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辟疆别了小宛,回家住了几月,正当八月秋闱之期,便来到金陵应试。三场考毕,依然名落孙山。那时小宛早已携着一名老妪,从苏州求践旧约,见着辟疆,益发的要跟回家去。
辟疆因他父亲仍在乱中,无意给小宛设法,所以还不允承。隔不多时,恰巧辟疆的父亲奉旨调开襄陽,回里路经金陵,辟疆少不得前去迎候,当然便趁在他父亲的船 中同回如皋而去。小宛听到这个消息,碍辟疆的父亲的耳目,不便跟着辟疆跬步不离,便另雇一只小船,紧随辟疆的大船而行。行了多天,辟疆在大船中听着仆人密 报,知道小宛跟在后面,心想即使跟到如皋,现在也决无法子可想的,因此便命人和小宛说知,教她仍回苏州,隔些时候再给她设法。小宛听了,也觉得急中无能为 力,只得仍凄然而别,依旧回到苏州居祝辟疆同他父亲回家以后,因为两试不第,未免心头不很舒泰,留家株守。直到仲冬的时候,他有朋友刘生,自北京回南,路 经辟疆那边,便和辟疆盘桓几天。恰恰刘生的奴仆从苏州来,说起小宛自从在水路上和辟疆分别以后,回到苏州,把这件临别的衣服并不脱掉,宁可冻死了,表现她 自己的志向。辟疆听着,心中也着实感动。刘生便怂恿他道:“你素来很有风义的人,怎么此番竟去负一女子哩!”辟疆这时才觉得小宛坚志不移,便凑集二千金, 托刘生乘便到苏州去给小宛料理债务。不料刘生不是个干练有为的人,到了苏州,不善调停,依旧没曾料理清楚。幸而这时常熟有个钱牧斋,乃是做过宰相的人,和 辟疆的父亲有些交情的。此番听得小宛和辟疆的一番痴情,便亲自来到半塘,给小宛料理。他仗着宰相的威势,哪不敢不依,所以不到三日,早已料理得清清楚楚。 牧斋把这事办妥,自己写了一封信去关照辟疆,一面又雇船把小宛送往如皋。
小宛到如皋,正是十一月十五的晚响。这时辟疆正和他父亲在拙存堂中宴客,接着牧斋的信,才明白前后详细的缘因。
但仓卒之间,不敢和他父亲说知,心头好像小鹿乱撞。待要前去招呼,又恐他父亲知晓,只得等着。那天又是客多兴豪,直到四更天气宴席才散。辟疆心中有事,宴 席初散,立刻飞奔到船埠探听,才知小宛船到,早由他妻室蔡氏打发仆人用轿子把小宛送到别墅而去。辟疆听着,很感激他妻室贤淑,便再奔向别墅而来。
只见帏帐灯火饮食器具,没有一件是没备的。小宛正在室中安排什物,见辟疆进来,欣喜道:“奴船刚近岸边,怎么不见你来候接?只见婢妇们簇奴登岸,奴心心里 很是怀疑,并且更是非常恐慌。等到到了这里,见东西无一不备,问起缘由,才知是主母安排的。奴现在既得永侍君子,又得如此贤淑的主母,奴益信自己的眼光放 准,所抱的希望并没有想错哩。”辟疆听着,也便和小宛叙了许多别后的情事。从此小宛便在别室安住,屏却管弦,洗尽铅华,专心一意的住着。有时做些针线刺 绣,有时作些楷书墨画,也不出门游逛。辟疆是隔了几天去访她一回,足足住了四个月的时候,不觉又是暮春时节。辟疆到了这时,托他妻室在他父母前疏通妥当, 才把小宛接进自己的宅门。因为小宛非但聪明伶俐,并且温婉恭顺,所以辟疆的家人,上自他的父母,下至他的妻子,没有一个不是疼爱小宛的。那小宛和辟疆的妻 室蔡氏,更是和睦异常,从来没有一言的枘凿,便是管束仆婢,也是慈娴得很,因此人人都愿意亲近她。没有一个不说她是好的。