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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郡堯祠送竇明府薄華還西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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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久病初起作

朝策犁眉騧[2],舉鞭力不堪[3]。強扶愁疾向何處?角巾微服堯祠南[4]。長楊掃地不見日[5],石門噴作金沙潭[6]。笑誇故人指絶境,山光水色青於藍[7]。廟中往往來擊鼓[8],堯本無心爾何苦[9]?門前長跪雙石人,有女如花日歌舞。銀鞍繡轂往復迴[10],簸林蹶石鳴風雷[11]。遠烟空翠時明滅[12],白鷗歷亂長飛雪[13]。紅泥亭子赤欄干[14],碧流環轉青錦湍[15]。深沉百丈洞海底[16],那知不有蛟龍盤[17]?

【注釋】

[1]魯郡堯祠:見前《秋日魯郡堯祠亭上宴别杜補闕范侍御》詩注。竇明府薄華,姓竇名薄華的縣令。明府,唐代對縣令的敬稱。竇薄華,事蹟未詳。西京,指長安。題下“時久病初起作”為李白原注。

[2]“朝策”句:策,鞭打。犁眉騧(guā),黑眉黄馬。犁,通“黧”,黑色。騧,黑嘴黄馬。據《十六國春秋》記載,姚襄所乘駿馬為黧眉騧,日行千里。

[3]不堪:不能勝任。

[4]“角巾”句:角巾,古代隱士常戴的一種有棱角的頭巾。《晉書·羊祜傳》:“既定邊事,當角巾東路歸故里。”微服,為隱蔽身份而改穿平民服裝。服,胡本作“步”。《孟子·萬章上》:“孔子不悦於魯衛,遭宋桓司馬(桓魋)將要(攔截)而殺之,微服而過宋。”

[5]“長楊”句:謂柳條修長垂地,遮天蔽日。梁簡文帝《江南曲》:“長楊掃地桃花飛。”

[6]“石門”句:《隋書·薛胄傳》:“尋除兖州刺史。……先是,兖州城東沂、泗二水合而南,汎濫大澤中,胄遂積石堰之,使決令西注,陂澤盡為良田。又通轉運,利盡淮海,百姓賴之,號為薛公豐兖渠。”此處“石門”即薛胄所修建。此句謂大水從石門中噴射而出,形成金沙潭。

[7]“笑誇”二句:笑誇故人,宋本校:“一作笑謔伯明。”絶境,風景極美的環境。青於藍,比藍色更青。《荀子·勸學》:“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

[8]擊鼓:指堯祠中擊鼓祠神。

[9]“堯本”句:謂堯本無心讓人祭祀,你們又何苦來擊鼓祠神呢?

[10]“銀鞍”句:銀鞍,宋本作“銀鞭”,據他本改。轂,車輪中心用以插軸的圓木,此指車。銀、繡均形容車馬裝飾之美。此句謂華美的車馬來來往往。王勃《臨高臺》詩:“銀鞍繡轂盛繁華。”

[11]“簸林”句:簸、蹶(guì):並謂摇動。《文選》卷二張衡《西京賦》:“蕩川瀆,簸林薄。”李周翰注:“蕩、簸,謂摇動。”又卷三五張協《七命》:“齀林蹶石,扣跋幽叢。”李善注引郭璞《爾雅注》曰:“蹶,動摇之貌也。”此句謂車馬聲如林石摇動,風雷鳴響。

[12]“遠烟”句:謂遠處緑樹在烟霧中時明時暗。謝靈運《過白岸亭詩》:“空翠難強名。”

[13]“白鷗”句:歷亂,雜亂無次貌。此句謂白鷗在空中雜亂飛翔,猶如經年的飛雪。

[14]“紅泥”句:謂用紅泥塗砌的亭子,用紅漆塗抹的欄干。赤,宋本校:“一作朱。”欄干,通“闌干”。

[15]“碧流”句:青錦湍,青錦似的急流。

[16]“深沉”句:洞,動詞,穿通。此句謂金沙潭水之深可貫通海底。

[17]“那知”句:那,通“哪”,怎。盤,盤伏。一作“蟠”,通。此句以“蛟龍盤”暗喻藏有賢能之士。

以上第一段,寫送别時的周圍環境。

君不見緑珠潭水流東海,緑珠紅粉沉光彩。緑珠樓下花滿園,今日曾無一枝在[18]。昨夜秋聲閶闔來[19],洞庭木落騷人哀[20]。遂將三五少年輩[21],登高送遠形神開[22]。生前一笑輕九鼎[23],魏武何悲銅雀臺[24]?

【注釋】

[18]“君不見”四句:《晉書·石崇傳》、《世説新語·仇隙》記載,西晉大臣石崇之妾緑珠,時趙王司馬倫專權,其親信孫秀向石崇索緑珠,緑珠跳樓自殺。緑珠潭,即指石崇家池,又名翟泉、狄泉。《洛陽伽藍記》卷一:“昭儀寺有池。……此是晉侍中石崇家池,池南有緑珠樓。”流東海,暗喻往事一去不返,都成陳迹。緑珠紅粉沉光彩,意謂紅粉佳人的光彩皆已沉没。宋本校:“一作白首同歸翳光彩。”曾,乃。

[19]閶闔:風名,即秋天的西風。《史記·律書》:“閶闔風居西方。”《淮南子·天文訓》:“涼風至四十五日,閶闔風至。”《文選》卷三張衡《東京賦》:“俟閶風而西遐。”李善注:“閶風,秋風也。”

[20]“洞庭”句:屈原《九歌·湘夫人》:“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騷人,此指屈原。木,一作“水”。

[21]將:帶領。

[22]“登高”句:宋玉《高唐賦》:“登高遠望,使人心瘁。”此反用其意。送遠,一作“遠望”。形神開,謂身心舒暢。

[23]九鼎:古代傳説夏禹鑄九鼎,象徵九州,夏、商、周三代奉為傳國之寶。後人常以九鼎喻指帝位。《史記·封禪書》:“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謝瞻《張子房詩》:“力政吞九鼎。”

[24]“魏武”句:魏武,魏武帝,即曹操。銅雀臺,又作“銅爵臺”。《三國志·魏志·武帝紀》:建安十五年,“冬,作銅爵臺”。故址在今河北臨漳西南古鄴城西北隅,與金虎、冰井合稱三臺,現臺基大部為漳水衝毁。據陸機《弔魏武帝文》記載,曹操臨終時曾遺令四子曰:“吾婕妤妓人,皆著銅爵臺,於臺堂上施八尺牀,張繐帳,朝晡上脯糒之屬。月朝十五,輒向帳作妓,汝等時時登銅爵臺,望吾西陵墓田。”

以上第二段,寫人生無常,昔日人物一去不復返,以達觀自慰。

我歌《白雲》倚窗牖[25],爾聞其聲但揮手。長風吹月渡海來,遥勸仙人一杯酒。酒中樂酣宵向分[26],舉觴酹堯堯可聞[27]?何不令皋繇擁篲横八極,直上青天揮浮雲[28]?高陽小飲真瑣瑣,山公酩酊何如我[29]?竹林七子去道賒[30],蘭亭雄筆安足誇[31]?堯祠笑殺五湖水[32],至今憔悴空荷花。爾向西秦我東越[33],暫向瀛洲訪金闕[34]。藍田太白若可期,為余掃灑石上月[35]。

【注釋】

[25]“我歌”句:白雲,指《白雲謡》。《穆天子傳》記載,西王母在瑶池宴會上曾歌《白雲謡》贈穆王曰:“白雲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遠,山川間之。將子無死,尚復能來。”一説用漢武帝《秋風辭》:“秋風起兮白雲飛。”倚窗牗,宋本校:“一作大開口。”

[26]“酒中”句:《漢書·司馬相如傳》:“於是酒中樂酣。”顔師古注:“酒中,飲酒中半也。樂酣,奏樂洽也。”中,咸本作“終”。宵向分,近夜半。宵分,夜半。沈約《秋夜詩》:“月落宵向分,紫烟鬱氛氲。”

[27]“舉觴”句:酹(lèi),灑酒於地以示祭奠。此句謂在堯祠前舉杯祭堯,堯能知道否?

[28]“何不”二句:皋繇(yáo),胡本作“皋陶”。舜時賢臣,曾被舜任為掌刑法的官。《史記·五帝本紀》:“皋陶為大理,平,民各伏得其實。”篲,同“彗”,掃帚。古人迎候尊貴,常擁彗以示敬意。《史記·孟子荀卿列傳》:“(騶衍)如燕,昭王擁彗先驅,請列弟子之座而受業。”司馬貞《索隱》:“謂為之掃地,以衣袂擁帚而却行,恐塵埃之及長者,所以為敬也。”横八極,横掃八方最遠之地。揮,王本作“掃”。二句謂堯為何不派皋陶擁帚横掃八方,一直掃盡天上的浮雲,以此迎接賢臣?

[29]“高陽”二句:楚漢相争時酈食其揖見劉邦,曾自稱高陽酒徒。晉代山簡鎮守襄陽,峴山南有後漢侍中習郁的魚池。山簡每臨此池,置酒輒醉,曰:“此是我高陽池也。”時有兒歌曰:“山公出何許?往至高陽池。日夕倒載歸,酩酊無所知。時時能騎馬,倒著白接䍦。”見前《襄陽歌》注。瑣瑣,細小貌。酩酊,大醉貌。此謂山簡的高陽池大醉微不足道,怎能及得上我們今天的情景。

[30]“竹林”句:竹林七子,據《三國志·魏志·王粲傳》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云:三國魏末陳留阮籍、譙國嵇康、河内山濤、河南向秀、籍兄子咸、琅邪王戎、沛人劉伶相與友善,常宴集於竹林之下,時人號為竹林七賢。賒(shē),遠。此句謂竹林七賢的佳事已離得很遠了。

[31]蘭亭雄筆:東晉永和九年(三五三)三月三日,王羲之與友人孫統、孫綽、謝安等四十二人,在山陰(今浙江紹興)的蘭亭舉行修禊(古時上巳日在水邊消除不祥的一種風俗,後演化為春游),飲酒賦詩,編成《蘭亭集》,王羲之親筆寫序,筆力遒媚勁健,絶代所無。

[32]五湖:此指太湖。五,咸本作“鏡”。

[33]“爾向”句:謂竇薄華還西京,而詩人已準備到東越(今浙江紹興一帶)去。

[34]“暫向”句:瀛洲,傳説中的海中仙山。金闕,道教謂天上有黄金闕、白玉京,為天帝所居。又謂仙山上以黄金白銀為宫闕。此句謂暫去東越求仙訪道。

[35]“藍田”二句:藍田,山名,在今陝西藍田縣東。《元和郡縣志》卷一京兆府藍田縣:“藍田山,一名玉山,一名覆車山,在縣東二十八里。”太白,山名,在今陝西省周至、眉縣、太白等縣間,為秦嶺主峰。期,約會。二句謂如果可相約在藍田、太白二山相會,那麽請清掃周圍環境,待我來日前去隱居。

以上第三段,寫與竇薄華在堯祠相别時情景,相約將來在藍田、太白隱居。

【評箋】

舊題嚴羽評點《李太白詩集》卷一四:“長楊”二句:幽勝可想。又評“君不見”四句:三唤緑珠,情深弔古。又評“酒中”四句:堯只堪一見,如此便纏擾,語意皆誕。

故應麟《詩藪·内編》卷三:太白《蜀道難》、《遠别離》、《天姥吟》、《堯祠歌》等,無首無尾,變幻錯綜,窈冥昏默,非其才力學之,立見顛踣。

《唐宋詩醇》卷六:起滅在手,變化從心,初曷嘗沾沾於矩矱,而意之所到,無不應節合拍。歌行至此,豈非神品。

延君壽《老生常談》:《魯郡堯祠送竇明府薄華還西京》詩,全用一拓一頓之筆,如神龍夭矯九天,屈強奇攫。……“廟中往往來擊鼓”,此等接落,真出人意表。“堯本無心爾何苦”,意極正當,而筆極恣横。“深沉百丈洞海底”二句,力為排奡。“昨夜秋聲閶闔來”云云,忽然又起一波,令人已不可測;“我歌白雲倚窗牗”云云,忽又作一頓折之筆,奇横至此為極。“高陽小飲”四句,本作一氣讀,偏於下二句連,再下二句另為一韻,順帶一筆,挽回“堯祠”,有千鈞力量。結亦遒勁。

王闓運手批《唐詩選》卷八:亦欲泥沙俱下,而雜湊不匀,幸尚能驅駕耳。

按:詩云“爾向西秦我東越,暫向瀛洲訪金闕”,知將赴東越,當作於天寶五載(七四六)秋天。全詩意象的發展都是跳躍式的,隨着詩人感情的變幻激蕩而聯接奔瀉,這正是詩人豐富想像的如實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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