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僧抱緑綺[2]，西下峨眉峰[3]。為我一揮手[4]，如聽萬壑松[5]。客心洗流水[6]，餘響入霜鍾[7]。不覺碧山暮，秋雲暗幾重。

【注釋】

[1]蜀僧濬：李白另有《贈宣州靈源寺仲濬公》詩，“蜀僧濬”、“仲濬公”，疑為同一人。宋本題下有“蜀中”二字注，乃宋人編集時所加。誤。既稱“蜀僧”，則絶非作於蜀中。

[2]緑綺：琴名。傅玄《琴賦序》：“齊桓公有鳴琴曰號鐘，楚莊王有鳴琴曰繞梁，中世司馬相如有琴曰緑綺，蔡邕有琴曰焦尾，皆名器也。”張載《擬四愁詩》其四：“佳人遺我緑綺琴，何以贈之雙南金。”

[3]“西下”句：下，《唐文粹》作“上”。峨眉峰，山名。見前《峨眉山月歌》注。

[4]揮手：指手揮琴絃，彈琴。嵇康《琴賦》：“伯牙揮手，鍾期聽聲。”

[5]萬壑松：形容琴聲如無數山谷中的松濤聲。按：琴曲有《風入松》。

[6]“客心”句：此句謂琴心優美如流水，一洗詩人的客中情懷。客，詩人自謂。流水，《列子·湯問》：“伯牙善鼓琴，鍾子期善聽。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鍾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鍾子期必得之。”

[7]“餘響”句：餘響，琴聲餘音。王本作“遺響”。霜鍾，鍾，通“鐘”。《山海經·中山經》：“豐山……有九鍾焉，是知霜鳴。”郭璞注：“霜降則鍾鳴，故言知也。物有自然感應而不可為也。”此“入霜鍾”謂琴音與鐘聲混合。

【評箋】

舊題嚴羽評點《李太白詩集》卷二〇：一味清響，真如松風。

《唐詩歸》卷一六鍾惺評“為我”二句：飄然不喧。又評“客心”二句：流水事，用得好。

朱諫《李詩選注》：按此聽琴之詩，可入清商之調，使善音者奏之於樂音而被之於徽絃之内，則當與《白雪》、《陽春》同一律矣！

應時《李詩緯》卷三：真景而運以逸思。又引丁谷雲評：韓昌黎琴詩非不刻畫，然乏自然神致，所以詠物詩最忌粘皮帶骨。如謂不然，請細讀此詩可也。

《唐宋詩醇》卷八：纍纍如貫珠，泠泠如叩玉，斯為雅奏清音。

宋宗元《網師園唐詩箋》：逸韻鏗然，是能得絃外之音者。

高步瀛《唐宋詩舉要》：一氣揮灑，中有凝煉之筆，便不流入輕滑。

俞陛雲《詩境淺説》：此詩前半首，質言之，惟蜀僧為彈琴一語耳。學作詩者，僅此一語，欲化作四句好詩，幾不知從何下筆。試觀其起句，言蜀僧抱古琴自峨嵋而下，已有“入門下馬氣如虹”之概。緊接三、四句，如河出龍門，一瀉千里，以松濤喻琴聲之清越，以“萬壑松”喻琴聲之宏遠，句法動蕩有勢。五句言琴之高妙，聞者如流水洗心，乃賦聽琴之正面。六句以“霜鐘”喻琴，同此清迥，不以俗物為譬，乃賦聽琴之尾聲。收句聽琴心醉，不覺山暮雲深，如聞韶忘肉味矣。

按：此詩作年不詳。或謂天寶十二載（七五三）在宣城作，無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