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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如是我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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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山的聂松岩说:安丘的张卯君先生家,有个书楼被狐仙所占。这狐仙经常和人对话。、r头佣人,凡是有所欺瞒,一定会被狐仙当众揭发。张家的人对它畏若神明,都小心翼翼地不敢有过失,这也称得上是能说话的戒律、无形的监察官了。但狡黠的人如果奉承它,它就会为他隐瞒过失而不直说。这狐仙聪明有余而正直不足,这也大概是狐之所以为狐的道理吧!

沧州插花庙老尼姑董氏讲:她曾在半夜醒来,听到佛殿中敲磬之声铿锵作响,就像有人在此做礼拜。第二天,她把这事告诉了徒弟们。徒弟们说:“师傅耳呜了吧。”到了夜里,情况依然如故。董尼悄悄起来,蹑手蹑脚向佛殿里偷看。佛灯闪着荧荧青光,殿中景物依稀可见。敲磬的人正是董尼的亡师。一位少妇对佛长跪,口中絮絮祷告着。因为她脸向里面,看不出是谁。细听她所祷告之词,是为她生病的丈夫求福。董尼一时惊恐失措,碰响了朱红扇。霎时阴气冥蒙,灯光骤暗。等光线再转明时,亡师和少妇已不见了。先外祖父张雪峰先生说:“这位少妇已命归黄泉,仍然忧虑着丈夫的病。听后使人加深夫妻恩爱之情。”董尼又讲,附近的一位卖花老太婆夜里经过某氏的墓地,突然看见这家夫人的亡灵站在树下,向她招手。卖花婆无路可避,只好哆嗦着上前拜见。某夫人说:“我夜夜在这里等,等一位相识的人带个家信,望眼欲穿,今天才见到了你。你回去告诉我的女儿女婿:一切阴谋诡计,鬼神都已全知道了,再不要枉费心机了。我为此还在阴间大受鞭笞。地下的先祖们,更是人人唾骂我,我无地自容,只好天天躲在这棵树下,经受着苦雨凄风,无比辛酸。不知还要沉沦多久,才能得以轮回转生。我好像听谎,须等到女婿侵夺的小兄弟的财产消耗尽时,我才有转生之希望。还有,我女婿有几张密信,我病中给他藏在镶着贝雕的小竹箱里。嘱咐他找出来毁掉,免得以后成为别人的口实。”某夫人叮嘱再三,呜咽着消失了。卖花婆悄悄将这些告诉了某夫人的女儿,她女儿却怒道:“这是给我家小叔子游说吧!”等她找到了小箱中的密信,才感到恐怖起来。后来,这女儿家境日渐败落。知道这事的亲友们都合掌祷告说:“某夫人快要转生了。”

乌鲁木齐提督巴彦弼说:以前从征乌什时,他梦见来到一处山麓,有六七个行帐,不见士兵守卫,几十人出入往来,也多像是文吏。他前往窥视,遇到了已经亡故的护军统领某公,便握手问候,问他:“你已经浙世很久,今天又因何事到这里来了呢?”护军统领说:“我因为生前直正,被任了个冥官。现在随军登记阵亡的官兵。”他见办公桌上放着许多登记册,有黄色、红色、紫色、黑色几种颜色,便问:“这是按旗划分的吧?”某公微笑着说:“哪有紫旗、黑族呢?这是用来区别甲乙次第的。”他问:“怎样划分次第呢?”某公回答说:“赤心为国,奋不顾身的,登记在黄册上。严守军令,宁死不屈的,登记在红册上。随众冲锋,转战而死的,登记在紫册上。仓皇奔逃,无路求生,被躁践裂尸,追歼断命的,登记在黑册上。”巴彦弼问:“同时受命,同时参战,血溅模尸,战场混乱,哪就能一一区分,毫无差错呢?”某公说:“这就只有我们冥官才能分辨了。大体上人死后灵魂存在,精气就如生前。应该登入黄册的,精气像烈火炽腾,蓬蓬勃勃。应该登入红册的,精气像烽烟直上,风吹不摇。应该登入紫册的,精气像云漏电光,往来闪烁。这三等阵亡官兵,最突出的要做明神,最落下的也能归于善道。至于应该登入黑册的,精气瑟缩摧颓,像无焰的死灰一样,阳世朝廷褒扬忠义时,虽然也连他们一律褒扬,但阴曹地府却按普通鬼魂对待,不再承认他们是为国事阵亡的魂魄。”巴彦弼侧耳恭听,心里又害怕又佩服。他正想叩问一下自己的将来,忽然被炮声惊醒。后来,他常用这件事告戒部下说:“我临阵时每当想起这番话,便觉得献身于枪林箭雨中,轻如鸿毛。”

《夜灯丛录》记载有谢梅庄的傻儿子的事,却不知道这傻子姓卢名志仁。大概作者没见过梅庄自作的<憨子传》,仅仅根据传闻而已。京兆尹霍易书,戍守癸苏图时,他的轿夫王二与卢志仁差不多。后来王二死在塞外,霍易书哭得很悲伤。一天晚上,霍易书忽听见帐外有人说:“羊被偷了,赶快向西北追!”出来一看,果然不错。他觉得刚才听到的声音,显然是王二的亡魂发出的。霍易书有个仆人,正准备辞别离去,那天目睹了这件怪事,就解下行装不走了。他对同伴说:“我怕冥冥之中的王二笑话我。”

沧州有个盲人蔡某,每次经过南山楼下,就有一老者请他弹唱,并且一起喝酒。两人渐渐熟识起来,那老者也经常到蔡家对酌。老者自称姓蒲,江西人,因贩卖磁器来到这里。时间长了,发现他是个狐仙,但交情已很深,狐仙不隐讳,蔡某也不惧怕。当时有人因家庭流言而打官司,舆论很不一致。偶尔与狐仙谈及此事,说:“你既然能通灵,肯定知道其实情。”狐仙不高兴地说:“我辈是修道的人,岂能干预别人的家庭琐事?内室秘地,男女幽会,本来是暧昧不明的,容易产生嫌疑。一只狗看到影子而吠,常常导致百只狗听了狗叫声而吠。即使真有其事,和外人又有什么相干?图一时之快意而说出来,使别人子孙几代蒙羞,这已经有伤天地之间的和气,并召来鬼神的忌恨了。何况杯弓蛇影,毫无凭据,却添油加醋,好像是亲眼目睹一样。使别人既无可忍受,又不能辩解,往往导致抑郁难言,含冤丧命。这怨恨之气,更是过了几辈子也难消除。如果有幽灵,难道能没有业报?恐怕刀山剑树上,不能不力这种人设一位置啊。你向来质朴诚实,听到这种事本该掩耳,却还要查问真伪,你想要干什么?难道是因为失明还觉不够,还想被割舌头吗?”狐仙说罢,扔下杯子就离去了,从此便绝迹不来。蔡某又惭愧又悔恨,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常讲这事以告诫别人,而没有将此事隐瞒。

舅舅张梦征先生讲,他居住的吴家庄西有一个乞丐,死在路上。乞丐养的狗守着他的尸体不离开。夜晚有只狼来吃尸体,狗奋力拼咬使狼不能近前。一会儿,群狼聚集而至,狗筋疲力尽,终于也被狼吃掉了,只剩下一个头,仍然双眼怒睁欲裂。有个守瓜田的佃户亲眼看见了。程易门在乌鲁木齐时,一天晚上,有个强盗进了他的住所。跳墙将要出去时,被程家养的狗追上去咬住了脚。强盗抽刀砍狗,狗直到被砍死也没松口,因而强盗被捉住了。当时,程易门家有个叫龚起龙的仆人,正忘思负义地反咬主人。人们都说,程太守家有两怪:一个人面兽心,一个兽面人心。

我在乌鲁木齐时,听骁骑校萨音绰克图讲,过去他驻守江山口哨卡,一天天将亮时,有只乌鸦对着门哑哑啼叫。他讨厌乌鸦叫不吉利,就用箭射它。乌鸦怪叫一声,从牛背上急飞而过,牛受惊吓奔跑起来。他招呼几个士兵急忙追赶。追进一个山坳,遇见两个耕地的农夫,牛将其中一人碰倒。扶起来一看,没有大伤,只是脚拐了难以行走。农夫家离这儿不远,就一起搀扶送他回家。进了农夫家门还没坐定,就听见一个小孩连呼“有贼”。士兵们出门追捕,竟是在逃犯韩云。他跳过墙来偷瓜吃,大家一拥而上捉住了他。假使乌鸦不对着门啼叫,则萨音绰克图不会射它;不射乌鸦,牛就不会奔逃;牛不奔逃,就不会碰倒农夫;不碰倒农夫,士兵也不会到农夫家;如果只是一个小孩看见有人偷瓜,也不可能将盗贼捉住。就这样转辗引导,终使盗贼被捕受到制裁。这只乌鸦的到来,莫非是受了什么东西引导?韩云本是一个大盗,多次劫物杀人。当时虽没有发现什么,但实际上与刘刚遇鬼的因果一样。

佐领额尔赫图讲:以前他驵守吉木萨哨卡时,夜里听见窝棚外有呜呜的声音。人出来追逐,声音就渐渐退远;人停止追,声音也停下;人返回去,声音则又来了。这种情况连续了几晚上。一个胆大的士兵,竞提着刀跟随着声音追寻下去,七拐八绕进入山坳,直来到一个僵尸前,声音止住了。看那具僵尸上有野兽咬吃的痕迹,早已干枯了。士兵回来后将所见报告了。额尔赫图明白这是僵尸求葬,就置备棺材把他埋葬了。此后那呜呜声再没出现。人死后灵魂离去,还要形骸干什么?这个鬼念念不忘自己的遗体,未免是作茧自缚。然而“在土喂蝼蚁,在水食鱼鳖”,本是庄子旷达的观念,怎么能使芸芸众生都像非凡之士那样忘情忘我呢?从此事可见,恭谨地置棺治丧是孝子应尽之心;掩埋死人遗骨是仁人应做之事。圣人是通晓鬼神之情感、心境的,何尝说过人死后魂升魄降就冥冥无知觉了呢?

献县令某人临死,他家有个看门人夜里听见书斋里有人说:“他这些年享用奢华,禄数已耗尽。他父亲在阴间请求预支下辈子的一年禄运,叫他办没办完的事。不知被批准没有?”不久县令暴死。董文恪公曾说:“凡事不可做得太过分,这是天理。因此过分奢华过分节俭都足以招致不幸。然而据多次的验证,对过分奢华者的惩罚,对有钱者轻而对有权势者重。对过分节俭者的惩罚,对有权势者轻而对有钱者重。因为有钱者过分奢华,耗费自己的钱财而已;有权势者过份奢华,一定是贪婪之徒。权势大则求取财物容易。有权势者过分节俭,守自己的财而已;有钱者过分节俭,一定是刻薄之辈。斤斤计较则狡诈机巧多。士大夫们要时时多想牢记:过分利己必然损害他人。凡事要留有余地,这是招来幸福的途径。”

小奴玉保说:特纳格尔有户衣家,忽然有头陌生牛闯入他家的牧群。这头牛很肥,也很健壮。过了好久时间,也没人前来寻问,访察附近居民也没丢牛的,于是便继续收留饲养。这家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偶然骑着这头牛去串亲。行至中途,牛不再沿道路前进,而是驮着女孩跨涧越岭,直入乱山深处。乱山中崖陡谷深,掉下牛背必定粉身碎骨,女孩只有抱紧牛颈高声呼号。砍柴放牧的山民们闻声追赶,载女之牛已经上了万峰之顶,很快就消失在云烟之中了。这头牛也许把女孩喂了虎狼,也许扔在了溪壑之中,虽然不知她会怎么死去,但肯定是活不成的。人们都埋怨女孩的父亲贪图收留这头来历不明的牛,以致罹遭大害。我认为此牛与这个女孩是前生仇家,就是驱逐不收留,此牛也会通过其他方式进行报复。

故城的刁飞万说:某村有两个塾师,一天雨后,两人一起散步到土地祠,蹲在台阶上谈天,过了一个时辰还没离去。祠前的土地原来很平整,这时忽然看到有隆起的地方,像是字迹。两人一齐起来细看,只见泥地上用棒画出十六个字:“不趁凉爽,自课生徒;溷人书馆,不亦愧乎?”大概是祠里没人居住,狐仙住在里面,讨厌两个人在这里喧闹得太久了。当时正巧科举考试增考格律诗,飞万开玩笑说:“出手成文,就是四言押韵。我连这狐都不如啊!”

刁飞万又讲,有一位书生最大胆,总想见见鬼,可总没见到。一天晚上,雨过天晴,明月高挂。书生命小仆人带一坛酒来到坟地中,环顾四周大声喊:“如此良宵,我独自一个非常寂寞,九泉之下各位朋友,有愿意来与我共饮的吗?”一会儿,只见磷火荧荧,在草际间出没。再呼喊,在相距一丈来远处发出呜呜声。数数大约有十几条黑影,停在那里,围成半个圈儿不肯近前来。书生便用大杯盛满酒向他们洒去。众鬼都俯身去闻酒香气。有一个鬼称赞酒非常好,请求再赏一些。书生一边洒酒一边问:“各位为什么不轮回转生呢?”回答说:“善心未泯的转生,恶贯满盈的下地狱。我们这十三个鬼,服罪期没满、等待轮回转生的有四个,被判决沉入地狱、不得轮回的有九个。”书生问:“为什么不忏悔以求解脱呢?”回答说:“忏悔必须在未死之时,死后便无从努力了。”酒已洒光了,书生举起酒坛给鬼看,众鬼踉踉跄跄离去了。其中一个鬼回头叮咛说:“我们这些饿鬼得到您的酒喝,无以报答,谨以一句话奉赠您:‘忏悔须在未死时,。”

翰林院笔贴式伊实征讨伊犁时,一次血战中突围,身中七矛,死了两天后又苏醒过来,骑马急奔一昼夜,终于追上了大部队。我与博晰斋同在翰林院任职时,见到伊实身上有伤痕,便仔细询问事情的原委。伊实说受伤时毫不觉得疼痛,只是忽然间像沉睡过去似的,后来渐渐有了知觉,灵魂已离了身体。四面环顾,风沙茫茫,不辨东西。心中明白自己已经死去。突然想到孩子尚小,家中贫寒,心酸彻骨。这时就觉得身躯如一片树呻随风飘荡欲飞。突然又想到就这样白自死去不能甘心,立誓要变成厉鬼再去杀敌,顿时觉得身躯如一根铁柱,风吹不能动摇。在徘徊伫立间,正想直上山顶观看敌兵在哪儿,顷刻如梦初醒,发现自己正僵卧在血泊之中。晰斋听罢叹息说:“听到这样的情状,使人觉得战死并不可怕。那么做忠臣烈士也是容易的。人们为什么害怕而不去做呢?”

里中有户姓古的人家,从屠牛为业,杀的牛已经不计其数。后来,古家老汉双目失明,老伴临死时患了肌肉皮肤溃烂病,痛苦万分。她自称冥司用屠牛的办法宰割她,惨叫了一个多月才死去。我的侍姬之母沈媪,亲眼目睹了她临终前的惨状。杀生的罪业是最重的;牛对稼穑有功,杀牛罪业更重。《冥祥记》记载了晋庚绍的事迹,其中已经有“宜勤精进,不可杀生;若不能都断,可勿宰牛”这样的话,是最古老的牛戒。<宣室志》记载夜叉与人杂居会引起疫病,唯独躲避不吃牛肉的人。<酉阳杂俎》也记载了这番话。现在不吃牛肉的人,遇到疫病也确实不传染,可见小说并非尽无根据。

海宁的陈文勤公说:他以前在别人家遇到扶乩,乩仙是安溪的李文贞公。陈拜问处世之道,文贞公的判词说:“得意的时候不要太高兴,失意的时候不要太图嘴上痛快,就可永保吉祥。”陈终身记住这席话。他曾教导门生说:“得意时不要太高兴,这是稍知利害的人能做到的;失意时不要太图嘴上痛快,别是贤者也不一定能做到。嘴上痛快哪里只是指口出怨言呢!装作坦然不介意,故意说些旷达的话,其招来的祸害比口出怨言还厉害。”我由此想起高祖父<花王阁剩稿》中载有宋盛阳先生(名大壮,河间的秀才,是高祖父的岳父)赠诗说:“狂奴犹故态,旷达是牢骚。”与陈公的言论,真好像是一个规矩画出来的。

有位额鲁特族妇女,是乌鲁木齐一个平民的妻子,婚后几年便守寡。这位少妇颇有姿色,常常有媒人登门。少妇辞谢说:“再嫁是必然的。然而丈夫死去,没有儿子,公公年老,我要离去后他依靠谁呢?等我将公公养老送终后再说嫁人之事吧。”有人愿意到她家入赘,代她赡养公公。少妇又辞谢说:“男人的性情没法保险,万一与公公合不来,后悔就来不及了。这也行不得。”少妇辛苦操劳,使公公生活得温饱安乐,竞胜过了以前儿子在世时。过了六七年,公公寿终正寝,少妇操办丧事完毕,在墓前痛哭辞别,然后换上鲜艳的衣服登车改嫁去了。议论者惋惜她不贞节,却不能不说她孝。内阁学士永公当时镇守乌鲁木齐,听说这事后叹惋地说:“这就是所说的本质好而没有学习修身啊。”

据新城人王符九说,他的朋友被任命为贵州的一个县令,向一个陕西商人借债。商人趁机盘剥勒索。朋友迫于启程期限已到,委曲迁就,而商人愈发节外生枝,争执到深夜,朋友只得忍痛写了借据。借据上写的是一百两银子,实际上拿到的不足三十两。商人离去后,朋友将银两收入箱内,正独自叹息。忽听房檐上有人说:“世上意有这么不平之事!先生太软弱可欺了,让人义愤填膺。我本来打算来偷您的财物,今天且惩罚一下那个商人,为您出口气。”朋友害怕,未敢答言。随即屋角发出口口声,盗贼已越墙而去。第二天,听说那商人被盗,箱中新旧借据被席卷而去。这个盗贼真够侠义,然而那商人做事也太过份了。他冒犯了造物主的忌讳,所以鬼神巧妙地让他付出代价。

许文木说:和他沾点亲的一户人家刚刚得到官职,具备丰盛的祭品祭祀先祖。有个巫师能看到鬼,暗中对人说:“某人新得官职,祭祀家祖,可他家先灵们受祭时,都面色沮丧,好像要掉泪的样子。而后巷某甲的鬼魂,却坐在他家对门的屋脊上,翘足而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这是什么缘故呢?”后来,得官的人到任不久就犯了法。巫师这才悟出他家先灵们为何悲伤。可是,某甲的幸灾乐祸,却一直没能理解。过了很久,有知道得官人秘事的人说:“某甲的女儿有姿色,他曾让某位老妇用金钱珠宝买通,陪他睡了几个晚上。”人不知道的隐事鬼是知道的,谁说冥冥之中没有神明观察,可以堕落品行呢!

王梅序举人说:交河县城西面有座古墓,树木丛生,传说内藏妖怪,碰上的入大都得寒热病,樵夫牧童都不敢靠近。有一老儒耿直而自恃胆大,由他家到县城,古墓刚好在中途,每次经过都要在此休息,傲然睥睨,竟什么也看不到。这样过了几年。一天,他又坐在墓边,解开衣服乘凉,回到家就发了狂症,口出疯话道:“以前把你当作古君子,所以任凭你放诞,不敢冒犯你。你最近做了亏心事,才知道以前你堂堂正正的行为,都是装出来的,现在不再怕你了。”他家里人再三地拜求祈祷,昏迷了好几天,他病才痊愈。从此以后,他气馁胆虚,每次经过那地方,就低着头急步走过。由此看来,妖怪并不可怕,只要心中无邪,就是冒犯它,也不敢和你计较;但同时妖怪也很可怕,只要行为稍有玷污,即使很秘密,它也都能看到。

我的门生、萧山人汪辉祖,字焕曾,是乾隆四十年进士。现任湖南宁远县知县。在举进士之前,他长期在州县幕府,曾撰《佐治药言》二卷。其中记载几条最近的案例,足以供执法者参考。其一说:孙景溪先生名尔周,任吴桥县令时,有幕僚叶某。一天晚上叶某正在喝酒,忽然昏倒在地,过了两个小时才醒过来。第二天,他闭门用黄纸书写了一篇呈文,拿到城隍庙祭拜而后焚烧了。没人知道其中缘故。过了六天,又如前次一样昏倒在地,很久才醒来。他请求迁居到府外去。他说:八年前,在山东馆陶县做幕僚。有位士子控告一个恶少调戏了他妻子。叶某本打算报请县令只惩治恶少,不必士子妻出堂对质。但负责审问的另一幕僚谢某却想看看士子妻姿色如何,怂恿叶某传讯她。结果士子妻上吊而死。恶少以犯了人命案论罪抵命。现在恶少在阴间控告,说那女人若不死,他便不会以人命案论罪;而女人的死是由于衙门的传讯引起的。馆陶县城隍神发来文牒拘审叶某。昨天,叶某拿着呈文申辩说:“那女人本应出庭对质。现且出此主意的是谢某。”很快,城隍神又来文说:传讯那女人之意,在于看人家姿色,不是为给人家申冤。这念头虽然起于谢某,但刀笔却操在叶某手里。谢某已经拘拿到此,叶某也不能宽恕。叶某说:我是逃不过去了。第二天晚上,叶某死去。其一说:浙江按察使同公讲,乾隆二十年秋季复审各省死刑犯时,有天夜晚,他悄悄出去暗察属下官吏们办案情况。大部分官吏都已睡觉了。只有一个房间还灯烛明亮。他透过窗户向里窥视,见一官吏正在翻阅案卷,几案前站着一个老翁和一个少妇。同公很感惊奇,便观察起来。只见官吏开始抄写了一张案卷,随即撕毁了又重新书写。那少妇恭敬地退下去了。官吏又抽出一份案卷,沉思了许久,书写了一张判决书。老翁也作揖退去。此后,同公传问了这位官吏,得知先审理的是台州的强奸致死案。开始时考虑判定缓期处决,但又考虑到奸污犯是读书人,却德行败坏致人寻死,改判为立斩。后审理的是宁波斗殴致死案。开始时考虑判为立斩,随后考虑到杀人者去讨债,为自卫还击欠债者的无理殴打而致伤人命,改判为缓期处决。同公才知那少妇是位宁死不愿失节的烈女的魂魄,那老翁是在押死囚的先父。其一说:秀水县县衙门里有座爱日楼,楼梯板早已毁坏,每逢阴雨天就会听兄鬼哭声。一位老吏讲,康熙年间一位县令的母亲喜好诵念佛经,于是修建了这座爱日楼。雍正初年,有位县令携同他的幕友胡某来上任。盛夏时节胡某不愿见人,独居楼上。他所用的书籍、案卷和食物,皆由绳子吊上吊下。一天,人们听到楼上发出惨叫声。手下人急忙搭梯子而上,见胡某赤身裸体浑身是血。拿刀刺自己的肚子,并且满身刀伤,像被刻画了似的。胡某说:“过去在湖南某县做幕僚,有一桩案子是奸夫杀了本夫。奸妇向官府自首了。我恐怕县令责怪我失察,就上报说访拿住奸夫奸妇了。奸妇于是被分尸而死。刚才,我看见一位神带领着那奸妇来此,用刀刺入我腹中。我便人事不知了。”胡某呼号了一天一夜后死去。其一说:吴兴县吏,以善于治理钱财粮税著名。同事偶然怠慢了他,他就向上司密告同事贪污盗窃。该同事入了大狱。后来这个县吏竟咬烂自己的舌头而死。又,无锡的张某在归安县县令裘鲁青府上做幕僚。有个奸夫杀了本夫。裘县令认为奸妇并未参予谋杀而要释放她。张某大声争辩说:“赵盾没有讨伐弑君者,就是弑君;许世子为父亲进药而没尝,就是弑父。《春秋》中有追究动机之法,因此奸妇不能宽恕。”结果奸妇被处死。后来张某梦见一女子,披头散发,手持利剑,痛苦地来到他面前说:“我本无死罪,你为什么非急着要我死不可?”说着用刀刺他。张某惊醒,觉得被刺处剧痛。自此夜夜有此恶梦,直到死去。其一说:萧山人韩其相先生,自少年时兢擅长刀笔,但他屡屡应举落第,年长后又无子嗣。他已经没有进取之心了。雍正元年,韩先生在公安县做幕僚,梦见神对他说:“你因为笔下的罪孽太多,被剥夺了官禄和子嗣。现在你治狱办案仁义宽恕,神将赏赐你科考功名和儿子,赶快启程赴试吧。”韩先生未敢全信。第二天晚上又做了此梦。当时已是七月上旬,他说去赶考已来不及了。神说我能送你。醒后,他急忙整理行装回程。船行江中一路顺风,八月初二竟然到达了杭州,作为遗才入选中举。第二年又得一儿子。焕曾治学严谨笃实,有古学者之风,他所讲的事情不会是妄言误说。其一说:汪辉祖又在“囚关绝嗣”一条中说,平湖人杨研耕在虞乡县做幕僚时,县令兼理临晋县,有桩疑案很久未能判决。后调查核实为弟弟将哥哥殴打致死。杨研耕夜办案件完毕,没来得及熄烛便上床睡去了。忽听见床上帐钩发出响声,帐子微微打开。他以为是风吹的。不一会儿帐钩又响,帐子被帐钩挂起,有一位白发老人跪在床前磕头。杨研耕叱喝一声,那老人不见了,但几案上有翻动纸的声音。他急忙起身去看,翻开的正是他刚才审阅的案卷。他反复详细审阅,罪状并无冤情,只是有一个情况:这家人四代单传,到罪犯父亲辈才生了两个儿子;现在一个死于非命,一个又论罪赴死,那么这家在传到第五代时就要绝后了。杨研耕于是将判决书毁掉,依然存疑搁置起来。我认为存疑是对的。以王法论,灭人伦者应处死。以人情论,绝后者也值得怜悯。生与杀都有所违背,仁与义难以两存。如果定要委曲人情而求通王法,则杀人者抵命,死者之冤才能伸。死者伸了冤而使祖上绝后,他若有知也会不情愿。假如死者情愿如此那是没有人心的。即使不抵命也不能说是枉法。这是一种说法。有人又说,人情只是一人之事,法律是天下之事。假使凡是家中只有兄弟二人,弟杀其兄,便怜悯他们家会绝后而不让抵命,那么夺产杀兄者就多了。那么法律又怎么能起到正人伦纲纪的作用呢?这未尝不是一种可考虑的说法。看来没有皋陶那样明断的官,此案确实难判决。还是存留着等待明理的人去论定吧。

据姚安公说,有一次他在舅父陈德音家时遇到一场大暴雨,从上午九点直下到下午一点多。雨水都是沤麻水。当时家塾一位老儒正在讲学,学生便问:“老天下这样的雨,究竟是什么道理?”老儒掉头面向墙壁回答说:“孔子不谈论怪异之事。”

刘香畹说:他以往客居山西时,听说有位老儒路经古墓,同行者说墓内住着狐妖。老儒不信世间存在着鬼魅妖怪,就对狐妖大骂了一通,当时也没发生任何怪异。老儒平常很善于俭朴持家,冬天不穿皮衣,夏季不穿细布,吃饭时没有蔬菜,平日也不饮茶,妻子经常饿着肚子。他通过节衣缩食,点点积累,有了四十金,熔铸成四个大元宝,秘封起来;可是,他却对人说自己家里穷得没有一石粮。自从骂狐后,他所秘藏的元宝有时忽然被放在房顶树梢上,要搬梯去取;同时忽然被放在淤泥浅水中,要伸手去捞;有时甚至被扔在厕所的屎坑里,要拿出冲洗;有时被移动了匿藏地点,要费很大劲才能找到;有时丢失了好几天,又会自己从空而落;有时老儒正在与客对坐说话,元宝忽然塞在了他的帽檐上;有时老儒正在对人拱手揖礼,元宝忽然叮滚出袖外。千变万化,不可思议。一天,四个元宝忽然跳起来飞上空中,如同蝴蝶旋舞,好象蝉丸触击,渐高渐远,看样子是要飞走不再回来了。老儒舍不得元宝,只好焚起香来,对空拜祝,元宝这才又飞回来投进他的怀里。从此以后,狐妖再不捉弃老儒,可是老儒讲学的神气却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以往那种傲慢的气焰了。刘香畹讲述这件事时,一位友人说:“我常听说以德胜妖,从没听说以骂胜妖。这个老儒受到狐妖戏弄,那是活该。”另一位友人说:“假如由周、张、程、朱等贤人骂狐,狐妖必定不会兴妖作怪。可惜这位老儒貌似不俗,其实内心庸俗得很。”还有一位友人说:“周、张、程、朱等人必定不会轻意口出骂言。只有心中德识不足,所以才会恼怒流露于外而已。”刘香畹点说:“这话可谓是洞见了问题的结症。”

刘香畹说:从前客居山西时,听说有个老儒经过古墓,同行的人说里面有狐精,老儒骂了狐精,也没有什么怪异出现。老儒向来善于过日子,冬天不穿裘衣,夏天不穿精细的葛布,不吃荤菜,不喝苦茶,妻儿饿着肚子过夜,一厘一毫地积累,储得四十两银子,熔成四锭,偷偷地藏着,而对人则诉说自己穷得快要没饭吃了。自从骂了狐精后,藏着的银子一忽儿到了屋顶树梢,要他架起梯子去取;一忽儿又到了淤泥浅水里,要他沾湿衣服才能拿到,甚至有时忽然掉进厕所里,要他取出来洗干净。有时放到了其他地方,费好大的劲牙找到。有时消失了几天,又从空中掉了下来。有时和客人坐着谈天时,银子忽然出现在他帽檐上。有时对别人作揖时,银子忽然“咣啷”一声从袖子里掉出,千变万化,不可思议。一天,四锭银子忽然跳到空中,像蝴蝶一样飞了起来,用弹弓射它,却越高越远,眼看就要飞走。不得已,只好焚香拜祷,这才掉到他怀中。从此以后就不再戏弄他,但他讲学的气焰已消失殆尽了。讲此事时,一位友人说:“我听说能以德行战胜妖魔,没听说过能以叱骂战胜妖魔,他的遭遇是理所当然的。”另一位友人说:“假如是周敦颐、张载、程氏兄弟、朱熹叱骂,妖魔肯定不敢作祟。可惜此人貌古而心不古。”又一友人说:“周、张、程、朱肯定不会随便骂妖。正是因为此人内心修养不够,所以外表才会乖戾。”香畹点头称是,说:“这话是切中要害的。”

编修卢霁渔得了伤寒病,误请了一个读过《景岳全书》的医生来治病,他在药中放了人参,卢霁渔服药后立即死了。太夫人很悔痛,哭得极其悲哀。她每哭一声,就听见墙板格格作响。夜间听见有人绕着床呼喊阿母,太夫人清楚地辨别出是霁渔的声音。这是卢霁渔不想让年迈的毋亲过分哀伤悲痛啊!死了还不忘老母亲。

海阳县的鞠庭和前辈说,一位官宦人家的夫人在临终前,左手挽着幼儿,右手挽着幼女,呜咽而死;费了很大劲才把她的手臂拉开,她的眼睛却炯炯发光,不肯暝目。后来,灯前月下,往往遥见其身形,但叫她也不答应,问她也不说话,向她招手也不过来,走近去却不见了。有时几个晚上不出来,有时一夜出现好几回;有时望见她站在某人的面前,但那人却什么也没看见;有时在此处看见她,有时又在别处看到她。如同空花泡影,电光火石,转瞬即失,而弹指之间又倏地出现了。虽不为害于人,但人人心中都有个已亡夫人的影子。因而,后母对她的子女,不敢有歧视心;婢女僮仆对她的子女,也不敢有凌侮之心。等到男婚女嫁后,便渐渐看不见她了。但过几年就间或出现一次,因此一家人总是战战兢兢,好像她就在身边。有人怀疑是狐魅冒形作祟,这也是一种说法。只是狐魅是搅扰人的,但此鬼却不接近人。况且狐魅又为了什么非要辛苦十多年,时时变形出现呢?可能是过于眷恋,魂灵不散吧。为人子女者,得知父母死后更加关切子女,以致到了这个地步,不叫人怆然感叹吗?

庭和又说:有一个弟弟,在哥哥死后竟侵舂侄儿的财产,逼迫、威胁、蚕食,使侄儿几乎无法活下去了。一天夜里,这个弟弟夫妻俩正在酣睡,忽然梦见哥哥急急地呼喊:“快起来!快起来!火烧来了!”他们从梦中惊醒,只见屋里烟火迷漫,已无路可逃,只得破窗而出。喘息未定,房子已经崩塌,如果逃得稍慢一点,人就成为灰烬了。第二天,他急忙叫来侄儿,把侵吞的财产全部退还。人们对他几天之内忽坏忽好觉得很奇怪。那人流泪自责,人们才知道其中原因。这位哥哥的鬼魂善于保全骨肉,比变作厉鬼要好得多了。

高淳县令梁钦先生做户部额外主事时,与姚安公同在四川司。当时六部规章制度很严格,凡有故不能入署上班的官员,必须派人报告掌印,掌印移文司务,司务每日汇报呈堂,称为出付,谁也不能无故不到。一天,梁钦先生没有到署,也未出付;众人都疑心他出了什么事。姚安公和福建李根侯先生的住所都靠近梁钦先生,于是下班后便共同前往察问。原来梁钦先生昨夜睡后,忽然听到砰砰的撞击声,如同怒马踢踏,呼问没人应声。他惊起察看,原来是两个仆人和一个车夫裸体相斗,打成一团;互相殴打得很厉害,但都闭口不发一言。当时四邻都已入睡,家中别无一人,他束手无策,只好坐观他们互相殴斗。斗到钟鸣,这才一同仆倒地上;到天亮才苏醒,三人遍体伤痕,面目皆破。问他们为何互相殴斗,他们却都不知道殴斗的事,只是记得晚上共同坐在后门乘凉,遥见破屋上有几只狗跳来跳去,他们开玩笑地用砖投掷,狗惨叫着逃走。就寝以后,也就发生了这件互相殴斗的怪事。他们患识到那几只狗本来是狐,因为月下看不清楚,才误认作狗了。梁钦先生是泰和人,与正一真人同乡,要找正一真人控诉狐妖。姚安公说:“狐妖自己游戏,碍着人的什么事呢?无缘无故地以砖击狐,人这一方是理曲的。你找真人控诉,是偏袒理曲的一方,攻击理直的一方,这在情理上说不过去。”李根侯先生也劝阻说:“凡是自己的仆人与人争斗,应该先管教自己的仆人;就是理直还不能放纵仆人仗势胡为,何况是理曲呢?”梁钦先生听后,便打消了找正一真人的打算。

乾隆四年会试前夕,有一位举人经过永光寺西街,看见一个漂亮女子站在门前,心中十分爱慕,就托媒人说合,用三百两银子纳她为妾。于是举人就住在她家,两人十分欢爱。考试那天,举人出了试院回去,只见破窗尘壁,静无一人,污秽堆积,好象废弃多年了。询问邻居,说:“这宅子已经空了很久,这家来住仅一个多月,一天晚上忽然离开,不知到哪里去了。”有人说这是狐精。传奇小说中就记有这样的事情。有人说这是用女子作饵,骗了钱财后远逃了,是伪装为狐精。狐精假扮成人,这也够狡猾的了;但人假扮成狐精,不更狡猾吗?我住在京师五六十年,这类事情见得太多了,这只是其中之一。

御史汪香泉说,布商韩某与一狐女亲昵,日渐赢弱起来。他的伙伴求得符口加以劾禁,那狐女暂离后又回来了。一天夜晚,她与韩某共寝时,忽而披衣坐起,说:“你有异念吗?为什么我觉得刚气逼人,刺得我不能安宁呢?”韩某说:“我并无他念。只足邻人吴某迫于负债,将儿子卖为歌童了。我不忍读书人的后代沦为下贱人,便想筹措四十两银子将他赎回来,因此才辗转未眠。”狐女急忙推开枕头说:“你有这样的念头,就是善人,害善人会受大处罚,我从此就离开你。”于是,她与韩某接吻,嘘了好一会儿气,才挥手别去。韩某从此又像原先那样健壮了。

戴遂堂先生说:曾见到一个大官,四月八日在佛寺拜祝、诵经、放生。这个大官在花丛散步时,遇到一个行脚僧,合掌问道:“您到这里来干什么?”大官答道:“做好事。”又问:“为何今天做好事?”答道:“这是佛诞生的日子。”又问:“佛诞生的日子才做好事,其余三百五十九天都不该做好事吗?您今天放生,是看得见的功德;不知年年厨房里杀掉的生命,能抵得上你今天放生的数目吗?”大官一下子回答不上来。接待宾客的和尚上前喝道:“贵人护法,三宝增光。你一个穷和尚,怎敢胡说八道!”行脚僧边走边笑道:“紫衣和尚不说,所以穷和尚不得不说了。”摆着手臂径自出门,不知去了哪里。一老和尚偷偷地感叹道:“这师父太不懂世事。但对我们佛教中人来说,则好像是突然听到狮子吼一样。”从前五台山高僧明玉曾说过:“心心念佛,则恶意不生,不是每天念几声就算是功德了。日日持斋吃素,就可永远消除杀生的罪孽,不是每月吃几天斋就算是功德了。平时大鱼大肉,饱吃饱饮,而每月规定哪天哪天不吃肉,竟被称为善人。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公开接受贿赂,贪婪成性,而每月规定哪天哪天不受钱,就能称之为廉洁的官吏吗?”和这行脚僧所说的,好像很相似。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杏浦则说:“这是为他们的教派说法的。士大夫终身吃素,势必做不到。能够几天持月斋,那么这几天可以减少杀生;能够有几人持月斋,那么这几人可以减少杀牛。不是比完全不持斋要好吗?”这也是见仁见智,各自说明一个道理。只是不知道假如明玉在,还会有辩驳的话吗?

恒王府的长史东鄂洛因故被贬到玛纳斯,这儿归属于乌鲁木齐。一天,他赶夜路去乌鲁木齐,在树下歇马时,遇见一人半跪着向他问好,自称是戍卒刘青。东鄂洛和他谈了好一会儿话,上马要走。刘青说:“求您传一句话:印房官奴喜儿,欠我三百钱。我如今很穷,还望他归还。”第二天见到喜儿,东鄂洛将此事告诉了他。喜儿一听,吓得汗流如雨,面如死灰。原来刘青早已病死很久了。当初他死时,陈竹山惋惜他的勤谨,把三百钱交给喜儿,让他买些酒肉纸钱祭奠刘青。喜儿因刘青无亲属,就把钱吞没了。这事谁也不知道,不想鬼却来索要。竹山素来不信因果,到这时才惊惧地说:“此事不假,这话并非是假冒的。我以为人活着时作恶,只怕别人知道;在人不知道的地方,就可以为所欲为。如今才知道无鬼之论是不足为凭的。那么有隐私的人,应该有所忧虑的。

昌吉叛乱被平定后,将俘获的乱党子女分赏诸将。乌鲁木齐的某位参将掌管分配。他自己首先挑取了四个最漂亮的,教以歌舞,进行美容,然后用彩服明精心打扮起来,个个婀娜多姿,就像天仙一般,见的人无不倾倒。后来,这位参将迁任金塔寺副将,确定了启程日期,童仆们检点衣装时,忽然箱子里的四双绣鞋跳了出来,满堂飞舞,就像蝴蝶群飞一样。仆人们用棍杖击打,才落下地来,可是仍然蠕蠕欲动,并发出呦呦的叫声。有人惊讶这是不祥之兆。果然,参将行至辟展时,因为鞭挞台员受到镇守大臣的弹劾,被论处谪戍伊犁,终于死在戍所。

在极危险极紧迫的时候,或许会出奇谋;不合乎情理的事情,或许会另有缘故。反常的事情,不能墨守成规地加以判断。我家乡有个老妇,无故率领几十位妇人,突然来到邻村一户人家,闯进门去把这家女儿强劫而去。以为是寻衅闹事,但彼此又素无往来;以为是夺婚,而老妇又无儿子。乡人惊异,不知何故。女家告官之后,官府就发出通牒追捕,而老妇已携女先逃,不知踪迹。同案的众妇人也已四散逃走。此事牵连多人,辗转传讯,方才有一人吐出实情,说:“老妇有个儿子,病危将亡,老妇抚着他痛哭道:你死是你的命,只可惜没有留下一个孙子,你的先人要成饿鬼。儿子呻吟着说:孙子不能肯定得到,但仍有希望。我与某女私通,她已有了八个月的身孕。但怕生下之后孩子被杀。儿子死后,老妇自言自语了十来天,才突有此举。大概劫去女子是为保全胎儿吧!”县官怅然说:“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必通缉了,过两三个月,她会回来的。”届时老妇果然抱着孙子来自首。官吏无可奈何,判决不应定重罪,只处以杖责,但纳钱赎打就可以了。这事大起大落,稍纵即逝,这老妇也是迅捷如神。安静涵沉,她携女夜逃时,用三辆车载着其他妇女,加上她自己,共分四路走,因而不知她到了哪里。她又不走官道,横斜曲折,叉路中又有叉路,因而也不知她往哪儿去了。况且晓行夜宿,一天也不停。等分娩时才租借住宅,所以也查不出所停留之处,她的心计是很周密的。女儿回来后,父母不让进屋。她便与老妇一同抚养孤儿,而且不再嫁人。因为她当初私通,因而在表彰典籍中没有她的名字,这儿也不便写出她的家族了。

李庆子说:曾夜宿友人家中,天快亮时,忽有两只老鼠奔跳追逐,在房间里像风轮一样旋转,像弹子一样跳跃,瓶罐炉盆,全被撞翻,砰铿碎裂的声音,使人心惊。过了很长时间,一只老鼠跳起有几尺高,又落到地上,再跳起再倒下,才死去。看它七窍流血,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急忙叫友人家的僮仆收拾器物,见盘中晾着的几十粒媚药,大半被咬过了。这才明白老鼠误吞了这药,狂淫无度,雌的吃不消而逃避,雄的无处发泄,热火内烧而死。友人出来一看,又惊又笑,随后惊恐地说:“居然会这样啊!我知道厉害了。”把藏着的药全都倒进了水中。燥烈的药物,加以提炼,其药力很猛,而毒性也很大。我见过因服用这药而坏事的人太多了。大概像韩愈用硫黄,贤者也不免于此。庆子的这位朋友,也许是命不该尽,所以能从老鼠处得到启示而忽然悔悟吧!

唐朝的张在《朝野佥载》一书中说:唐代青州刺史刘仁轨,因海运船只失事过多被除名为民,流放到辽东效力。后来他病了,躺在平壤城下,揭开帐幕看兵士攻城。有一个士兵径直来到他面前,背对他而坐,喝斥他也不离去。不久城上放箭,正中士兵心脏而死。若无此士兵,仁轨差点被流箭射中。大学士温公出征乌什时为领队大臣。正督兵攻城,忽觉口渴异常,便回帐中饮水。恰好一侍卫也来喝水,于是温公让出垫子给他坐。刚拿起碗,敌阵突放大炮,一枚铅弹击穿侍卫胸膛,立刻死了。假如此人迟来片刻,那么温公就不免一死。此事是温公亲口告诉我的,与刘仁轨之事极相似。后来他出征大金川,终于战死在木果木。可知人的生死,各有自己的地方,即使命当阵亡者,若非其地,也能遇险而安。而那些畏敌求生的人,只是多一次逃避罢了。

人和野生动物不是同类,狐则处于二者之间;阳世和冥世不是一个领域,狐则处于二者之间;仙和妖不是一条途径,狐则处于二者之间。因此,说遇到狐是怪事也可以,说遇到狐是常事也可以。夏、商、周三代以上,有关狐的事迹无可考察。《史记·陈涉世家》记载陈胜等人点起篝火,伪作狐呜说:“大楚兴,陈胜王。”可知当时必定已有狐妖作怪的现象,因而他们才作这种伪托。吴均<西京杂记》说广川王发掘栾书的墓葬,击伤了墓中之狐,后来梦见有个老翁前来报仇。可见狐妖幻化人形的事迹,已经见于汉代。张《朝野佥载》称唐初以来,百姓多供奉狐神,而且当时流行一句谚语:“无狐魅,不成村。”看来唐代狐妖最盛。《太平广记》记载狐妖事迹十二卷,唐代狐妖占十分之九,可以作为明证。各书对狐妖记载不一,关于狐妖的源流始末,刘师退先生讲述得最详细。原来旧沧州南有个学究与狐妖为友,师退请掌究介绍,拜见了他的狐友。这位狐友身躯短小,貌似五六十岁的人,衣帽不今不古,类似道士,揖礼会见时态度安详谦谨。见面相互问候完毕,狐友问师退的来意。师退说:“我们人类世世代代与仙族相处,但对仙族的传闻却大不一样,这其中我有许多不明白地方。听说君的性格豁达,并不自讳,因此前来请教,解除疑惑。”狐友笑着说:“天生万物,各命名称。狐名叫狐,就如人名叫人而已;呼狐为狐,正如呼人为人而已。有什么可讳的呢?至于我们狐类中善恶不一,也如同人类中良莠不齐一样,人并不讳人类的丑恶,狐何必要讳狐的丑恶呢?你尽可放心说话,勿须隐讳。”师退问:“狐类中是否有区别呢?”狐友说:“凡是狐都可以修道,最灵通的狐族叫狐。这就好比人类中有衣家儒家之分,衣家读书的人少,儒家读书的人多。”他问:“狐一出生就都通灵吗?”狐友说:“这关系到种族遗传,狐的遗传基因比较优秀。不过,并非所有狐都通灵,没成道的狐所生的狐就是常狐,已成道的狐所生的狐一出生就自能变化。”他问:“狐既成道,自然必定驻颜不老。而小说中所载之狐却有老翁老妇,这是什么道理?”狐友说:“所谓成道,仅指得修成了人道。修成人道后也要饮食起居,男女结合,生老病死,这些都与入类相同。至于飞升天界,云来霞去,那是另外一回事。这好比人类读书,千百人中,才能有一两个人求得官做。狐的修道,采用炼形服气的方法如同人的积学成名,使用媚惑采补的方法如同人的捷径求售。但是,要达到游仙岛、登天界的地步,必须炼形服气才能成功;媚惑采补,伤害很多,往往会干犯天律。”他问:“由谁掌管对狐辈的禁令赏罚呢?”狐友说:“小赏罚由狐族自己的首领掌管,大赏罚则由地界的鬼神暗中鉴察。如果没有禁令,狐类来往无形,出入无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他问:“媚惑采补既然不是正道,为什么不列入禁令,必定要等到伤人之后才惩罚呢?”狐友说:“这比如人类中以巧妙手段诱骗人的钱财,受诱惑的人喜欢出钱资助,王法是无从禁止的。至于因夺财而杀害了人命,那就要依法抵罪了。《列仙传》记载的酒家婆,又何尝违犯律条受到冥司诛杀呢!”他问:“常听说狐为人生子,没听说人为狐生子,这是什么原因呢?”狐友微笑着说:“这个问题不足讨论。因为狐要采补成道,对人只有所取,而无所予。”他问:“狐妻别赠他人,就不怕狐郎妒嫉吗?”狐友又笑着说:“先生之言太放荡了,一点儿也不知道其中的详情。狐类中凡是未婚的狐女,都象人类历史上季姬子的故事一样,可以自己任意选择配偶。已婚狐妇既然已有定偶,是不敢逾越防线的。至于偷郎献花,偶越礼仪,既是人之常情,也是事物常理,大体上人狐没有区别,从人情稍加推论也就明白了。”他问:“有的狐居住在人家,有的狐居住在旷盱,这是何故?”狐友说:“狐中未成道者还没脱离野兽,利于远人,不住山林不方便;已成道者事事和人同,利于近人,不住城市不方便;道行高者城市山林都可居住,如同大富大贵的人家一样,财力可致百物,住荒村僻壤与通都大邑没有差别。”师退与狐友横谈纵论,狐友的大旨只是劝人学道,说:“我们狐类辛苦一二百年,才修炼得化成了人身。你们现在就是人身,成仙功夫已抵大半,却悠悠忽忽浪费一生,与草木一样归宿于腐朽,太可惜了。”师退满腹佛经理论,扭转话题与狐友谈禅。狐友谢绝说:“佛家地位绝高,可是有的人修持不到,一入轮回就迷失本来面目。不如且求不死,这样较有把握。我也曾多次遇到过真佛真师,可从来没敢见异思迁。”师退临别时说:“今日相逢,也是天大的幸运。君能否赠送我一句话?”狐友踌躇很久,说:“三代以下恐怕难于举出姓名,都是给下等人说的。不过,自古圣贤却是心平气和,毫无做作的。洛闽诸儒,张眉怒目,也就生出了许多纠葛。望先生多加注意。”师退一听,怅然自失,因为他一向都很傲慢,时常有些过份言行。

裘文达说,曾听石东村讲:有个骁骑校,读过不少书,好谈论文义。一天夜里在宣武门城上值班,乘凉散步。走到谯楼东侧,看见有二人倚靠着城堞谈话。他知道是狐鬼,便屏息观察。其中一人抬手指着北面说:“这里原先是明代的首善书院,如今成了西洋天主教堂。他们观察天体推算月历,制作器物,精巧得实在学不来。但他们的教则变换佛经,而又以儒家学说加以附会。我从前去偷听,每逢谈到不能解释的地方,就用天主来排解,困此他们的教至今不能推广。但看他们行事,心计也十分狡猾。”另一个说:“你说他狡猾,我却认为太痴迷。他们奉国王之命,航海来此,不过是想使中国归化于他们的教派。揣变一下事势,哪有这样的道理!但自利玛窦之后,传教士们陆续地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不有点儿痴癫吗?”另一个说:“哪只是这些人痴迷,即便是建首善书院的那班人也是太痴了。奸臣宦官掌权,正在暗中窥伺君子的闪失,大肆毁谤。而那些君子却聚在一起清谈,反而给宦官拉帮结党的把柄,被一网打尽,这又去怨谁呢?况且收三千弟子,只有孔子还可以。孟子揣变不及孔子,来听他讲课的不过公孙丑、万章等数人而已。二程、朱熹等诸儒生,没有孔子的德行,却也招收学生,达几千几万,良莠并杂,以至于门户相争,结成朋党,而国家也随之灭亡了。东林党的诸儒,不借鉴前辙,又去追求虚名而遭受灾祸。如今凭吊遗迹,对贤者能没有责备吗?”两人正相对叹息,忽然回头发现有人,便倏然消失了。东村说:“天下人趋之如鹜的事,世外的狐鬼却窃窃私语地不满。是人错了呢?还是狐鬼错了呢?”

王西园任河间太守时,传说献县八里庄河走夜路的人大多碰见了鬼;只有县役冯大邦经过时鬼才不敢出来。有些碰到鬼的人谎称自己是冯大邦,鬼也退避三舍。王先生说:“一个县役能叫鬼害怕,其中必有缘由。”于是暗中察访,打算惩处冯大邦。有人为他辩解说:“本来没有这回事,不过是老百姓造谣罢了。”王先生说:“县役并非只他一人,而单单给冯大邦造谣,这也是有缘故的。”乃传檄逮捕他。冯大邦逃走了。这是乾隆十五六年间的事情。王西园离开河间几年后冯大邦仍没回来,不知后来怎样了。

家乡有个姓崔的人,和豪强打官司,虽有理却不能胜诉,不胜悲愤,几乎想要自杀。夜里梦见他父亲说:“人可欺,神则难欺;人有朋党,神则没有朋党。人间受屈越深,邢么地下伸冤就越酣畅。今天纵横称意的人,都是十年后业镜台前发抖着受审的人。我在冥府做司茶吏,已看到判官登记在册了,你有什么可愤怒的呢!”崔某从此怨恨全消,再也不说一句话。

有位善于打官司的人,一天为人起草诉讼书,要罗织许多人。由于头绪很乱,仓促间难于疏理分明,想静坐下来构思一段时间。于是传命闭门谢客,连妻子也避居到了其他房间。妻子原来早已与邻家子互相以目定情,只是因为家中没有隐敝所在,等了一年多,也没能接近一次,直到这天才有了机会。以后他每次构思讼词,妻子就嘈杂干扰,一定要乱到受叱骂避居。久而久之,沿袭成例;邻家子乘机而来,也沿袭成例。二人的幽会,直到他死都没败露。他死后一年多,妻子怀了孕,被怨家揭露告发。官府审问她外遇的来由,她这才吐露出全部实情。问官拍着几案感叹地说:“这位先生的刀笔可谓巧了,可他哪里知道造物主比他更巧呢!”

肯定不能断的案,不一定在情理之外;越在情理之中,就越不能分明。门生吴冠贤任安定县令时,我从西域从军回来,住在他的衙署中。听说有少男少女两个人,都十六七岁,一起在车前喊冤枉。少男说:“她是我的童养妇。父母死后,就想抛弃我另嫁。”少女说:“我本是他的胞妹。父母死后,他想霸占我为妻。”问他们的姓名,两人还能记起来。问他们的乡里,则说他们的父母都是到处流浪的乞丐,每天迁徙,已不记得是哪儿的人。闸起与他们一起行乞的人,则说:“他们到这里才几天,父母就亡故了,因而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只听到他们以兄妹相称。但小家小户的童养媳,与丈夫按惯例互称兄妹,这可没法分别。”一个老吏说:“这事就像捕风捉影,没有证据,又不能用刑逼供。断合断离都难保不错。但如果是断离错了,只不过破坏了一桩婚姻,算是小过失;如果是断合错了,就会乱了人伦,那过失就大了。不如断离。”推敲再四,也没更好的办法,竟依从了老官吏建议。由此回忆起姚安公任职于刑部时,织造官海保家资被没收入官,官府派三个军士严守他的房宅。房宅共有数百间,夜深时风雪大作,三人插牢外门,一同在幽深的寝室中点了灯一起喝酒。大醉之后,偶然把灯剔灭了。三人在黑暗中相互碰撞,因而殴斗起来。打到半夜,都放挺了。躺倒睡觉。到了早晨,才发现一人死了。另外两个人,一个叫戴符,一个叫七十五,受伤也很重,幸而没有死。审讯时,两人都说是一起把那人打死的。被判抵命也不怨。至于那夜在黑暗之中,觉得有人扭我就扭对方,觉得有人打我就打对方。不知是谁扭了我、打了我,也不知我扭的是谁、打的是谁。至于受伤轻重以及谁的伤是谁打的,不但这两个人不能知道,就是使死者复生,也必不能知道。既然一条命不能用两条来抵偿,那么任凭官随意判定其中一人有罪,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如果一定要审讯出是某人所为,那么就是颈顼手足上都给带上刑具,所得到的也不过是假供词。官府竟无可奈何。这么挺了一个多月,恰巧戴符病死,便借此了结了此案。姚安公说:“把这件事归罪于最先挑衅的人,也可结案。但考察当时的情况及供词,挑衅者实在不知是谁。如果用刑逼供,还不如随意判决。至今反复考虑,还是没有想出一个审理的方法。刑官难道是容易当的吗?”

据文安人王岳芳说,有个女巫能看见鬼。她曾到一官宦人家,偷偷对女仆说:“你家娘子床前有一个女鬼,穿着暗绿衣衫,胸前沾满了血,脑袋倒挂在背后,样子非常恐怖。你家娘子快要生病了。”不久,夫人寒热大作。女仆把女巫的话告诉了主人。主人便准备纸钱酒食送鬼,夫人的病便好了。我认为风寒暑热都可能作病,何必非得说是鬼在作祟呢。一介女巫说:“风寒暑热引起的疾病,发病时是逐渐地有所感觉,病愈时也是逐渐退去。鬼作祟的病症却是突然而起,突然而止的。绝不会有错。”似乎也有些道理。

陈石闾说:有一大户人家的儿子和几个宾客在九如楼看戏。酒正喝得高兴,忽然有一客人发病倒在地上。在搀扶灌水抢救时,这位客人突然坐起,张开眼睛直视。先是捶胸痛哭,责骂那儿子放荡游乐;然后咬牙切齿,握紧拳头,责备宾客们引诱儿子。那声色俱厉的样子,好像是要和人打架。那儿子听出是父亲的声音,吓得爬在地上发抖,面无人色。客人们都躲避潜逃,有的还踉跄跌倒,摔破了额头。四座的人看了,无不叹息。这是雍正十二年的事,石闾曾素眼目睹,只是他不肯说出其姓名罢了。我已故的老师阿文勤公说:“如果一个人家不交往宾客,那么孩子就无从接近士大夫,所见到的只有婢女家奴,就没有榜样好学习了。但一个人家宾客太多,也肯定会有好色之徒或恶人混杂其间,和他们亲近,受他们影响,会给孩子带来无穷之害。”几十年来,用我所见闻的事来一一验证,知道阿公的话真是药石之言。

五军塞王生说:有位田父夜间看守枣树林,见林外好象有人影。他怀疑是偷枣的,便在暗中监视。一会儿,从东面走来一人,向黑影问道:“你站在这里有什么事?”人影说:“当年我进棺材时,某人站在一旁,暗中说了幸灾乐祸的话,我已经怀恨二十多年了。今天他的魂也要被冥司拘摄,我在等着看他如何被捆着经过这里。”怨毒情绪对于人来说,真是太厉害了

甲与乙有怨仇,甲的妻子不知道。甲死后,妻子要再嫁,乙用重金把她娶过来。三天之后,夫妻一起去见兄嫂,回来时绕道到甲墓前。乙对着耕地的、送饭的,拍着妻子的肩说:“甲,你还认识你的妻子么?”妻子怨愤,想撞树而死。大家正在拉她,忽然旋风突起,尘沙迷眼,乙夫妇俩都昏了过去。扶回来后,他们有时迷糊有时清醒,竟然终身不愈。外祖父家的老仆张才,是他的至亲,亲眼看到此事。有理而去报冤,圣人不会禁止,但过分,则是圣人所不能容忍的。《素问》中说:“过分就有害。”<家语》说:“过满就倒了。”乙过分到极点,过满到极点,落到这个地步,也是自然的。

和尚所诵的焰口经很通俗,但听说和尚召魂施食的梵咒,是佛祖传下来的。我在乌鲁木齐时,偶然和同伴说起此事,有人肯定,有人否定。印房的官奴白六原来是个大盗,后被遣送到这里戍边,他说:“这一点儿不假。以前遇见一个大户放焰口,我想趁他们混乱时偷盗,却无机可乘。我趴在高楼的檐角上,俯瞰和尚摇铃念咒的时候,发现有无数黑影,高约二三尺,有的翻墙进来,有的从洞穴钻进来,往来纷乱,凡是没人的地方都挤满了。等到撒米的时候,鬼影一会儿聚集,一会儿散开,一会儿上前,一会儿退后,好像围着争抢,甚至连仰头接米弯腰捡拾的神态,也模模糊糊地能辨别出来。他们的颜色如同轻烟,形状略似人形,只是分不清五官和四肢罢了。”可见鬼还是要求食,这能叫人不相信吗?

东汉敦煌太守裴岑的《破呼衍王碑》,在巴里坤湖上游的关帝祠中,是屯军垦荒时,从土中挖得的。其内容不见于《后汉书》,但文辞古奥,书法浑朴,肯定不是后人依托的。因为是在偏僻的西域,没有人摹拓,石刻上的刀痕笔划还完整无缺。乾隆三十五年,游击官刘存存(这是他的字,其名偶而忘记了。武进人)摹刻了一个木本,将火药洒在上面,烧成斑斑驳驳,极像古碑。两个本子并传于世,鉴赏家大都以旧石本为新,以新木本为旧。与之争辩,傲然不信。同是一个时代的东西,又有亲眼目睹的人,却还会如此的真仂颠倒,更何况千百年之外的事呢?《周易》的象数,<诗经》的小序,<春秋》的三传,或者是和圣人同时,或者是离古代不远,师徒授受,头绪很清楚。宋代的理学家却说:“汉代以前的人都不懂,我凭借理弄懂了。”和此事很相像吧!

康熙十四年,西洋进贡了一头狮子,翰林院的前辈们对此多有赋咏。相传这头狮子不久就逃走了,行走如风,十分迅速,巳刻挣开锁链,午刻就出了嘉峪关。这只是齐东野语,荒诞奇说而已。康熙皇帝南巡,由卫河回京,还用船载着这头狮子。先外祖母曹太夫人当时曾在度帆楼窗口窥视,狮身如同黄犬,狮尾如虎稍长,面孔圆如人面,不象其他兽类那样狭削。狮子系在船头将军柱上,有人捆着一头猪前来喂狮。猪在河岸时还号叫,靠近船就吓得不出声了,等放到狮子面前,狮子低头一闻,猪竟恐怖而死。临开船时,狮子忽然一声震吼,犹如无数铜钲猛然合击,外祖家的十多匹厩马隔墙听见,都战果着伏在槽下,船离开好久还没敢动。狮为百兽之王,真是名不虚传啊!狮子刚由西洋入京时,绘画技艺号称当代顾、陆的吏部侍郎阿公礼稗,曾对狮秉笔画成一图,笔意十分精妙。这幅图以前藏于博晰斋前辈家,因为当初阿公亲手赠给了他的祖父。后来卖给了我,我曾请一位鉴赏家题签。因阿公原未署名,鉴赏家以元代曾有献狮的事,遂题为“元人狮子真形图”。博晰斋说:“阿公的丹青技艺,本不在元人之下。这一赏鉴不为谬误。

乾隆二十五年间,戈芥舟前辈扶乩,降坛的仙人自称是唐代的张紫鸾,正要去瀛洲岛找刘长卿,一同去游天姥山。有人问他一些事,他写了一首诗道:“身从异域来,时见瀛洲岛。日落晚风凉,一雁入云杳。”诗里暗示他是世外的神仙,不愿干预人世间的是非。芥舟和他论诗,他便欣然应答。以他游览的名胜破石崖、天姥峰、庐山为题,写了三首诗离去。芥舟当时正在编写献县志,于是将这件事附录在志后。其中《破石崖》-首,前边为八韵五言律诗,对偶声韵全都合谐;第九韵以下,忽然变成鲍参军《行路难》、李太白<蜀道难》的诗体。唐代三百年间的诗人都没有这种诗体,实在不入格调。诗里用东、冬、庚、青四韵逦押,模仿韩愈的<此日足可惜》-诗,用鼻音七韵作为一个部例,又像是稍稍读过古书的人。大概这是个略微涉猎过翰墨的鬼,而假冒唐代人。

河城西村的村民挖地时挖到一块镜子,有一丈多宽,已经碎了一半。见到的人都拿了一片回家,放在屋子中,晚上都放出光亮。好几家都是这样。这也许像王度的神镜,能够与月亮的盈亏相应。但是它破损后的碎片还能放光,就更奇异了。有人不明白镜子怎么会这么大,我认为一定是河间王宫中的物品。陆机给他弟弟陆云的信中写道:“仁寿殿中有大方镜,有一丈多宽,能映出人影。”可见晋代还沿用这种规格。

乾隆二十四、五年间,献县挖出唐代张君平的墓志,为大中七年明经刘伸所撰,书法还可以,文章则很鄙俗。我拓了一本给李廉衣前辈看,说:“先生说古人事事胜今人,这不是唐人的文章吗?天下人大都是以名气相互炫耀罢了,如果从实际看,善书法的人言必称晋,其实当时也肯定有极拙劣的字;善吟诗的人言必称唐,其实当时也肯定有极差的诗。并非晋代的差役走卒都是王羲之、王献之,唐代的屠夫和酒贩都是李白、杜甫。西施、东施是同姓,柳下跖、柳下惠是同胞,岂能够美就俱美,贤就俱贤呢?鉴赏家得到一方[宋砚,虽然光滑不受墨,也看得像美玉样宝贵;得到一枚汉印,虽然错得不成字形,也把它看得比珠宝还珍贵。问他看中了什么,说是看中它的古。东坡案:应作韩愈]诗曰:‘嗜好与俗殊酸成。,说的就是这种现象吧!”

道家有太阴炼形法,埋葬几百年后,到了期限人便复生了。不过只有这种说法,并没看见这种事。古时用水银收敛死者,尸体不腐烂,则是确有其事。董曲江说,凡是罪大恶极应当戮尸的人,即使埋葬多年,尸体也不腐朽。吕留良的尸骨要被焚烧时,打开他的棺材,他的相貌还同活人一样,用刀一砍,还有血迹。大概是鬼神保留着他的尸体,使他受刑。某人当时在浙江做官,奉令主持这件事,曾亲眼见到。不过这一类尸体都不会作祟。那些作祟的叫作僵尸。僵尸有两种:一种是刚死还未收敛的,忽然跳起来伤人;一种是安葬了很长时间还没腐朽的,变成魑魅的样子,有时夜里出来,遇到人就抓。有人说这就是旱魃。没有人能说明白。一般人死后神与形就分离了,既然神不附在形上,尸体怎么还有知觉能运动?说神仍附在形上,这就是复生了。那怎么又不成为人而变成妖?而且刚死去的发生尸变,不分父母子女都会抱住不放,十个指头都插入肌肉里了。若说他没有知觉,又怎么能跳跃起来?若说他有知觉,力什么呼吸刚停就不认亲人了?这大概是另有邪物依凭着他,戾气迷惑了他,而不是游魂的变异造成的?袁子才前辈的《新齐谐》中记载南昌的士子死后行尸,夜里见到他朋友的事。他开始时请求,继而表示感激,继而恋恋不舍,继而忽然变形去扑打朋友。因此说人的魂善良而魄凶恶,人的魂灵巧而魄愚蠢。当人在世上,魂没有泯灭,魄便附在魂上行动;当人去世时,心事已了,魂散去而留下了魄。魂在时就是人,魂去就不是人了。世上的行尸走影,都是魄干的。只有有道之人,才能制住魄。其中所说,道理确实精妙。不过据我看来,始终认为其中另有原因。

据任子田说,有一个人走夜路,看到墓地松柏之间有两个人并肩坐着,一个男子年纪在十六七岁,清秀可爱;另一个妇人白发垂颈,拿着拐杖,在七八十岁以上。他们相挨着谈笑,很亲热。那人十分奇怪,哪米的淫荡老太婆,和少年这么热乎。他走近了些,两人便消失了。第二天,他打听是谁家的墓地,这才知道那位少年夭折后,他的媳妇守寡五十多年,死后合葬在这里。<诗经》中说:“生则异室,死则同穴”。这是最亲的亲情。《礼》中说:“殷人之也,离之;周人之也,合之。善夫。”圣人理解阴阳间的礼仪,所以能通过人情了解鬼的情感。不近人情,又怎么知道礼义呢?

族侄肇先说:有个书生在寺院读书,遇到放焰口。看见和尚威严整肃,指挥号令,好像可以驱使鬼神。书生感叹地说:“阴司敬重佛教,竟胜过儒教。”灯影朦胧中,有一老翁在旁边说道:“处理天下大事,只能靠圣贤,那些仙佛只是以神道来补圣贤所不及罢了。所以阴司敬重圣贤,在仙佛之上;但所敬重的是真圣贤。如果是伪圣伪贤,则触犯天怒,其罪也在伪仙伪佛之上。古代风俗淳朴,这类人很少。近四五百年以来,拘押的犯人一天比一天多,已另增一所地狱了。因为和尚道士之流,不过是巧说祸福,诱人施舍。除妖党聚众、谋为不轨外,伪称我是仙我是佛的人,千万人中没有一个。儒士中自命圣贤的人,则比比皆是。老百姓可以被迷惑,神却难以被骗。因此活着时高坐讲学,死后沉入阿鼻地狱,都是因为他贻害人心,被圣贤所嫌恶的缘故。”书生大惊,问:“这地府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弹指之间,已什么也看不见了。

甲乙二人之间有夙怨,乙日夜都想害甲。甲知道了,便暗中派他的亲信某人,从其他途径进入乙家,凡是他为乙谋划的事,都算计得没有疏漏;凡是乙要干什么,他都利用甲的钱暗中加以资助。这样,乙的经费没用多少而功效倍增。过了一两年,他极得乙的信任,乙平素所倚重的人都排到他后边了。于是某人便趁机对乙说:“甲过去曾暗中调戏我的媳妇,我不敢说,但刻骨地恨他。因为力量不敌,所以不敢和他斗。听说你和甲也有仇,所以我便到你门下效犬马之劳。我尽心尽力为你办事,一方面是报答你的知遇之恩,同时也是为了报复。现在有机会,咱们一起对付他吧。”乙大喜过望,拿出许多钱财来算计甲。某人却用这些钱为甲疏通关系,各个关节都打通了。布置好了圈套,某人便伪造甲的恶劣行径和证人姓名告诉了乙,让乙写状子上告。等到在法庭上审问时,所有的事情都是没影的事,证人们也都不认帐,乙于是一败涂地,因犯诬陷罪被判戍边发配。乙又气又恨,但因为和某人关系长期以来很亲密,平生的隐私都被他掌握着,因此不敢上告,竟然气闷郁结而死。死时发誓要告到地下,可是过了几十年,还是没有报应。议论这事的人说是乙首先发难,甲与乙势不两立,这才铤而走险。这不过是为了自救,罪过不在甲。某人本来就是为甲使反间计,忠于他的职责,他对乙也不算负心,不能把罪名加给他。所以鬼神也不管这事。这事发生在康熙末年。《越绝书》中记载子贡对越王说:“有害人的心思,而叫别人知道,这就危险了。”这话实在叫人信服。

里人范鸿禧与一位狐妖友好。狐友善饮酒,范鸿禧也善饮酒,互相约为兄弟,常相对饮醉睡在一起。忽然狐友很久没来找范鸿禧,一天他们偶尔在高梁地相遇,范鸿禧问狐友:“为什么忽然不理我了?”狐友掉转头去说:“亲兄弟还手足相残呢,何况我这结义兄弟!”连头也没回就走了。原来当时范鸿禧正与弟弟打官司。杨铁崖《白头吟》说:“买妾千黄金,许身不许心;使君自有妇,夜夜白头吟。”与这位狐妖所见完全相同。

献县的治安队长带人去逮捕一个大盗。大盗逃脱了,于是把他的妻子抓到了官店。手下人抱着盗妻调戏,她害怕挨打,不敢动弹,只是低头哭泣,她的衣带已被松开了。这时队长突然见了,生气地训斥道:“谁家没有妇女?谁能保证妇女不会遭难落入他人之手?你敢这样,我现在就上告官长。”同伴害怕了,住了手。当时是雍正四年七月十七日戌刻。队长的女儿这天正嫁到农家,晚上被强盗劫走了,被反绑着剥去了衣服,眼看就要遭人污辱,也被一个强盗严厉制止了。那件事发生在子刻,中间仅仅隔了亥刻这一段时间。第二天,队长听到了这个消息,惊得舌头都僵了。

皇上赐给裘文达公的宅第,在宣武门内的石虎胡同。文达宅第的前身,是右翼宗学。宗学之前,是吴驸马的府第。吴驸马的府第之前,是明朝大学士周延儒的府第。因为年代久远,又宏丽幽深,所以难免常常有鬼怪,但不害人。厅堂西侧有两间小屋,名为“好春轩”,是文达会见宾客的地方。北墙有一门,又横着通往另两间小屋。僮仆夜里睡在这屋内,睡着后都被鬼怪抬出。但不知是鬼还是狐。因此,没有人再敢到里面去睡觉。只有琴师钱生不怕,而且从来没遇到什么怪异。钱生脸上有白癜风,样子又老又丑。蒋春农向他开玩笑说:“这是因为尊容更胜于鬼,所以鬼被吓跑了。”一天,钱生锁了房门外出,回来时桌上多了一顶雨缨帽,制作精美,而且崭新。大家互相传看,无不惊笑。由此知道是狐而不是鬼,但没人敢拿这帽子。钱生说:“我老病龙钟,总遭到嫌弃鄙视。除司空(文达公当时为工部尚书)外,同情我的没有几个人。我的帽子确实破旧,这狐是同情我贫穷。”于是欣然取来戴上,狐也不再拿回去。帽真的是送给钱生的吗?又为什么要送给钱生呢?这真是难以理解。

我曾与少司寇杜凝台共同住宿在南石槽,听两家轿夫闲谈说:“昨天出了一件怪事:我的表兄朱某在海淀为人看守坟墓,因进城没有返回,表嫂独自宿在坟园。夜间,听到园内的树下有格斗声,她挖破窗纸向外窥视,见二人正在奋力搏击,一位老翁举杖分隔二人,仍旧不能制止搏斗。忽然二人打倒在地,都现形为狐,跳踉摆拨,继续争斗,将老翁也融倒在地。老翁一跃而起,一手按住一狐呼叫说:‘逆子不孝!朱五嫂快出来助我一臂之力。,表嫂藏在屋内没敢出去,老翁气得顿足说:‘我要到土神那里控告你们。,于是都带着恼恨情绪散去了。次日夜间,又听见满园锁链锒铛声,似乎是在进行搜捕。忽然觉得几案上的瓦瓶好象微微一动,表嫂感到奇怪,便到案前察看,听见瓶内低声细语地说:‘请别声张,日后我会向你报恩。,表嫂气愤地说:‘父母的恩还不肯报,更何况我!,连瓦瓶一起向门外的碑坐上掷去,瓦瓶碎裂之后,就听到了口口叫声,好象是瓶中之物被捉住了。”一个轿夫说:“因打斗触倒父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竟至于被土神捕捉?真是太可怕了。”杜凝台回过头来对我笑着说:“非轿夫不能说出这句话。”

乡里有个张老太太,曾是走无常,如今不干了。以前到了阴府,曾经问冥吏拜佛有没有好处?冥吏说:“佛只是劝人做善事,做善事自然有福,并不是佛降福。如果说供养求佛就能降福,那么清廉的官吏尚且不受贿赂,佛怎么会接受贿赂呢?”她又问忏悔有没有益处。冥吏说:“忏悔必须勇于上进,努力补救以前犯下的罪过。现在的人忏悔,只是首先要求免罪,这又怎么能有益处呢?”这些话不是巫师肯说出来的,好像是受命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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