务光传太子君之贰国之本】将以付畀宗庙社稷之重非官爵也而以为赠何哉虽亲爱其弟欲以厚之然不正之礼不足为后法也

十七年八月帝以生日宴百官于花萼楼下源乾曜张説帅百官上表请以每嵗八月五日为千秋节布于天下咸令宴乐寻又移社就千秋节

臣祖禹曰太宗不以生日宴乐以为父母劬劳之日也【蓼莪诗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乾曜等乃以人主生日为节又移社以就之夫节者隂阳气至之候不可为也社者国之大祀不可移也明皇享国既久骄心寖生乾曜说不能以义正君每为謟首以逢迎之后世犹谓説等为名臣不亦异乎

十九年正月王毛仲赐死自是宦官势益盛高力士尤为帝所宠信尝曰力士上直吾寝则安故力士多留禁中稀至外第四方表奏皆先呈力士然后奏御事小力士即决之势倾内外

臣祖禹曰明皇不监石显之事而宠任力士【前石显传石显恭皆少坐腐刑为中黄门以选为中尚书宣帝时任显为仆射元帝即位显为中书令是时元帝被疾不亲政事以显中人典事中人无外党情专可信任遂委以政事无小大因显白决贵幸倾朝皆敬事显显巧慧能探人主微指内隂贼持诡辨以中伤人公卿以下畏显重足一迹诸附丽者皆得宠位】至使省决章奏以万机之重委之阍寺失君道甚矣其后李林甫杨国忠皆因力士以进【唐李林甫传武三思女尝私林甫因高力士出三思家武请以林甫代为相】迹其祸乱所从来者渐矣传曰存亡在所任【前刘向传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人君可不慎其细哉

二十四年武惠妃譛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帝大怒以语宰相欲皆废之张九龄谏曰陛下践阼垂三十年太子诸王不离深宫日受圣训天下之人皆庆陛下享国久长子孙蕃昌今三子皆已成人不闻大过陛下奈何一旦以无根之语喜怒之际尽废之乎且太子天下本不可轻揺昔晋献公听骊姬之谗杀申生三世大乱汉武帝信江充之诬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晋惠帝用贾后之譛废愍怀太子中原涂炭隋文帝纳独孤后黜太子勇立炀帝遂失天下由此观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为此臣不敢奉诏帝不悦李林甫初无所言退而私谓宦官之贵幸者曰此主上家事何必问外人帝犹豫未决惠妃密使官奴牛贵儿谓九龄曰有废必有兴公为之援宰相可长处九龄叱之以其语白帝帝为之动色【为吁伪切】故终九龄罢相太子得无动明年将废太子帝召宰相谋之林甫对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宜预帝意乃决臣祖禹曰明皇三子之废系于李林甫之一言其得未废系于张九龄之未罢相贤则父子得以相保相佞则天性灭为仇讐【孝经九父子之道天性也】置相可不慎哉

二十五年四月监察御史周子谅弹牛仙客非才引防书为证帝怒甚命左右防于殿庭絶而复苏仍杖之朝堂流瀼州至蓝田而死李林甫言子谅张九龄所荐也贬九龄荆州长史

臣祖禹曰古之杀谏臣者必亡其国明皇亲为之其大乱之兆乎开元之初谏者受赏及其末也而杀之非独于此而异也始诛韦氏抑外戚【唐睿宗纪景云元年六月壬午韦皇后弑中宗临淄郡王隆基率万骑兵诛韦氏安乐公主郑厚曰韦后与安乐公主合谋于饼馅中进药中宗崩睿宗方为相王子临淄王谋复社稷微服与刘幽求等入向二鼔天星散落如雪幽求曰天意如此时不可失乃攻白兽门斩关初入韦后走入飞骑营有飞骑斩其首安乐公主方照镜画眉军士斩之捕索诸韦在宫中及后亲族皆斩之】焚珠玉锦绣【唐本纪开元二年七月乙未焚锦绣珠玉于前殿】诋神禁言祥瑞【唐本纪开元十三年九月丙戌罢奏祥瑞】岂不正哉其终也惑女宠极奢侈求长生悦禨祥【唐杨贵妃传开元二十四年武惠妃薨后庭无当帝意者或言妃姿质天挺宜充掖庭召号太真得幸遂专房宫中号娘子仪体与皇后等又天寳九载寳贞符命张均等往求得之时帝遵道教慕长生故所在争言符瑞羣臣奏表无虚日本纪賛云自高宗中宗再罹女祸韦氏遂以族灭宗亲平其乱可以鉴矣而又败以女子方其励精政事几致太平及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不足以为乐而溺其所甚爱亡其所可戒至于窜身失国而不悔考其终始之异其性习之相逺也如此】以一人之身而前后相反如此由有所陷溺其心故也可不戒哉

废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皆为庶人寻赐死七月大理卿徐峤奏今嵗天下断死刑五十八大理狱院由来相传杀气大盛鸟雀不栖今有鹊巢其树于是百官以几致刑措【几平声】上表称贺帝归功宰辅赐李林甫爵晋国公牛仙客豳国公

臣祖禹曰明皇一日杀三子而林甫以刑措受赏谗謟得志天理灭矣安得久而不乱乎

二十七年二月羣臣上尊号曰开元圣文神武皇帝臣祖禹曰三皇称皇五帝称帝三王称王岂其德不足欤名号一而已矣及兼皇帝之号【史秦始皇纪秦初并天下廷尉斯等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王曰去泰着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他如议制曰可朕为始皇帝】固已僣矣后世因而不改以为法后王也汉哀惑于妖防太初始有陈圣刘太平之号【前哀帝太初元年号曰陈圣刘太平皇帝韦昭曰敷陈圣刘之徳】周宣骄恣自称天元【北后周宣帝号天元皇帝】高宗称天皇武后称天后【唐高宗上元元年八月壬辰皇帝称天皇皇后称天后】尊号之兴盖本于开元之际主骄臣谀遂着以为故事使其臣子生而加諡于君父岂不悖哉

二十九年正月帝梦元皇帝告云吾有像在京城西南百余里汝遣人求之吾当与汝兴庆宫相见帝遣使求得于盩厔【音戾式质切】楼观山间闰四月迎置兴庆宫五月命画元真容分置诸州开元观

臣祖禹曰中庸曰诚则形形则着【记中庸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扬雄曰人心其神矣乎【扬问神篇人心其神乎操则存舍则亡】人之有梦也盖亦诚之形而心之神也今夫入无人之室而其心惴焉则或闻肃肃之声见罔象之形也何心之动也梦亦如是矣昔高宗恭黙思道诚心求贤故梦帝赉之良弼果求而得之【书説命高宗梦得説使百工营求诸野得诸传岩作说命王作书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徳弗类恭黙思道梦帝赉予良弼以代予言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天下説筑傅岩之野惟肖爰立作相王置诸左右】此其心之神也开元之末明皇怠于庶政志求神仙惑方士之言自以老子其祖也【元皇帝即老子】故感而见梦亦其诚之形也自是以后言祥瑞者众而迂怪之语日闻【事并见天寳间】謟谀成风奸宄得志而天下之理乱矣人君心术可不慎哉

天寳元年时天下声教所被之州二百三十一羁縻之州八百置十节度经畧使以备边凡镇兵四十九万人马八万余匹开元之前每嵗供边兵衣粮费不过二百万天寳之后边将奏益兵寖多每嵗用衣千二十万匹粮百九十万斛公私劳费民始困苦矣

臣祖禹曰海内之地非不广也生民之财非不多也人君茍能清心以治之恭俭以守之【唐崔殖传文帝躬履俭约为天下守财】岂有不足之患哉守成之君不能持盈天下【鳬鹥诗太平君子能持盈守成】于其安也而劳之于其富也而刻之是以天下之祸常基于太平之时至于乱已成而人主犹不悟也岂非好大多欲【好呼报切】任失其人之咎欤

陈王府法曹参军田同秀上言见元皇帝于丹凤门外之空中告以我藏灵符在尹喜故宅帝遣使于故函谷关求得之羣臣上表以函谷寳符潜应年号请于尊号加天寳字从之二月飨元皇帝于新庙甲午飨太庙丙申合祀天地于南郊改桃林县曰灵寳田同秀除朝散大夫

臣祖禹曰孟子曰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矣明皇崇老喜僊故其大臣谀小臣欺盖度其可为而为之也不惟信而惑之又赏以劝之则小人孰不欲为奸罔哉昔汉文一为新垣平所诈而终身不复言神仙之事可谓能补过也

二年三月追尊周上御大夫为先天太皇臯繇为德明皇帝

臣祖禹曰老子之父书传无见焉取方士附防之説而追尊加谥不亦诬乎臯陶作士而作史者以为大理既不经矣又以为李氏所出而尊之尤非其族类也唐之先祖出于陇西狄道非有世次可考而必托之上古以耀于民非礼之礼适所以为后世笑也

四载正月帝谓宰相曰朕比以甲子日于宫中为坛为百姓祈福朕自草黄素置案上俄飞升天空中语云圣寿延长又朕于嵩山錬药成以置坛上及夜左右欲收之又闻空中语云药未须收此日守防达旦乃收之太子诸王宰相皆上表贺

臣祖禹曰明皇假于怪神以罔天下言之不怍【愧怍也语十四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而居之不疑【语十二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何以使其臣下不为欺乎是率天下而欺巳也昔汉武封太室而从官謟谀言有呼万歳者【前本纪元封元年春正月诏朕用事华山至于中岳翌日亲登嵩髙御史乗属在庙旁吏卒咸闻呼万嵗者三登礼罔不荅其令祠官加増太室祠】明皇乃自为诈又甚于汉武矣

初武惠妃薨帝悼念不已后宫数千无当意者或言寿王妃杨氏之美絶世无双帝见而悦之乃令妃自以其意乞为女冠号太真更为寿王娶左卫郎将韦昭训女潜内太真宫中不期嵗宠遇如惠妃七月册昭训女为寿王妃八月册太真为贵妃

臣祖禹曰卫宣公纳伋之妻国人恶之【新台诗刺卫宣公也纳伋之妻作新台于河上而要之毛氏传云伋宣公世子宣公为伋娶于齐女而美公夺之生寿及朔恶乌故切取去声】明皇杀三子又纳子妇于宫中用李林甫为相使族灭无罪父子夫妇君臣人之所以立也三纲絶矣【语注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其何以为天下乎

六载十月帝欲使王忠嗣攻吐蕃石堡城忠嗣上言石堡险固吐蕃举国守之今顿兵其下非杀数万人不能克臣恐所得不如所亡不如且厉兵秣马【秣音末】俟其有衅然后取之帝意不快将军董延光自请将兵取石堡城帝命忠嗣分兵助之忠嗣不得已奉诏而不尽副延光所欲延光怨之李光弼言于忠嗣曰大夫以爱士卒之故不欲成延光之功虽迫于制书实夺其谋也何以知之今以数万众授之而不立重赏士卒安肯为之尽力乎然此天子意也彼无功必归罪于大夫大夫军府充牣何爱数万段帛不以杜其谗口乎忠嗣曰今以数万之众争一城得之未足制敌不得亦无害于国故忠嗣不欲为之今受责天子不过以金吾羽林一将军归宿卫其次不过黔中上佐忠嗣岂以数万人命易一官乎延光过期不克言忠嗣沮挠军计帝怒李林甫因使人诬告忠嗣敕征入朝贬汉阳太守八载帝使哥舒翰攻石堡城拔之唐士卒死者数万果如忠嗣之言臣祖禹曰王忠嗣可谓贤将矣不为无益害有益【书旅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以所得易所亡不顾一身之危而惜士卒之命其可谓贤将矣然忠嗣知石堡之不可取莫若固守前议而勿分兵以助延光均之得罪不亦宜乎既黾勉奉诏予之兵而复挠其谋【子音与挠奴教切】使谗人得以借口岂忠嗣思之未至邪

十二月以高仙芝为安西四镇节度使自唐兴以来边帅皆用忠厚名臣不久任不遥领不兼统功名著者往往入为宰相其四夷之将虽才畧如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犹不专大将之任皆以大臣为使以制之及开元中天子有吞四夷之志为边将者十余年不易始乆任矣皇子则庆忠诸王宰相则萧嵩牛仙客始遥领矣盖嘉运王忠嗣专制数道始兼统矣李林甫欲杜边帅入相之路以胡人不知书乃奏言文臣为将怯当矢石不若用寒族胡人胡人则勇决习战寒族则孤立无党陛下诚以恩洽其心彼必能为朝廷尽死帝悦其言始用安禄山至是诸道节度使尽用胡人精兵咸戍北边天下之势偏重卒使禄山倾覆天下皆出于林甫专宠固位之谋也

臣祖禹曰李林甫巧言似忠明皇故信而不疑然以胡人不知书则不必聪明圣智之主而后能知其谋也明皇蔽于吞灭四夷欲求一切之功是以李林甫得其计以中其欲【中竹仲切】人君苟不能以义制欲迷而不复何所不至哉

八载二月引百官观左藏赐物有差帝以国用丰衍故视金帛如粪壤赏赐贵宠之家无有限极

臣祖禹曰财者天地之所生而出于民之膏血先王知稼穑之艰难【书无逸君子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杼柚之勤劳【杼直吕切盛纬器柚音轴机丝轴也】故取之有制而用之有节明皇暴敛而横费之【横去声】其不爱惜如此安得无祸乎

帝以符瑞相继皆祖宗休烈六月上圣祖号曰大道元皇帝上高祖諡曰神尧大圣皇帝太宗諡曰文武大圣皇帝高宗諡曰天皇大圣皇帝中宗諡曰孝和大圣皇帝睿宗諡曰真大圣皇帝窦太后以下皆加諡曰顺圣皇后十三载二月朝献太清宫又上圣祖尊号曰大圣祖高上大道金阙元太皇大帝享太庙上高祖諡曰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太宗諡曰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高宗諡曰天皇大圣大孝皇帝中宗諡曰孝和大圣大昭孝皇帝睿宗諡曰真大圣大兴孝皇帝以汉家诸帝皆諡孝故也

臣祖禹曰自尧舜禹汤文武之君谥号惟一而已既称天以诔之【唐韵曰诔铭诔音垒述前人之功德说文曰诔谥也】则子孙不可得而改也高宗不师古昔始改祖宗旧諡天寳以后増加复重至繁而不可纪夫祖宗茍有高世之功德则曰文曰武足矣若其无功德而子孙妄加之则是诬之而使天下后世以为讥玩也故夫孝子慈孙之欲显其亲莫若使名副其实而不浮【浮过也记表记行之浮于名】则天下心服之矣未闻以諡号繁多为贵也唐之典礼不经【经常也】亦甚哉

九载十月太白山人王翼上言见元皇帝言寳仙洞有妙寳真符命刑部尚书张均等往求得之时帝尊道教慕长生故所在争言符瑞羣臣表贺无虚月李林甫等皆请舍宅为观以祝圣寿帝悦

臣祖禹曰昔秦始皇削平六国【六国燕韩魏赵齐楚】汉武帝驱攘四夷【前礼乐志征讨四夷锐志武功】皆雄才之主也及其为方士之所欺玩无异于婴儿人君惟恭俭寡欲清虚以居上则邪謟无自而入矣其心一有所蔽鲜不为惑也【鲜先典切】明皇不正其心故小人争为幻以惑之【幻音患】其神明精爽既夺矣此所以养成大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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