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裏佳人年十餘，嚬蛾對影恨離居[2]。忽逢江上春歸燕，銜得雲中尺素書[3]。玉手開緘長歎息，狂夫猶戍交河北[4]。萬里交河水北流，願為雙鳥泛中洲[5]。君邊雲擁青絲騎，妾處苔生紅粉樓[6]。樓上春風日將歇，誰能攬鏡看愁髮！曉吹員管隨落花[7]，夜擣戎衣向明月。明月高高刻漏長[8]，真珠簾箔掩蘭堂[9]。横垂寶幄同心結[10]，半拂瓊筵蘇合香[11]。瓊筵寶幄連枝錦[12]，燈燭熒熒照孤寢[13]。有使憑將金剪刀，為君留下相思枕[14]。摘盡庭蘭不見君，紅巾拭淚坐氤氲[15]。明年更若征邊塞，願作陽臺一段雲[16]。

【注釋】

[1]擣衣篇：《樂府詩集》卷九四《新樂府辭》有《擣衣曲》，並曰：“蓋言擣素裁衣，緘封寄遠也。”録王建、劉禹錫詩，似為唐代新體。但却未收李白此詩。其實，謝靈運、謝惠連已有《擣衣詩》。謝惠連《擣衣詩》：“櫩高砧響發，楹長杵聲哀。微芳起兩袖，輕汗染雙題。”寫為在外的丈夫縫衣與對其思念。李白此詩承六朝人《擣衣》詩意，專寫女子對遠戍邊塞的丈夫的憂鬱思念之情。擣衣，古代縫衣前，用棍棒捶擊練帛。

[2]嚬蛾：蹙眉。蛾，眉毛。

[3]尺素書：寫在白絹上的書信。古人寫信，多用絹，通常長一尺，故稱尺素書。古樂府《飲馬長城窟行》：“呼童剖鯉魚，中有尺素書。”

[4]“狂夫”句：狂夫，此指丈夫。狂，胡本作“征”。戍，防守。交河，古城名。故址在今新疆吐魯番西北約五公里處，雅爾湖村之西，處於兩條小河交叉環抱的一個柳葉形小島上，故名。自西漢至後魏，車師前王國皆都於此，公元四五〇年後為高昌所滅。於此置交河郡。唐貞觀十四年（六四〇），滅高昌，於此置交河縣。

[5]“願為”句：雙鳥，一作“雙燕”。中洲，洲中。

[6]“君邊”二句：君，指丈夫。青絲騎，用青絲為飾之馬。劉孝綽《淇上戲蕩子婦示行事》詩：“不見青絲騎，徒勞紅粉妝。”二句即用此意。

[7]員管：胡本作“篔管”，是。樂器名。形製不詳。

[8]“明月”句：刻漏，古人的計時方法，在水壺中置一刻有度數的箭，使水下漏而露出刻度，以此計算時間。此句謂思婦徹夜不眠，深感夜長。

[9]“真珠”句：謂用珍珠穿成的門簾，遮掩着蘭香氤氲的堂室。

[10]“横垂”句：寶幄，珍貴的帳幔。同心結，用錦帶打成的連環回文樣式的結子，為男女相愛的象徵。此指放下帳幔，將上面的帶子兩端於中心處打成結，横垂於帳幔之前。

[11]“半拂”句：瓊筵，珍貴的筵席。蘇合，植物名，原産小亞細亞，梵語名咄嚕瑟劍。在漢代傳入中國。從此樹中取膠，製成香料，謂蘇合香。又可入藥。一説蘇合香乃合諸香汁煎之，非自然一物。見《法苑珠林》卷四九。

[12]“瓊筵”句：謂筵席上的裝飾和帳幔都用連理枝圖案的錦製作。

[13]熒熒：明亮貌。

[14]“有使”二句：謂如有使者，自己願裁製一枕請其帶給丈夫，用之可在睡中相思相見。有使，一作“有便”。

[15]“摘盡”二句：紅巾，唐代富貴之家佩巾都以胭脂染之為紅色，故稱紅巾。坐，一作“生”，是。氤氲（yin yun），烟霧彌漫貌，此形容淚眼模糊。

[16]“明年”二句：若更，宋本作“更若”，據他本改。陽臺一段云，用宋玉《高唐賦》楚王夢與巫山神女雲雨事，見前《襄陽歌》詩注。

【評箋】

舊題嚴羽評點《李太白詩集》卷五：評末二句：無可奈何。

蕭士贇《分類補注李太白詩》卷六：末句曰：“明年若更征邊塞，願作陽臺一段雲。”意謂滔滔不歸，則惟有托夢以從其夫於四方上下耳。此亦極其懷思之形容也歟！

胡應麟《詩藪·内編》卷三：太白《擣衣篇》等，亦是初唐格調。

邢昉《唐風定》：子安《擣衣》尚襲梁、陳，此雖綺麗有餘，而神骨自勝矣。

毛先舒《詩辯坻》卷三：“閨裏佳人年十餘”，頗有四傑風格，差逸宕耳。要此等是太白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