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是太要紧了。除了和几个朋友谈得太高兴了而偶然有一二次通夜的不睡之外,我差不多每夜都是要睡八九小时的。要不睡足,第二天便要很难过,简直是一整天的不舒服。昨夜,在火车上,坐着倒很适意,然而整整的一夜,“正襟危坐”是万办不到的,于是不得不发生了睡眠问题。坐着睡实在是不可能的,躺着,又没有地方可容身。只好用外套垫在坚硬的窗框上,歪着身睡着。然这一夜至少警醒了十次以上,至少换了十样以上的睡的方法,或伏在窗上,或仰靠在椅上,或歪左,或歪右,总是不对!夜!好长久的夜呀,似乎是永不会天亮似的!对面椅上,坐着一个孩子,一个母亲,母亲把孩子放在椅上睡着,他的头枕在她的膝上,而她自己是坐了一夜。这孩子是甜甜蜜蜜的熟睡了一夜。我不由得不羡慕这个幸福的孩子。
最后一次的醒来时,天色已微亮。同行者都还睡着。在微光中,看着每个人的睡态,以消遣这个寂寞的清晨。那位母亲也歪在门边睡着了。窗外是绿树,是稻田,是红色瓦的小农屋。时时经过小车站。将近十时,火车停在里昂车站(gare de lyon),我们是到了巴黎了!心里又发生了与到马赛时同样的惶恐。不知有人来接否?迟延着不下车来,望着有没有中国人来。第一个见到的是季志仁君,他说,外面还有两位是来接mr.郑的。接着高冈来了,他说,“高元在外面等着。”于是我们同去见到了高元,才把行李搬下车来。我现在是很安心了!元说“旅馆我们已替你找好了。昨天曾来接过两次呢。因为电报不很明白。”我们坐了“搭克赛”(taxi)到沙尔彭街(rue de la sorbonne)一个加尔孙旅馆(hoel garson)已定好的房间是二十号,每日房租十五佛郎。房子还好。巴黎的“搭克赛”是世界最廉的,每基罗米突是一佛郎二十五生丁;在马赛便要一法郎八十生丁了。巴黎的房租也很不贵,在上海,这样的一间房子是非每日二元不办的。休息了一会,同到万花楼吃饭,这是一个中国菜馆,一位广东人开的。一个多月没有吃中国饭菜了,现在又见着豆角炒肉丝,蛋花汤,虽然味儿未必好,却很高兴。遇见袁昌英女士(杨太太),她是天天在万花楼吃饭的。谈了一会,因为倦甚,即回到旅馆,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才醒,只晓得元和冈已在说:“时候不早了,要去吃晚饭了。”晚饭也在万花楼吃。回家时,见杨太太留下一张名片,在我的挂门上钥匙及放信件的木格上,知道她已来过。与元等谈了一会,即去睡,因为昨夜的“睡眠不足”,到今天还没有补够。
巴黎的第一天是如此草草的过去了,什么也没有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